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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一語破春風 -【白狼公孫】《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5:47 PM     標題: 一語破春風 -【白狼公孫】《連載中》

【書名】:白狼公孫

【作者】:一語破春風

【內容簡介】:

意外魂穿亂世,公孫止舉起了彎刀奔馳在草原,大氅揚起:“誰擋誰死——”   

狼行千里吃肉,人行千里只為求活,三國亂世,不是吃人就是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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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5:48 PM

第一章 馬賊

    柔和的微風拂過綠嫩的草尖,綠色的漣漪在草海中綻放蕩開去了遠方,西邊的雲層透出彤紅的顏色,紅霞里傳來一陣鷹唳。

    草丘上,一道身影抬起頭望了望天空翱翔的身姿,又垂下視線,看著腳前在風里撫動的一顆青草,有蟲子在草葉攀爬,緩緩嚅動嘴唇呢喃著破碎的語句。

    “…問題嚴重了啊…怎麼跑到草原上來了…記得開著車…然後…我好像中彈了吧……那就是死了?可為什麼還活著…還變成了另一個人…時空穿梭了?”

    “呵…幸好沒穿到女人身上……”

    ……

    他望向西邊的霞光,殘紅照在臉上,眼簾眯起,大腦努力的回想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只有零零碎碎的畫面簡單拼湊在一起。

    記得那天也是下午,駕著車駛上高架公路,然後前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堵在了高架橋中間,真槍實彈的警察將兩頭封鎖起來,有人拿著擴音器在喊,混亂驚慌的人從車里跑出來,再然後…他拍拍腦袋,依稀記得好像是警察與犯罪分子展開了槍戰,自己好像沒走多遠,就被一顆流彈打中…….

    槍的聲音…救護車的聲音…凌亂的腳步…手術台的燈光…最後睜開眼楮的時候,他已經到了這里。

    “還他娘的是古代……”他坐在石頭上望著晚霞嘆了一口氣。

    蒙古草原他曾經去過幾次,因為太喜歡狼的緣故,想去看看那里的狼群是怎樣的生活狀態,而此時的環境與現代的草原相比顯然沒有多少沙化的跡象,再加上自己這身打扮,就算內蒙古的百姓也不會這樣穿的。

    面對浩瀚無際的草海,身上粗糙破爛的皮襖,兩只腳都還露在外面,沾滿泥濘和草屑,像是告訴他這是古代的事實。

    對于這副身軀的身份也在清醒後,有些記起來,有些還是模糊不清,他叫公孫止,乃是…乃是北平中郎將公孫瓚的庶出長子……是與一名丫鬟所生,藏著掖著的養了十幾年,最後還是讓正妻劉氏發現,先將公孫止的母親也就是那名丫鬟害死,對公孫止,劉氏大抵是存了想要羞辱一番念頭,著人帶去草原販賣給匈奴人做了馬奴。

    而公孫瓚對此事睜只眼閉只眼,他能有今天也大多是劉氏的父親劉基一手扶持,況且他還有另一個兒子。

    吃了多少苦…他憑記憶已經記得不是太清楚了,幾年後,長大了,趁一次機會殺了看押的一名匈奴人,搶了一匹馬逃出來,卻不想又踫到馬賊,原本對方是要殺他的,不過見公孫止騎術頗為了得,便讓他入伙。

    “看來我的身份…就是馬賊了,還是在亂世的三國…當馬賊。”風拂在臉上,凌亂披散的頭發揚起來,公孫止搓搓臉,忍不住再次嘆了一口氣。

    草原上的風幾乎不會停下一樣,髒亂的絨毛在皮領子上撫動,到了晚上風會變得寒冷起來,他現在思考的是該怎麼在亂世三國里生活,做一些打算。

    想著的時候,身後傳來腳步壓動青草的輕微響動,公孫止轉過頭去,兩道人影走過來。

    一個光禿禿頭頂的大漢,歪鼻眼斜滿臉橫肉,另一個身子單薄卻穿著褪色補丁的寬袖長袍,頭上裹了頭巾,一副窮酸書生的模樣。這兩人便是他的同伙,一起入馬賊就要交投名狀,三個人抱成團,想來也是能劫到不少財物的,但他們三人在此等候兩天也未見到有小規模的商隊從這里經過,在他穿越過來之前,唯一一次,在與一支只有幾人的商隊展開攔截時,公孫止的坐騎不小心踩空了一個兔子洞,馬蹄陷下去,將他從馬背上拋下來,摔的昏迷一天,方才醒轉過來。

    若是他沒有穿越,那麼公孫瓚的這個兒子估計就此消彌了吧?有時候他突然有這樣的想法,那麼現在公孫止沒有死,以後歷史上會有這個名字嗎?

    出神的時,走過來的身影停在了他面前,光頭大漢一屁股坐下來,將刀插進腳邊︰“今日怕是沒有肥羊打這里過了,咱回去吧,那幫人嘲笑也好過夜晚凍餓。”

    “君受冷眼不怠,方能人上人矣,你我他三人相交于危難……”

    公孫止瞪那開口的酸儒,“說人話!”

    “受一時白眼,晚上不用凍著餓著,咱們三個同舟共濟,總能有辦法安頓下來……”那書生縮縮脖子,低聲把話說直白了。

    “也不知道那幫馬賊為什麼不殺你這個弱不禁風的書生…”公孫止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有力的手臂,“走吧,把監視我們的那位兄弟叫上,咱們回去。”

    三人中,公孫止隱隱為首,主要還是因為他馬術最好,身材高大,而光頭大漢孔武有力,會些武藝,但也只能步戰,聽說這人原是黃巾的小頭目,後來被官兵殺散流落到草原來討生活,在一塊兒兩天也未說起過自己的名字,至于那名酸儒自稱是東方朔的後人,叫東方勝……也家道中落,混不下去了,被人攆到這邊。

    往回走,還有一個人牽馬在那兒溜達。

    便是監視他們的馬賊叫王奎,一個瘦黑高長的漢子,面目有道猙獰的刀疤,此時見公孫止三人垂頭喪氣的牽馬過來,咧開一口大黃牙,笑起來︰“……兩天什麼都沒有,還白白吃了營里酒肉,這次回去又要難過了。”

    “是是是…天不濟我等三人罷了。”東方勝笑著臉給他作揖。

    光頭大漢歪鼻里哼了一聲,牽過臨時給自己的馬,翻身上去,正要說話,忽然轉過臉,對一臉嘲笑的王奎噓了一聲。

    公孫止見狀皺下眉毛,側耳傾聽,耳中隱約的風聲里,有銅鈴叮叮當當傳來,就見那大漢翻身又下馬來,拔刀在手跑動草丘邊沿匍匐下來。

    “你們趕緊過去,肯定有肥羊上門了。”王奎小聲喝斥。

    公孫止吸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馬賊的生涯大概是開始了,想罷,反手從馬背上取過弓箭貓著身走到大漢的身邊,視野之中,一縷殘陽的彤紅,幾道騎馬的身影奔馳著闖進視線,馬脖子上的銅鈴叮叮當當的傳來,轉眼就要到他們所在的草丘下方。

    “兄弟,把弓給我。”大漢瞄了一眼下方的幾人,從公孫止手中接過弓箭,在拇指上抹了抹唾沫,拉起了弓弦。

    他一面瞄準著,一面開口︰“先射他一個人,剩下的就好解決了。”然後,夾著箭羽的手指松開一瞬。

    弓弦‘嗡’的發出顫音。

    嗖——

    箭矢化出一道黑線,瞬間朝下方射過去,東方勝緊張的捏緊了一撮青草,公孫止屏氣凝神握住了刀柄的同時,飛去的羽箭噗的一下射入馬匹的臀部。

    ……射偏了。

    下方人喊馬嘶起來,匈奴語言嘈雜的響起,幾人中,有目光投向了這邊的草丘,刀刃指過來。公孫止心里暗道不好,反身爬起來踹了大漢一腳,大吼︰“上馬!跑啊——”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5:49 PM

第二章 與別人不一樣

    踏踏踏.......馬蹄翻飛在草地上,震動泥土中的微粒,踐踏大地的聲音放大。

    “快走啊——”

    草丘上,公孫止翻上馬背,雖然才來到這個世界不久,可憑記憶里的經驗,怎能聽不出是那幾個匈奴人已經沖上了草丘的馬蹄聲,他兜過馬頭,沖還在馬背上歪歪斜斜的酸儒吼叫。

    不遠,同樣知道發生什麼事的馬賊嚇得亡魂大冒,口中罵罵咧咧了一聲,伸手戳了一下酸儒那匹馬的眼楮,受驚、劇痛的馬匹慌亂抖動前肢,馬賊王奎笑了一下率先沖了出去,將對方留在了後面給他爭取逃跑的機會。

    草丘的邊沿冒出一個頭來,很快騎在馬背上的半個身子也露了出來,一道黑線自那人手中放出,東方勝坐下那匹馬淒厲長嘶一聲,馬腹上,射來的羽箭直接沒入一半進去,馬軀撲倒在地上,蹄子掙扎著撲騰亂踢,而酸儒也摔飛出去滾了幾圈。

    公孫止看到摔的七葷八素的東方勝,心里猶豫起來,下一秒,他咬牙心里一橫,腳跟一夾馬腹,抖動韁繩縱馬返回去,口中大喊︰“光頭,掩護!!”

    “好!”

    那邊的大漢遲疑了片刻,隨後一勒韁繩,駐馬反手就是一箭朝那邊冒出的身影射過去。

    嗖的一聲,箭矢擦著還要挽弓的匈奴人耳旁過去,把對方嚇了一跳,手中短弓偏了偏,箭矢釘在了草地上時,公孫止騎馬已經沖到了正爬起來的酸儒身邊,左手奮力向外一扯韁繩,馬身傾斜的瞬間,他探出手臂一把將摔迷糊的東方勝拉上了馬背,時間上,馬匹正好傾斜拐彎回正朝著後方逃跑的方向狂奔出去。

    這一套動作,行雲如流水,看的那光頭興奮的叫了一聲,策馬轉身開始往回跑。等到公孫止搭著酸儒追上來,馬蹄狂奔中,他叫道︰“接下來怎麼辦?”

    “甩掉他們!!”

    公孫止想都沒想就回了一句,其實他腦袋里思緒混亂,才從現代到這里一個晚上,腦袋都還隱隱作痛,卻已經和這個亂世里的匈奴人卯上了,這可是人吃人的年代,遇上了要麼被抓回去當奴隸,要麼被砍下腦袋再死一次......

    “媽.的,怎麼就來東漢末年了...”

    心里的煩悶和恐懼讓他臉上、後背上布滿了汗珠,一支羽箭‘呼’的從他余光里穿行過去,飛去了前方,心髒緊張幾乎要跳了出來,視野之中的草地上,他看見的一切忽然有些花了,就像出現些許重影,還有幾個紅色的小點在閃爍移動。

    ...雷達?

    “你想什麼啊——”

    失神的片刻,一道大吼將他拉回了現實。公孫止沒有回應對方,側臉向後瞄了一眼,身後五個騎馬的匈奴人正揮舞兵器追在後面,視線又轉回來,那重影慢慢凝實,正好就像是一張地圖,那幾個紅點排列的位置也正好和身後的匈奴人一模一樣。

    他再留意了一下這張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地圖虛影,拿了主意,偏頭對並肩的光頭大漢喊了一聲︰“隨我來。”

    馬蹄疾馳,偏轉了方位,朝著那虛影中標注的山角形,大抵上就是丘陵的意思,行過一座草丘,天色暗了下來,視野之中借著最後的殘光,幾座丘陵的輪廓隱隱在目。

    “沖進里面。”

    公孫止低喝,策馬進了三座丘陵當中的間隙里,雖說是間隙,但對于人來講也是非常寬敞的,他看了看隨意念喚出來的虛影地圖,那幾個紅點代表的匈奴人開始分散移動,像是要包抄他們。

    陡然間,快要逃到中間的身影一拉韁繩停了下來,嘴角弧出一個角度,雙眸在黑暗里有些發亮,“現在身後就一個匈奴人,我們反殺回去。”

    夜鳥從丘陵上方飛過去,發出一聲啼鳴。

    追襲而來的一名匈奴人瞬間勒住韁繩,耳中有馬蹄聲陡然靠近沖過來,一抹森冷自黑色里劃過,

    噗——

    匈奴人慘叫發出,血光濺起,一支羽箭釘進皮襖插在他右肩上,失去平衡的一瞬,栽下馬背,那頭,公孫止將酸儒丟下來,一腳將那名想要爬起來的匈奴人壓住,手中的刀舉過肩膀,看到驚恐的匈奴人,渾身顫抖了一下,緊咬的牙關發出咯咯的輕響,砍不下去。

    他以前只是一名動物園的狼山飼養員,雖然喜歡狼的凶殘和智慧,可他終究只是一名現代人,頂多就殺過雞,剖過魚,眼下要揮刀殺人,情急之後,理智還是牢牢佔據上風。

    “下不了手,我來!”光頭大漢著急的騎馬過來,翻身跳到草地上,從腰間拔刀,剁了下去。 射起來的血漿濺了公孫止一臉,看著那顆呲牙扭曲的頭顱在地上微微滾動,他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吸進去的是粘稠的血腥。

    他抹去臉上的鮮血,手背顫抖的將刀收起來,翻上馬背,撇過頭不看無頭屍體,低聲說了一句︰“走吧......趁另外的匈奴人尚未過來,趕緊走。”

    光頭大漢嗯了一聲,牽過那具屍體的馬匹交給東方勝,折身將地上的人頭撿起系在了馬脖子上,方才重新啟程朝馬賊營地的方向一路奔逃,半道上又遇到了附近徘徊的馬賊王奎,他看到那顆吊在馬脖子上搖搖晃晃的腦袋,眼眶瞪圓,嚇得哆嗦︰“你...你們...殺了匈奴人?”

    心情已經平復了的公孫止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就當投名狀了。”

    “惹...惹麻煩了啊。”王奎轉身一夾馬腹飛快的朝回跑,剩下的公孫止三人有些不明白,旋即跟了上去。

    **********************

    夜深邃下來,微風撫動草尖,三名匈奴人來到無頭屍體的旁邊,臉色陰沉,匈奴語言低沉的互相交談。

    “那三人難道有漢兵?”

    “很像......還是先報上去......須卜骨都侯單于將要扣邊,劫過冬的口糧,不能馬虎。”

    “......羌渠單于死後,與漢人決裂.......日子不好過......這個秋天過去的太快...冬天有些難熬。”一名匈奴人搜走了屍體上的所有東西。

    “...先回去。”

    戰馬飛馳,身影遠去丘陵,這是188年,草原上的一個秋天。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5:51 PM

第三章 火拼

    繁星鋪砌出一條星河,皎月掛在樹梢,自視線中隨腳步移動,距離之前發生戰鬥的十多裏的地方,一行四人頂著星月回到遍布的荒山丘陵之中,饒過一個小水潭,帶路的馬賊王奎朝一截丘陵的樹木發出幾聲鳥鳴,陰暗的林間也在片刻後,傳出獸鳴,應和對了口令後,方才有人自裏面走出將馬牽走,但依舊警惕的盯著他們。

    王奎與那人打過招呼,帶著公孫止三人鑽進林子裏,穿行過暗哨的地方,有塊巨石,下方便有一處山洞,火光和嘈雜的人聲隱約傳到洞口。

    “你們說話機靈點,別惹吳大首領生氣,不然亂刃加身。”王奎走在前面叮囑。

    公孫止沈默跟在後面,手隱隱勾著刀柄的皮韁。

    下去洞口後,裏面其實甚是寬敞,低頭走過一段洞道後,視野在前方延展開,洞壁上插著的火光搖曳照出數十上百道身影在晃動,這處寬敞的洞室非常大,足夠容納這些面露猙獰,著山民、獵人打扮的馬賊,其中少部分還有皮甲。

    王奎一路小跑穿過十多張簡陋拼湊的木桌、石桌,正中上首位的一塊豎起的大石粗糙的鑿出椅子的輪廓,他朝上面坐著的一個披著大氅八字胡的身影附耳低聲幾句,後又指指點點公孫止這邊三人,說完後,他做了一個招手的動作。

    見到王奎的手勢,公孫止三人吸口氣定下神,光頭低聲道:“別緊張,咱們沒路走,不妨就留下來,先活命要緊。”

    說完,三人方下了石階,從明亮的石室中間穿行過去,兩側喝酒吃肉,喧囂中的馬賊,有人不懷好意的看過來,揚了揚手中的刀刃,或沈默偏頭,亮出粗壯的手臂。也有女人的嬌喘或尖叫夾在當中,在幾個馬賊懷裏滾來滾去,身上衣衫幾乎被人一手扯開,引來其余馬賊哄鬧笑罵。

    自石室中間走過,上首位的粗糙石椅裏,仰躺的男人摟著一名嬌嫩嫩的女人在揉捏,目光偶爾偏過來,語氣奚落:“兩天宰不到一只瘦羊,今天卻砍了一個匈奴人的腦袋,真不錯。”

    “是很厲害,大首領何不賞他們幾塊肉呢。”一雙肌膚細嫩有些發黃的手臂攬過男人的肩膀,頗有姿色的臉頰輕輕靠了上去,塗有胭脂的雙唇輕聲在對方耳邊吐氣如蘭,眸子卻滑過眼角瞄著那邊三人中間的公孫止,眉目流轉,春情瑩然。

    那男人側臉看了一眼女人的媚態,捏了捏她臉蛋,“怎麼?看上中間那個了?行啊,今晚你就去他窩裏。”

    “才不去,嫩的哪有老的厲害......”女人嗔了一聲,臉在馬賊首領胸口蹭了蹭。

    石椅上的男人暢快大笑起來,一只腳放在石桌上,隨手抓了一塊羊肉扔到地上,滾到階下,沾滿了灰塵,“這是你們的賞賜,撿起來吃了吧。”

    周圍靜了下來,一衆馬賊停下手裏的酒,目光不太友善的望過來,挨近的有人摸過了兵器,公孫止眼睛眯了起來,拳頭陡然捏緊,身旁一只大手暗地裏握了過來,只有他能聽到聲音在說:“別魯莽……”

    說話時,右側的那酸儒卻忽然彎下腰,將地上那塊已經髒了的羊肉撿起來,在手裏拍了拍,笑的諂媚:“多謝首領賞賜。”

    “你這書生倒是識擡舉。”那吳姓首領坐起身,一只腳踩在石桌邊沿,瞪著他們:“…剛剛只是給你們一個教訓,匈奴、鮮卑的人都不能殺不能搶,咱們要盯的是過路的商隊和漢人百姓,惹惱了匈奴或者鮮卑的人,咱們這點人不夠別人吃的,記住了?”

    公孫止咬著牙關一聲不吭,那虛影的地圖上,紅點密密麻麻,形勢比人強,他也只得點點頭。

    “滾去外面守夜。”上方身影不屑的揮手。

    三人拱手離開時,山洞的石室中又恢複熱鬧說話的場面,公孫止走到洞口回望,目光冰冷凶戾。

    ****************************

    風大了,丘陵上的樹林嘩嘩直響,發黃的樹葉飄落下來,落在人的肩上,映著火光的臉明明滅滅,一團羊肉竄在樹枝上烘烤著,散發膻腥味。三道身影圍坐火堆旁,公孫止拿下肩上的葉子扔進火裏。

    “剛剛那家夥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

    右側位上的光頭折斷了一根樹枝,望著烤出油脂的羊肉,口歪鼻斜的笑了一下,像是認命的歎口氣:“這世道不就是你吃我,我吃你,想當初我黃巾勢大,席卷數州,最後還不是分崩離析。”說到激動的地方,他拉開皮襖露出長有黑毛的胸膛,指著一處傷疤:“當日我就是被一個環眼豹頭使矛的漢將捅翻在地,還好撿回一條命,落馬沒死成。”

    “君不見有人受苦而行,他日方能迎難而上,造就偉業……”東方勝張口才說了一半就被大漢瞪了回去,公孫止搖搖頭看著那樹葉燃燒殆盡,“…我…看不慣而已。”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無法體會他們口中的世道,最多也就是電視裏看過,可看到的大多都是名將雀起,謀士爭鋒,民間的疾苦到底是什麼樣的,他也沒見到過,之前聽到那馬賊首領專劫漢人百姓,這樣欺軟怕硬的做法讓他心裏有股野火燒了起來。

    “兄弟,看不慣…那你想…”大漢將折斷的樹枝丟進火裏,視線落到對面高大矯健的身影上,聲音小了下來:“…怎麼做?”

    “怎麼做...怎麼做....怎麼做?”呢喃自唇邊微微張合。

    一陣風吹過來,火焰搖曳,映著公孫止的臉忽明忽暗,目光露出凶星:“狼要吃肉,誰擋誰死,既然那家夥坐不好這個位置,就把他拉下來,剁了他。”

    樹枝在火裏嗶嗶啵啵的發出輕響。

    “我叫高升,你說怎麼做?”光頭大漢將刀插進土裏,終于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公孫止垂著眼簾,重影裏的地圖上,標注的那些紅點漸漸開始離去散開,正中上首位的兩個紅點也隨後移動去了山洞深處。

    手撫摸著刀柄,有些激動的顫抖,或許這具身體的人格也有影響他的緣故,不過已經不重要了,他喜歡狼,了解狼,在曾經的時代,就喜歡和狼溝通,自然而然模仿了一些狼的性格。

    “等他們都睡熟了,就動手。”他用手指抹過刀鋒。

    ……

    ……

    火把插在潮濕的洞壁上靜謐的燃燒,昏暗的洞道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守著盡頭房門的兩個馬賊露著***正附耳貼在破爛的木門上傾聽。門內傳出男人的嘶吼和女人的柔婉嬌吟,惹的二人忘記了身後有人靠近。

    腳步挪動,細石輕響,一個馬賊轉過頭看過來,瞳孔陡然縮緊,一口刀鋒劃昏暗的光芒。

    另一個馬賊此時也轉過身,血漿撲上臉的一瞬,兩只粗壯的大手捂上來,口中嗚咽一聲,頸骨哢的扭響,腦袋轉到了後面。

    兩具屍體貼著洞壁倒下,火把光倒映的影子靠近了簡陋的木門。

    ……

    鋪有羊毛毯的石床上,兩道赤裸裸的肉體糾纏碰撞,發出***的喘氣。

    下一秒,男人擡起頭望向木門:“誰?”

    嘭——

    木門陡然爆裂破開,木屑殘骸飛濺,兩道身影持刀闖了進來。

    “我!公孫止——”

    火光通明,披散的發髻下,俊朗的臉充滿野性,揮刀照著趴在女人身上的人影砍了下去,火星呯的閃爍,身影翻滾掉下了石床。

    女人摟過羊毛毯,尖叫起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5:52 PM

第四章 人要活就要比狠

    暴喝,火把搖曳。

    火星在刀口上閃爍的一瞬,揮舞短刀的馬賊首領赤身裸.體翻滾下了石床,不由咬牙大叫了一聲:“你們想幹什麼?!”

    此時摟著羊毛毯的女人驚恐的發出尖叫,身形魁梧的高升提著刀過來,揮手啪的扇在她臉上,豐滿白皙身子頓時翻滾撲開。

    另一邊,滾出去的男人站起來,臉上、身上沾滿了灰塵,又赤著身子非常狼狽,目光瞪著對方,看到對方竟是之前被自己呼來換去的‘狗’,口中‘啊’的一聲怒吼,雙臂猛的將短刀劈了過去,迎面一口刀鋒橫過來架住,鐵器金鳴,迸出一絲火花的瞬間,一只大腳自視野中放大,直踹在他腹上。

    整個人倒飛,撞在洞壁,反彈趴在了堅硬的地上,手中的短刀咣當一聲掉落不遠,那馬賊首領捂著腹部,皺著眉痛苦的發出呻.吟,鮮血淌出嘴角。

    公孫止緩緩走過來,用腳將地上的短刀踢開,蹲下來,伸手將對方的頭提起來,俯過臉,裂開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想幹什麼…當然是求活啊,我們三個想要活著,你就只能死。”

    “你們...你們兩個小賊......也會不得好死!!”馬賊首領仰起脖子吐了一口血沫。

    外面洞道內,人的吶喊、腳步聲炸開,轟轟的狂奔著衝這邊過來,人影憧憧中有爆炸般的喊聲:“救首領——”

    東方勝顫顫抖抖在門口大喊:“他們來了,怎麼辦啊?”

    “哈哈哈——”

    隨後,滿口血汙的嘴笑起來,“看吧,我的心腹都來了,你們跑不了!!”

    啪——

    一記耳光扇上去,馬賊首領猖笑僵了下來,不等他反應,公孫止一把拽住他頭發,在地上拖行,破開的木門那邊,刀鋒已經剁在了門框,木屑濺起時,酸儒抱著腦袋躲到了一邊。高升衝過來,將酸儒又往後拖了一截,口中暴喝:“讓開。”一腳踹向裝有燃燒木料的銅爐。

    嘭的一聲,飛起的銅爐撞在當先衝進來的一名馬賊嘍啰額頭上,身體倒下,爐身打翻,燃燒的木屑、樹枝在半空四射,漫天的火星飛灑,燙的前面幾人慘叫著抖動皮襖。

    公孫止胳膊勒住馬賊首領走了過去,擡起刀尖,指著那方湧進來的一衆馬賊,“…咱們刀頭舔血,誰強誰是頭,對不對?”

    十多道身影持著兵器愣了愣,投鼠忌器的望著那充滿野性的男人。

    “那…”公孫止露出牙齒笑起來,刀口橫到了掙紮的馬賊首領脖子上,“……你們看好了。”

    噗!

    鋒利的刀口沒有一絲猶豫的切入喉嚨,血漿漫過刀面灑了出來,他手一松,那男人捂著脖子倒在地上抽搐,鮮血灑了一地。

    穿越而來,匈奴人、人命、將來的諸侯攻伐,還有目前給馬賊當嘍啰,隨時都會命在旦夕,現代那種安然于世的心態受到了巨大的壓力。慶幸這副身軀孔武有力,能保住一命的前提下,他想要更加安全。

    有幾名馬賊想要上前,高升橫刀攔過去,呯呯幾聲金鳴,血光濺起,一具屍體倒下,其余人嚇得退開幾步。

    此時,公孫止一腳踩在尚未死去的馬賊首領背上,一聲暴喝,手中一刀剁了下去,猩紅的顔色從斷頸噴在地面,人頭滾在了地上。

    “來呀!看著自己頭領被宰,怎麼不敢動手?!”

    火光在吹進來的風裏搖曳,衆馬賊臉上露出膽怯,更重要的是首領已死,心中不免彷徨,為一個死人拼命似乎並不值得。

    風擠進洞道撲過人的頭頂,大量的馬賊擁擠在裏面,慢慢後退分開,盯著那提著人頭的身影從中間走過去,目光延伸,公孫止提著人頭走到巨大的室內,他看了一眼那王奎,便徑直在那首位坐下來,將滴血的頭顱往腳下一放。

    “不管你們心裏服不服,這個位置我坐了,要是你們當中誰能割下我的腦袋,大可也坐這個位置。”

    公孫止目光陰鷙,沾滿鮮血的手拍在石椅上,語氣陰冷生硬:“但今日,規矩就立下,殺不了我,你就得死。”

    寬敞的石室內,昏暗搖曳的火光裏,周圍馬賊的身影或圍攏、或散立在角落,沈默的聽著對方說的話,若明若隱的眼神望去那邊石座,沒有人表態。

    角落裏,東方勝小心的打量片刻,眼珠子轉了轉,悄悄擠到人群裏,不久,火光之中,有人喊出聲音:“我跟著大首領!”

    高升靠近過去,掃了一眼那幫馬賊,低沈開口:“算我一個。”

    人群中也有部分不滿前任首領的,如今人已死,也沒說好說的,便又走出來幾個,本來他們就是殺人鬥狠之輩,既然座上看兵器砍殺上去的,心裏也算服氣,“那就算上我。”又有人在人群裏喊道。這自然有人站不住了,心理從衆的開始附和,響應的聲音開始占據大部分。

    公孫止咧嘴笑起來,一腳將地上的頭顱踢下去,“把這老賊存的好酒好肉,和一些上好的兵器、甲胄給兄弟們分了,留在裏面發黴,不如多讓兄弟多活幾個。”

    “拿了我的東西,以後就是我兄弟。”他補充的說了一句。

    下方,有人抱著兵器冷眼旁觀,但終究不少人心裏火熱起來。大廳裏,忙去搬東西的人很快回來,瞬間熱鬧一片。

    ***************

    夜深下後,火焰靜謐的燃燒,公孫止拖去外層的皮襖,躺在之前那馬賊首領的石床上,卻是睡不著。剛剛大廳內的上百名馬賊,他大多看在眼裏,雖然有些歸心了,但仍有一部分心裏打著別的注意。

    “都盯著這個位置呢……坐不穩就得死…”雙臂枕著頭,他呢喃的望著被火把冒起的黑煙熏黑的洞頂,“…一百個人,光是唬肯定不行…得讓他們信服…怎麼做呢?”

    又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隱約聽到有細微的腳步聲響起,公孫止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手摸到刀柄,握緊,假意的合著眼睛,眯起的視線裏,一道女人的身影走了過來,窸窸窣窣的將身上的衣物全脫下,悄悄的拉開羊毛毯鑽進去。

    滾熱的肉體頓時貼到了公孫止胸膛上,纖弱嬌嫩的手指先是撫摸過他的胸膛,然後整個人都貼了上來,飽滿的玉團擠壓著,女人口中發出喘氣的嬌聲,手摸去了男人的下腹,然後……

    “啊——”的慘叫,女人渾身是血的翻滾下了石床,在地上蠕動兩下便不再掙紮。

    室外,高升等幾個還在喝酒的馬賊嘍啰聽到慘叫衝了進來,一眼便看到地上橫死的女人,有些驚恐的望著持刀站在石床上的公孫止。

    “……首領,她…你…”光頭大漢有些不明白,地上的屍體原本是上一任馬賊首領的女人,自然也就歸現在的公孫止所有,她進來也是得到高升的點頭,只是突然就死了,讓他以為女人要行刺。

    公孫止用女人的衣物將刀上的血擦幹淨,丟到一旁,偏了偏頭:“我夢裏好殺人,往後不要接近,明白嗎?”

    “是!”高升和幾個嘍啰拱手。

    旋即,將女人的屍首帶了下去,公孫止歎了一口氣,將頭埋在膝間,坐在那裏渾身發抖,其實他是害怕的。

    “要比別人狠…讓他們怕你,公孫止,你要記住!!”他對自己這樣叮囑著。

    不久,天也快亮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5:53 PM

第五章 祭狼

    北方地廣人稀,自戰國趙武靈王置雁門郡以來,再到漢朝,轄:善無、沃陽、中陵、陰館、樓煩、武州、劇陽、崞、平城、埒、馬邑,疆陰等十五縣,人口約二十五六萬左右,自南匈奴歸附後,南來北往的商途變的繁盛許多。

    同樣也是漢民族抵抗或出征北方遊牧民族的前線之一。

    天光東升,清輝自雲間吐露,青草上的露水映出晶瑩的光芒,馬蹄噠噠踐踏過去,爬上了草坡,朝著隱約的城郭飛馳。

    視線越過奔行的獨騎,位于前方的陰館城,旌旗獵獵在風中卷動,士卒持戈在城頭巡邏,城門口馬車、牛車、商販來去,畜生叫聲、人的呼聲嘈雜一片,頗為熱鬧。這樣明媚天氣裏,一名黑紋白底長衫身材高大的北地漢子領著數人在街上巡視,偶爾出言勉勵街上的攤販幾句,隨後走上城頭。

    他身上只披了半身甲胄,並不華麗堅固,然而這位身材魁梧的漢子,樣貌端正,看去的目光穩重,頷下的短須說明他還頗為年青,舉手投足間,氣勢卻很沈穩。

    視線望去城牆外,白雲、碧藍的天光與漸漸發黃的大地連成一片,他看了看自己這半身甲胄,歎了一口氣,目光收回走在城牆上。

    “天氣並不炎熱……”他看了看周圍沒精打采的士卒,手在一名士卒後背拍了一下,“把背脊挺起來,過往也有胡人,讓人看去了,豈不是笑話我漢人兵將無能?”

    他一路提醒這些士卒,不少人並未害怕反而笑出聲來,畢竟對方只是一介郡吏,管不到他們頭上,城牆上有聲音起哄。

    “張文遠,你不去街上巡視,又跑上城頭當兵了?”

    “是啊,就是來看你們這些兵油子是不是偷懶了!”短須青年慷慨的一笑,“你們可別讓胡人笑話。”

    笑聲豪邁,氣氛頗為融洽。

    旗幟拂過臉上,吹來的風裏急促的馬蹄從遠方傳來,青年的目光轉過去,獨馬急奔,慌不擇路朝這邊衝過來,行人、車輛匆忙避讓開的一瞬,衝進了城門,馬背上的那名士兵搖搖晃晃的栽下馬來。

    門口幾名士卒連忙上去將他攙扶住,此時,短須青年也下了城牆,快步走過去,看著臉色發白昏昏沈沈的騎士,單臂將他抽了起來:“我乃雁門郡吏張遼,發生什麼事了?”

    “快…快…快通知郡守…”騎士微微開閉嘴唇,虛弱的說了一句。顫抖的手伸去衣甲裏一份情報,“一定要交給…交給郡守…匈奴..匈奴…襲邊。”

    “帶他下去,好生照看。”

    張遼對守門士卒吩咐一句,抓過情報翻身上馬,朝郡守府衝去。

    ************************************

    天光西去,將要落下。

    一抹紅霞裏,公孫止獨自在丘陵上的林木當中,刀口嘭的砍進樹軀,木屑濺起,下一秒,又拔出來,手指摸過刀鋒,喘了一口氣。

    自昨晚過後,他便開始揮舞兵器讓自己盡快熟悉這副身軀的本能,武藝談不上精湛,可能不如那些耳聞能詳的猛將、名將,自保應是沒有問題。畢竟與人單打獨鬥,並非他所想,性命才是最主要的。

    鍛煉自身一方面,如今手中已有百名馬賊嘍啰可供差遣,雖然當中還部分心懷不軌,但自昨晚他拿那女人開刀,也算是讓有些心存歹意想趁夜摸黑殺他的人,放棄這個打算。高升這個看上去俯首貼耳,可終究是黃巾出身,相識時間也不長,也是需要提防的對象。

    畢竟命只有一條,沒有重來的機會,容不得他不小心,除非馬賊當中來一場內訌,把暗藏叵測的人激出來,他才有可能完全把這些人收攏在麾下。

    殘紅透過樹葉的間隙,照在休息的身影上,汗水淌過臉頰,落在了厚厚的積葉上。後方,窸窸窣窣踩著落葉的腳步聲悄然靠近,低聲道:“首領,那個王奎果然聯絡了一些心裏不服的馬賊,想要動手,高升那裏正在排查還有沒有漏網的。”

    這悄悄過來的人,正是東方勝。

    “若是火拼,要死不少人吧?”公孫止拿起羊皮袋喝了一口水,起身將刀歸鞘,伸手接過酸儒遞來的狼毛大氅,披上走出幾步,想了一下:“那就等他們發動吧,都站出來看看有多少人不服我。”

    東方勝微微皺眉,小走兩步跟上去,細聲提醒:“《漢書.項籍傳》先發制人,後發制于人。”

    “我想到一個主意……”走在前面的公孫止停下了腳步,披散的頭發擺動,他轉過臉看向身後的瘦弱書生:“這裏有狼吧?”

    “有,而且很多,這裏名叫白狼原,附近就有一只狼群出沒。”東方勝點頭應道。

    對面,大氅揚了一下,高大威猛的身影伸手按在了書生的肩上,“你叫上幾個人去獵一頭狼回來,就說是給我做一件新的皮襖,記住,獵回來後,讓一個信不過的人去把狼的皮剝下來,還有完整的喉管。”

    東方勝並不知道這些他要來做什麼,眼下點頭應允了。倆人身影走過樹林,天光流轉,殘紅降下了最後的光芒。

    明明滅滅的火把自洞內燃起來,外面刮起了夜風,幾個馬賊方才回來,將一頭瘦狼扔在了地上向公孫止複命。

    然後不久之後,一條血淋淋的喉管取了出來,洗淨後他拿在手中掂量許久,看了一眼那刨狼的馬賊,點點頭,輕聲道:“跟我進來。”

    便是去了石室後面,那名馬賊疑惑的跟著進去的一瞬,從角落遞出的刀背砸在他後腦上,人嘭的倒下。

    東方勝顫顫兢兢握著刀,“下一步做什麼?”

    那邊的公孫止將比量了一下那條狼的喉管,取下了一截含進了嘴裏,一聲不吭的將地上昏倒的身體扛在了肩上,從洞穴的另一端走了出去。

    風拂過丘陵,樹葉嘩嘩作響,此時的公孫止二人已經走上了丘陵最上方,將肩上的身體丟在了一塊大石上面,風裏隱隱能聽到狼嚎。

    下一刻。

    毛領輕撫,公孫止揉捏著嘴部,微微張開口,發出嘶吼的顫音,這讓一旁站立的酸儒冷不丁哆嗦起來,他感覺這是…狼的呼聲?

    不久之後,丘陵下的落葉傳來沙沙的輕響,隨後越來越多,東方勝汗毛豎了起來,呼吸急迫的朝周圍打量,一股讓人顫栗殺氣似乎正壓過來,他想要叫喊,聲音咽在喉嚨怎麼也發不出來,目光裏隱約已經看到了綠油油的東西在黑暗裏晃動。

    “…狼…狼來了…”酸儒結結巴巴的想要去拉前面站立的身形,然而手不過一半,緊張的臉露出恐懼,在公孫止的前面幾頭匍匐的巨大身形正瞪出如錐子般的目光,周圍隱隱綽綽間的黑影閃爍,還有更多的野獸靠近過來。

    呼…嗷…

    公孫止衝著前面幾頭大狼,呼著包在口中的喉管,發出輕微的吼叫,伸手將石上的人推了推。

    這幾頭野獸抖了抖耳朵,頭顱在石上的身體與那發出狼吼的人之間搖晃,咧出獠牙的狼吻裏發出疑惑的低沈,此時,原本做出攻擊姿態的狼群,蹲坐在了草地上,平翹的尾巴夾了起來,去到了一旁,讓出了一條道路。

    身後的樹林裏,更多的狼群過來,簇擁著中間一頭雪白色的身影,一頭白狼王緩緩走了過來,那頭狼王比周圍的群狼還要大上一圈,頸部、前胸的鬃毛撫動在風裏,有股凶傲的威風。

    公孫止緊張的捏著拳頭,慢慢走過去,將那名馬賊推下了石頭,對方似乎摔疼了,動了一下,漸漸蘇醒過來,睜開了眼簾,然後看見了這樣恐怖的一幕。

    公孫止口中嗚嗚嗚的低吼,恭敬的向後退開,那頭白狼王忽然像是能聽懂一樣,點了點狼頭,周圍蹲坐地上的十幾條大狼呼的從地上躥起來,朝那名驚恐的馬賊咬了上去。

    淒厲的叫聲,一瞬間響徹這片天空,夜鳥被驚的四處亂飛。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11 PM

第六章 霸烈

    夜深下來,飛蛾圍繞洞壁上的火把飛撲,洞穴大廳內,嘈雜熱鬧一片,人的影子在晃,喧鬧之中,有人暗示眼色,有人會意。

    會意的身影隨手將陶碗往石桌上一丟,酒水灑出來,小聲對周圍馬賊開口:“……咱們這個新首領,你們覺得怎麼樣?”

    勸酒笑罵的幾名馬賊愣了愣,有人吱唔:“慷慨……有膽色。”

    “怕不盡然。”夾在其中的王奎嗤笑了一聲,三角眼滴溜溜轉了轉,沈下聲音:“……上次那個匈奴人是那高升殺的,跟公孫止沒有一點關系,他昨晚殺一個女人無非心做給我們看的,所以別看他這副模樣,說不定心裏害怕著呢。”

    “唉,老首領死的冤啊,要是堂堂正正,說不准鹿死誰手呢,你們說對吧?”王奎兜著手歎口氣,“咱們都是一刀一馬搶出來的,結果被人撿了現成,衆位心裏就沒有念想?那公孫止也就一個酸儒,一個高升是心腹,咱們不過替別人掙命而已。”

    窸窸窣窣的說話聲中,原本熱鬧的大廳,漸漸靜了下來,氣氛變得古怪壓抑。

    嘭——

    一張大手拍在木桌上,震的酒碗抖了一下,那邊光頭大漢站起身,目光瞪著那張刀疤三角眼的身影,魁梧的身形擠過幾人,歪口裂開,暴喝:“王奎!!你剛才說的什麼胡話,信不信老子把你舌頭割下來,拌酒吃了。”

    身後數名馬賊也圍上來,手按上了刀柄。

    “你……你……吼什麼!”人群中,王奎伸長了脖子,指了過去,“難道剛才我說的不對?衆兄弟你們自己也清楚老首領怎麼死的,這公孫止當首領,一句話也不說,自己帶著那酸儒跑的人影都不見,把我們一群兄弟放這裏,是何意?”

    “首領自然有他的事,豈容你亂猜!”高升取過刀刃呯的看在一張石桌上,石屑濺起時,刀尖掃過前方:“誰要真有膽就來試試,老子的刀鋒利不鋒利。”

    此時,百十名馬賊分成了兩撥,掀翻了木桌、石桌,空出場地來,瞬間變得劍拔弩張起來,當中的女眷尖叫著慌忙跑到了旁邊躲起來,大廳裏兵器碰撞著不少人搖搖欲試,衆人當中,便有人大喊起來,接著有人罵回去。

    “宰了公孫止的人!”

    “......說話的那條狗,別躲在人後面,有種出來,老子撕了你的嘴!”

    “有本事你們讓公孫止出來說話!!”

    互相叫嚷,火光呼呼的搖曳,洞口的風吹進來,大氅隨著高大的身形在抖動,狼毛輕輕撫著,刀鋒經過刀鞘的聲音輕響,叫嚷最凶的那人下意識的回頭,鋒利的刀尖滲過血肉噗的從他胸膛冒了出來。

    “什麼人!”

    屍體倒下,有人大喊的轉身,披散的發髻下,公孫止的臉孔走進火把的範圍,大氅揚起,反手就是一刀,驚人的鮮血濺在了洞壁上,屍身斷成兩半滾在了地上。

    “是公孫止!”

    “首領......”

    人群騷亂起來,王奎等一衆馬賊有些心懼,匆匆向後收攏。另一邊,高升松了一口氣,粗壯的手臂一揮,“公孫首領回來了,把他們圍上!”

    公孫止目光凶戾,提著還滴血的刀徑直從那群心懷不軌的馬賊當中走過去。一道道目光望著凶悍的身形走過去,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不少人心裏有了搖擺的心思。

    “他就一個人,能有多厲害!難道放下兵器他今天就放過我等......”王奎有些心慌,不斷在人群鼓動。

    前方,走到石椅的公孫止一掀大氅,大馬金刀的坐下來,刀尖呯的釘在腳邊,一手撐在膝上,一手立著刀柄,微微張開嘴,低沈發出長音的嘶吼,衆人怔了一下,洞口處響起雜亂的響動,像是有很多什麼東西在地上奔跑進來。

    一聲聲低沈的嘶吼,隨著幾十青灰色的身影洶湧的衝進來,貼著洞壁圍繞起來隱隱有種占據地利的錯覺,隨後形成了包圍。片刻間,一頭白色的巨狼漫步走出洞道,高昂的狼頭,目光閃爍凶光,狼吻下的白毛還沾著斑斑血跡,威猛猙獰。一時間,不管是高升這邊還是王奎那邊的馬賊徹底驚恐起來,因為之前他們的首領口中發出了狼的嘶吼,把外面的狼群招了進來。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公孫止的這招,讓不少人對石椅上坐著的身影産生一種複雜的心思,到底是怎樣的心思,連他們自己也說不上來。

    “狼...”

    “怎麼辦?要不放下兵器吧.....”

    “這些畜生敢上來,大不了拼了!”

    王奎徹底驚慌起來,色厲內荏大吼“不要害怕!”,上方的公孫止已經從口中取下狼的喉管,冷淡的目目光掃過衆人,視線最後停留在人群當中驚慌失措的身影上。

    “今天我可以放過其他人,唯獨那個背後離間我們兄弟感情的家夥必死,誰要敢替他出頭,那就一起死。”

    平淡冷漠的聲音落下,高升望向了王奎,東方勝望向了王奎,兩邊的馬賊也一起望向,或轉過頭盯向了王奎,蹲坐在公孫止身邊的那頭白狼王也偏了偏頭,湊了個熱鬧,對著那哆哆嗦嗦的身影舔了舔獠牙。

    “你們看著我幹什麼...我只是...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王奎結結巴巴的說了一句,陡然將身旁的桌子掀翻,轉身就朝洞外跑,腳步跨上石階,黑影從角落撲出,鋒利的獠牙刺穿了他的脖子,鮮血同時從喉嚨和口中湧出來,身體在狼口下掙紮,不停的翻著血泡,咕嚕嚕.......

    不久便死透了,隨後屍體也被幾頭狼拖了出去。

    目睹王奎被咬死的一幕,公孫止伸手一攤,東方勝將斟滿的酒碗遞過來,大口大口的飲下去,身旁那頭白狼目光盯著他手中的酒碗,灑出來的酒漬,嗅了嗅鼻子,發出短暫的低吟。

    公孫止笑了一下,勾了勾手指,又讓人端了一碗酒水過來,那人卻不敢靠前,只得他親自將酒碗端著放到白狼面前,方才看向衆人說起了正事。

    “首惡已除,我知道你們當中有人心裏還是不服,覺得我撿了便宜對吧?”公孫止將刀歸鞘,站起來走到下方:“明日一早,帶你們劫生,我告訴你們,匈奴人、鮮卑人我照樣劫,不光是他們的商隊,那些小部落也一並劫了,既然當馬賊就不要像你們前任首領那樣,當的縮頭縮腦,欺軟怕硬。”

    他走到一張桌子旁,將灑了半碗的酒水端起,舉過頭頂,“喝了這碗酒,刀子只朝外人砍。”仰頭一口飲盡,呯的摔在了地上,碎片滾在地上打旋。

    周圍百名馬賊互相看了看,放下了兵器,將酒碗斟滿一口飲盡後,呯呯呯的摔在了地上,刀刃拍在鞘上,發出吼聲。

    “隨首領劫胡!!”

    “隨首領劫胡!!”

    一陣陣呼喊撕裂洞穴,傳出去響起在夜空。

    ********************************

    夜空中隱隱有雷鳴自遠方雲層傳來,紅色的火光在天邊燃燒,黑煙飄上了黑色的天空,整個北邊燃起了戰火。南匈奴羌渠單于被族人攻殺以後,重新擁立的須蔔骨都侯單于在這一年秋天發起了攻勢。

    深夜,陰館城。

    太守府,燈盞通明,在這個夜晚無數的人影在行動,傳遞,烽火燃了起來,名為張遼的青年著甲挎劍與進出府衙的一道道身影拱手,進去裏面,他見到了案幾前忙碌的身影。

    對方擡了擡頭,”文遠來了啊,先坐下。”

    “稟太守大人,遼的事已畢...如今胡人犯邊,我想出城...抗擊匈奴。”張遼語氣遲疑了片刻,鼓足勇氣說出心中積壓已久的想法,“漢家百姓豈能讓胡兒隨意欺淩殺戮.......遼,願盡綿薄之力。”

    ......語氣堅定。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12 PM

第七章 狼嚎

    夜深邃,彤紅爬上天空,燃燒的房屋承受不住,嘩的一下倒塌,燃著火焰的殘骸灑落地上鋪開,鮮血在泥土蔓延,慌亂的慘叫、騎馬揮刀的身影交織混雜在火光裏,一個五六歲大的孩童臉上爬滿驚恐,坐在一具屍體前哇哇大哭。不遠,一名漢人女子掙紮著被皮襖氈帽的匈奴人扛在肩上,然後扔在一片殘垣斷壁下,猙獰的撕去衣物,女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聽到母親的慘叫,孩童爬起來朝那片殘垣斷壁下跑過去,伸出幼小的手臂,大哭著在喊:“娘...娘...”

    “不要過來!!”婦人掙紮仰起頭大喊。

    啪的一聲。

    臉上挨了一巴掌,衣物嘩的撕裂開,露出幹癟的胸脯。婦人依舊掙紮,眼睛合上流出淚水,不斷的朝蹣跚走來的小小身影揮著手臂,口中對上面的匈奴人哀求:“不要傷他...我不動了...你不要害他性命...求求你。”

    那名匈奴人轉頭看向小跑過來的身影,刷的拔起地上的刀刃,嘴角弧起殘忍的笑,似乎找到更好玩的東西,暫時放過身下白花花的身體,腳跨出半步時,下方一雙手從後面抱了過來,婦人在那裏搖頭哀求。拿刀的身影擡腿踹了她一腳,舉起了手臂,猛的就要揮下去,劈在婦人的頸脖上。

    嗖——

    空氣裏有箭矢飛過的輕響,那名匈奴人回頭,一支羽箭噗的從他胸膛貫穿過去,釘在屍體身後的殘壁上,尾羽還在微微震動,帶著血滴落在磚瓦上。

    婦人急忙摟過跑來的孩童,視野之中,一道湛藍衣袍獸頭甲的身影放弓換刀縱馬從火光裏閃過去,呯的悶響,一名下馬搶奪的匈奴人被帶著巨大衝勢的馬身撞飛出去,血噴出口鼻的滾出兩圈方才停下來。

    希律律——

    手中韁繩一拉,戰馬長嘶,昂然立起,馬背上著獸頭銅甲的身影,一刀劈過衝來的匈奴人,連人帶馬頭橫斬開,血漿竄上天空,屍骸撲在地上滾動撞進燃燒大火的木屋中,無數的火星、焦木濺起。

    來人橫刀立馬,聲如雷霆咆哮:“速戰速決——”

    他後方,廝殺的吶喊陡然大作,數百道身影從村落周圍逼近過來,一道道漢人兵卒的身形發出應和的聲音,猶如滾動的浪潮,嘶吼:“殺啊——”

    正劫掠這處村寨的匈奴人並不多,此時,對方人數不知多少情況下,突然被包圍,來不及丟掉手中搶奪的糧食、畜生的匈奴兵倉促的和漢卒撞在一起,瞬間就被掀翻在地,幾刀剁死在血泊裏,縱馬在人群中的那名漢將正是請命出來的張遼,揮刀斬下一名想要爬上馬背的身體後,側面幾名匈奴騎士彎弓搭箭朝他射來。

    呯呯呯——

    張遼揮起長刀將箭矢撥落時,十余名漢兵從後面將那幾名射箭的匈奴騎士拉下馬背,憤怒的戳死,周圍只有少數幾個匈奴人騎馬逃走,有人想要追上去,被張文遠喝止。

    “我們少馬......”他握緊了刀柄,“我們去下一個村子...”隨後,深吸了一口氣,“能救多少人救多少吧......”

    匈奴南下其實在這一天下午就已經開始了,只是的到了晚上,方才蔓延到了雁門郡範圍附近,他從太守郭緼那裏知道,受兵災最重的幾處之中,離這裏最近的便是代郡,此時過去怕天已是快亮了。

    “我們北上代郡...”張遼一勒韁繩,聲音在黑夜裏響起:“怕死的就別來了!”

    數百人兵衆望著沒入黑暗的身影,有人跨步追了上去,部分遲疑了片刻,還是跟著在了後面,星光之下,東邊的雲層漸漸了泛起魚肚白。

    他知道,這樣的地方還有很多...正遭受著慘無人道的劫掠。

    ***********************************************

    拂過青草的風傳來焦臭的味道,天空太陽升了起來,飛鳥受到驚嚇一般在盤旋,調頭飛走。

    轟隆隆——

    馬蹄飛馳,上百道戰馬的身影踏過漸黃的草原,正在啃食青草的兔子慌忙的翻身往回跑,鑽盡洞裏的剎那,馬蹄已經從它上方跨了過去。

    高升從騎隊的中間繞上來,並肩公孫止附近,回頭看了一眼,吊在隊伍側後方的一抹白色影子,“首領,屬下有句話憋心裏很久了。”

    “說。”奔弛中,公孫止瞄了他一眼。

    “你是怎麼和狼說話的...”高升說出個問題後,心裏就有些後悔,側面,打結的頭發迎在風裏,公孫止依舊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似乎並不在意這個問題。

    他口中‘籲’了一聲,座下的馬匹放緩了速度,說道:“你要是常年和狼打交道,觀察它們的交流,呼喚同伴是怎樣吼叫的,狼王怎麼指揮狼群又發出聲音,到時候你也會......”

    話語說到一半時,公孫止忽然將臉轉過前方,擡起手臂來:“所有人停下——”聲音高亢,身後的百名馬賊拉扯韁繩,降下了速度。

    此時,他轉過頭對身旁的說道:“你們聞到什麼味道沒有?”

    “味道?”高升扇了扇鼻翼,眉頭皺起來:“好像是燒焦的木頭...還有...肉燒爛的焦臭...”

    “前面過去看看!”

    公孫止一打鞭子,馬蹄再次邁動,進入了代郡範圍內,不多時,前方丘陵下面的樹林裏一縷淡淡的黑煙飄上天空,空氣裏有股嗆人的味道。

    林邊的水潭飄著幾具屍體,隨著水波起起伏伏,殷紅的顔色蕩在岸邊的泥沙上。衆人騎馬緩下來,看了一眼,屍體對于他們來說並不陌生,但從水面上屍體的服飾來看,粗陋簡樸的麻衣,應該是普通的百姓,公孫止緊閉著嘴唇不發一言,隨著潭邊的路,騎馬進了樹林,然後便是看到一顆顆帶著恐懼,大張著嘴的腦袋被系著頭發吊在樹枝上,其中還有孩童。

    走過這一段林間恐怖的小路,視野在前方變得清晰、放大,燃燒殆盡的木梁無力的搭在一堵斷裂的土牆上,十多具無頭屍體焦黑的交疊在一起,像是被人集中燒掉,幾處尚沒有熄滅的火苗在油脂上滋滋的發輕響。

    令人觸目驚心。

    “不會是強盜......”高升對于這一幕沒有多少感慨,在黃巾那段時間,比這樣更慘的,他也見過不少了,沈默了片刻,他說:“強盜不會把人殺絕的,不然就等于自斷生路。”

    也有馬賊發現死去的人大多都是老人和孩子,很少看見女人和青壯男人。公孫止一扯韁繩,調過馬頭,透著凶戾的視線裏,他看到虛影地圖上,一只小旗在緩慢移動,下一秒,他厲聲暴喝:“所有人跟我來,劫殺那批匈奴人——”

    衝出樹林不久,他將藏在大氅內的那截狼喉含進嘴裏,迎著東升的一抹朝陽吼叫。

    哇...嗷——

    淒涼悲壯的狼嚎漫過了草原。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13 PM

第八章 亂世的第一刀

    太陽自東邊升起來,晨光驅走了微寒,秋葉在風裏搖晃,十多匹戰馬緩慢踏著步子走進樹林,蠅蟲密集的飛舞在一顆顆頭顱上,傳來嗡嗡嗡嗡…….

    張遼擡起頭看過樹梢上的頭顱,痛苦的閉上眼睛,仿佛聽到這些頭顱當初遭受酷刑時發出的慘叫聲。從昨晚開始,他來的途中與幾支小股匈奴人交戰,一路殺到代郡範圍,所過所見的村莊幾乎難有幸免,這次南下的匈奴為二十萬龐大的數目,分散成了無數小股隊伍對漢地進行了洗劫,保證大城重地之內,還有許多這樣的地方讓人無暇顧及。

    手擦過身上的血跡。

    ……嗡嗡嗡嗡……他揮手打開撲過來蠅蟲,兜過馬頭,走出了樹林,裏面的村莊已經沒有再看的必要了,張遼仰臉長歎了一口氣,祥和的晨光照在他臉上,感覺不到絲毫的溫度。

    “奉先若是在這裏便好了,飛將的名頭好歹能震懾這幫宵小……”他喃喃說了一句,收回視線,正准備離開。

    馬蹄停步的一瞬。

    狼聲響起在草原,蔓延而來。

    等候在外的兵卒已經疲憊不堪,從兩三百人到的現在,經過十多次廝殺後,如今只剩下一百多人,折損過半,此時聽到狼聲,心裏彷徨起來,遠處奔來的斥候跑近大喊:“狼群…狼群正朝我們東北面過去…”

    “什麼….不會是狼災吧……”

    “還沒到冬天….不會的。”

    窸窸窣窣的交談聲在衆人間響起時,張遼皺著眉頭問過那名斥候:“…多少匹狼?”

    “…到處都是,四面八方都有,粗略一兩百只……”

    聽到斥候不安的語氣,張遼拍拍他肩膀,安慰幾句,拍刀一揚,“隨我過去看看……你們還能再戰跟我來,心裏害怕的留下在這裏等著。”

    說完,一夾馬腹帶著十余名騎兵以及一些尚能戰的步卒朝著狼嚎響起的方向追過去。

    ……

    草原上,一只土撥鼠正辛勤的撅著泥土,隨後耳尖抖動,胖乎乎的腦袋回頭,視線裏奔襲的青灰身影衝了過來,嚇得它裝死在地上,眯起的眼裏,毛絨如鋼針的巨狼從它上方跨過去,爪子碾過了青草,跑去更遠的方向。

    ……

    視線漫過原野,越過一處草丘,有騎馬的身影駐足在上面,大氅下,手輕輕撫了撫馬匹的鬃毛,旁邊蹲坐的白色大狼的視野裏草丘下方,長長的隊伍蜿蜒而行,傳來嗡嗡的嘈雜。

    空氣之中,傳來哭聲。

    劈啪——

    鞭子揮在空中打響,騎馬的匈奴人奔行在長長的隊伍兩側,凶狠叫嚷著對方聽不懂的語言,引的其余匈奴兵卒哈哈大笑起來,想來也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隊伍當中,大多數女人已經衣不遮體,青壯男人渾身是血,步伐踉蹌的被繩子捆住了雙手,像牛羊一樣黑壓壓的被他們驅趕著,向北面更大更廣闊的草原深處而去,若是沒有意外,他們當中大部分再也回不來了,也或者半途上,就會在皮鞭、饑餓、疲困下死去。

    阿圖木揮過鞭子,在人群裏帶起一片血肉,肆意的狂笑中,縱馬飛奔,原本與漢人決裂,這個冬天怕是會難熬的,但現在他非常的開心,家裏會添上許多奴隸和糧食,部落裏孩子和老人也不會在這個冬天因為寒冷饑餓而死去,來年,小孩會長大,老人會變得更加睿智。

    他這樣想著,手中的鞭子抽在一名哭泣的女人背上,撕開粗糙的麻衣露出白花花的皮膚,阿圖木舔舔嘴唇,翻身下馬將那名漢人女子掀翻在地,當著所有人的面騎了上去。

    周圍,不少匈奴發出‘哇呵’野蠻的叫聲,興奮的舞著兵器在給對方這種行為喝彩。

    “啊——”

    衣物撕裂的響聲,女人尖聲的慘叫。旁邊,一名看不下去的青年怒喝衝過去,跑出兩步,附近遊弋的匈奴騎兵搭手就是一支羽箭‘嗖’的飛過去,血光濺起,箭矢噗的一下釘在他脖子上,貫穿而過,屍體又踉蹌的邁了半步方才倒了下來。

    死去的臉孔,圓瞪的雙眸裏倒映出遠處的草丘上,一抹騎著戰馬的影子正默默的望著這裏發生的慘劇。

    哇…嗷…嗚……

    悠長淒涼的嚎聲陡然間在草丘上響起,正解下自己腰帶的阿圖木打了一個激靈,起身朝聲音的方向望過去。

    “狼……”他用著匈奴語發出疑惑,,然後看到了那名身披大氅的騎士。

    附近的匈奴人開始沈默了片刻,有人瞄了瞄距離,便放下了手中的短弓,朝草丘叫罵,阿圖木放棄地上的漢人女子,翻身上馬抽出了兵器,下意識裏,他覺得對方不止一個人……然後附近的同胞卻發出奚落的大笑。

    “小心!”阿圖木發出警告。

    其余匈奴兵笑的更加大聲。

    **************************************

    狼爪刨過草皮,,白色的狼鬃在風裏輕撫,旁邊的馬頭打了一個噴嚏,蹄子焦躁的在地上踐踏兩下。

    天光延綿照了過來。

    奔跑的青灰色身影正彙集過來,上百匹戰馬夾在其中做著最後的准備,下方人群發出嘲笑時,草丘上那名騎士,伸手握住了刀柄,一點點的從鞘裏抽出,森寒在光裏閃爍。

    公孫止望著下方數量衆多的匈奴人,有些顫抖,然而下一秒,牙關緊咬,雙腿一夾馬腹,大氅揚起,手臂擡了起來,刀鋒豎在風裏,身下的戰馬緩緩朝著草坡邁動蹄子,再到加速俯衝起來,稍緩,刀光裏劃出一道弧形。

    迎面,騎馬衝來的匈奴人身影被斬飛出去,鮮血在半空傾灑。衝下來的騎士跨過屍體,速度再次加速。

    “殺——”他口中竭盡最大的聲音暴喝。

    草丘上,白狼王呼嘯嚎聲,周圍一道道枕戈待旦的身影衝進了光芒,,奔襲在戰馬身邊的狼群吼叫此起彼伏傳開。

    漸漸收住笑聲的匈奴人,反應過來下舉起了兵器,想要擺開陣型,然而戰馬在狼聲的撕裂下,受驚不受控制起來,轉瞬間,兩側撲來的黑線逼近,凶狠的撞了進來,狼吻躍起咬過馬脖,受驚的戰馬淒厲長嘶,馬背上的匈奴人努力穩住身形的時候,冰冷的兵器抹過了脖子,頭顱、鮮血掀上了天空……..

    一百對五百。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13 PM

第九章 照面

    馬蹄疾馳,翻起泥濘。

    百名馬賊舉起兵器瘋狂的衝鋒,喊殺聲猶如大浪撲礁撞了過來,倉促間,這邊的數百名匈奴人棄了射箭想法,拔刀往身前一架。轟隆隆的馬蹄踏碎大地般的衝過來,一衆馬賊嘶吼著揮起刀劈過人群,呯呯呯的金鳴交擊的聲響接連不斷的在碰撞,火星爆濺,鮮血飆射飛濺,有人慘叫倒下,戰馬倒下。

    青灰色的狼影順著馬賊的衝刺,偷襲咬住匈奴人的坐騎,鋒利的獠牙撕下一片血肉,戰馬痛苦的嘶鳴亂叫,在原地蹦起來,馬背上的身影被趁機揮來的刀鋒帶出血線,飆灑而出。

    阿圖木反手砍死咬住馬尾爬上來的青狼,他周圍全是混亂廝殺奔走的身影,以及狼的影子,作為自己部落裏經驗豐富的獵手,知道碰到狼意味什麼,可碰到與人一起廝殺的狼就有點讓他混亂了。

    無數喊殺聲中,阿圖木與幾名衝過來的馬賊交手,殺了一個後,身下的馬匹的左肋再次被不知道哪裏鑽出來的狼吻咬傷,連忙朝自己人那邊靠攏過去,一面揮舞兵器,一面發出匈奴語:“合攏…小心狼——”

    數百人的戰場上,洶湧的吶喊是聲中,他的聲音並不算太大,引起同伴注意的也就附近幾十人,然而靠過來終究是有些難的,稍有不慎,便被剁翻下馬背,再算上對方突然發難偷襲,具體人數,還有很多匈奴人陷入被動裏。

    廝殺的外圍,公孫止領著幾名馬賊脫離了混亂的中心,他帶頭衝鋒只是為了鼓舞士氣,和作為一個方向的作用,卻不會拿自己的性命立在別人的刀刃下,此時凶戾的目光望著戰場中,鼓舞、吶喊集結的阿圖木,然後揮了揮手。

    “高升,殺了他。”他說。

    沈默的光頭大漢拱手領命,提著大刀翻下馬背,朝混戰的人群衝殺過去。作為曾經的黃巾,他從天、地、人三公起事以來就沒有怕過誰,便是那日頭陣遇到豹頭紮須的黑漢,也未曾怯過一分……當然,交手後才知道打不過。

    衝出的腳步加快,大刀自手中揚起來,口中狂吼奮力劈砍斬殺,直接從外面撕開一道口子殺了進去,朝著不遠正呼喊的匈奴人逼近。

    ……

    馬頭兜兜轉轉,阿圖木已經渾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剛剛攔上來的漢人的血,他抹過血跡嘶吼,然而下一秒,頭皮發麻的回身駕刀,呯的一聲巨響,一口大刀劈了上來,火花都濺了起來,巨大的力道讓他手腕發麻,差點栽下馬背。

    恍惚間,對方口中發出“下來!”的暴喝,大刀劈斷了馬腿,血肉骨渣隨著刀鋒飛濺,戰馬淒厲長鳴一聲,向前方一撲,轟然墜地。阿圖木也在同時跳下了馬背,便感到殺意襲來,幾乎是反射性的再次架刀,金鳴再響,手臂被震動的一瞬,一只大腳直直的踹在胸口,岔氣的一瞬,手松了下來,壓在他刀鋒上的大刀偏轉,刀背嘭的一下砸在阿圖木的頭上。

    鮮血瞬間湧了出來,模糊他的視線,周圍混亂廝殺的人變得影影綽綽,漸漸看不清了。

    跌跌撞撞幾步後,身體終于向後一仰倒了下去,懷中藏的一袋糧食嘩的一下灑滲血的泥土裏,他偏過頭望著灑落的一片金黃,手臂無力的掃過,想將它們歸攏。

    手指無力的在泥土中輕輕抓握顆粒。

    “糧...”

    “......糧...帶回去...冬天...”

    “...餓不死...人...”

    .......

    隨後,魁梧的身形逼近,大腳擡起踩在那條手臂上,高升雙手握刀,俯身看著已經彌留的匈奴人,呸了一口,“……這是漢人的。”

    下一秒,猛的劈下。

    帶血的頭顱從肩上彈了出去,在低伏的草地上翻滾,最後一抹視線裏看見同胞不斷的倒下來,也看見有漢人被殺死,看見每一個人都在為活下來,拼命的殺死對方。

    最後,看見草丘上那一抹白色的狼影仰天長嘯。

    哇嗚——

    不久之後,兵器的擊打漸漸停了下來,草原秋日的風拂過這片土地,血腥味漸漸散開,無主的馬匹甩著尾巴走在遍地的屍體當中,餓狼凶狠的從一匹尚未死去的戰馬身上撕下一塊血肉,狼吞虎咽的吃進肚裏。

    無力的身影在走,

    “…傷亡如何…”公孫止跨坐馬上,不動如山,只是看到還立著的身影已經不多了,雙目輕輕的合上。

    這樣的場面,他需要時間去適應的。

    高升走過來,將刀插進泥裏,一屁股坐下來,“死了一半,若是沒有首領叫來的狼群,估計我們現在反被人吃了。”

    “匈奴人呢?降了多少?”

    馬背上,公孫止睜開眼睛,看著地上光頭大漢指去的方向,足有一兩百人的匈奴人丟棄了兵器,跪在了地上。

    “不留活口——”他張嘴將狼喉嵌入口中,發出吼叫,草丘上,那頭白狼王跟著發出嘶吼,剩下的七八十頭青灰色的惡狼轉過頭看向了跪著的一排排身影,附近看守的十多名馬賊也俱都舉起了兵器。

    然後…開始了屠殺。

    另一邊,慌亂的百姓不少人嚇得閉上眼睛,擁擠在一起瑟瑟發抖,他們看的出這可不是漢卒,而是縱橫草原的一群馬賊。

    公孫止也沒打算將他們放走的意思,直接下達了第二道命令:“把兄弟屍骨帶上,埋進白狼原。”

    還活著的、傷重的馬賊轉過身,將目光投過去,表情有些變化。

    “人是我活著帶來的,死了總得帶回去入土為安。”公孫止下馬走到一半朝剩下的幾十名馬賊鞠了一躬。

    見慣生死漠然的高升以及周圍幾名馬賊,心裏陡然有些溫熱,連忙上來擺手:“首領使不得,咱們就是盜匪,幹這行哪個不是把頭系在腰上的,死了就是死了,天為蓋,地為棺,躺就哪就哪。”

    “匈奴人搶的東西,你讓大夥帶上,回去後把東西都分了……”公孫止沈默了片刻,望向那邊的百姓,揮揮手:“至于他們,一並帶回去…...”

    “嗯!嗯?”高升愣了一下。

    此時,遠處響起馬蹄聲,有馬賊跑回來:“首領,有官兵,大概幾十人左右。”

    說到官兵,不少馬賊緊張起來,他們原本就是匪類,在這件事上,天生就有股恐懼感,況且剛剛廝殺一場,就算不怕,也是沒了多少力氣。

    “高升,你去叫大夥別輕舉妄動,把氣勢裝出來。”公孫止翻身上馬,策過馬頭迎著馬蹄聲響的方向過去。

    ......

    張遼遠遠見到一人獨馬立在那裏,靠近時,他讓身後的人緩下速度,提著鈎鐮刀上前,皺了皺眉,空氣裏的血腥味,他是能聞到的,視野在那人身後延伸展開,一地的屍首讓人觸目驚心,望著人狼混雜的隊伍,張遼屏下心神,擡手:“在下雁門張文遠,不知這位首領如何稱呼?”

    “白狼原,公孫止。”

    披著大氅的身影淡淡的擡起手臂,也拱起手。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14 PM

第十章 合作

    晨光沈靜如水。

    對方報上姓名後,公孫止放下手的剎那才意識到‘張遼’這兩個字的含義……魏之五子良將……威震逍遙津…如果說碰上一個黃巾頭目讓他知道自己來到了東漢末年,那麼碰上張遼,便是真正意義讓踏入了這個時代的感受。

    望著眼前在馬背上拱手的短須青年,沈默片刻,公孫止臉上露出笑容:“原來張將軍……”

    “公孫首領切莫亂講,遼只是雁門一介郡吏,當不得將軍二字。”手提鈎鐮刀的身形再次拱手,短須抖動,“……這夥匈奴人劫殺百姓村落,十不存一,不想被公孫首領截下,遼代百姓先謝過。”

    張遼語氣謙和,握刀拱手的動作,顯然還保持著警惕,不遠的地方狼的目光望過來,座下馬匹不安的踏動蹄子,他安撫了下馬頭,繼續講道:“公孫首領肯劫殺外族,手下之人又是如此驍勇,與其奔波草原,有損名譽,不如為百姓做一些實事。”

    對面,身披大氅的公孫止眼睛眯了眯,搖頭:“我等雖未馬賊,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但活的也是逍遙自在,今次匈奴扣邊,只是同為漢人罷了。至于為國效力,原本鄙人心向往,可大人也知我等身份,出身便是汙穢,怕是陷入官場為人詬病,到時寸步難行不說,我手下這幫兄弟桀驁的性子反而惹來殺生之禍,豈不害了他們?”

    對方的拒絕原本就張遼的意料之中,只是沒有想到對方說的透徹,眼下歎口氣,倒是覺得對方是英雄報國無門。

    霎時,他將鈎鐮刀釘進泥土插著,翻身下馬,周圍有漢卒小聲提醒有詐,被他揮手拒絕,大步過去,望了一眼那邊還被捆著的百姓,拱手躬身朝對方一拜:“公孫首領,邊境百姓本就過的辛苦,遼便出身馬邑,深知其中艱難,除去天災,就剩下人禍施虐,這次匈奴南下邊境幾個大郡,周圍百姓很多人死了……還活著的,就是我大漢邊境的根,遼求公孫首領一件事,劫掠草原不要傷他們性命,留一條活路給他們,可好?”

    大風拂過草原,盔纓在搖擺,張遼誠懇的望著對面披著大氅的身影,倆人影子互相面對著隨著光在移動片刻,然後公孫止動了一下,周圍戒備的漢卒緊張的舉起了手中兵器,他望了衆人一眼。

    大氅拂過,身形往回走,聲音傳來。

    “……我公孫止自然答應大人這個要求,只是眼下這群百姓,我要帶回去。按草原的規矩,他們是匈奴人的俘虜,我殺了匈奴人,自然就是我的,你想要回他們……”

    走動的身形停下來,回頭,公孫止豎起手指:“……這裏最不值錢的就是命,最值錢的也是命,你拿糧食來換他們吧。”

    周圍,那些漢卒不忿起來,有人直接拔刀:“這幫馬賊真是見利忘義,幹脆和他們殺一場。”

    張遼揮手讓他們住嘴,望著那邊的背影問道:“百姓豈能拿來做買賣……恕遼不能答應了,何況我也無法做主。”

    “那你就把話帶給能做主的。”公孫止轉過身,大氅一揚,他指著下方死去的馬賊:“我們也是刀口下找吃的,都是為了活命,我的兄弟們死了,沒死的我要加倍補償,說不定哪天也會死的。張遼,回去告訴那些大人們,匈奴劫走多少百姓,我公孫止就給他們劫回來,東西我拿,人還給你們,功績也讓你們領,如何?”

    張遼合眼皺眉,反身回去一把抽出鈎鐮刀,厲聲道:“這些事你都做了,那我大漢邊卒豈不是毫無價值?”

    “把百姓搶回來,東西拿回來,人還能活著,這才是價值——”公孫止的語氣斬釘截鐵。

    他望著翻身上馬的未來將軍,語氣稍緩:“張大人,往後咱們同心戮力如何?我們衆位兄弟是拿命在招惹匈奴,若是對方圍剿于我,還望看在同是漢人的份上,替我吶喊掠陣。”

    “某先回去告知太守,若是答應,遼便再來見你。”

    公孫止拱手:“告辭——”

    烏泱泱的數百名百姓被趕了起來,一衆馬賊也都將匈奴留下的刀兵弓箭以及糧食、家禽,一一收拾裝好,押著百姓朝白狼原的方向回去。

    公孫止回頭看了一眼,身影已經漸小的黑點,面無表情的心裏微微一歎,以往小說呢說什麼招攬名將……只有當真正面對面時,方才知道這世間從來都是要看身份的,一個馬賊誰會跟你啊……想想當初看的那些小說,公孫止就有些想笑,一個現代普通人哪裏來的氣勢與這些生死場上殺出來的猛將、名將相提並論?恐怕與人對視的膽量都不敢的。

    就算眼前這位還未成名的張遼,威勢也漸漸萌芽了,他能與對方說到現在,也是心裏那股狠勁撐著。換做當初,他還是動物園飼養員時,有次接待一名軍長,對方看自己的眼神,那叫如芒在背,後背全是冷汗。

    到的現在,他或許已經不懼那樣的氣勢了,但到底還是暫時熄了收猛將攬謀士的想法……身份是最大的障礙。

    浩浩蕩蕩蜿蜒而行的隊伍裏,一騎趕到公孫止的身邊:“首領,咱們還去劫匈奴人,我怕身邊就剩不了幾人了。”

    “怎麼會沒有人。”

    公孫止的聲音響在風裏,他望著身後的百姓。

    “這些人裏,不少家破人亡,或許會有人想要加入我們,回去後你帶人探探口風。還有,這次與匈奴較量,我學到了不少東西,你們呢?”

    高升一直靜靜的聽著,鼻歪眼斜的臉搖了搖,“不懂。”

    “是狼啊……”刀鞘隨著馬背搖晃輕輕拍打著,公孫止望著已經遠去的狼群,“狼群之間的配合,狼王的指揮,都是需要我們去學習的,現在咱們手中有了許多短弓箭矢,我腦中有個一個大膽的想法,不過暫時尚未理順,就不說了。”

    “呃…”高升正聽的起勁,待聲音說完,不免有些可惜。

    公孫止拍拍他肩膀,笑道:“以後咱們的人只會越來越多的……不要只看眼前一點小小的利益。回去後讓兄弟們趕緊去水潭裏把身上的狼尿洗掉,以後還是少與狼一起,畢竟也只是畜生,也有可能反過頭來把我們咬了的那一天。”

    不久之後,陽光西斜,關于白狼原馬賊首領的要求呈到了雁門郡太守郭緼的案幾上,燭火搖曳的片刻,身影停了下來。

    “一支小小馬賊能救多少人?不過此刻正是需要衆人協力......“

    ”......答應他們。”他說道。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15 PM

第十一章 想法

    黑夜籠罩丘陵,樹葉在搖曳,越過這片樹林,靠近丘陵的山體投出隱約的火光,那是一處洞穴。

    風刮過洞口,呼呼的響著,在洞裏傳來人的嘈雜,偶爾還能聽到馬的聲音,石穴大廳裏,數個架起來的篝火上,鐵鍋裏濃粥沸騰的翻滾,有人拿著大塊的肉幹,一點點削出肉粒進去,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周圍,從匈奴人手裏被救下來的數百名百姓神色緊張的貼著洞壁,警惕的望著附近戒備的那群馬賊,或是望著煮著肉粥的鐵鍋,舔舔嘴唇。

    東方勝舀過一碗肉粥,吹了吹,遞給一名衣衫襤褸的女子,對方臉上畏懼、緊張的往後縮了縮,眼神麻木的盯著他手中的陶碗出神。

    “旦夕自禍福...”他張開原本想說,話出口又閉上了嘴,不光是眼前的女子,這裏許多和她一樣,東方勝並不笨,自然明白她們之前遭受過了什麼樣的待遇。

    更何況,這些當初被救下也被公孫止當作物品與官府談判,真正明白其中話裏道理的畢竟是少數,以至于對這群有馬賊身份的人,仍然感到害怕。

    空氣裏血腥的氣味彌漫,有幾名傷重的人支撐不下去了,屍體被嘍啰擡走,引得一片驚慌,東方勝站起來,讓人將鍋裏的肉粥分食給衆人,饑腸轆轆的百姓方才有了些安穩。

    洞穴往裏去,火把正在燃燒。

    “等安穩過了今晚,你帶幾個兄弟在他們當中挑選一些人入夥,讓這次活下來的兄弟,到時候按人頭分配,一個帶兩個或者幾個也可以,把他們教好。都是邊境北地人,沒有那麼嬌貴,騎馬適應兩天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咱們馬匹一定照看好,受傷不能戰的,全部拉出去宰了,做成肉幹,過幾天可能就要再次出去,新加進來的人也要出去......”

    昏暗火光裏,公孫止正在與光頭身影交談,第一次正面與匈奴人交鋒過後,雖然勝了,但也是損失了一半的人手,當時一衆馬賊沒有崩潰,還是賴于有狼群在從旁協助,否則有一人膽怯逃跑,後面的就如雪崩了。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要做一些安排,哪怕這些事當初都沒有做過,也要逼自己去適應起來。

    “.......只有上了戰場活下來的人,才能算的上精銳,咱們人不多,自然也耗不起,但是沒辦法,我們時間不夠,只有趁著匈奴人劫邊,官府沒空理睬的同時,才有可能拉大隊伍,這也是我見到那個張遼的時候,反應過來的,如果換做平時,恐怕他們已經在做圍剿我們的事了。”

    公孫止的聲音響起在火把光下,對面端坐的壯漢不時點下頭,安靜的聽著,像是一個乖巧的學生,隨後,想了一些細節,他皺著粗眉,問道:“拉大隊伍這個方法好,可是這些新加進來的人,戰力幾乎是沒有的,首領,人死多了,人心就是亂的,怕是沒人願意繼續下去跟著咱們幹。”

    “那有吃的呢?”公孫止咬下一塊肉。

    高升便笑了起來。

    “北地一直缺糧少衣,很多人只是沒跨出那一步,我只是推他們一把,跨出去了,他們就是狼。”咽下肉,公孫止盯著對面的光頭大漢:“況且,我也不會讓他們輕易的去送死,回來時,我不是提到過有一個想法嗎?現在有些眉目了,但還不完善,就先說前面想好的。”

    大漢放下手中羊肋,舔舔手指,坐直了身子,眼下他對這個年青已經是越來越服氣了,此時對方要說出將來的打算,作為曾經的黃巾頭目,儼然有股回到當初帥帳裏傾聽地公將軍的訓話。

    “.....我們身在北地,面對的是匈奴、鮮卑,他們馬背上長大的,想要有立足之地,就必須要有和他們一樣,但又不一樣的打法才行。”

    野性粗獷的身形走動,公孫止繼續說道:“我想到了狼群,狼群面對強大的獵物不會硬上,而是采取迂回、遊獵、合圍、疲撓等等這樣的戰術,馬匹我們有,弓箭也有,下來,我會親自將這些講給大家聽,所以我想不管新加入的,還是咱們老兄弟,一人配兩張弓,長弓遠射、短弓近射,不與對方肉搏,一切聽號令聲為准。”

    “騎射?”高升沈吟了一下,“騎射很難的,就算現在老兄弟們騎術厲害,也不見得能在馬背上提高准度。那些新加入的,現在連馬都還不一定騎的穩。”

    公孫止擺手,語氣高亢斬鐵:“無妨,最近幾天可以先練著,雖然時間緊迫,但也不是無用功,真正能練出兵的,是戰場上。只要上了生死之地,人都會拼命,不拼命就得等死,這幾天你兄弟們狠狠操練他們,騎馬、射箭,把技巧都教給他們,誰藏私,我就打誰的板子。”

    “是!”高升表情嚴肅,站起來抱拳。

    那邊,話語停頓了片刻,緩了下來:“還有一件事,你在這批百姓中間找找,看有沒有會木工活的人,讓人把這個做出來,多做幾個。”

    他把一個有些發臭的狼喉遞過去。

    事情都交代後,高升捏著狼喉,並沒有立刻離開,小聲道:“首領,回來後有兄弟悄悄問我,可不可以找姑娘......畢竟大夥當慣了馬賊......收不住性子。”

    話音一落,拿起肉排的身影看過來,沈默的盯著他,片刻後,方才開口:“可以,不過要自願,而且找了,就娶了對方。這些女子當中不少被匈奴人糟蹋過的,就算回去後,一旦被人背後議論,終有一天也會受不了閑言碎語......嫁給兄弟們,反而還能救她們一命。”

    “這...”高升摳了摳頭皮,腦袋一時沒轉過來,怎麼就扯到婚嫁上去了,“那咱們戰力可就大減啊,到時候大家都有顧慮,誰還會拼命。”

    “那你想過有家後的馬賊會不會舍命保家呢?若是再有了子嗣,都在白狼原住著,他們只會更加拼命,而且我......也放心的。”

    公孫止加重了最後幾個字的語氣,臉上帶著笑容,火光搖曳,忽明忽暗之中,目光顯得陰鷙。

    ***********************************************

    翌日。

    戰馬的身影走在天光下,馬背上提著鈎鐮刀的身姿回望一路過來的隊伍,一輛馬車拉著十多袋粟物緩慢的前行,在不久之後,他們見到一名徘徊的馬賊,然後進入了那片丘陵裏。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15 PM

第十二章 狼 與羊

    嗡——

    ……嗖嗖嗖……弓弦緊繃,箭矢劃過空氣的聲音,一排排木樁在接連不斷嘭嘭響動中震動,一支支羽箭停留在上面顫抖

    “換!”有人大喊。

    二十多張弓箭擡了起來,弦音緊繃,拉弦的手指維持著動作,手臂吃力的抖了起來,側旁喊口令的人保持不動,暴喝:“穩住…手不要抖。”

    下一秒。

    “放——”

    嗖嗖嗖嗖……嘭嘭嘭…..箭矢平射,越過小潭,釘在對面矗立的木樁上,有的飛偏落進水潭裏,或釘在了別人的木樁。一名氣急敗壞的馬賊對那射偏的家夥拳打腳踢一頓,叫嚷:“落水四次…你是不是故意的?說啊!!等會兒你下去將箭收回來!!”

    “我沒力氣了…手才抖的…”那人有些委屈的抱著頭。

    換來周圍表現較好的人發出笑聲,水潭的另一邊的林間也有十多人圍攏坐在那裏,一個身著破舊褪色長袍的酸儒在講一些道理,關于匈奴人的凶狠,大家都生活的不易,公孫首領才這麼做…..之類的內容,以期消除這些人對公孫止的排斥,當然上午的時候,他們是在練箭,中午過後才和這一撥人交換的。

    離這邊不遠的樹林土坡上,沙沙的腳步聲走來,張遼拉下擋住視線的樹枝,望了一眼那邊圍成一圈的青壯。公孫止與一名馬賊嘍啰叮囑了幾句後,走了過來,與他並肩行走。

    “這些百姓終究沒有上過戰場,甚至當中有人連血都沒沾過…”張遼松開手,樹枝彈回去,看向過來的人,“……你這是讓他們送死。”

    “這些都是家破人亡的,回去也只會生不如死。”公孫止背著雙手從那邊圍攏的衆人上方走過去。

    張遼沈默的跟在後面,遠處水潭邊傳來笑聲,片刻後開口,語氣沒有之前那般質問,“公孫首領,遼算是明白一些,那麼另外一些青壯呢?這裏不會只有這麼點人吧。還有一些女子,她們也不至于當馬賊吧?”

    “嗯…去外面騎馬了,當馬賊怎麼能不會騎馬,至于那些女子,已經做了馬賊的家眷。”公孫止回頭看了一眼臉上停留愕然表情的張遼,轉頭目光望向林間洞穴的方向,仿佛看到了女人的身影在林子裏行走,“有些不願意回去的,你明白匈奴人對她們做了什麼,有些家裏有孩子丈夫的,都被匈奴人給殺了,自己也被糟蹋,回去過不了半月,她們也活不久的,不如就留在這裏重新有個家。”

    雖說古人早成家,但張遼畢竟還是二十左右的年輕人,也沒有經過大風大浪,思慮自然沒有他那般想的遠,當然還有他那個時代尊重女性這條的見識。

    張遼沈默的點點頭,跟著繼續走。

    倆人如至交一般邊走邊講,氣氛漸漸融洽起來,走了一陣,快要到外面了,一名四十左右的漢子跑過來,喘著粗氣,又有些畏懼的將一根木頭雕成的東西遞過來,“首領,我雕好了幾個,你試試看能不能用。”

    “這是什麼?”張遼好奇的看著那根東西。

    這邊,公孫止將那截木雕狼喉放在嘴邊吹了吹,低沈的嗚嗚響起來,音色有些古怪,他搖了搖頭:“還差一點,這個勉強能用一下,你再做幾個差不多的,下去找東方勝領賞。”

    “是…是..謝謝首領賞賜。”那名木匠擦了擦頭上的汗水,歡喜的拱手,然後跑開。

    公孫止將狼喉在手裏拋了拋,“文遠,你看它像什麼?”

    “有點像狼的叫聲,其余不知。”那邊,身影搖搖頭。

    “打仗的時候用的。”

    他把狼喉放在嘴裏吹響,嗚嗚咽咽的聲音飄蕩在丘陵上方,張遼皺了下眉,陡然又舒展開,像是明白它的作用了。

    “不用令旗?”

    “不用!戰場混亂,不一定都能看見,但這聲音獨特,能及時在陣型中起到作用。”公孫止將狼喉收起來,“走吧,我送你出去,這裏狼多,小心被叼走。”

    這句玩笑話,張遼並不在意。風陣陣,吹動這山上兩人的衣袂,快要到了外面時,他停下來,“公孫首領,當真不願隨遼去軍中效力?”

    滿山的枯黃,嘩嘩作響,公孫止看了片刻,開口:“就不去了,雁門郡太小,容不下我。”

    張遼看著他,欲言又止,隨後擡手抱拳:“那遼便告辭回去複命了,若是路過雁門郡時,公孫首領大可入城坐坐。”

    說完,轉身朝丘下走去。

    “且慢!”身後,聲音響起。

    公孫止過去,拱手:“我還有一事相求,文遠回去後,可否讓城中鐵匠為我打一對彎刀。”他比劃了大概的形狀,若是有後世的人看到,一定會驚訝,這正是蒙古彎刀的形狀。

    “好,遼記下了,告辭。”

    張遼接過士兵遞過來的鈎鐮刀,翻身上馬,拱手應下後,便帶著換回的百姓緩緩離開這裏,對于打造兵器上,他並未多想,走出很遠後,擡起頭來,雁門的方向,紅霞已經照了過來,他回頭望向那邊的丘陵,那具高大的身形似乎還站在那裏,只不過身邊多了一道白色的影子。

    哇嗚——

    狼的嘯聲淒涼的在晚霞傳來,像是在給他們送別。張遼騎在馬背上目光嚴肅的望著那邊,反複思考著今日在白狼原所見的,以及公孫止說的話,讓他心裏頗為在意。

    “張大人,你在看什麼?”負責近衛的一名漢卒停下腳步看他。

    溫和的風卷過旗幟,拂過提刀跨馬的身形,他半眯著眼,指著那邊起伏相連的幾座丘陵,“你看……那像不像一頭狼。”

    ********************************************

    188年,北方草原的這個秋天,須蔔骨都侯發動對漢朝邊境的劫掠,然而在幾天後,一支兩百多人的馬賊,在大勢之下,做出了瘋狂的舉動,席卷蠻部。

    蒼涼的牛角號,響起在這片沒人在意的丘陵當中,一道道身影從樹林走出,矯健的翻上馬背。

    此時天空陰雲堆積,快要下雨了。

    一把彎刀劃過衆人的視線,雲層上閃電遊走,劈啪一聲炸響,握著刀刃的身影策馬轉身,身後,兩百余騎興奮的拍動刀鞘打在馬鞍上。

    “搶了那些羊……”

    馬隊延綿衝出了丘陵,轟隆隆的馬蹄聲震裂大地般朝著更北的方向延綿而去。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16 PM

第十三章 狼的殘忍

    西北草原,陰天。

    一頂頂毛皮縫制的帳篷錯落成不規則的圓形,這是一個百人口的部落,或是家族,陰沈的天色下,牧民來來往往的出入,有的驅趕著牛羊回到圈裏,發出喧囂的嘈雜,大抵是要下雨了,一名匈奴女人鑽出帳篷,朝正玩耍的兩個十四五歲大的匈奴小孩叫喊幾句,不久,兩個孩子歡快的牽過馬匹熟練的翻上,朝外面奔去。

    騎馬歡快的身影前進,走過一陣,視野之中,遠處是一片白色的羊群,偶爾有嘴中咀嚼青草的羊頭擡起來望向前方奔來兩騎。一名正揮舞鞭子的匈奴男人慢悠悠的騎著馬,口中吆喝驅趕掉隊的牲畜。

    聽到馬蹄聲,目光看過去,皺巴巴的臉展開笑容,騎馬迎上去。

    “我的小勒吉是來看看我回來了嗎?”

    兩騎裏,其中一名匈奴女孩笑的燦爛,點著頭,指著天上:“快下雨了,阿囊讓我們過來看看......嗯......什麼聲音...”

    匈奴男人正是他們的父親。

    此時聽到女兒的疑惑,皺下眉傾聽,另一個馬背上的半大男孩指著父親身後,那個方向有百余道身影漫過草坡上。

    “他們是誰?”

    陡然間,一聲狼嚎在那邊呼嘯,一柄柄刀唰唰舉向了天空,戰馬慢慢踩出一步,然後帶著轟隆隆的巨響蔓延而來。那名匈奴男人急忙從取出弓箭,響起暴喝:“快跑!”便是挽弓、搭箭瞄准那邊衝下來的敵人。

    嗖——

    箭矢飛在天空。

    自另一個方向過來,釘在匈奴男人脖子上,血光濺起,他手中的弓箭尚未射出去,屍體已從馬背摔下去嘭的落在草地上,側面,黑色馬匹、披著大氅的身影領著另外百多人從另一邊草坡飛馳而下,望了一眼騎馬奔逃的兩個匈奴孩子,擡起手臂,用力握掌為拳,身邊跟隨的親衛馬賊吹響了系在頸脖下的狼喉。

    前方,兩名騎馬的匈奴孩子咬著嘴唇害怕的縱馬飛馳,身後響起了嗚...嗚...嗷...的狼聲,男孩詫異的回頭,視線裏,一匹戰馬奔襲而來,刀鋒唰的一下揮砍。

    他的瞳孔瞬間收緊,隨後視線高高拋了起來,無數人的、馬的頭頂從下方卷起泥塵衝過。

    帶著稚嫩的腦袋飛上了天空,無頭的屍體湧著鮮血在馬背上又跑了一截,方才摔下來。頭顱落下,被一名馬賊接住舉過頭頂揮舞,口中叫出:“呵啊!”凶戾喝聲。

    馬蹄如雷般逼近。

    部落帳篷周圍有人聽到了動靜,伏在地上傾聽時,匈奴女孩揮舞手臂騎馬在遠處叫喊了什麼,著急的衝了過來。

    身後有人挽弓,弦音嗡的顫響。

    噗——

    一支羽箭釘在女孩後背,掛著眼淚的臉上還帶著恐懼,口中唔的一聲從馬匹上撲了下去,幼小的身體絞在馬蹄下翻滾的片刻,整個匈奴營地嘈雜混亂起來,女孩的母親“哇!”的一聲哭喊衝上去搶孩子的身體,族中的老人、青壯怒吼著鑽進帳篷取出長矛、弓箭。

    下一秒,馬蹄踏進了營地,高速推進,揮舞起刀刃,血線飆飛,抱著女孩屍體的匈奴婦人倒了下去,被緊隨而來無數馬蹄踩的血肉模糊。

    一名老人持著長矛衝出帳篷,發出“哇啊!”的大喊,捅進撞來的戰馬胸腔,淒厲的馬嘶,戰馬前肢一屈轟的巨響,壓在幹瘦蒼老的身影上,馬軀帶著慣力在地上滑行,拖出半丈的血痕,只剩下一雙黝黑枯瘦的腳掌露在外面。

    摔落的馬賊呲牙咧嘴的想要爬起來,周圍衝來的匈奴青壯揮刀就砍,自前方黑色的戰馬上,一人探出彎刀對著舉刀的匈奴人由下往上一抽。

    斷肢和血漿嘩淋到躺地上的那名馬賊臉上,隨後,他爬起來,撿過兵器猙獰的大吼,對抱著斷臂慘叫的身影飛撲過去,揮刀在對方胸口劈了一刀,又是一腳蹬飛出去。

    混亂中,騎馬的身影點燃火把,丟在了帳篷上,火焰片刻間竄起來,濃煙隨著風卷上天空,整個部落小部分已經陷入火海,著火的身軀在亂跑,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抵抗的匈奴人不是沒有,而是大多參與劫邊去了,留下的終究太少。

    不久之後,反抗漸漸停息下來,未死的,受傷的被集中一起,瑟瑟發抖的看著圍攏過來的一衆馬賊。

    踏踏踏.......

    馬蹄聲停止在幾十名匈奴俘虜面前,公孫止低垂視線俯視著他們,然後招來高升,“讓新加入的出列。”

    “是。”光頭大漢點頭的一瞬,將大刀扛在肩上,轉身朝周圍大吼:“誰手上沒沾血的,立馬出來。”

    幾十名新馬賊惶惶不安的互相看了看,慢慢走出。

    公孫止閉上眼睛,“殺了他們。”

    唰唰唰……刀光擡起來時,被俘的匈奴人張大嘴叫嚷著,聲音嘈雜起來,不知道說什麼,然後將身邊的孩子推了出去。

    “吵吵嚷嚷鬼叫什麼?!”高升摸著大光頭發出疑惑。

    旁邊,一名馬賊看著幾個被推出來的孩子,低聲道:“二首領,他們在說孩子還不到車輪高,按草原的規矩,算不上勇士,希望我們放過這些匈奴孩子。”

    高升看著一張張黝黑、帶著仇恨目光的小臉縮在大人的懷裏,有些猶豫,望向公孫止,天落下了一滴雨水,戰馬上的身影原本闔著眼簾,睜開,片刻後,大氅揚了一下,聲音暴喝。

    “殺!”

    片片刀光舉了起來,那幾十名馬賊有的猙獰大笑,或是閉著眼睛衝上去舉刀亂剁,冰冷的刀鋒落下去,帶起大片的血肉,有人身中數刀下意識的伸手去擋,轉眼手臂便飛了起來,人的哭聲、慘叫彙成一片。瘋狂揮舞刀刃的馬賊上半身沾滿了鮮血,血漿從他們腳下滲過土壤流到了外面。

    雨嘩嘩的落下來,圍攏的俘虜已經再沒有任何聲息發出。

    公孫止策馬走了幾步,望著這些滿臉鮮血猙獰的馬賊,舉起手揮了揮:“你們當中有些人心軟,我理解,我也心軟,但是你們別忘了,你們的親人、鄉鄰,他們當中亦有老人、孩子,可是匈奴人放過他們了嗎?匈奴人心軟了嗎?”

    “首領說的對!”有人在鮮血下張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伸手扇了自己一耳光,淚水混著血水一起流下來,“剛剛我心軟了,忘記自己妹妹是怎麼被匈奴人禍害後殺死的......”

    說著,又扇了一記。

    周圍有人跟著扇了自己,然後響起一片啪啪啪的耳光聲,甚至有人哭了出來。公孫止擡手讓他們停下,“所以,我要讓匈奴人知道,漢人當中也有狼的!甚至更加凶殘。”

    “是!”所有人大吼回應。

    擡著的手,一揮,“去下一個匈奴人部落。”

    狼嚎響起。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17 PM

第十四章 單于之死

    天雲青灰彌漫水汽,雨來了一陣又收回去,繼續醞釀在雲層裏。

    下方的原野上馬蹄聲震動、狼嚎此起彼伏。

    火焰的光芒猛烈的燃燒,映著一匹匹戰馬奔馳而過,刀光劃破皮毛縫制的帳篷,裏面發出女人、孩子的尖叫,身影從裏面跑出來,騎馬的人挽弓搭箭,箭矢飛過去,奔跑的人影倒下。

    騎影憧憧隨著狼聲的高低短續做出交織分割了這個上百人的部落,野蠻的聲音在嘶吼,高升不斷在隊伍裏調整糾正隊形,這樣的場面讓他血脈噴張,曾幾何時,縱橫漢家天下的黃巾也無法有這般讓人心底充滿自信。

    他望著背後的草坡,青灰色天空下騎馬矗立的身影片刻,轉動舉起大刀了,發出狼一般的猙獰凶惡。

    交織的洪流踩著馬蹄疾馳,揮舞長矛刀刃的匈奴人被分割成了幾塊小圈,巨大的火焰下,鮮血傾灑在地上,屍體鋪開,赤著的腳、穿著皮筒的腳來回穿插奔走。騎馬的馬賊嫻熟的挽弓,嗖的一聲,箭矢釘翻一個揮舞兵器的身形。

    大火耀眼的光芒裏,男人的身體倒下去了、老人也倒下了、然後是女人的…孩子的……帳篷也在大火中倒塌。

    狼騎撕裂了這個部落,吃下了他們。

    “所有人立即讓戰馬休息,打掃戰場,將箭矢回收……”高升走在修羅場上,將命令頒布下去,腳下的泥土一腳一個血色的腳印。

    高大黑色的戰馬邁著蹄子緩緩走進這裏,馬蹄停下來,陷入了已經松軟的泥土中擠出暗紅色的液體來。

    “第八個了?”公孫止望著地上鋪開的一片屍體,眯起眼簾,伸手從馬背側取出一張短弓。

    高升站在那裏比了比手指:“是第九個…大概殺死八九百的匈奴人….”

    他裂開嘴笑著將這個數字說出來,視野之中,戰馬上的身影已經拉開弓弦,屍體堆中,一個被砍斷了手臂並未死去的匈奴女人呻.吟,掙紮著坐起來,箭矢噗的釘在她胸口,這才死透了。

    短弓插回筒套後,公孫止從馬背上下來,將戰馬交給親衛,與高升邊走邊說:“讓救下來的漢人奴隸看管好牛羊,朝歠仇水方向回去,若是當中有人能戰的,發一匹馬,一把弓跟著我們一起走。”

    燃燒的帳篷被潑滅了大火,黑煙繚繞著,倆人穿行過這裏走到外面,已經升起了篝火,一些馬賊和被解救的漢人奴隸圍坐那裏吃起了肉幹,七八口從匈奴人那裏找來的鐵鍋,煮起了馬肉,肉湯的香味讓奮戰許久的衆人滿口生津。

    “……剛才衝進去,一個老頭子挽弓就朝我射,好在馬快,衝過去揮刀就砍,那老家夥居然這個用手去擋,一個照面,手臂就掉下來…….”

    火堆旁,幾個馬賊一面用青草抹去鋒刃上的血漬,一面向剛剛被解救下來的漢人奴隸吹噓,然後大笑。四五個漢人奴隸可能在這裏待了很多年,衣不蔽體,枯瘦如柴,聽到熟悉的語言,除了眼眶濕紅,嘴微微張了下,又閉緊,聽到其他人笑,也跟著笑了一下。

    望著笑聲傳來的方向,高升皺了皺眉:“首領,他們會不會太吵了……”

    “讓他們高興一次吧,接連屠了九個部落,已是神經最大的極限,此刻放松一下,也是好的。”

    公孫止負著雙手,毛絨在風裏輕撫,歎了一口氣:“這次我們趁著匈奴人犯邊劫了他們家裏,邊關的那些漢官那裏,其實我們也得罪了,兩者之間,夾縫裏求活啊……兩邊都不會讓我們壯大的。”

    “首領的意思是,這次匈奴劫邊過後,他們就會反撲?”

    公孫止笑了一下,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孤伶伶的一朵雪花飄了下來,落在臉上,冰涼涼的。

    “下雪了……”他喃喃的說。

    …….

    十一月,草原入冬的第一場雪終于下來時,而這一支兩百多人的隊伍也在不久之後的時間裏讓匈奴人恨不得生吃其皮肉。十一月七日,這支為數不多的馬賊縱橫草原,連滅十八個小型部落,無論男人女人還是老人和小孩,無一例外被處決。

    血腥的風暴隨著這場降雪席卷了橫跨數百裏的草原,聞訊而出的一支五百人左右的匈奴騎兵四處尋找這夥馬賊時,對方直接迂回偷襲了他們的部落,等趕回來,族中老弱能活下來的已經不多了,孩子、女人以及大量牛羊也被對方活生生放火燒死。

    屍體鋪滿了整個部落。

    這些對于草原人來講,是度過冬天的保障,所有人幾乎是發瘋了一樣在原野上狂奔、搜索這夥像狼一樣凶殘狡猾的馬賊。

    ……

    匈奴的大纛在風雪裏飄著。

    南匈奴新任的單于須蔔骨都侯傾聽著關于各個方向傳來的情報,對于這次的劫邊乃是他一手發起,甚至有關于羌渠的死,也有他的影子裏面,劫邊讓自己子民安穩的度過這個冬天,便是為了收攏更多的人心,穩固地位。

    主持大局,他將行營搬到了靠近漢朝的邊境附近,以此激勵士氣。不過相對于漢朝那個病懨懨的皇帝,他此時正是年富力強的年齡,只要讓草原各部安穩過上幾年,亦有與漢朝掰手腕的力量了。

    單于帳內,留著大胡須,目光威嚴的須蔔骨都侯聽著各方向傳達而來的消息,頗為滿意的點頭,只是斥候說到最近草原上不太平,一股馬賊將十幾二十個小部落屠滅的消息時,上位的單于皺了皺眉,揮揮手,並不惱怒。

    “一股小馬賊讓下面的人去圍剿好了。”他的嗓音粗啞低沈,“…….這些天連日降雪,差不多可以收兵了,待在這裏,有些氣悶。”

    他從皮毛軟墊上起來,招過幾名親隨跨上戰馬,便是去附近遊獵,心腹侍衛上來勸道:“大單于,多帶些人手,畢竟這裏是離漢人邊界太近。”

    須蔔骨都侯對這樣的話並不在意,人多了反而沒有狩獵的意思,僅只帶了四五名騎士離開,半個時辰之後,他們便遇到了一只落單的狼。

    “哈哈哈……正好缺一張狼毯子。”須蔔骨都侯一夾馬腹追了上去,搭弓射箭,被那頭狼躲了過去。

    青灰色的大狼抖了抖耳朵,轉身就跑。

    更東面一點,規模已三百多人的馬隊正在一處丘陵下的樹林隱蔽休整,公孫止領著十多人,正教他們將狼喉的聲音分段,什麼情況下的聲音是進攻,什麼時候下的聲音是合圍,這些人大多都是新加入進來的漢人奴隸,經過十多天的殺戮,人已經變了不少,沒有之前那般膽怯怕人。

    啪啪啪……狼掌跑在枯黃的草地上。

    一抹青灰色的身影跑入了衆人的視線,公孫止拿著狼喉笑了一下:“看來還引了一頭孤狼過來……”

    然而不久,他笑容停下,五六道騎馬呼喝的身影從草丘後面出現,正追趕著那只狼,朝他們飛馳靠近。

    “……還引來幾個匈奴人…..”公孫止伸出手,有人遞上了弓箭。

    那邊,須蔔骨都侯緩了一下速度,也發現了對面林子前方的十多道身影,皺眉的一瞬,看到對方挽弓,連忙兜馬回轉。

    箭矢嗖的飛來,就覺得身後一痛,便是知道自己中箭了,他朝周圍的隨從揮手,幾名匈奴騎士連忙將他身後擋了起來,馬蹄疾馳,方才重新跑上草丘很快消失了

    公孫止將弓拋給手下,“射歪了,釘在屁股上了,可惜啊,看樣子對方還是某個貴族。”

    太陽西斜,陽光沒有溫度。

    他們回到樹林裏,將之前的事告訴衆人時,引得一片哄笑。然而他們包括公孫止都不知道的是,他射中的這個人,乃是南匈奴的單于,而對方也在第二年,瘡口複發病逝。

    當然,這些已經是後話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17 PM

第十五章 寒冬,人心

    入冬以後,更大的雪開始醞釀。

    自須蔔骨都侯狩獵負傷回來後,南匈奴分散的劫奴隊開始從各地郡收縮,擺脫漢兵將的追襲,各有勝敗後,在嚴寒襲來的冬季,紛紛罷兵回去,漢地邊境的損失自然是嚴重的,各郡太守將損失報上了刺史的桌前,一面是打退了匈奴,一面是守地失職的罪責,這個年關的日子怕也是不好過的。

    稍南的雁門郡,損失最為小,郭緼派兵幫襯的功勞已經是跑不了的,府邸裏自然是喜慶凝聚,城中大小官員也都前去恭賀,對于這些的背後,這位太守獨自一人時,望著北方草原的方向,露出凝重。

    “趕走了一群狼,難道還要養一群狼不成?”

    火光搖曳,照在郭緼的臉上忽明忽暗,盯著案幾上那張布絹,猶豫了片刻,方才動手書寫。

    上面這樣寫道:緼叩首言,匈奴大患已退,郡中百姓已得安甯,建陽公還請寬心,吾郡中還賴一位郡吏,甚有武藝,緼知建陽公喜好武士,天下黃巾雖平,然殘毒未清,今薦于公,立左膀右臂,亦讓懷壯志之人大有作為,雁門郡太守郭緼言之。

    筆鋒落下最後一個字,旋即停下,他將布絹拿起吹了吹,放在了一邊,又著手寫了第二張布絹,大抵是將北地一夥馬賊與雁門郡的關系說出來,稟明這是一條額外錢財之路等等事情後,郭緼便喚來心腹,將兩份不同的信函交到對方手裏。

    “記住,盡快將第一份交給丁刺史,第二份悄悄轉交給刺史夫人的弟弟手裏。”

    那心腹小心將兩份信函踹入懷裏,與幾名侍衛一起連夜出城而去。郭緼站在檐下望著飛舞的風雪,目光迷惑。

    “爹…爹爹…”

    稚嫩的童音傳來,一個兩歲左右孩童,搖搖晃晃的從屋檐下的石階爬上來,張開小手臂:“抱…抱…”

    “淮兒一個人跑出來,你娘呢?”郭緼抱起孩子,拂過他頭上的雪花說了兩句,思緒又飄開,目光望向南方。年幼的郭淮偏偏頭,捋著自家父親的長須笑嘻嘻的搖晃。

    冬季的天色暗的很快,即將入夜,郡中街道的光亮與城門的火把彙在了一起,人聲鼎沸,驅趕著畜生的隊伍長龍般的進城了。

    相比喧鬧的下方,兩道身影並肩走在城牆上,身著藍袍披甲的人看著城門口陸續趕進城池的牛羊,風雪撲在臉上,他有些感歎。

    “公孫首領好本事啊,匈奴人這下該嘗到了家破人亡的感受了吧,可惜遼身負守城重任,沒能與我大漢兵將一起驅趕胡人,搶回百姓,終是遺憾吶。”

    公孫止大笑,手拍在女牆上,面向城外:“那文遠不如和我一道縱橫草原,做那殺盡胡虜快意之事。”

    那邊張遼靠近,拱手:“公孫首領說笑了,不過遼還是要為邊地百姓感激不盡。只是你在草原所做之事,是練兵吧……”

    “……公孫首領名聲傳開北地,但並不是沒有人看透背後的本質,家國未塌,公孫首領所行所事,這又是何苦,他日難免會讓各郡兵將圍剿。”他望向那邊沈默的身影,出于二人交情,才發出的感歎。

    城牆上風雪亂舞彌漫視線,大氅上的毛絨夾雜著雪花。

    公孫止雙肘撐在牆垛上,望著一袋袋糧食搬上馬車:“我若說當初是為自保才坐上馬賊首領這個位置,現在也是為了自保免得被人吃掉才想要壯大,文遠你信嗎?”

    “信!”張遼點頭,拳頭卻砸在牆垛上,“你我相交,自然信你為人,可是別人不會信的,一方大吏,怎會讓一支外人的騎兵徘徊周圍,除非你遠遁草原大漠,遼不想他日見到你身首異處。”

    “那……我若回中原呢?”

    張遼搖頭:“斷無可能,朝廷不會眼看有人帶兵入境的。”

    往後之事,公孫止卻比他清楚,漢威崩潰,朝廷傾倒自顧不暇,諸侯內亂不止,誰又能阻止得了他回到中原大地?只是不清楚的是到底是哪年,他並不是愛看曆史的,只知道一些大概的走向和一些耳熟能詳的人物罷了。

    倆人相繼沈默下來,下面裝車的糧食,清點的牛羊和百姓依舊在繼續,片刻後,張遼先開了口。

    “你是怎麼從匈奴人圍堵裏逃出來了的?”

    “逃?”旁邊的身影大笑,手臂揮了一下,攪動雪花,“文遠是擡舉他們了,這些人回援又帶著俘虜,如何與我周旋?倒是有幾支匈奴騎兵追襲我,不過都被甩開了,然後迂回去他們家裏,打砸搶燒一番,順道把他們過冬的糧食、牛羊統統屠了一遍,這個冬天,他們怕是忙活一場,還賠上千條人命。”

    聽到豪爽的話語,張遼在一旁跟著大笑起來,“怕是不止,沒了過多的糧食,他們只能去搶更小的部落,或是被其他匈奴部落並了,死的只會更加多。”

    “哦,是嗎?”公孫止咧嘴大笑,“待明年,我便叫上文遠一起去,該換咱們欺負欺負他們。”

    張遼拱手:“那好,就這麼說定了。”

    城牆上,倆人望著繁忙的城下,言語愉快的交談,牆上的衆將士聽著二人的談話,臉上也掛起一陣輕松,畢竟這段時間匈奴扣邊的消息每日都有傳來,讓人神情疲憊。

    不久之後,天漸漸亮了,風雪沒有停下的意思……

    車轱轆攆出一指的深痕,有人在風雪裏揮手,藍袍披甲的身影騎馬朝那邊重重的拱手,送走了裝滿糧食的隊伍。

    大雪落滿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

    數天後,並州治所晉陽。

    丁府,身形魁梧斑白長鬢的老人翻看布絹幾次。

    “這個郭緼,還與我這般客氣,只是這張文遠好像是與奉先是舊識,若是武藝出衆,到可找來從事。”

    放下布絹,老人跪坐下來,給侍候在旁的家仆吩咐:“去叫奉先來我府裏一趟。”

    “是。”仆人躬身退了出去。

    旋即,丁原對送來信函的人揮手:“你下去休息吧,近日風雪太大,明日再出城也不遲。”

    那人自然是雁門郡太守郭緼的心腹,對方稱謝一番,恭順退下去,只是趁人不注意之時,溜往了側院,將第二份信函遞給了一個中年男人。

    “這才是生財之道啊,哈哈哈——”那名男人拿著書信在房內來回走著,興奮之色溢于言表,“郭緼這個太守當的不錯,你且下去找認領賞。”

    說著,推開房門,徑直找他姐姐去了,便是丁原之妻。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18 PM

第十六章 另一個時代的來臨

    幽州右北平,天色將暗下來,馬車駛過白雪皚皚的街頭。

    風雪在年關漸小了下來,暖暖的冬日裏,孩童走出家門,歡樂的呼喊著玩伴,在檐下做起遊戲,或追逐嬉戲。大人在街上掃著自家門前的雪,隨後車輪碾過去,隨後停在了一棟公孫二字牌匾的府邸前。

    下了馬車的威武身形徑直走進府內,過往仆人一一低頭躬身。

    “夫君,今日到是回來的早了些,飯膳尚未做好。”旁邊一名風姿卓越的婦人,面容柔美,她將披風抖下雪花交給侍女疊好。

    公孫瓚坐下來,接過遞上的熱茶飲了一口,隨後呯的砸在桌上,目眶圓瞪:“劉虞這老家夥,一上任就安撫烏桓、鮮卑,他倒是沒見過這幫蠻夷禍害邊郡時的凶惡,真是氣煞為夫……最可氣的是那幫烏桓,哀求劉虞這個老家夥,他也竟是同情,撤掉駐防軍隊……堂堂一國之門戶,只留萬余人,他日那幫白眼狼又來,讓我怎麼守這右北平?”

    “這些事,夫君在軍中已經說過了,何必又帶進家裏來,不然嚴將軍、關大人他們養來做什麼?”劉氏將茶水重新塞回他手裏,坐到另一邊,伸手拍了拍矮幾,“已近年關了,續兒也快從軍中回來,我母子已有三月未見,心裏掛念,你就別再這般添堵。”

    頗具威嚴的身影閉上眼,點了點頭,不久之後,一名女婢快步走進來,看著廳中主家拜道:“續公子回來了。”

    公孫瓚嗯了一聲,讓她離開,旁邊的劉氏高興的站起來還未走出幾步,屋外的院落,一道矯健沈穩的身影正大步走了過來,相貌眉清目秀,一身武人打扮,跨過客廳門檻便朝站在中間的婦人拱手躬身。

    “兒子見過父親、母親。”

    劉氏連忙拉起兒子,拂去灰塵,“回來就好,在家裏就別學你父親了,快坐下來,讓母親好好看看,都瘦了,跟著嚴將軍一定吃了許多苦吧……別怕,到了家裏,有什麼委屈和母親說,我給你做主。”

    “這倒是沒有,嚴將軍在軍中較照顧的。”公孫續笑的燦爛,攙扶著母親跪坐下來,看著那邊閉眼沈默的公孫瓚,說道:“續兒在軍中並未打著父親名號,也未給父親丟臉。”

    “嗯。”公孫瓚依舊閉著眼,點了下頭。

    這邊,公孫續小聲問道:“母親,父親為何這般,是兒子說錯話了嗎?”

    劉氏朝那邊斜眼瞪了一下,輕輕拍著兒子手背:“別理他,一回家就這幅樣子,來和母親說說在軍中怎麼過的。”

    屋中爐火發出劈啪的輕響,母子二人說笑半響,公孫續說起了一件事:“兒子在軍中聽到外面傳來,代郡那邊有一支馬賊,深入草原劫了匈奴的後方,殺的那些匈奴人眼都紅了,滿地的找他們。”

    “哦?”一直想事的公孫瓚此時方才睜開眼簾,贊許的點頭:“這夥馬賊倒是不錯,他們人有多少,又殺了多少匈奴人?”

    公孫續見父親說話,臉上沾起喜色,拱手:“這個孩兒倒不是清楚,不過聽說他們把匈奴人的牛羊能帶走的帶走,帶不走的統統屠了,匈奴人部落中的老弱也死傷許多。”

    呯——

    “好!!”公孫瓚呼的站起來,拍手稱快,在坐榻上走了幾步,撫須大笑:“這才是我漢家兒郎該做的,對待這幫異族,就不該心慈手軟,這馬賊的首領是誰?我倒是想將他招入麾下。”

    旁邊,劉氏看著父子倆有說有笑,滿意的點頭,慢慢起身,“你們慢聊,我這個婦人可聽不懂,先下去吩咐下人做好飯食。”

    說著,轉身去了後側的門扇,這時堂中公孫續的聲音傳來:“那人好像也姓公孫,就是不知是遼東公孫家的人,還是……”

    走動的婦人僵了一下,慈祥和善的眸子閃爍、變換,手指死死掐在皮肉上,片刻後,蓮紗起伏,快步走進了裏間。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下人過來掌燈,燭光照在沈默下來的身影,長須威儀的臉上陰晴不定起來。

    就連兒子連續叫他幾聲,也未察覺…….

    “是…他…”公孫瓚嘴唇輕嚅。

    ***************************************************

    卷積的陰雲向西延綿千百裏,越過漁陽、飛過上谷郡,離馬城不遠的地方,風雪在落,積滿地上厚厚的落葉。

    人牽著馬的腳步,沙沙的走在大雪之中,穿行過丘陵下的樹林,簌簌的積雪從樹葉落到身影的肩上,熱鬧歡呼的人聲從盡頭傳來,來自丘陵下的洞穴,張遼一身厚厚的衣裝,跨劍提刀,將韁繩交給一名守在外面的馬賊探子,獨自下了洞口。

    嘈雜的人聲更加清晰,火把的光芒照的人影憧憧,圍繞七八張石桌、木桌的身影舉著酒碗大聲的朝人敬酒,有人帶著醉意摟過自己身旁的女人,拍著胸脯大叫:“這是我的人,以後你們誰也不許多看。”

    被摟著的婦人,臉色紅了紅,並未推拒。

    不少人看到進來的張遼,紛紛上前拱手,有聲音大喊:“張大人來了,快來喝酒,前面的讓開一個座位……”

    原本輕松容下一兩百人的石室變得擁擠,張遼擠過來往的身形,那邊石座上,披著大氅的人正端著陶碗與一名馬賊拼酒,酒水自嘴角傾灑出來,沾在毛領上,一只白色的大狼匍匐在石座邊上,撕啃著血淋淋的羊腿,還有一碗有著血色的酒水。

    “文遠來了。”放下酒碗的公孫止抹去嘴邊的酒漬,招招手,高升放下大碗,一把將一個正坐著拼酒的馬賊掀飛,取過一塊青石,他悶聲悶氣的說了一聲:“張大人,咱們這條件比不得城裏,將就著坐吧。”

    張遼抱拳謝過,絲毫不在意的坐下來,雙手接過對方斟滿的酒碗,與公孫止碰了一下,仰頭大口大口飲盡,哈了一口白氣,肚子裏方才舒服了許多。

    “想不到公孫首領這裏這般熱鬧,比那冷冰冰的府衙要好許多。”他放下酒碗,撚了一塊肉放入嘴裏咀嚼,一名民婦過來將酒斟上。

    石椅上,一只手肘撐在膝蓋上,一手抹過隱隱有了短須的嘴,公孫止咧嘴笑起來:“所以才去信讓文遠當我這裏來,不過,文遠為何不回家,馬邑離雁門並不遠的。”

    張遼放下長筷,歎口氣:“家母早逝,父親有續了一門小妾,我便是不喜,幹脆就不回去,想想如今也有兩年了。”

    “與兄說這些,倒是家醜讓大兄見笑。”他勉強笑了一下,端起酒再次仰頭豪飲。

    倆人此時說起彼此一些事,語氣都是平靜淡然的,聊到高興的地方,便是哈哈大笑,夜深下來,外面風雪刮過洞口,傳來嗚嗚的聲響,石室喝醉的人被攙扶走了,漸漸空曠起來,不久後,張遼也准備離開,二人約好日後見面,去草原打一圈,接著就分道揚鑣。

    單人獨馬走在雪原。

    風雪撲在臉上,短須結出了細小的冰晶,他牽著馬回頭望向身後的那片丘陵,有些話原本想說,可終究在那樣的氣氛裏沒有出口。

    他接到刺史丁原的調令,將要前往晉陽。

    張遼長長出了一口氣,白色氣飄在飛雪裏,拱手一拜後,翻身上馬,一抖韁繩飛馳遠去,眨眼隱沒了背影。

    這是188年最後的一天,而翻過這一頁,另一個混亂的時代開啓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19 PM

第十七章 作死

    二月初,冰雪已經消融反哺給了大地,土壤變得松軟,樹木、青草抽出了新芽,萬物從蒼白的冬季複蘇起來,而眼下已是到了農耕開始的時候,道路上的是來往的商旅、農家帶著小孩、婆娘進城購買種子或農具。一輛馬車停留在涼亭附近將要啓程去到一個新的地方。一位婦人站在馬車旁叮囑爬上車攆的一名男子,眼眶有些微紅,倆人談話裏,卻是知道是一對姐弟。

    “到了雁門郡,記得給姐姐來信報個平安,郭太守與你姐夫乃是舊識,你言語上別太惹怒對方,他會給予你方便的。”

    “小弟知曉了......”

    婦人擦擦淚痕,又叮囑:“你與那幫馬賊做買賣,千萬記得別惹對方啊,他們都是與匈奴人拼殺出來的,殺人不眨眼的,咱們家吃點虧不算什麼,知曉了嗎?”

    “知曉了。”男人認真的點頭,悄悄捅了一下馬夫,車子動了起來,他連忙揮手:“姐,小弟這就便去了,你安心在家裏等著消息。”

    他朝婦人喊了一句,轉回身鑽進了車廂裏,撩起布簾望著路旁過往的行人、車馬,以及山間的萌發的蒼翠,終于感到掙脫了束縛,便是搖著頭淡淡地笑。

    一幫馬賊能有多厲害,也只是趁著匈奴人劫邊,跑到對方家裏揚武揚威而已,不過就算他們殺過人,那也只是化外之人,一幫野人而已,他們敢動我嗎?怎麼說我也是並州刺史的小舅子,這幫馬賊若是跟了我,也都是沾了光的,當然......若是他們真的歸順,沾光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想起剛剛自家親姐的話,侯傑歎口氣:“婦人之見。”

    待了片刻,他已是想到了許多,然後......想到了尋歡作樂上面,“雁門那邊女子不知好不好玩。”

    于是他讓車夫加快了速度,在第三天的下午,便是已經到了雁門郡地界。

    到的晚上,一行人方才進了陰館的城門,太守郭緼設宴親自為他接風,燈火流轉,一番暢飲下來,盛酒的觴(shang)放輕輕放在矮幾上,溫爾儒雅的男人撫須看向侯傑對面坐著的另外一人,探詢的口吻:“這位壯士......”

    “他是我姐夫的一名將校,護我周全的。”侯傑跪坐著,長筷在餐食裏挑挑揀揀,“他也姓侯,單名成,不過是太原侯家,非我本家,太守可別搞混淆。”

    氣氛一僵,筷子懸停,對面名為侯成的男人皺了皺眉,臉色沈了下來。

    上位,郭緼眼裏閃過一抹笑意,捧著觴器兩只小耳走下來,禮敬那名高壯的男人:“真壯士也,侯傑不過粗心之言,切莫當真。”

    “微末之人豈敢。”侯成回敬,一口飲幹觴裏的酒,然後放下,朝郭緼拱手,“太守大人勿為我解困擾,候某所行,只為刺史囑托。”

    言罷,重新坐下,吃菜喝酒。

    對面,侯傑哼了一聲,也不在理會對方,畢竟還要靠對方護衛安全,按書上說下馬威就行了,不能迫之過分,大抵就是這樣….他想。

    隨後,又與太守郭緼說起白狼原馬賊一事,知道對方果真如他所料凶殘無比後,竟是笑出聲來,“一群馬賊凶殘,說明背後並無謀算之智,否則也不會拿身家性命與匈奴人死搏,一般人見到他們,自然是恐懼的。”

    笑意盈然的身影揮手,大有指揮千軍萬馬的架勢。

    郭緼微笑連連點頭:“想不到建陽公的妻弟也有如此般的見識,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啊!!”

    “哈哈哈……有眼光!我也是如此覺得的,想我那姐姐一直捆著我、栓著我,深怕被人害了似得,如今終于青鳥上天,熊虎歸山,自是要做出一番事情來,好讓姐夫、姐姐刮目相看……哈哈哈……那幫馬賊就是第一個要做下來的事…哈哈哈!”

    郭緼端起觴示意了一下,雙唇抿過酒水,望著得意斐然的身影,嘴角翹了起來,建陽公粗狂多武,但還不至于這般眼光,否則也坐不了一州之父母,看來他也是有意的。像侯傑這樣的愣頭青,就算年歲稍有些大了,依舊只是一個愣頭青罷了。

    “你真該聽你姐姐的。”他想著,並未說出來。

    *******************************

    二月七日,白狼原,一片蒼綠。

    一顆細嫩的草芽從泥土裏冒出頭來,一只馬蹄轟然踏過,翻起泥濘,一陣陣悶雷由遠而近的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在大地蔓延,一雙雙馬蹄如同暴雨般落下草皮上,卷起青草和土壤。

    朦朧的天光從東方升起來,一直兩三百人的騎兵,披著劈襖揮舞彎刀,夾著排山倒海的氣勢一頭紮進了附近的丘陵裏。

    茂密的樹林已經空出一條寬敞的道路,這群騎兵進來時已經緩下了速度,然後翻身下馬,拍了拍馬匹的屁股,讓它們自己去啃食灌木、青草。一道披著大氅的身影提著一顆帶血的頭顱大步朝迎面而來的書生走去。。

    “拔顔部首領的腦袋,給我腌制好,擺在顯眼的地方。”公孫止大手一揮,將血糊糊的腦袋丟給了對方。

    東方勝嚇得將人頭在手裏拋來拋去,一臉嫌棄的表情,“常惡難以長久…常善方才永遠,咱們能不能不要老是弄這種事情……”

    那邊,大口大口喝下清水的公孫止將陶碗拋給身後的馬賊,大笑:“這家夥前些日子要不是殺了我們一個兄弟,我也不會跑去屠了他部落。”

    水潭邊大大小小的十多名媳婦已經讓各自的丈夫脫下染滿血跡的衣裳,蹲在水邊清洗起來,殷紅的顔色在水裏擴散,另一邊,幾個馬賊並不在乎的舀水喝。聽到公孫止說完,有人擡起頭大聲附和:“殺的好,那老家夥手裏有個三百人就想怎樣?到最後還不是被首領一刀給刮了。”

    林子裏說話的聲音起伏不斷,眼看就要到的晌午,一只騎馬的身影飛快的回到丘陵下方,將馬交給同伴,急匆匆的跑進狼穴裏見到了正和高升商議事情的公孫止,附耳低聲說了幾句後。

    嘭——

    架在石座附近的一盆柴火橫飛出去,砸在洞壁上,火星四濺時,公孫止收回手,反身坐回石椅上,閉上眼睛沈默下來。

    一旁的酸儒朝高升使了使眼神,後者會意上前問道:“首領,到底出什麼事了。”

    “咱們出去的這段時間,陰館那邊與我們交易的人換了,張遼授命被調去了晉陽,這次交易的東西,被新來的主事人壓低了價格,過去交易的兄弟與對方爭執,被殺了。”公孫止沈聲說道。

    高升嘭的一下站起,撞倒了石凳,高聲嚷起來:“東西丟了無所謂,咱們兄弟們怎麼辦?那個狗東西,真當我們刀不利。”

    “且慢慌張。”東方勝撫著頷下短須,走出幾步:“以吾之見,對方是在向首領示威,讓咱們怕他。”

    “你見個屁!”高升罵道:“那家夥明擺著就是想讓咱們以後聽他的。”

    酸儒還想爭辯幾句,那邊,石椅上的身影呯的砸了一拳,接過大氅徑直朝外走,一手握著彎刀舉起:“既然對方要這般不客氣的想要見我,那就讓他好好看個清楚,看個明白,上馬,我們去雁門郡。”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19 PM

第十八章 一刀

    春雨綿綿而來,彤紅的夕陽尚未落下去,陰館城中街邊的百姓盯著手中的東西奔跑著躲雨,一雙穿著草鞋的腳嘩嘩踩在雨水裏,朝一棟氣派的宅子過去。

    護衛守在院門外,裏面此時氣氛正熱烈的時候,越過緊閉的門扇和雨簾,檐下,肆意放蕩的聲音高亢喧囂的響起來。

    侯傑一邊大笑,一邊在一個被撕開粗布衣裳的女子身上揉掐。

    “叫啊...叫出聲啊......快點叫出來!!我要聽你喊求饒的聲音...那多美妙啊,你快叫,叫出來,等我玩夠了,就放你走。”

    地上,幾乎已經半裸的女子恐懼著,用手去推開對方,然而力量上的懸殊,掙紮了幾下就被扼住了手腕,撕拉一聲,最後胸前的布也被扯了下來。那女子‘啊!’的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驚恐的大哭著,捂著胸口,一手去拉拽裹布。

    這反而令得男人更加的興奮起來,猙獰扭曲的笑聲更大的同時,一腳跨坐到了女子的腹部上,揮手就是兩個耳光,女子包頭搖晃,胸前的一對白兔也跟著擺動起來,白花花的一片晃的騎坐她身上的男人口幹舌燥。

    起身退到後面笑哈哈的將那名女子的下裙拔掉一半,然後開始解自身上的腰帶,也在此時,外面腳步聲跑來,侯傑警覺的回頭,護衛打開門領著一人走了進來,然後貼近小聲說了幾句。

    正在興頭上的侯傑重新系好腰帶,瞥了一眼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民婦,揮手:“先關起來,晚上再回來好好玩。”便是朝站在雨裏的仆人招手。

    “他們真的來了?”侯傑邊走,邊整理著儀容。

    那仆人點頭,邁著小步跟在對方身側,諂媚的笑起來:“小人不敢撒謊,是真的來了,已經到了城外二十裏,但不會進城的,想必老爺之前殺了他們的人,嚇破膽了。”

    侯傑嗯了一聲,不自覺的仰起了頭,大步出了院門踏上馬車,他叫過幾名心腹,“你們先過去,壯壯聲勢,我隨後而來。”

    “是!”五名常帶身邊的門客心腹拱手上馬,飛馳進了雨幕。

    待人離開後,他掀簾坐了進去,磨拳擦掌,臉露不屑:“這幫無膽匪類,城門打開著都不敢進來,殺幾個嘍啰就怕成這樣......待收攏過來再好好調教你們。”

    聲音漸小,車輪碾過水窪,緩緩駛出,周圍十多名騎士著了一身皮甲外罩著蓑衣鬥笠,慢慢跟在後面朝城外過去。

    ***********************************************

    雨在下,天色將暗,雷霆般的響聲自遠方傳來,震動青草上的雨珠落進泥土裏,遠處火把的光芒在青灰色的視線裏,斑斑點點的漂浮,由遠而近,那是一道道騎兵的身影持著火把在疾馳。

    位于陰館城東面,二十裏左右的一座小土丘,馬蹄聲在這裏停了下來,渾身沾滿雨水的高大身形望了過去,那邊杵著一塊半人高的大青石,朝上的石面平整光滑,就像一張桌子,當初他第一次來雁門郡交易時,便是在這裏與張遼會面的。

    這一次,他定的地點自然也選擇了這裏,至于進城,公孫止想都沒想過,他不會把自己的性命綁在一絲僥幸上。

    片刻後,身後,高升騎馬走近:“首領,他們會不會不來了?”

    “等!”

    公孫止低沈的開口,然後微微擡起頭,去看天空落下的雨絲,冰冰涼涼的打在臉上。嘩嘩的雨聲中,有馬蹄聲過來,五道騎馬的身影在雨幕下飛馳,快到大青石時,陡然拉扯韁繩,口中喊了‘籲’的一聲,方才停下來。

    一名持著火把的人大叫:“前面的馬賊,你們聽好了,我家主人說.......”

    聲音在響,然而說到一半時,自前方的火光下,弓弦繃緊一放,箭矢飛過青石,噗的一下插進正在說話的人喉嚨裏,從後頸穿了出來,屍體倒下馬背,手中的火把也啪的掉在地上,其余四人頓時驚慌起來。

    那邊,公孫止放下短弓,眼神凶戾。

    “讓你家主人親自與我談,你們算什麼東西,滾!”

    剩下的四人本就是仗勢欺人之輩,哪裏見過這種一言不合就放手殺人的馬賊,自是嚇得拔馬回跑,公孫止冷笑策馬一步,再次挽弓搭箭。這邊,奔跑的四人就覺腦後有破空聲,其中一名同伴中箭慘叫了一聲從馬背上栽下,只剩下三人亡魂大冒,拼命的抽著馬鞭朝前跑,隨後哄堂大笑從後方響起來。

    不久,他們迎面遇到了自家主人,一個個帶著哭腔跪在馬車前講了之前的事,簾子拉開,侯傑卻不以為然,”看來這幫馬賊還真是性子烈啊,不過這樣才有意思,你們三個丟人現眼的家夥滾到後面去。”

    他又喝斥了幾句,繼續讓馬車上路,侯成從那三人口中知曉了始末,從後面趕上來,隔著簾子對裏面的男人勸道:“這幫人殺人不眨眼,你大可不必親自去,以免陷入險境,侯某也不好與刺史大人交差。”

    “侯校尉是怕了?一幫馬賊再強能強過咱們帶來的幾十名並州精銳嗎?”車簾拉開,侯傑探出八字胡的臉,氣勢昂然說道:“若是讓這幫馬賊知道,我這個主事人連面都不敢露,豈不是讓人笑話,將來這麼壓他們一頭?”

    “這.......”

    侯成皺眉,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只得拱手:”那郎君豈不要離侯某太遠。”

    “知曉了知曉了.......你快去帶好你的兵卒。”侯傑話語不耐煩的揮手,將羅裏吧嗦的對方趕走後,放下簾子半躺在軟墊上哼著小曲兒,然後想到了宅子裏藏著的今日著人虜來的婦人,想到興奮處,不由舔了舔嘴唇。

    不久之後,馬車停了下來,還未等車夫通報,他便有些急不可耐的鑽出來,下了馬車有人給他撐起紙傘,插著腰望向對面黑蒙蒙的雨簾裏,一道道持火把的身影。

    “公孫首領,大名久聞。”

    自昏暗火光下,馬蹄輕邁了幾步,公孫止俯視這有些猥瑣的中年人,眉頭便是皺了起來,隨手也拱了拱手,卻並未說話。

    那邊,聲音又響起:“首領為何獨獨騎在馬上,何不與我坦誠相談一番。”

    公孫止偏偏頭,就連旁邊的高升覺得這家夥腦子是不是有病,隨後,馬背上的身影翻身下來,走到大青石邊,雙手撐在上面,看著侯傑:“談?好!我問你,殺我兄弟,扣我買賣是何意?”

    “這個......呃...是你兄弟他們在城中有些不規矩...”正竭力思考話語的身影,面帶淡然的微笑朝對方走過去,攤攤手:“你要知道....陰館是雁門郡治所,防守嚴備,他們有些改不了性子,就亂了起來,為了咱們的往後的買賣......兩方不如合為一方,什麼事都方便了。”

    “你也配?!”大青石對面的高大身形低沈開口。

    附近,侯成猛的盯過去,對面馬隊裏,有人拉弓,嗖的一聲,一道黑影徑直朝他飛來,鐵槍揮舞一掃,金鳴交擊的瞬間,大青石後面公孫止大氅舒張開,彎刀出鞘的聲響。

    “小心——”侯成大叫,持槍狂奔。

    然而一瞬,刀光斬出,雪白森寒的刀身劈開雨簾,水花濺開。

    正侃侃而談的侯傑尚未從陡然間發生的變化裏回過神來,鮮血已經從他肩上飆射而出噴在空中,腦袋在半空翻滾,然後梆的一聲落地。

    “啊啊啊——”

    侯成看著大片大片的血霧被雨水壓下來,舉著鐵槍淒厲的大吼,反身回跑,翻上戰馬,朝那邊握刀的馬賊瘋狂的刺過去。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20 PM

第十九章 春暖 、小家

    馬蹄旋起泥濘,衝過來。

    “殺——”

    侯成已經紅了眼,馬背上擡手就是一槍戳下去,與那名馬賊噹噹的交手兩下,馬匹越過了對方,兜馬回轉時,他身後數十名並州士卒也在此時動起來,朝一衆馬賊的方向衝刺,長槍挺進。

    嗚….嗚…

    低聲的狼嚎陡然響起,百名結陣的馬賊四散跑動起來。公孫止與那侯成拼過幾刀,趁他回旋轉動馬頭,往回跑與衝來的槍林拉開距離,翻身上了戰馬,插刀挽弓,轉身回射,一名士卒中箭栽倒。

    公孫止勒馬揚弓,聲音暴喝:“聽狼嚎,圍獵——”

    周圍,衆人呼哈一聲,馬蹄已經飛馳踐踏泥土,分成三股圍繞著這塊小土丘快速移動,反而將衝刺而來的數十名並州士卒團團圍了起來,黑夜裏,跑動的身影猶如交織的洪流,形成了一個碩大的圓圈。

    中間,拔轉馬頭的侯成發現時,包圍已經成形,看著黑色裏轉動的輪廓,頭皮發麻收緊,鐵槍指著一個方向:“突圍!一起衝過去。”

    幾十名士卒持著長槍、刀盾靠在一起戒備,不少人臉上有些惶恐,此時聽到將領的命令,嘶吼著朝一個方向瘋狂衝出去。

    “別讓他們圍住……”

    “逃出去!拼命啊——”

    洶湧的人群,吶喊著鼓舞士氣,然而,周圍轟隆隆隆的馬蹄聲中,交叉穿行的百名馬賊,竟隨著對方的跑動保持著圓圈不散的做出挪移。侯成帶著十來名騎兵發起了衝鋒,想要鑿開一個缺口來。

    黑暗裏,那邊不知誰射了一箭過來,直接釘死了一名並州騎兵,隨後箭矢就如同開了閘門的洪水,空氣裏全是嗖嗖嗖的聲響。

    箭矢密密麻麻的從四面八方飛過來,紮進人群裏,兵器揮舞叮叮當當的撥開一些,有些釘在了盾牌上,大部分直接紮進了人堆裏,脖子、胸腹、大腿,血花濺起來,人影倒下,慘叫嘶喊帶著羽箭在地上爬行,然後被同伴踩過去。

    “哇啊——”

    帶頭的將領陡然捂肩叫了一聲,一支箭矢唰的釘進他的肩膀裏,羽尾還在顫抖,座下的戰馬淒厲的長嘶,轟然倒下,數支箭矢插進了馬腹裏。侯成想要從地上爬起來,方才發現一條腿被壓在馬身下。

    視線裏,馬蹄依舊在徘徊圍繞而行,濺起泥水,自己帶來的士卒越來越少,血液隨著屍體噴湧進了泥土,侯成嘶叫著從馬腹下掙脫出來,然而手中的兵器也找不到了,瘸著腿剛剛站起來,一道戰馬撞了過來,他被直接撂翻在地。

    最後殘存的意識裏,就聽有聲音在說:“把他綁了。”

    馬蹄踐踏而去,猩紅的鮮血在雨水衝刷中流淌的更遠,遠方傳來幾聲狼的嚎叫,似乎聞到了血的味道,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侯成迷迷糊糊的醒過來,模糊的視線裏天已經大亮,雨也收住,周圍沒有了血腥味和屍體,只有一雙雙惡狼般的目光盯過來。

    肩上的箭傷已經被包紮處理了,他眯起眼四處搜索周圍,最後定格在前方一個喝水的身影上:“知不知道,你們惹禍了……殺的那個人,知道是誰嗎?”

    “誰?皇帝?”公孫止將羊皮袋丟給高升,周圍一衆馬賊發出猖獗的大笑。

    被嗆了一句的侯成瞪著眼睛想要說什麼,然而眼珠子忽然轉了轉,便是閉上了嘴,大抵是打了什麼主意。

    “說了豈不是讓你們跑掉……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幫馬賊到底能不能擋住奉先的方天畫戟…呵呵…”

    他眼裏閃過一絲興奮,盯著那幫馬賊小聲嘀咕。

    *******************************************

    一夜春雨收住,溫和的風拂過城池,白雲如絮飄在天空,陽光自雲層投下城中,十多輛馬車牛車交流如織的穿行,朝府衙蔓延而去。

    遞了帖子的身影走進了太守府,裏面已經有人在講話了。

    “我已知衆位過來何意了。緼乃是此地父母官,自會保護各位身家性命,那夥馬賊,也早晚必會剿滅,大家還是莫要擔憂,此事緼已經著人快馬報去刺史大人那裏,想必幾日後必有回應。”

    郭緼語氣平淡,盡力安撫著陸續遞拜帖進來的郡中士人、豪族,至于早晨侯傑的死訊傳來,他心中早有了腹案,但面上還是要裝出驚色。

    “是啊,畢竟乃是建陽公的妻弟,這夥馬賊真是招惹了不能招惹的人物。”

    “……只是不知這次會派誰來。”

    ……

    堂中,人聲嘈雜,郭緼輕飲一口茶水,靜靜的聽著,偶爾會附和幾句,說說自己的看法,不久之後,他便送走了這夥人,回到府衙繼續辦公,至于死了的人,後面的事已經不需要他去操心了。

    ……

    天光漸收,日夜更替,遠去南方的晉陽。

    “我的弟弟啊——”

    丁原府上,臥房內,候氏摔破了幾樣東西,癱坐著捶打地面,痛哭流涕。

    “……我的弟弟啊,就這麼給賊子害了性命,早知如此,姐姐就不該讓你去的……再多的錢財也換不回你的命了啊——”

    丁原背負著手站在門外看著嚎啕大哭的結發妻子,面色深沈,隨後大步走進去,一把將她扶起來:“侯傑有今天,還不是你這個做姐姐的錯,你看看他在晉陽做過什麼好事,敗盡我丁原的臉面。”

    “可那也是我弟弟啊,夫君啊,就當妾身求你,把那夥馬賊殺了,替侯傑報仇。”候氏說到這裏,想了想,搖頭喊道:“還有張遼…若不是他當初與這夥賊子勾結,就不會有今天這事,把他也殺了吧……殺了他…”

    啪——

    婦人捂著臉,被扇的側倒,發髻披散垂落地上。丁原指著她:“胡亂攀咬,你弟弟是死有余辜。”

    有些慍怒的身影來回走了幾步,最後還是拂袖走了出去,到了前院正要叫過人,便是見到張遼的身影已經站到門口抱拳。

    “文遠來的正好,我有事正好要問你,關于白狼原公孫止。”他便這樣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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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府衙出來,張遼仰臉望著暖和的春日,騎上馬緩緩走過街道,目光像是越過房屋樓舍,看去了北方。

    “惹下大麻煩了啊。”他歎了一口氣,聲音低沈:“遼不想見你身首異處,可終究你犯下大錯了,希望奉先能手下留情。”

    馬蹄停在一座並不算大的院落門口,張遼走過去遲疑的握住銅環准備敲下,門後的院子裏傳來熟悉的聲音。

    “玲綺,快把棍子放下……”

    “不…不…啊!!娘…爹爹好凶,你快來啊。”稚嫩的童音驚呼著似乎在跑動。

    張遼站在門外,嘴角浮出笑意,隨後推門走了進去,小小的人影撞了過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21 PM

第二十章 即將踏來的鐵蹄

    院門打開,小小的淺紅色身影“哇啊。”叫了一聲與進來的大人撞了一個滿懷,身子向後仰倒的一瞬,一雙大手將她拉住才未倒下去。

    一雙靈動的眸子大大的睜著,忽閃忽閃幾下,漫起水霧,小嘴哇的一下大哭出來。張遼手足無措勸道:“玲綺別哭…別哭…我是文遠叔叔,你仔細看看是不是?”他蹲下來將一張大臉湊過去。

    “文遠可別被玲綺戲耍了。”聲音低沈如獅虎,自院中一顆樹下響起。

    張遼還未反應,面前的小人兒仰起粉臉,濕紅的眸子裏閃過狡黠,在他下頷的短須輕輕扯了一下,邁出小腳,頂著頭上兩個小包包飛快的跑開,撲進前面身形懷裏。

    “看吧,我就說你要被戲耍。”

    威猛高闊異于常人的身形站在那裏,單掌輕揉著女童的頭頂,指著院門口起身的張遼,“玲綺,你要叫文遠叔叔,前年他還抱過你呢,不記得了?”

    “文遠叔叔。”小姑娘脆生生的叫了一聲,眉開目笑,哪裏還有想要哭的樣子。

    張遼指指這個小調皮,走過來便是拱手見禮:“遼見過大兄。”另一邊屋檐下,身著繞襟深衣,發髻盤在腦後的婦人蓮步款款走出,玉珠步搖隨著走動輕輕的在搖晃,素衣淡容,並不奢華驚豔,明淨清澈的眸子帶著微笑望著院落三人,“文遠過來了啊。”

    “遼見過嫂嫂。”樹下身影拱手。

    婦人微笑點頭,然後衝那邊的女童招手:“玲綺快過來,不要打擾爹爹和文遠叔叔談事情,我們進屋,娘陪你玩耍。”

    “好!”呂玲綺高興的拍手,對張遼做了一個鬼臉,轉身蹦蹦跳跳的朝屋裏去了。

    這邊,一身武人袍,束發戴冠的身影做了個請的手勢,在軟墊跪坐下來,“文遠今天怎麼有空閑來家裏,莫非有什麼要緊之事?”一杯濁酒推過去。

    眉清目秀的臉上表情隨意,可舉手投足間有股威勢迫人呼吸。張遼定下神,接過茶水,說道:“刺史大人的妻弟,前幾日在雁門郡被一夥馬賊殺了。”

    呂布只說了一句:“死的好。”便是一口飲盡,放下來,“若非義父那裏,面上不好看,一個只知欺辱女子的鼠輩,我早就將他殺了。”

    “話是這麼說,可終究那是丁刺史的妻弟。”

    呂布威目凝起,臉色沈了下來,“這是要我去給那鼠輩報仇?”

    對面,張遼點頭的一瞬,高大威猛的身形轟的一下站起來,拳頭啪的砸在身旁的樹杆上,兩人合抱粗的大樹,樹葉嘩嘩抖動,飄落下來。

    “真是欺人太甚——”俊秀倜儻的臉咬牙怒目看向張遼,猛的揮手,聲如獅虎:“讓我一介武人去坐那文縐縐的主簿也就罷了,此次又讓我去剿一夥小小馬賊,當呂布何人?”

    張遼連忙站起來,“大兄慎言,你是丁刺史的義子,侯傑乃是他妻弟,倘若為剿一股為數不多的馬賊動用邊軍,怕會被人詬病,若是大兄去,名義上,刺史也是有理。”

    此時,嚴氏端著清茶過來,呂布方才收起怒容重新坐下,婦人嗅了嗅味道,面無表情的將矮幾上的那壺酒拿走,臨走還白了丈夫一眼。

    呂布幹咳一聲,將空杯倒上茶水,重新開口:“文遠和那馬賊有舊吧?”

    “嗯。”張遼取下身上落著的一片樹葉,拿在手中“去年匈奴入境劫邊,此人帶著百名馬賊嘍啰劫殺胡人,廝殺慘烈,且未有擾我漢民之舉,所作所為當的上大丈夫,大兄剿他,還請留下一條性命。”

    呂布並不想參與這種事,畢竟這是邊軍的職責,眼下為小小馬賊動用邊軍顯然又有小題大做,更何況中間還夾帶私仇,他終究是逃脫不過去的。

    “倘若此人真如文遠所說,到時擒到手來,我再放他一條生路就是,定不讓文遠為難。”

    光芒投在樹枝透過間隙,光斑映在人的身上,風拂過樹枝,搖搖晃晃著,跪坐的身影站起來,張遼拱手一拜,“遼先謝過大兄了。”

    天光減弱,又談了一陣,張遼便告辭離去。不久,天色徹底暗下來,燈火照亮了堂屋自紙窗透出光芒,呂布推門而入,便見到自己那副獸面吞頭連環鎧掛在木架上,嚴氏正輕輕擦拭,聽到身後動靜,她端過木盆走開,“妾身知夫君其實是想出去的。”

    高大的身影過來,將木盆從她手中拿開放到桌上,一把攬過嬌柔的身軀,婦人手在呂布背後輕輕拍打,語氣溫柔。

    “夫君一身武藝,勇如猛虎,可于此地猶如籠中,這次出去剿滅馬賊,無疑能讓夫君心中愁悶得以舒緩,妾身其實為夫君高興的。”

    嚴氏話語平緩溫柔,從厚實的懷裏的擡起頭來,笑著:“夫君且放心出門,妾身自會禁閉門戶恪守婦道。”

    燈火映著英武的臉膛,微微張開待要說話,細碎的腳步自門外輕微的響起,呂布嘴角弧起笑容,朝婦人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將門扇嘩的往內一拉,小人兒嘭的栽了進來,揉著鬢角大喊:“爹爹欺負人…娘你看,爹爹又欺負人了。”

    “是你偷偷摸摸在先。”嚴氏將女兒扶起來,拍拍灰塵,“你爹爹要出遠門,需要好好休息,今日不可胡鬧了,知道嗎?”

    呂玲綺嗯了一聲,跑過去攤起小手:“爹爹,去年你說過要給玲綺一匹小馬駒,這次就給好不好?”

    “好。”

    呂布蹲下來捏了捏她小臉:“這次爹爹就給你帶回來一紅色的小馬駒,但你要在家聽母親的話,還有不許舞刀弄槍,會傷著你,要是家裏有人欺負過來,就去找張文遠,知道了嗎?”

    “拉鈎?”玲綺很認真的點點頭,眨著水汪汪大眼睛,伸出小拇指揚了揚。

    “拉鈎!”

    那邊,大手伸過來,與小手勾在一起。旁邊,嚴氏捂著嘴,細眉彎彎,帶著微笑看這對父女倆。

    燈火如明,倒映一家三口的影子剪在紙窗上,遠去天邊,繁星密布鋪砌出一條銀河,璀璨奪目。第二天淩晨,一百多名騎兵聚集在城門,手持方天畫戟的身影朝停靠路邊的馬車看了一眼,策馬轉身的一瞬,淩厲的氣勢陡然升起。

    一夾馬腹,聲如虎嘯:“走——”

    轟隆隆的馬蹄聲,如雨點驟起,揚起煙塵朝北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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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過去北方草原,蔚藍的天上,雄鷹展翅高飛,發出啼鳴,俯瞰的視線下方,數百人與數百人的混戰展開,戰馬縱橫飛馳,箭矢對射,一邊是匈奴人呼喝的狂喝,追逐著前方潰散的人群,另一邊,騎在黑色大馬上的身影不停的切換手勢。

    周圍低沈的狼嚎在傳遞。

    “讓這幫匈奴人知道什麼叫狼!”公孫止在馬背上說道。

    逃竄的一衆馬賊朝左右分散開,反方向朝紮堆衝刺而來的匈奴騎兵包圍過去,馬蹄轟鳴,驚的天上的老鷹發出警惕的鳴叫,折身飛走。不久之後,馬蹄濺起染血的青草,留下數十具屍體的匈奴人發出逃遁的信號。

    雲在高高的草原上飄著,打掃過戰場,高升騎馬過來,“這幫匈奴人變得精明了,以後怕是這樣的埋伏對他們的作用越來越小……”

    然而他看到那邊沈默望著天空的身影,發出聲音:“首領,你在看什麼?”

    “我在看…..”公孫止語氣停頓了一下,“……我們好像被別人算計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21 PM

第二十一章 入城殺人

    淌滿猩紅液體的草地上,無主的戰馬被歸攏拉走,一具具匈奴人的屍體無人理會,不過等上一晚,自然會被草原上的野獸叼走的。

    片刻恍惚,公孫止收回目光,翻下馬背,周圍馬賊們圍過來,等他說話。沈默了一陣,他掃過衆人,豎起手指,“……張遼被調走,接替而來的是一個紈绔,這樣的人跑來簡直就送死,這中間有人想弄死我們這幫兄弟。”

    “首領的意思是說,那些城中有人想對我們下手?”高升吐了一口唾沫,擦拭著刀口,“那不如咱們喬裝打扮混進城裏,將那太守和他家裏一起宰了。”

    “萬一殺錯人怎麼辦?”馬賊中有人說道。

    公孫止翻身上馬,目光陰沈:“錯不了,之前我一直在想,那個紈绔如何能接任張遼與我們交易,想來我們觸到了一些人的利益,上書到並州刺史那裏才能調走一個名不經傳的郡吏,除了雁門郡的太守,我還真想不起還會有誰能坐到。”

    “既然有人吃掉我們,那就別怪我公孫止反咬一口。”他策過馬頭。

    蔚藍的天空朵朵白雲之外有一絲黑雲飄壓了過來。

    ……

    明媚的天空漸漸陰了下來,春天多雨水是常事,陰館的街道上,行人漸少了許多,不久黑雲壓城的過來了,就連孩子也不再往街上竄,少了許多嬉鬧或高聲的呼喊,給人一種蕭條下來的感受。

    郭府。

    抽發嫩枝的老樹在風裏晃動樹葉,拂過長長高高的屋檐,檐下身影邊走邊交談,說到一些地方,笑聲傳來。

    “一幫馬賊,不過如此而已…匹夫之勇,還讓郭太守略施小計,真是費心了。”

    郭緼聽到對方的恭維只是笑了笑,並未放在心上,這樣的人他半生中見過不少,尚未當官之前,,他記得第一次被舉孝廉的前一晚,這樣人的臉孔又會另一番模樣,以及隱藏這些士人胸口裏的人心。

    其實對于那夥馬賊,他出于對地方的安全才出手,至于眼前上門的這些鄉紳豪士,不過只是順水人情而已,畢竟他也是世家裏出來了的。

    “費心倒是不至于,護家衛國,乃是我一方父母的職責而已,就如劉幽州所做那樣,對待北方蠻人,盡量撫之,也讓邊境多了一些安甯。”

    “哈哈哈……郭太守謙虛了,這樣吧,改日我擺家宴酬謝大人。”那人拱手說起這話不久,天上驚雷炸響,一點點的雨滴落在房檐上,很快織起了雨簾,他告辭一番,便在仆人撐起的紙傘下離去。

    郭緼回到房裏,見到兩歲的兒子捂著耳朵跑過來,“爹爹,淮兒害怕。”外面,轟隆一聲驚雷震在房頂上方的天空,嚇得孩童縮緊了脖子。

    房裏,女婢點燃了燭火,郭緼將兒子拉開一點距離,望著害怕的眸子,“老天爺打雷是打壞人,淮兒是壞人嗎?”

    年幼的郭淮搖了搖頭,“我是小孩,沒做過壞事。”

    “那老天爺並未降雷打你啊,所以不要害怕知道嗎?”郭緼牽著孩童的小手,緩緩開口,“……還有,淮兒以後不要像爹爹這樣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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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子倆說話的同時,陰館城內一隊商旅剛好受過檢查進的城裏來,這個雨天裏,街上行人很少,來往的商旅也並不多,這隊商旅便慢騰騰的在前行,觀察周圍,不久與一隊巡街兵丁擦肩而過,在一處酒舍停下。

    這些人身懷刀刃、短弓,在北地走動的商販大多都是這樣,守門的兵丁也並不覺得出奇,否則也不會讓他們就這樣進的城裏來。

    商隊大概三十人左右,服裝大多都是皮襖,也有部分是長衣,看上去很破舊了,他們坐下後不久,街上一名路人也走了進來,在一個披散發髻的男人側面不著痕跡的坐下。

    “戒備松懈。”

    “確定?”

    “保證萬無一失,對方家裏守衛也並不多,趁著這場大雨一鼓作氣殺進去。”

    “這樣最好,外面的兄弟可將馬匹藏匿好,做下事,趁天還沒黑我們就立刻離開。”

    “…首領,不等天黑嗎?”

    披散頭發的身影,看著郭府的輪廓,一口飲盡杯中的酒,重重的砸在桌上,“沒那時間,殺了人就走。”

    ……

    雨越發下大,嘩嘩作響。

    遮掩視線的雨幕裏,郭府後門的家丁打了一個哈欠,這樣的雨天讓人疲懶,地上的濺起的雨水又打濕了褲腿,有些冰冷。他放下手不久,雨幕裏響起劈裏啪啦的腳步聲蔓延過來,家丁的目光望過去,人影憧憧的過來,然後,刀拔出鞘的聲音。

    眼眶陡然睜大,張開嘴就要叫出的瞬間,一支羽箭直接從他口中釘了進去,整個向後倒,被釘在了房門上,更多的人影籍著雨聲靠近過來,有人翻牆進去打開了後門,蜂湧著殺了進去,遇人就殺。

    有些人尚未反應過來,就被一刀劈死,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

    一個端著菜碟的女婢剛好從竈房那邊出來,剛轉過廊角,與一夥人撞在一起,下意識的說:“你們是誰…..”刀就轉到她脖子上,抹出一條血線。

    “看來主人家正在吃飯……”高升從落在地上的菜碟撿起一片肉放進嘴裏,殘忍的笑了出來。

    郭府並不算大,他們一路蔓延的殺過去一半,方才有守衛的家丁發出淒厲的慘叫,引起府中兵丁的注意,然後從各個方向趕過來。

    然而這邊,已經知道要殺的人在哪裏,公孫止一行三十多人直接朝那邊推過去,廳堂那邊的門扇打開,一名士卒便見到冒雨衝來的身形目露凶光,轉眼就衝到屋檐下,雨花濺了起來,擡腳就將那名士卒蹬的倒飛回屋裏。

    屋內,郭緼下意識的將身邊的不明白發生什麼事的郭淮交給緊張的妻子,低沈喝了一聲:“快走——”旁邊的士兵立刻拉著二人就朝另一扇門跑去,他回頭時,一個高大的身影還滴著雨水的走了進來。

    “你們是誰。”郭緼看著充滿暴虐、野性的身軀低聲喊道。

    那人噓了一聲,並未回答,而是在他面前坐下來,將刀呯的插進矮幾,從食盤裏取過幾片羊肉,咀嚼在嘴裏。

    “這羊肉好吃吧?上面還流著我們兄弟的血呢……”

    郭緼這時才反應過來,看著眼前大口大口嚼著羊肉的男人,嚅動嘴唇:“你是公孫止……”

    “對。是我。”公孫止舔了舔手指上的油脂,周圍進來的幾名馬賊露出猙獰的笑。

    “看來你已經明白過來……想殺我可以…但是本太守明確的告訴你,大漢邊境豈能容忍你一個馬賊縱橫來去……呃啊…”

    郭緼沈聲的開口,然而話並未說完,公孫止站起身反手拔出矮幾上的刀刃就劈過去一刀,只聽噗的一聲,血漿飆射撲在他臉上,人倒了下來,高大的身形走過去蹲下,又是一刀劈在抽搐的身體上,不動了方才收刀。

    “殺你,就是要告訴下一任太守,將來這草原上,我公孫止說了算,不服,就吃了你們。”

    霎時,頭發甩起水珠,轉身走進雨幕裏,“立刻按計劃撤出城,與外面的兄弟會合。”

    電光閃爍伴隨雷鳴而來的是殺聲大作。

    不久之後。

    大雨傾盆,南城門外,一支百人的騎兵入城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24 PM

第二十二章 火焰、鮮血、混亂

    火光撕裂雨夜,人聲雜亂的吶喊起來。

    “有賊兵入郭太守府上——”

    雨中的屋檐下,持著火把趕來的兵卒湧了過來,部分抄去後路想要截住出口,便是與留下的馬賊殺成了一團,第一時間內,喊殺聲大作起來,平日這些守郭緼府邸的士卒多有配合戰鬥,幾人一組攻守有序,朝後面推進。而把守出口的十多名馬賊也非都庸手,至少這段時間裏,與匈奴人作戰養成了悍勇的性子,雙方瞬間撞推擠廝殺在一起,府內的士卒倒下,馬賊也有人在對方衝過來時,被直接砍殺,大量的鮮血在擁擠的鋒線濺起來,灑在雨水裏。

    府裏的仆人、女婢慌亂的躲避,從廳堂走出的幾名馬賊大刺刺的朝後面而去,一名府中侍衛衝過來,高升擡手一刀扇碎了對方的臉,周圍散落的馬賊也都跟著聚集過來跟在前方高大的身形前進。

    “那狗官的家眷不殺了?”歪鼻斜眼的光頭大漢跟在後面。

    公孫止盯他一眼:“我還沒到欺負孤兒寡母的地步,再者,他們逃開,時間不夠的。”

    在他們身後過去就是太守府,此處與這處坐宅是相連的,更多的士兵吶喊著從那邊趕過來。

    “走!!”

    大氅揚起水花,彎刀刺過一名背著他的士兵,屍體扔開,朝後門那邊擁堵廝殺的人群大喊:“不要拖延,門口先出去,其他人,衝過去,殺——”

    公孫止身邊剩下的十余名馬賊揮刀,往外圍的兵卒砍殺過去,作為曾在地公將軍麾下擔任過先鋒的高升嘶吼著,揮舞大刀架住砍來的刀鋒,反手唰唰唰幾刀揮斬,砍過人的頸脖、胸膛,血光隨著刀鋒飛旋灑開。

    二十名士卒被對方支援過來的人殺的向後擁擠,有人在大喝:“攔住他們,別退——”

    然而,新殺入進來的公孫止十多名馬賊硬生生借著揮舞大刀的身影撕開的缺口,殺出了後門,長街上,奔跑的身影濺起雨花,一隊聞訊趕來的尋街兵丁倉促間與他們撞在一起,刀光劃破雨幕,猝然間被連番砍倒好幾人。

    “照安排行事。”

    從屍體中抽出刀刃,公孫止聽到隱隱喊殺的聲響越來越多,視線中重疊的虛影地圖上,紅點密集的朝他們這邊合圍。

    剩下二十余人朝著停放裝有貨物的馬車那邊過去,中途有人甩出勾抓拉斷了旁邊矮舍的房檐掉落街道中間,暗藏在皮卷裏的火把點燃了車廂,馬匹唏律律長嘶一聲,受驚踢踏起馬蹄,瘋狂的朝街道對面衝了過去,燃起烈火的車廂搖擺著撞在周圍房舍的廊柱上,火焰濺開時,輪軸經受不住馬匹的狂奔、抖動,從中裂開,轟隆倒塌,被拖行著撞在之前塌陷下來的房檐上,馬匹絆翻撲在地上滑行,迎面趕來的士卒猝不及防被撞翻在地,高高拋起來的皮卷、車廂殘骸燃著火焰灑落下來,逼的衆人減緩了腳步。

    城門口,暗藏附近民舍的另一夥馬賊見到光火的剎那,衝了出來,此時城門尚未關閉,二十多人一窩蜂的朝守門的數十名士卒洶湧的撞過去,混亂而又驚人的打鬥與廝殺的吶喊響成一片,想要入城的百姓或商隊尖叫著亂跑引起了更大的混亂。

    街道上的混亂,雨中燃起的火焰,黑煙卷上天空,“梆梆梆!!”拿著銅鑼的兵丁在跑動,瘋狂的敲響示警,更遠處,剛剛從另一個入城的那隊百人騎兵聽到警示的鑼聲,馬鞭抽響,朝那邊追了過去。

    倉惶雨中奔逃的公孫止等人,一路殺散還未形成陣列的士兵,穿過了街道,已經看到城門口擁擠著殺起來的人群。

    “快——”

    雨打在臉上,公孫止張開大喝了一聲,隨後轉身衝刺,視線裏有刀揮砍過來,身子一屈,手掌握拳奮力打在那人腹部,砸的對方口鼻之間全是血,另一只手揮刀當頭剁下去,屍體倒下的瞬間,他已經衝去了城門口。高升緊隨在後,舉著大刀撕開人群,城牆上士兵探頭下來,張弓搭箭,朝下方的馬賊一陣亂射,不少人身上綻放血花,倒了下來,還剩十多人衝進了撕開的人群,逃離出去。

    戰鬥隨後轉移到了城外,更多的士兵尾隨衝了出來,也有騎上戰馬的身影夾雜其中,這邊,公孫止領著只剩下三十來人的馬賊邊走邊退,此時,城外接應的一百多名馬賊各自牽了一匹戰馬朝這邊疾馳。

    “首領!上馬——”

    有人大吼了一聲,吹起狼嚎,那一百名馬賊放開了牽引的戰馬,在奔馳中拐出一個弧度朝尾隨廝殺而來的士卒挽弓射箭,阻止對方的腳步,血花自人群中濺起,緩下速度的城卒,也在搭弓還射,只是對方大多都在奔馳移動,只有寥寥幾支箭矢射中。

    膠著時。

    片刻間,那邊城門附近陡然爆開一陣歡呼,巨大的聲音引起了翻身上馬的身影注意,那片歡呼裏有聲音高喊的傳過來。

    “飛將……”

    “這夥馬賊跑不了了!!”

    “跟著追出去,殺光他們——”

    公孫止勒過馬頭,皺著眉望著城門的方向,雨幕裏轟隆隆的馬蹄聲漸近,一團紅色戰袍引人矚目,喃喃開口:“這家夥…是誰?”

    不久,距離更近了一點,三叉束發紫金冠,披西川紅錦百花袍,高大威猛的身軀冒雨疾馳,馬蹄翻起泥水,那一支方天畫戟橫在身側,頓時看清的公孫止眼眶瞪大,忍不住罵了一句:“我草——”

    狼嚎吹起,他撥馬大喝:“所有人立即收攏回走,不要與對方騎兵糾纏。”

    下一秒,那身影突飛猛進,追上幾名還在搭弓射箭的馬賊,此時見有人陡然撲過來,齊齊換上刀兵砸了過去。

    戰馬疾馳相錯,長杆畫戟刺破雨簾,水珠倒飛灑開,那幾名揮過來刀刃的馬賊直接砍在揮來的畫戟枝椏上,火星閃爍的一瞬,握著武器的手臂震的彈起來,連帶身體向後仰,隨後直接栽下馬來,雨幕之中,馬蹄不停的身影不怒自威,直插這邊而來。

    “呂奉先!!”

    公孫止再沒看過曆史,但電視劇還是看過的,眼見這樣的情形,哪裏還不明白衝來的正是三國武力難有齊肩的呂布,心裏暗罵一句,不敢硬拼對方之下,便是一夾馬腹,帶著手下馬賊開始朝前方奔逃。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24 PM

第二十三章 龍、虎、狼

    天色降下來,城門附近的戰場,公孫止的聲音盤旋在上空,一道道馬賊的身影從左右轉出弧形朝前方彙集、狂奔。

    燃起來的點點火光之中,轟隆隆的馬蹄踩過了鮮血和屍體,一百余騎在後方追趕,為首那名身披百花袍,獸面吞頭連環鎧的身影一馬當先,轉眼間殺入後方正在迂回的馬賊當中,有人擡手搭弓射箭瞄准時,一杆畫戟劈波斬浪的將那名馬賊連人帶弓砍成兩段,戰馬悲鳴倒下,紫金冠搖晃的一瞬,身下的馬匹在半空躍過一道弧度,周圍幾名馬賊發覺身後的人,轉身拉弓,想要逼退對方,然而轉眼間就失去了性命,栽倒下馬。

    “我去攔住他。”高升大吼。

    奔弛中,公孫止看了一眼後方已經將幾個落在後面的馬賊輕描淡寫的砍殺,口中罵了一句:“你他娘連張飛一合都擋不住,還想去擋呂布?”

    “什麼?”風雨太大,高升有些沒聽清。

    呂布是什麼人,公孫止比他們都要清楚,曾經無論是小說、影視、戲曲雖然大多數講的都是反面居多,可都對他的武藝是不存在質疑的,而眼下對方就像是從畫布裏陡然鑽了出來一樣,他才能夠體會到這種命在旦夕的真實恐怖。

    “收名將打天下,我去你娘的——”

    沸騰的馬蹄聲穿破雨幕,一直蔓延在身後,到得此時,馬術不精的十來名馬賊已經被淘汰了,剩下的九十多人還跟牢牢跟在公孫止左右,並排奔跑。

    ...嗚...嗚...嗷...

    狼嚎在雨簾中吹響,公孫止豎手翻掌,大吼:“散開,遊獵他們!”

    “嗷呵——”

    並排的一衆馬賊狂野的呼喊出聲音,拉過韁繩朝左右分散,拉弓朝後方平射時,後方,威猛高大得身形一揮畫戟,聲音高亢雄渾:“散開,還射。”

    附近一百多名並州鐵騎沈默著驅使戰馬散開,紛紛拉開長弓,跑動中拉弦、松手。

    嗖嗖嗖——

    兩邊的箭矢飛過天空,相互交錯,有些在中途啪啪啪的相撞落下地面,或射去了前方紮進了土壤裏,只有少部分在人的身上擦出血花。

    搖晃的視野,余光之中看到一名馬賊中箭落馬,公孫止怒目看著身後轟鳴的洪流做出相同得動作,翻手拿過弓,擡臂就是一箭過去。

    叮——

    馬蹄疾馳,呂布舉手在空中抓握,箭矢在釘上臉得一瞬,握在了手中,便是啪的一聲在手中折斷,嘴角浮起冷笑,隨手將方天畫戟掛在馬側,翻出弓箭,嗡的拉緊弓弦,隨著馬蹄的邁動,冰冷的箭頭搖晃之中,瞄准了前方披著大氅的身形。

    口中輕喝:“著!!”

    箭矢嗖的一下離弦飛出去,大雨之中,箭頭極速迫開落下的水滴,拖出一條直線來,直穿對方後背。

    血光濺起,染紅了濕漉漉的皮毛,一支箭矢在公孫止的肩膀上露出羽毛的一端,他咬牙嘶吼:“高升,下個草坡,你趕回白狼原把人都叫來,我帶著那家夥去草原上兜幾圈。”

    “可是首領...你肩膀...”

    公孫止大吼:“快去啊——”

    箭矢嗖的又來,這次恰好釘在腰上得刀柄,彈開得一瞬,高升在隊伍下草坡的時候,策馬趁雨夜離開了隊伍,朝狼穴那邊過去。

    無論陣勢上,還是裝備上,以及人數上,公孫止這邊都無法制式得漢騎兵對抗,能撐到現在,也是呂布還沒有赤兔,或者說,他借鑒的戰術起到了一定的拖延作用,雙方便是一邊追,另一邊在逃,偶爾會對射幾次,星星零零得有人傷亡墜馬。

    呂布這個真實的存在,在一定程度讓公孫止提前感受到了巨大的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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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花掛著一滴雨珠,雄渾的鍾聲在皇城敲響,花瓣微微抖動,水珠滾落進了池子裏,蕩起漣漪。禦花園裏由小石鋪砌的蜿蜒道路上步履在走,身影一前一後倒映過水面,有人輕微的咳嗽。

    “陛下,當心身子,春日微寒,還是進殿吧。”身後一名宦官高壯健碩,濃眉長臉,此時小聲提醒前面負手而行的當今天子。

    緩慢步行得身影搖了搖手,歎息了一聲:“朕的身子,只有自己知道,怕是不行了,想吾登基已有二十年,臨到頭了,才發現做錯了許多事。”

    “陛下正當壯年,眼下只是一些小傷小病啊,要不了多久就會好的。”跟在後方的蹇碩亦步亦趨,誠惶誠恐。

    劉宏臉色已有些許蠟黃,他擺擺手,對這小黃門笑了一下,依舊緩慢而行。

    “朕現在想來要做的事太多了,也做不過來了,眼下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不能再拖了,你該知道朕說的是什麼吧?”

    走在身後的宦官顫了一下,躬身低頭:“奴婢不敢上揣聖意。”

    “你敢,全朝堂的人都敢,他們在背後說的什麼,以為朕不知道嗎?”劉宏仰望那一輪掛在屋頂上的春日,“......一個個巴不得朕死,朕死了,他們好有從龍之功,朕,偏不讓這些人得意。”

    蹇碩嚇的跪在地上,“陛下,慎侯握天下兵馬...另立太子...他萬一...”

    “他敢——”

    轉過來的身影須發怒張,陡然發出咆哮,指著天空,“這天下是朕的,皇子也是朕的,他何屠夫豈敢在這事上指手畫腳,朕就廢了他。”

    “可......何大將軍位高權重,手握兵權,定會阻擾的啊。”

    劉宏低垂眼簾,沈默了片刻,嘶啞低沈開口:“那就分權,分他的權柄,這事兒朕讓你來做,做不好扒你的皮。”

    “是...是...”

    小黃門蹇碩出了一頭冷汗,病重的龍依舊是龍。

    ......

    天光偏遠,回到北方,草原上的風刮的大了,將近黃昏,丘陵的輪廓昏暗在天邊,人的腳步走過草地,傳來沙沙聲,彌漫著血腥氣。

    “快給馬匹活絡大腿......”樹林周圍,人牽著戰馬在喊。

    聲音卻是有氣無力,有人走過來掏出面餅吃了幾口,又餵給身旁伸過來的馬嘴,周圍大多都是這樣的身影,沈默中夾雜喘粗氣的聲響。公孫止身上裹了幾圈繃帶,肋骨、手臂,尤其是肩膀的傷最為嚴重,遠遠近近身邊八十多人大多都帶有傷在身了。

    他喝了一口水,坐在一根倒塌的枯樹上,望著對面的草坡那裏,同樣一群人在那裏休整、揉捏馬匹、吃東西。

    “一天一夜.....媽.的,不要命了是吧.....”

    公孫止的視線對面,同樣坐在那裏的呂布,放下羊皮袋,然後緊握拳頭,目光死死盯著對面看過來的那道身影,“若我有一匹好馬,豈容你等賊子猖獗。”

    但另一方面,他已經認同了這頭狼的實力。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25 PM

第二十四章 惡狼

    鮮血滲過繃帶,嫣紅的讓人感到刺目。

    彎刀挖過草根,在大氅的皮毛上擦了擦,放進嘴裏緩緩咀嚼,那種苦澀的味道直讓公孫止皺眉,有些慘白的臉上裝作若無其事,但腳掌已經陷進了泥裏,努力的不讓自己身子搖晃起來——傷口失血過多,加上亡命奔波的疲累,能夠撐下到現在,其實還是那股不想被人殺的狠勁兒。

    相對于他被呂布重點照顧,其他馬賊要好上許多,不好的基本已經死了。一百多人的隊伍此時清點下來,能戰的還有八十人左右,這樣的損失對于公孫止來講,已經算得上折損過半的慘敗。

    一路追逃互射過去一天一夜,剩下的馬賊也大多都疲憊不堪,坐到地上就不再想起來。公孫止咬著牙關扶著枯枝站起來,一名面容稚嫩年齡並不大的馬賊連忙跑過來攙扶,被他推開。

    “你們累嗎…..”他看著一片片坐下的身影,沈默了片刻,便是這樣的開口:“咱們是馬賊,劫殺過路的商旅、行人……天經地義……”

    漸黃的夕陽照過來,飛鳥越過天空,地上受傷的、疲憊的身影下意識的仰起了頭,看向背對光線的人,看不到表情,只有嘶啞咳嗽的嗓音緩緩在說。

    “……狼吃羊也是天經地義,官兵剿我們還是天經地義,沒有對錯的,就因為我們是賊,我們殺匈奴,把東西換成糧食,在他們眼裏還是賊,因為傷到了城中某些人的利益,所以就沒有對錯了。可我們不想死啊,現在把那官殺了,又有更厲害的追來了……死了不少兄弟……我知道大家心裏有想法,可現在人家就在對面,他們在抓緊休息,休息好了,繼續過來殺我們,到時候把刀架在你們脖子上,逼著你們下跪磕頭。”

    公孫止走了兩步,語氣凶戾:“…要是你們連爬起來拿刀的力氣都沒了,這麼長的路都跑過來了,反而像條死狗一樣被人家捉住,像條狗被一刀砍了,想一想……你們甘心嗎?”

    人群中也就之前那名小馬賊拍著胸脯站出來,“我不…不甘心…首領,你說怎麼辦吧?”

    “哈哈哈……李恪這傻瓜都知道拼命,我怕個什麼,首領你說怎麼辦吧!”有人笑著掙紮爬起來。旁邊也有聲音附和:“首領說的對,我們本就是馬賊,到了哪裏都是和人拼命,二首領不是回去了嗎?現在應該在來的路上了吧,大夥兒可別慫,那邊漢兵的馬也不見得是千裏馬,他們追,咱們再跑就是。”

    陸陸續續的說話聲在馬賊中響起。對面草坡上,呂布聽到有人指著那邊的馬賊嘀咕,他睜開眼,目光望過去,見到那邊一衆馬賊圍攏著說些什麼,他舉起手,揮了揮,讓衆人戒備。

    “全部牽過馬,小心他們趁機離開。”呂布咬過肉幹,抓緊時間恢複體力,想來對面應該是在說一些鼓舞之類的話語,對于這點他倒是欣賞這個馬賊頭領,受那麼重的傷,還仍然鼓動手下人,這點上讓他想到另一個人,性格內斂沈穩,少言語,就像一塊硬梆梆的石頭。

    過得不久,馬蹄震動大地的沈悶聲響傳來。

    天空的驚鳥啼鳴,一支上百人的馬隊轟隆隆奔著這邊過來,昏暗的視線裏逐漸清晰起來。呂布扔下肉幹,取過插在地上的方天畫戟,面色如沈水的望這那支騎兵:“匈奴還是鮮卑?”

    然而,手下人還未來得及回答,那支騎兵呼喝著分散成兩股繞行,在對面的草丘並排列陣,手中的短弓齊刷刷擡起,指向了這邊。

    “全體上馬——”

    呂布低喝一聲,翻身騎上馬背,提著方天戟目光戒備起來,對方來了增援,顯然還會拼殺一場,不過此地正好借著草坡,全力衝擊下去,他想著,拽緊了韁繩。

    ……

    彤紅的殘光在地上走,趕來的馬賊當中,高升翻身下來,順手也將一道捆著的身影從上面丟到地上,挎刀拱手:“首領,來的時候,東方勝那家夥提醒讓我把這個俘虜給捎上,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披著大氅的身影點頭,身上有傷不能亂動,便揮手讓李恪把地上扭動的俘虜提起來,拖拽著來到下方,公孫止握著刀慢慢走下來,看了一眼俘虜,對方正驚奇看著那邊提著方天畫戟的身影。

    “果然…你們認識的吧?”

    侯成回過頭來望向公孫止時,彎刀已經架在他脖子上,冰冷刀鋒貼緊皮膚的一瞬,握刀的身影已經朝對面的草坡喊出了聲音:“呂布,下來說話。”

    草原上的風刮的猛烈起來。

    聽到傳來的聲音,呂布微微張了張嘴,喉嚨發出嘶啞低沈的笑聲,一抖馬韁,“走!我們下去——”周圍並州騎卒取過了馬側掛著的長矛,夾在腋下,做出了隨時衝鋒的動作。

    馬蹄踏過嫩綠的草。

    戟尖懸垂搖擺,隨後停下,駐馬橫戟的身影望著相隔十丈距離的公孫止,戟尖指了過去:“你既然認的我呂布,那有些話就好說了。”

    他身下戰馬焦躁的踏動馬蹄,呂布撫了撫馬鬃,嗓音沈悶雄渾,即便很小也清晰的傳到了所有人耳中:“殺丁刺史妻弟在先,又殺雁門郡太守在後,爾等聚衆作惡.....”話尚未說完,被一陣笑聲打斷。

    “哼哼…哈哈哈哈——”

    公孫止偏頭,刀鋒猛的下壓侯成的脖子,絲絲的鮮血從鋒口和皮膚滲了出來,“…這些是屁話,我只問你,若有人要殺你呂布,你會怎麼做?”

    風拂過百花袍,持戟的身形沈默了片刻,點頭:“自然是殺了對方。”

    “那不就行了,你說的郭太守要害我等兄弟,我等反來報仇殺了他,對不對?”公孫止猙獰的盯著呂布。

    後者遲疑了一下,感覺自己好像被繞進去了。

    “我就問你對不對?!!”然而對面聲音繼續逼了過來。

    呂布皺起眉頭,捏緊了戟杆。

    下一秒,公孫止手上用勁,噗的一下將侯成的腦袋削了下來,刀指過去,“射死他——”

    周圍,一字排開的馬賊嗡的將弓弦繃緊。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26 PM

第二十五章 虎狼鬥

    “我就問你對不對?!說啊——”

    刀鋒壓在侯成脖子上,猛的一抹,鮮血濺在了猙獰怒吼的臉上,對方的頭顱旋了起來,壯碩捆縛的身軀抽搐著灑落鮮血,向後倒在地上不動了。旋即,沾著的血跡的彎刀劃過軌跡指向前方,面目更加的凶戾。

    弦音在周圍擡起的短弓上吱吱的繃緊起來。

    昏暗光芒裏,呂布幾欲睜裂眼眶,咆哮如雷:“公—孫—賊—子!!”座下的戰馬刨動地面,驚亂長嘶,他手臂轟然舉起,方天畫戟掄開擦出呼嘯的風聲。

    “吾殺了你——”

    “射死他——”公孫止也同時吼出聲。

    離弦顫音響起第一聲‘嗡’的輕響時,昏暗下來的周圍,只聽擦破空氣的嗖嗖嗖聲,幾乎百多道箭矢都朝著那邊飛了過去。

    呂布昂起頭,咧開嘴角,鼻中哼了一聲,視野之內,箭矢如飛蝗過來,旁邊縱馬的身影飛撲過來,方天畫戟已在手中轉動,罡風呼嘯。

    叮叮叮叮叮叮....火星接連不斷的在揮動的畫戟上跳出、閃爍,發出金鳴交擊的聲響,飛撲而來兩名並州騎兵擋住了兩個方向,噗噗噗幾聲悶響,身上插滿了箭矢,從馬背摔下來,附近其余並州騎兵一夾馬腹,口中暴和出聲,夾著長矛朝那邊射箭的馬賊發起了洶湧的衝鋒。

    “不要接敵——”高升騎著馬,奔走高喊:“他們沒多少箭了,散開遊獵。”

    轟隆隆的馬蹄聲,戰馬狂奔,另一邊策馬調頭,便在這一刻,轟然撞了過去。

    “殺——”衝鋒的騎兵中有人挺矛大喊。

    接著,更多的聲音發出怒吼:“殺賊!!”

    下一秒,馬蹄雷動,踏碎大地般震耳欲聾,衝刺的騎兵前方,馬賊一夾馬腹調頭就跑,稍有慢的身影,被貫穿在刺來的長矛上,然後甩飛出去,交鋒的瞬間,只有幾名馬賊不那麼走運,剩下的已經拉開了距離,在馬背上轉身回射。

    視線並不佳的情況下,箭矢飛向後面,濺起血花,有少許身影在黑暗中落馬。高升領著隊伍在前面跑著,他的騎術並不算好,加上塊頭有些大,在馬背上有些搖晃,便是翻身跳下馬,揮刀步戰。

    前方戰馬的身影逼近,一個照面間,躲開刺來的長矛,揮刀砍斷了衝刺的馬腿,馬匹淒厲叫了一聲,轟然撲倒,將背上的騎士拋飛去了前方。

    “讓這些官兵瞧瞧,什麼是狼——”他一刀剁下那名騎士的腦袋,凶戾的大吼,轉身朝另外一名並州騎兵迎了上去。

    另一邊,公孫止的方向是更為慘厲的廝殺,單人獨馬的恐怖人影直朝他而來,這邊自然也是有人防禦,不過大多都帶有或輕或重的傷勢,有人朝對方拉開弓弦。

    一道箭矢嗖的飛過黑暗、草地直釘持方天畫戟的身影而去,呂布促馬不停,隨手揮戟,將那支箭矢斬斷,迎著草丘上幾名手持兵器的身影徑直砸了進去,呯呯幾聲,那幾名馬賊直接被揮來的畫戟抽飛。

    “公孫止,受死!”

    馬蹄已經越過了草丘中段,戰馬呼哧呼哧的噴著粗氣,馬蹄僵硬的邁動,已經是到了極限。一名馬賊看出端倪,衝殺上來,去砍對方的馬腿。

    “滾開——”

    畫戟揮動,那馬賊的身體不斷飛退,向後翻滾之中,公孫止雖然怕死,但若是跑了,死的只會更快,他握刀立在不遠,“來啊!”

    夜風微寒撫過草丘,廝殺蔓延,草丘上數十名馬賊持著兵器或步行,或騎上馬匹朝對方衝過去,力竭的戰馬上,呂布持戟下來,然後奔跑,隨意擺動手臂一戟砍在第一個衝來的馬賊肩頸上,嘩啦拔出的一瞬,方天畫戟大開大合的狂舞,殘肢飛上天空、血漿飆射、倒飛身影……無數慘叫聲中,硬生生撕出一條路。

    轉瞬之間,便死傷一二十人,剩下的一衆身影中,有人嚇的停下了腳步,有人繼續上去,呂布根本不理,挺著畫戟直插人群推向那邊的公孫止。

    “首領!!躲開啊——”

    名叫李恪的小馬賊啊啊叫著飛撲上來,呯的金鳴大作,手中刀刃與畫戟碰撞的一瞬,斷裂崩飛,整個人哇的吐了一口血,被擊的往後退了兩步,仍舊不倒下的揮舞那半截斷刀,猙獰嘶吼。

    呂布被阻了一下,顯然對眼前這個年輕的馬賊有些詫異,雖然毫無章法的亂揮刀,但這膀子力氣倒是有些大。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狼再厲害,始終沒有虎凶猛。

    一杆畫戟揮舞,砸、砍、刺又洶湧圍過來的馬賊,再次撕開缺口,李恪滿口是血的護著公孫止在走,隨手撿起地上不知誰的一口刀,再次與轟然襲來的畫戟對碰,呯的響了一聲,兵器脫手而飛,雙手發麻的顫抖。

    對面方天畫戟再次呼嘯的揮過來,帶起罡風。

    公孫止一把將這個小馬賊拉開,彎刀呯的斬到畫戟小枝上,火星跳起來的同時,他‘啊!’的一聲擡腳猛踢,呂布同樣擡腳將他腳壓下來,畫戟陡然用力一擺,將公孫止連人帶刀掃到了地上。

    這時,馬蹄急驟,一匹戰馬從下方衝來,馬背上身影大刀劈下,呂布側身躲開,反手一拳重擊在馬頭上,戰馬踉蹌不穩的擺動頭部時,一把拽過馬嘴的韁繩奮力外地上的一拽,頃刻間,馬聲長嘶,轟的巨響被拽倒在地上。

    上面的人影落下翻滾,倉促爬起,舞著大刀再來,嘭的一下,被迎面一腳蹬了出去。然而就在呂布將對方蹬飛時,一名馬賊縱馬從他背後轟然撞了過來,持戟的身形也有些疲累了,反應有些慢了下來,橫戟回身一擋,馬軀直接撞了上去,然後四蹄朝天的翻滾、上面的身影飛了出去。

    呂布踉蹌後退七八步,將戟杆望草地一插,方才停下身形,肩膀抽動,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握杆的手臂也微微顫抖起來。

    公孫止身上的傷口已經迸裂,鮮血染紅了大半個身子,看上去凶戾無比,他盯著對方,低啞開口:“沒勁了吧……”

    那邊不答話,兩人都是用著凶惡的眼神互相瞪著,周圍能站起來的馬賊也都不多,能戰的卻緊張不已的看著那頭疲憊的猛虎,不敢上前,雙方就像棋盤上陷入死局的棋子,僵持了下來。

    “首領,他沒力氣了…我去殺了他。”那個滿嘴是血的李恪跌跌撞撞的要走過去。

    公孫止剛想點頭,視野的盡頭,一條斑斑點點的火龍蜿蜒朝這邊而來,心下知道是代郡或者雁門郡的騎兵來了,忍著疲累和傷痛爬起來,高升也看到那邊的異狀,連忙找了一匹馬騎上,一把將公孫止提上去,朝周圍的馬賊呼喊了一聲:“走!”

    隨後朝草丘下面狂奔,吹著狼嚎呼喚遠處與並州騎兵鏖戰的馬賊,發出撤退的聲音。呂布並未追趕,畢竟他披著甲胄與對方耗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不久之後,援兵趕來,他慢慢站起來,望著馬賊倉惶逃離的方向,揮手不讓他們追擊。

    “……這幫馬賊凶悍無比,進退自如,這樣的條件練出這樣的騎兵,毀了可惜了,若能逼降最好不過。”呂布即憤怒、又有感概的說了一句,轉身翻上一匹戰馬。

    他望了一眼衆人,握拳。

    “待我休整兩天,再來會會這股馬賊,我們回去——”

    ************************************

    逃出數裏的一行人,公孫止見到沒有追兵殺過來,神經終于在這一刻松了,整個人昏倒在高升的背上.......

    慘烈,過去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27 PM

第二十六章 曆史的大浪(一)

    一輪紅日藏在雲朵後面,天地間一片昏黃,成群的牛羊在帳篷外發出嘈雜響動。微微抖動的睫毛,迷迷糊糊半眯的眼簾之中,帳篷在嗚咽的風裏鼓鼓囊囊的起伏,不一會兒簾角掀開,一束殘陽照在臉上。

    意識緩緩恢複過來,便聞到一股草藥的味道,一雙男人的手在給自己傷口換藥。腦子裏有些混亂,不過公孫止確定自己不是在狼穴裏,而是匈奴人的帳篷,那……自己怎麼會跑到匈奴人的帳篷裏?

    狼一般的危機感,讓他陡然坐了起來,重新纏上的繃帶震出點點殷紅,視線之中,給自己換藥的竟是那名小馬賊,對方臉上劃出驚喜,連忙將藥碗放下來:“首…領…你可醒了,大夥兒都在擔心…”

    “這裏是哪裏?高升呢?”公孫止在他攙扶下站起來,語氣低沈。

    李恪有些呆頭呆腦,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慌裏慌張的指著外面,“二首領帶著大家在外面吃肉,他們叫我進來給首領換藥…”

    “扶我出去。”

    公孫止終究有些擔心,一旦傷病,會不會有人趁機過來殺了他,坐這個位置,直到了外面,見到還剩下的一百多人聚集那裏說笑吃肉,心裏的石頭方才落下來。高升看到這邊,連忙撕下一塊羊肉跑過來,“首領先吃著,等會兒再烤幾只,都是小羊,肉嫩!”

    長了一圈青色胡渣的身影,從容的接過肉塊,看了一眼這部落中央被驅趕聚集起來的匈奴男女老少,低下嗓音:“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高升比了一下手勢,“那天跑的太久,天又黑實在找不到路,恰好看到這裏有一個小部落,兄弟們又累又餓,實在管不了這裏哪兒,就幹脆就直接殺進來了。”

    公孫止咬下一口肉,一邊咀嚼,一邊看著那邊瑟瑟發抖的俘虜,當中稍有些姿色、或年輕的少女,大多半裸著,大概也猜出一衆馬賊對她們做了什麼,裏面甚至還有赤裸的屍體夾雜其中,殷紅的鮮血正從大腿根流下來。

    對這樣的事情,在邊界上見怪不怪。

    “不清楚這裏是哪兒?”他看了一眼周圍浩瀚無邊的草原,沒有經驗的旅者很容易迷失方向的。

    高升搖頭:“反正就在匈奴境內,跑不遠。”

    “這樣也好,先讓兄弟們在這裏養傷一段時間,再做計較。”

    牙齒撕下那塊冒著油脂的羊肉,公孫止使勁的讓自己吞下,看著眼前的草原,蒼鷹在空中翺翔過去劃過殘陽,不久之後,這個白天便是過去了。

    **************************

    遠去洛陽,大將軍府。

    院中的蒼樹搖擺,樹枝被風吹著掃過屋檐,下方的窗欞亮著橘黃的光芒,人的影子倒映在上面,隨後傳來手掌呯的拍在矮幾上的聲響。

    “陛下想要另立太子,我絕不答應,那蹇碩一介閹宦也想爭我兵權?還有那張讓那幫人,一個個包藏禍心,他日定斬了這幫閹人。”

    兩旁青銅燈柱靜謐的燃燒,堂中燈火通明,首位正中寬胖壯碩的何進憤慨的說著話,下方左右各跪坐兩人,左側體形消瘦,白臉長須的男子乃是他的弟弟,車騎將軍何苗,待何進發過脾氣,他朝對方拱手:“大兄說的沒錯,這幫閹黨與我等水火不容,若再讓其得勢,你我兄弟將難有善終,今日從何皇後傳來的消息,陛下已有態度。”

    “那如何事好?”何進一拳砸在手心,呲牙苦想了一陣,最後還是望向右側的身影,“假司馬,你說說,可有什麼辦法?”

    那人名叫伍宕,此時聽到詢問,連忙起身拱手:“大將軍,既然陰陽失衡,不如引外陽以正洛陽陰盛,另則《太公六韜》言,天子將兵事,可威震八方。大將軍既可以向陛下表明忠心,也可震駭閹宦,不敢與大將軍爭鋒,此一計二用。”

    過的片刻,對面的何苗閉眼撫須點頭,看向首位上的大兄:“伍宕說的倒是可行。”

    “行倒是行,那該如何行事?”何進嘭嘭拍著桌面,“你直管說就是。”

    伍宕道了一聲是,然後站了出來,走到中間拱手,擡起臉,笑道:“耳聞陛下有意設置西園八校,大將軍不如借《太公六韜》讓陛下講武大軍,緩和君臣氣氛,然後再在八校尉裏安插大將軍的親信,如此一來,那幫宦官依舊什麼也得不到,何談分權呢?”

    “不錯!”何進點頭,站起來來回走上兩步,喚來下人:“立即召議郎曹操、虎賁中郎將袁紹、淳于瓊、鮑鴻連夜到府上議事。”

    待那下人走後,何進眯起眼,大手一揮,笑起來:“如此,那幫閹宦奈我何?哈哈哈——”

    夜蟲飛舞撲進了燈火裏,噗哧燒盡。

    *****************************************

    即將動蕩的洛陽相比,北方匈奴、鮮卑變得坐立難安,飛將呂布重返草原已過去半月有余,屢屢掃蕩周邊,雖不亂開殺戒,也讓邊境安紮的匈奴人、鮮卑人感到不安,並不明白這位飛將到底在找什麼。

    而這一切,藏匿草原某個部落的公孫止心中便是清楚,對方正是在找他們這撥人。

    “那呂布一直徘徊草原上,咱們兄弟們根本走不遠,再待下去有人心裏會生變的。”高升走在帳篷裏摸著大光頭,發著牢騷。

    公孫止有小刀叉過一片羊肉,此時他傷已經好了一半,日常行走無礙了,看著不斷走動的身影,虛按了一下手掌,“…拖下去確實不是辦法,對方大概是存了逼降我們的念頭,不然以他的能耐,應該能找到我們。”

    “逼降?那也好啊,換一個官當也不錯。”高升叉腿坐下來,“總比咱們在塞北天天喝風好啊。”

    小刀嘭的釘在地上,公孫止擦了擦手,“出息!就算投別人麾下也要把眼睛擦亮點,那丁原、呂布像是一個成事的人嗎?”

    “可對方現在逼著咱們,能怎麼辦?”

    公孫止歎口氣:“那咱們就給他送禮?”

    “送禮?”

    他點頭,望著帳外的陽光,“對,就是送禮。”

    第二天後,去往外面的馬賊回來,這次意外的帶來一只緋紅的馬匹,高升瞪著大眼指著只有他腰那麼高的小不點,“首領……會不會小了一點?”

    那匹胭脂小紅馬偏偏頭,在光頭高升身上拱了來拱去,像是在找吮吸的地方。

    “過個幾年,就是好馬了,找個人將就給呂布送過去吧。”公孫止摸了摸小馬駒這樣說道。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28 PM

第二十七章 曆史的大浪(二)

    平地上說話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沈默中,光頭大漢推開伸過來的馬嘴,蹲在地上,將臉撇到一邊。

    “你幹什麼?有事說事。”公孫止看他郁郁不樂的神色。

    高升咬牙切齒的站起來,大吼:“……既然咱們又不投降那呂布,還反過來還給他送禮,我這心裏憋氣,要麼幹脆再殺一場,要麼幹脆的投降還有一條活路,當初我老高參加黃巾也沒後悔過,反正都沒出路,大小拼一次總歸有希望啊,首領,看看咱們現在,做的什麼,哪裏還像狼了。”

    說話大聲,掙的臉紅了起來。

    周圍穿著匈奴人服飾的馬賊嘍啰們望過來,儼然有種大小首領要打起來的錯覺,連忙圍上來,看看情況。李恪這個小馬賊提著一根大棍子衝上來護在公孫止前面,“你…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大聲和首領說話。”

    高升瞪了他一眼,伸手推開,上前一步,頭低了低,聲音也低下來:“我老高沒想過要這麼大聲說話,就是…就是…心頭不爽。”說完這句,將臉扭開,擡臂拱手:“還請首領責罰——”

    “我責罰你做什麼。”對面的身影語氣不高,目光掃過一遍衆人,沈默了一陣,目光重新投到高升身上,方才開口:“…你說的都對,我心裏同樣憋屈,狼不狼,狗不狗的,但你要知道,狼也會選擇暫時隱忍,等到獵物露出破綻的時候,才會重新張開獠牙。”

    公孫止走到高升面前,將他拱起的手放下來,目光與之接觸,聲音陡然拔高:“……為什麼不投降呂布?不投降並州刺史丁原?他們能不能成事還兩說,但是今天我要告訴你們,男人的膝蓋可以跪天地、跪父母、跪祖宗,就是不能輕易給別人跪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跪,一旦跪下,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無數次,想要再站直,這輩子都難!!”

    風卷蒼雲,西邊的殘陽展出驚人心魄的瑰麗,彤紅灑在一衆沈默的身影上,一百多人心裏埋下了一些奇怪的東西,等待滋生發芽的那一天,或許那一天有人能夠驕傲的擡起頭來,或繼續卑微的低下頭顱,至少在這一刻,公孫止說的話,告訴他們關于——做人該有的驕傲。

    片刻之後,沈默的身影開口。

    “首領,我高升今日算是服氣了,你的話比那酸儒說的讓人心頭服氣。”高升伸手,“拿大碗來!”

    隨後,他揮起腰間的小刀在手掌割破手掌,鮮血滴進酒水裏,周圍一道道身影走過來接過刀劃開手掌,一滴滴的鮮血在酒水中稀釋或凝聚,漸漸變得深紅起來,高升將那碗酒水舉過頭頂。

    那聲音高亢雄壯:“首領,我這條命就給你了,往後絕無二心,再無異議。”

    仰頭,喝了一口,傳遞下去,人聲接著一個又一個的發出,“首領,等我們傷好的差不多,咱們打回去。”“對,不管是什麼飛將,我不怕,大不了就死了唄。”小馬賊李恪扣著腦袋,扭捏著,“首領……我…忘記該說什麼……”聲音嘈雜的繼續響著。

    公孫止伸手在半空按了按,周圍說話的聲音才靜了下來。

    “好,公孫止就在今日,就在此地,向各位弟兄保證,那日之窘迫,往後將斷不會再出現。”

    他握起拳,聲音狠厲:“今日的屈辱,來日我們吃了他。”

    嘩——

    空氣裏響起一片刀出鞘的聲音,林立的片片刀光迎在晚風裏,高升拍起胸膛嘶吼:“吃了他——”

    “吃了他!”

    “吃了他!”

    兵器拍在鞘上,整齊的梆梆作響,一道道身影歇斯底裏的發出吼聲,仿佛震撼了這片天光,不久天色暗下來。

    .…….

    三月初,北方的積雪早已化開,來往的商隊越來越多,一片熱鬧的景象。

    東方勝帶著幾名馬賊嘍啰走在陰館城中的街道上,身上的袍子已經換成一件嶄新的了,只是臉上不見興奮的表情,李恪一身獵戶的打扮,抱著一根大木棍走在他身邊,饒有興趣的東張西望:“首領說的鐵匠鋪在哪兒……”

    二月末時的那晚追擊,以及三月初,呂布對他們的打壓,這樣擁有超強武力,又能調動邊軍的人,是他們無法忽視的,東方勝對首領暫時的妥協,也是贊成的,不然狼穴那邊都快揭不開鍋了。

    自從不少馬賊有了家眷後,有些女人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來,若是斷了吃食,他們的危機就越來越重。此時他便是帶著作為禮物的小馬駒過來,不過說起來,他也不知道這匹馬到底貴不貴重,但看到那小馬還未斷奶,餓的只叫喊時,心裏擔憂那呂布翻臉會不會將他宰了……所以一路過來,心情並不是很好。

    隨後,東方勝帶著白狼原公孫止的禮物等在了太守府的院落中,顫顫兢兢的等候時,偶爾從前方廳堂的門扇裏面,能聽到女子的哭聲,以及斷斷續續雄渾嗓音的說話。

    “我夫君被賊人所害,如今只剩下我母子二人無依無靠,只得回到夫家……將淮兒養大成人,夫君之仇,還望主簿看在我夫君與建陽公的情份上……替我孤兒寡母……”

    “……布自然會找那幫馬賊,郭夫人切莫哀傷。”

    不久之後,裏面說話聲小了下來,門扇忽的打開,一身素白喪服的女人,牽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孩童出來,看了東方勝這邊一眼,便徑直上了外面的馬車離去。之後,檐下有人招手邀他進去,跨過門檻,便是見到了裏間正中坐著的那位飛將呂布。

    東方勝小心上前拜見,對方濃眉橫目盯過來,嚇得心肝撲通撲通亂跳,“草民東方勝有呈情上稟,望主簿……”

    那邊,揮手毫不客氣的打斷,“講人話。”

    “……能否休兵罷戰?”東方勝話一出口,覺得有些不妥,補充了兩個字:“暫時…”

    案幾上,常服戴冠的身形站起來,那魁梧龐大的身形給瘦弱的東方勝帶來巨大的壓迫感,大步走來的呂布低頭虎視看了他一眼,負手冷笑:“那頭狼可不會說這麼喪氣的話,看你這身也是讀書人,怎從了賊?”

    “家道中落,自然是人挪活,樹挪死,區區雖然迂腐,但還是知道先填飽肚子的道理。”東方勝被他盯的心裏多少有些發慌,也是硬氣的挺了挺胸口。

    呂布眯眼嗯了一聲,隨手拍在書生的肩膀,對方忍不住踉蹌走了幾步,他揮手:“你回去吧,公孫止殺了刺史妻弟、太守郭緼以及城中兵將,總要緝拿殺頭,吾也好交差。”

    “這…這…”東方勝心裏急成一團亂麻,輾轉時,方才想起一件事,小聲道:“這…我家首領讓區區送來一匹馬,說是主簿大人會喜歡的。”

    說著,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哦?”呂布轉過臉,眉頭不由挑了一下,“可在院中?”

    東方勝點頭擦汗:“在院中。”

    威猛的身形大步跨了出去,書生膽戰心驚的跟在後面,出了廳堂的門,便是聽到那匹小馬駒淒淒慘慘的長嘶,聲音虛弱的不行,東方勝心裏冰涼涼的,視線的前方,魁梧高大的身形一動不動,雙手握拳。不由暗叫一聲“慘矣!”

    然而,下一秒,呂布陡然大步上前從李恪手中奪過韁繩扯斷,雙手撫過紅亮,柔軟的鬃毛,又摸了摸小馬嘴,片刻後,大笑起身,大聲只說了一個‘好’字,對那邊的書生招手:“你過來。”

    東方勝小心上前。

    “此馬我收了,你回去告訴公孫止,暫時放過他,讓他養好傷,練好部下,一月後,再與他較量,若贏了,此事揭過去,我自會向刺史稟報,若贏不了,過來給吾門下做一個副手。”

    呂布便是這樣對傳話的東方勝說了一句,方才揮手讓他們離開。隨後,他便仔細的檢查這匹胭脂小馬駒,臉上浮起笑容。

    “玲綺,多半喜歡的。”

    ****************************************

    京師洛陽,關于皇帝劉宏檢閱軍隊的事情,在四月初已經敲定下,在上林苑平樂觀設大壇講武,到了中旬,集兵馬數萬結營為陣,劉宏親自披甲巡視,稱“無上將軍”,禮畢之後,關于西園校尉的事情也在此中落實下來。

    然而不久之後,皇帝便病重不起,與此同時,整個皇城、整個城池風波暗湧起來。劉宏躺在帷帳內,望著油燈殘燭在搖曳。

    “朕的時間不多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28 PM

第二十八章 曆史的大浪(三)

    青銅燈柱的火光在寢宮靜謐的燃燒,偶爾門扇推開的聲響,燭火搖曳之中,腳步輕柔的走進來,那是雍容的身姿,有宮人想要稟報,被她揮手壓下去,只是望著那邊張讓為首的十道身影匍匐在地上,龍榻的帷帳裏,枯瘦的手臂虛弱的擡起又放下,幹瘦的身形躺在那裏,聲音微弱的響起。

    “……朕其實不想當這個皇帝……我就是一個貪玩的人…擔當不了大任,可竇家的人…逼著我坐…不坐不行的啊…要死人的……那年朕才十二歲,什麼都不懂,就坐上來了……”

    帷帳裏,正當壯年的皇帝,眼眶深陷,已經沒有多少了神采,青灰的雙唇微抖著,斷斷續續的說話,回憶起了一些記憶,枯瘦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紅潤。

    “…十五歲的時候…立了一個皇後,她真的很美……可惜她的性子有些差了……漸漸朕也煩了她……五年後,終于也死了….朕這二十年裏,想來最對不起便是她……”

    這位皇帝,起初不過是外戚大將軍竇武以及其子竇妙選中的皇位繼承人,那年不過十二歲的孩童,繼位後的八月就迎來第一場政變,外戚竇氏一族被宦官滅族,又三年後,立宋氏為皇後,最後又被他廢除,死于暴室。

    在位二十年,做過了許多的錯事,各地的叛亂,嚴苛的暴稅,事實證明他確實不是一個好皇帝,同樣也算不上一個好的父親。

    安靜的寢宮,低聲的抽泣,龍榻上安靜的身影,定格了許久,終于又動了一下,微微擡了擡臉,他虛弱的睜開眼睛,低沈簡單的聲音。

    “阿父…朕要死了……”

    下方,頭發已經花白的宦官擦著眼淚在地上爬行來到榻前,握住伸來的枯手,聲音哽咽:“陛下…奴婢在的。”

    劉宏渾身使勁的抓了抓他的手,嘴唇嚅動,竭力發出最後的聲音:“朕之後…立…立…皇子…皇子…”

    “陛下——”陡然間,一道女聲悲戚大喊出來,撲來的窈窕雍容身影正是之前進來的皇後何氏。

    她來到榻前搶過皇帝的手時,劉宏陡然被人打斷,驚了一下,怒瞪著眼睛看著那哭的梨花帶雨的女人,青筋在脖子上鼓起的一瞬,口大張起來,“啊!”的一聲,生命的痕跡從他身上抽離。

    舉起的手無力垂了下來。

    “陛下啊——”

    哭聲在殿中響了起來,張讓、趙忠等人嚎啕大哭,捶打著地面,而已是西園八校的上軍校尉蹇碩滿臉淚水,咬牙切齒的看著伏在龍體上的女人,死死捏拳。

    中平六年四月中旬,劉宏在南宮嘉德殿駕崩,到死也未說出立誰為後任皇位繼承人,只得遵循立長的傳統,立皇長子劉辯為帝,這中間也有過一次宦官密謀除去大將軍何進,立皇子協為帝完成先帝劉宏的遺願,不過這次被人告密,讓何進躲過一劫,讓他越發有了想要除掉宦官的心思。

    天風卷過春天的尾巴,嫩綠的枝椏深了起來,五月入夏,知了破土爬上蒼翠的樹軀啼鳴起來。

    一道身形自從大將軍府邸走出,身材修挺偉岸,頗有威儀,此人走出何府,陽光傾瀉下來,照在臉上,色如沈玉,剛跨上馬匹,身後一道聲音響起:“袁本初這是出了什麼計策,急著離去啊。”

    被叫袁紹的男子回頭,不遠處,一道身影背負雙手,嘴角帶著玩笑的意味正走過來,在馬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一路走走?”

    袁紹拱了拱手,將韁繩拿在手裏牽著馬而行:“孟德這是找我何事?”

    “明知故問。”曹操擡手指指對方,看著遠方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沈默了一下,開口:“大將軍做何定計?”

    那邊,牽馬的身影轉過頭來,笑了一下,目光看回前方,變得銳利:“大將軍心思多疑不定,多日與衆人合計亦是無果,不過近日便是有了一些決心。”

    “哦?”曹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繼續說,曹某也想聽聽。”

    袁紹微微停了一下腳步,又繼續走動,聲音低下:“召前將軍董卓入駐上林苑、太山王匡,東郡太守橋瑁、並州刺史丁原入京。”

    這邊,曹操雙手交疊,表情嚴肅下來,一雙細眼陡然闔上,牽馬的身影有些詫異的停住等他,待有旁人過去後,他方才睜開眼看著袁紹,聲音低緩響起。

    “本初這是嫌不夠亂啊,王匡、橋瑁平庸之人,丁原為人粗略有些勇武,可尚不粗野。但是那西涼董卓,聽聞性情暴虐殘忍,手下也俱都是驍勇善戰之士,如今帝幼,宮裏又有隱患,此時招來惡狼,大不妥。”

    袁紹沈默片刻:“孟德且不知閹宦把守禁軍五營,又欲行廢立之事,怎能不急?”

    “那也可徐徐圖之,豈能火上澆油。”這邊,爭執的聲音大起來。

    “我不與你爭辯,來日且看就是。”袁紹說的這句,便拱手辭別,拉著韁繩轉身離去。

    街上人來人往,陽光鋪開頭頂,曹操歎了一口氣,望著遠去穿行人群的背影,氣的猛跺一腳:“漢之名,亡你等手裏!”

    ……

    長風吹過萬裏。

    右北平,皇帝劉宏駕崩的消息尚在路上,夏天的第一場雨在這裏下來了。

    鉛色的雨幕裏,大雨嘩嘩落在透著燈光的帳篷上,裏面中間坐落案幾後面的披甲白毛領的將領在油燈下翻看布絹上面的字跡,眼中滿是贊許,微微點頭。

    帳外,腳步踩著嘩嘩的積水聲,聲音到了帳口,隨後掀開帳簾,一名下頷一撮胡須的漢子帶著雨水進來,拱手:“大兄,你找舍弟?”

    公孫瓚招招手讓他坐下,然後起身將那布絹遞過去。

    那人正是公孫瓚的從弟,公孫越,他翻看幾遍,驚愕的擡頭:“可是數年前被……嫂嫂…她賣去……”

    大帳內,走動的身影揮手打斷他:“是的,那天續兒回來與我說起這事,心中就有懷疑,便找人雁門郡那邊打探…我這個兒子出息啊……太像我了。”

    “大兄的意思……”

    上方,公孫瓚冷笑呲牙,一拳砸在案幾上,目光凶戾:“呂布算什麼,我公孫家的人豈能讓人欺負,從我私兵裏挑撥一千騎過去,你親自交到我兒手中。”

    “是——”

    公孫越抱拳起身。

    ****************************************

    大雨落過屋檐,形成珠簾,嘩嘩的響著。

    公孫府邸上,女人慵懶的聲音響起屏風後面:“關長史,事情辦下來了吧。”

    “已經收買了一些人,到時他們會尋機會動手,”對面拱手的身影五十左右,白面短須,諂媚恭維:“還是夫人目光如炬,此事定能萬無一失。”

    屏風後面,女人嬌笑起來,身影轉過走出,關靖趕緊躬身下視。劉氏望著門外屋檐掛起的雨簾,沒有了往日的慈祥,“匈奴那裏都不能弄死他,這次就我自己動手了,讓這個賤種和他母親一起去做個伴吧。”

    關靖暗自歎口氣,頭埋的更低。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29 PM

第二十九章 星光夜途

    驕陽灼烤草原,一只蟋蟀從草根上緩緩爬上沾滿泥土的腳背,再往上便是一個幾近全裸的匈奴男人被捆縛著雙手,閉著眼簾顫顫兢兢的發抖,視線延展上升,周圍上百名像他這樣的俘虜被捆著,立在太陽下暴曬,當中有人念念有詞,或呼喊著匈奴語言。

    不遠的樹蔭下面,幾匹戰馬噴著熱氣,低頭咀嚼著嫩草,馬尾輕輕甩動驅趕蠅蚊的叮咬,馬背上,公孫止面無表情的看著那邊暴曬俘虜的一幕。

    自呂布松開對他們的封鎖後,東方勝也將對方的話原原本本的帶回來,這正是他想要的,不光是想要的打敗這個時代運用騎兵最強者之一,也為了報當日之仇。近一個月以來,公孫止帶著殘余的一百多名馬賊四處劫殺匈奴,甚至潛入鮮卑步度根的地界,一面為了救下漢人俘虜充實隊伍,一面搶奪一些戰馬兵器以及糧食。

    新加入進來的漢人俘虜在這一個月時間裏不斷的練習,除騎馬、射箭、近戰砍殺這些基本的外,對于狼嚎聲音的分別,騎兵與騎兵之間的配合,甚至在戰場上的紀律,公孫止也要想盡辦法的完善,盡管他沒有這方面的知識,只有大概的一些現代軍隊紀律印象。

    “打造一支狼一樣的騎兵,不是一天兩天的,首領,這樣下去,我怕他們只會變成嗜殺的惡鬼。”東方勝坐在樹下,或許環境的影響,這個文縐縐的酸儒,漸漸有了些變化。

    綠蔭下的身影沈默著沒有答話,他身邊的白色大狼冰冷的目光只是微微擡起,遠處有聲音過來。

    烈陽下,一道道戰馬的身影在狂奔,地面震動發出轟鳴,卷起的塵埃飛揚,猶如長龍般朝這邊匈奴或鮮卑俘虜過來。

    啊嗚——

    狼嚎在發出變陣的命令,馬背上,奔馳的身影將長槍掛起來,翻出了長弓,身子側轉指向了那邊的俘虜。

    “准備——”公孫止擡起手,簡單的說了一聲。

    地面上,一幫馬賊上前揮刀砍斷了兩百名俘虜身後的繩索,一腳將踹在這些匈奴、鮮卑人的後背,驅使他們跑動起來。

    ……………

    哈顫是一個匈奴裏小到沒有名字的部落的一員,一天前他正趕著羊群回家,家裏還有懷孕的妻子和一個兒子,然而在那個黃昏裏,帳篷燃燒發出的焦味讓他難受,一群不知來曆的漢人將繩子栓在了他親人脖子上,在地上拖行。

    聽到妻子和兒子淒厲的慘叫,以及那幫漢人馬賊猙獰的大笑,他看著這群人趕走了羊群,帶走了族中的漢人奴隸,燒毀了遮風避雨的帳篷,這些都是財富啊,這幫魔鬼——他心裏怒罵著。

    不久,他更加肯定這幫人是長生天手裏逃出來的魔鬼,可惜手被捆縛著,無法與這幫魔鬼戰鬥了,然而手上勒緊的地方陡然一松,雙臂重新有了自由時,一根根木棍忽然扔到了他們面前。

    “你們當中誰能把前面的騎兵打下馬來,就放你們離開這裏。”

    熟悉的匈奴話不知在哪兒響起的,嗡嗡嗡的響著,他聽懂了一些,有些沒聽懂,不過,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前前後後的身影彎腰撿起了木棍,拿過手裏,前方是同樣多數量的騎兵。

    然後,哈顫和其他人一樣朝那邊衝了過去。

    …….

    陽光下,狼嚎不斷在騎兵隊伍裏變換音調,這一百多人的騎兵只是剛剛加入進來的漢人奴隸,此時面對匈奴俘虜衝過來,有些手忙腳亂的應對。

    “殺!”公孫止握下拳頭。

    他坐在馬背上,看著想要獲得生機的匈奴、鮮卑俘虜吼叫著衝過去,隨後淒慘的叫聲、濃稠的血漿飆射升上天空。

    馬蹄轟隆隆的奔馳在揮舞棍棒結陣的俘虜周圍,一百多名騎兵分成三股跑著圓形,縱馬射箭,那名叫哈顫的匈奴男人,腦子裏還在想著妻兒的死狀,一支箭矢從一名馬賊的手中飛過來,釘進他眼眶,鑽進了顱腔裏。

    便是一動不動了,屍體被其余的俘虜踏過,消失在天光下。

    箭矢飛在天空,慘叫的屍體倒下鋪開時,一名匈奴人陡然衝破了包圍圈,朝這邊騎馬的身影衝過來,公孫止眯了眯眼,那人還未衝到近前,護衛身旁的小馬賊李恪掄起狼牙棒砸在對方頭頂,整顆頭顱嘭的一下爆開,紅白粘稠的物體灑落一地。

    “呂布…我准備好了。”

    他望著一邊倒的屠殺,一張張廝殺中變得猙獰的臉孔,浮起笑容,狼性正一點點的在這些人身上突顯。

    稍緩,揮手,聲音冰冷:“帶下一批上來。”

    ***********************************************

    雁門郡。

    落下天邊的殘陽照在城牆上,威猛高大的身影蹲在院中細心的照料著一匹小馬駒,他五歲那年就喜歡看牧馬人放馬,只要一見馬匹就精神十足,眼前這匹小馬倒是入了他的眼,至于白狼原那幫馬賊,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那日他從晉陽到陰館,連續數日的趕路,以及後來的一天一夜追逐,才讓對方僥幸從手中逃走,如今經過月余的休整,對方如何厲害,已經不是那麼在意了。

    不知過了什麼時候,一名從並州帶來的騎兵在院外下馬,飛奔進來,手中捏著一卷布絹,臉色焦急的雙手呈上。

    “主簿,刺史來的急信。”

    “嗯?”

    呂布擡起頭,看著對方手中的布絹,便是接過來掃了幾眼,眉頭皺起的一瞬,揉在掌心,負手站在那裏沈默了一陣,望了一眼北邊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氣,對那士兵吩咐:“讓兄弟們收拾行囊,回晉陽。”

    語氣似乎感到有些遺憾。

    黃昏落下最後一點光芒,城頭上燃起了火把,牆垛後的士卒目送著並州騎兵奔馳、遠去。頭頂是銀光璀璨的星河,遠去白狼原,丘陵之間篝火映上天空,歌聲和笑聲繞成一片,幾個馬賊喝酒後,興奮的在空地上摔跤,女人微笑著坐在火旁,捂著挺起的肚子唱起了歌謠。

    一顆大樹下,那邊說話的聲音不高。

    “什麼時候的事?”

    “今日下午,城中的兄弟看到了,首領,那呂布會不會在耍什麼花樣?”

    高升端著酒碗說完話,看向那邊樹下的陰影,片刻後,聲音和人影同時過來,公孫止擡頭上方,視線穿過樹葉的間隙,看著那半輪皎月。

    “皇帝死了……”聲音便是從喉嚨裏出來。

    周圍,十多名馬賊面面相覷,交頭接耳小聲說起話來時,公孫止收回視線,走近衆人,大馬金刀的坐下來,目光掃過他們。

    “……我們去中原。”

    風撫過樹林,落下葉子。

    ………

    在同一個夜晚,北部鮮卑,作為正統的檀石槐後裔,步度根在帳中發起了脾氣。

    “上個月,南匈奴老王送來胭脂馬被人劫了,這次南邊的幾個小部落也被劫,我鮮卑再分裂也不是百多人的馬賊可隨意欺淩的”

    身影暴怒的揮手,“召集五百勇士,隨我出征——”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6:30 PM

第三十章 磨刀

    篝火殘煙散開在林間,馬蹄震動聲驚的樹梢的飛鳥展翅竄出林子,高高的天空下,鳥兒飛翔,白狼原丘陵附近三百多道身影騎著戰馬在結群、或分散、小隊穿插的活動戰馬,為即將而來的遠行做著准備。

    丘陵上,陽光自雲間的間隙照下來,挎著彎刀的身影站在樹蔭下,毛絨的領子在風裏撫動,旁邊一頭白色的巨影匍匐在他的腳邊合眼假寐,偶爾毛茸茸的耳朵抖動幾下,猩紅的狼舌舔舔吻邊,站立的身影視線隨著下方的馬隊的跑動,陣型的運用,漸漸的思緒飄開。

    漢靈帝劉宏的死,公孫止只是大概的猜測,因為只有這位死了,丁原會入京,呂布才會放棄這邊跟著進洛陽,開啓他橫掃千軍的生涯。不過他不會就此放過對方,那日差點死在方天畫戟下,讓他記憶猶新,身上那數道箭傷至今還留著疤痕。

    狼也是記仇的,何況是人。

    下方的山坡傳來走路的輕響,一身書生裝扮的東方勝輕手輕腳的過來,離那頭白狼幾步之地,一顆大石頭上坐下,望著漸升起來的旭日。

    “你真不打算與我一道回去?不想家裏嗎?”挎刀負手的身影忽然轉過頭冷峻的看著他,“還是說你家鄉原有什麼人,你不想見?沒關系,你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回頭我把他宰了。”

    東方勝微微張了張嘴,隨即化為苦笑,將目光投向那邊正看過來的身形,“區區一介書生,身子文弱實在難以騎馬穿過山澗之地,還是留在白狼原這塊世外桃園裏,為首領看家守業,等狼王歸來。”話語停了停,然後歎了一口氣:“至于家中,那種肮髒還是羞于啓口,區區過來只是提醒一下首領,從雁門、代郡往來的商販口中了解的一些消息,聽聞西涼董卓也亦授命入駐京畿,區區原就是西涼人,知道此人殘暴不仁,麾下兵將也是野性難馴,首領當小心為上。”

    “哈哈——”公孫止大笑一聲,握住刀柄:“我數百人怎能與他比?不過若是真撞上了,那就比比誰最殘暴,誰最不要命。”

    作為穿越而來的人,怎能不知道董卓的大名,不過也正公孫止自己所說,三百多人的馬賊,實在難以入對方視線裏,畢竟幾萬人、十幾萬人的戰場,幾百人根本插不進去的,就算如今他有幾千人馬,想想也不現實,因為養不起,坐不下。

    “其實...此次南下,我心裏也是沒底的。”公孫止望著旭日升上雲間,歎了一口氣。

    遠處草原上風卷過來,刮起漫漫沙塵,然後,腳邊匍匐的白狼抖了抖耳朵,機警的擡起狼頭,看向遠方,一名馬賊斥候舉著冒黑煙的火炬沿路奔弛而來發出警訊,高升將消息傳遞進公孫止的耳中,一支五百人左右的騎兵正朝他們這邊迅速靠近,似乎並非帶著好意來的。

    隨後又有兩名馬賊斥候帶著更詳細的情報過來,算是清楚那支隊伍乃是鮮卑分支步度根單于的人,為首的就不知道是否是那個鮮卑單于了。

    “五百人?”公孫止下了丘陵,翻身上馬,“全部都有,上馬。”

    東方勝連忙趕過來,此時周圍三百多名馬賊已經聚攏,臉上呈出厲色,他拉住公孫止的韁繩,“首領,事情尚未確認,而且咱們即將南下,此時不易多生事端。”

    但馬背上的身影並未理會他,只是對著聚攏來的衆手下,大氅一揚:“對方五百人來者不善,你們當中有人在鮮卑當過奴隸,還想再回去嗎?”

    “不想——”衆人中,有數十道聲音嘶吼。

    公孫止撫著馬鬃,聲音凶戾的看著他們:“好,對方五百人,咱們吃了他們,然後南下中原,看看那個錦繡江山。”

    片刻,策過馬頭,拔刀:“隨我來——”

    數百雙馬蹄有條不紊的移動,踩踏地面驚起沈浮,緩緩調轉了方向後,呈直線衝出時,寂靜的大地發出巨大的轟鳴。

    稍遠的地方,數人之間的戰鬥已經打了起來。淒厲的廝殺、吶喊傳開,幾匹戰馬來回交錯,兩邊不同陣營的身影互相射箭,不久,其中一方丟下屍體,單人獨馬的斥候一路奔逃返回隊伍裏,將訊息帶回。

    然而更多的地方,馬賊以兩三人為一隊的偵騎,開始在周圍清剿鮮卑人的斥候。

    ……

    同一片天,午時,人群走在雲層下。

    被拱衛在人群中的步度根接到了第一份訊息,黝黑的臉上氣的彤紅,斥候竟是被對方的馬賊殺的大敗回來,這讓他臉上掛不住了,麾下幾名小帥也是炸開鍋,一股漢人馬賊也有斥候了?

    “……你們丟人,一百余人的漢奴、馬賊,能有多大的作為,都隨我前去,讓他們知道鮮卑騎兵的厲害。”

    步度根衝他們喝斥一番,隨後在午時稍後的時間,陽光正熾烈著,他便是見到立于草坡上的一支陰沈沈的隊伍,目光粗略掃過去,大抵也只有一百多人。一名叫泥魁的小帥得到步度根的點頭,騎馬上前一段距離鮮卑語言叫嚷出口,傳達過去。

    對面草坡上,公孫止按著刀鞘閉目靜息,身邊的一衆馬賊列陣沈默著、或捏著韁繩、急促的呼吸,目光死死盯著那邊的叫喊的鮮卑人。

    “那人在叫什麼?”黑色大馬上,公孫止睜開眼睛。

    旁邊一名從鮮卑救回來的馬賊猶豫了下,說道:“他在罵首領是賊,搶馬劫人,讓我們投降,不然全部砍頭。”

    寂靜中,大笑發出。

    “哈哈哈——”

    公孫止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刀拔出鞘的輕微聲響,周圍所有馬賊屏住了呼吸,心髒快速跳動起來,血管就像要炸開了一般凸起,氣氛凝固壓縮了起來。

    對面,泥魁罵了一陣,對面依舊沈寂如一潭死水,便是要轉身回陣時,似乎意識到那邊的氣氛有些不對,後方,五百鮮卑騎兵中的步度根皺起眉頭的一瞬。

    草坡上,公孫止拔出彎刀,聲音很輕:“准備——“

    天邊白雲如絮,熙熙攘攘,驚鳥從這裏折轉飛走,下一刻,馬蹄緩緩動起來,向下坡邁出一步,身後百余騎也緩緩動了起來。

    “撕碎這群綿羊。”

    然後發出震耳欲聾的隆隆馬蹄聲,那一刻,殺氣衝天——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20 PM

第三十一章 刀鋒

    視線中,彎刀劃過天空的軌跡,映射出太陽的光芒。

    望著那邊“呼呵”尖銳凶戾的狂喝聲,步度根鼻孔粗野噴氣,擺動著耳垂的銅環,勒馬大笑,露出熏黃牙齒:“這幫漢奴、馬賊倒是有些勇氣,成全他們——”

    “是。”小帥泥魁勒了勒韁繩,策馬在陣前舉起長矛,嘶聲高亢:“鮮卑的勇士們,讓這些懦弱的漢人知道,誰才是草原上,飛翔的雄鷹,奔馳的戰馬,現在——列陣衝鋒!!!”

    呼——

    五百人陣列,騎兵迅速策馬上前擺開陣勢,一名百夫長揮舞長矛發號起了施令,五百雙馬蹄緩緩踏動、加速,然後衝刺進來,陽光下如林的兵器倒映光輝,猶如蔓延的波光粼粼的潮水撲過去。

    對面,衝下草坡的馬賊中,黑色戰馬上的高大身形伸出另一只手臂,張開手掌豎起了一根手指,一字排開的百多道奔行的身影漸漸開始了變陣,有人落後、有人衝上前面,錯落出了間隙。

    轟轟轟轟——

    兩邊疾馳奔跑的馬蹄翻起無數的泥濘,巨大的轟鳴朝著對方逼近,速度也越來越快,五百人隊伍,後方數排有人挽起了弓箭,而隊伍前排將要對衝的騎士夾著長矛發出“啊啊!!”決死般的猙獰大吼。

    馬蹄雷動,一箭之地——

    發出怒吼的鮮卑騎兵前鋒鑿過去的瞬間,狼聲陡然嚎叫響起在對面衝刺的馬隊裏,衝鋒的馬賊猶如退潮的海水般朝左右的間隙挪動,對方原本奔行的直線在大地劃出了一道巨大的弧形。

    步度根錯愕的一瞬,像是察覺到了對方的打算,急忙大吼讓人傳令作出應對,不久牛角號吹響。

    另一邊,漢人馬賊的忽然變向,後方馬背上的鮮卑弓手錯愕,然後便是見到了左右兩側的漢人馬賊挽起了短弓,有人的聲音歇斯底裏的大喊:“射——”

    箭如飛蝗,飛過天空。

    一百多根箭矢並不多,射中同樣奔行的身影已是有難度,射出第一撥,只有少數的鮮卑騎兵落馬墜亡,然而公孫止的意圖卻很隱蔽,一百多名馬賊從側面盤旋迂回到衝鋒的鮮卑騎兵後方,竟是避過了對方弓騎的視角,就算轉身後射,因為顛簸和角度的問題,命中變得極低。

    甚至根本沒有放箭的機會。

    此時,鮮卑隊伍裏的牛角吹響,前方衝鋒的騎兵分成了兩撥調撥方向同樣左右迂回追著馬賊的後隊撲了過去。

    奔馳顛簸之中,公孫止反手射出一箭,釘死一名正在調轉方向的鮮卑人,目光凶戾的盯著鮮卑陣中突顯的步度根,輕聲呢喃:“你和呂布比,還差的遠!”旋即,便是朝身旁的傻個子李恪打了手勢,對方將胸前掛著的狼喉吹響。

    草坡後面隱藏的陰影中,高升將刀鋒在手臂上的皮襖上擦過,猛的揮手:“該是看我們的了。”

    身後,另外的一百余騎,慢慢爬上草坡,在另一頭,轟然衝了下去,徑直朝已經左右散開的鮮卑騎兵露出的中間空隙位置發起了衝鋒,劈啪的聲響不斷發出,揮動皮鞭瘋狂的抽著馬臀,草坡上喊殺聲、馬蹄聲,排山倒海般的壓了過去。

    “我…..草……前方的人立即頂上去……”步度根驚恐的看著那邊發出的響動,大聲罵了一句,連續發出幾道命令。

    傳令的鮮卑騎士大叫:“漢人來的太快……弓騎來不及上去……”

    話尚未說完,遠遠的,一百余道戰馬身影已經瘋狂的撞了上來,中間薄弱的弓騎有人抽出短刀再喊:“結陣!”“擋住他們……”這樣的聲音,然而如雷的馬蹄聲瞬間在他們耳中炸開,瘋狂、嗜血的吶喊和長槍、鐵矛硬生生的鑿了進來。

    一瞬間,鮮血爆裂飛灑,金鐵戳進血肉。

    馬背上的身體不斷發出噗噗噗的聲響,戰馬淒厲長嘶的被撞倒在地,狂奔的馬蹄踩著翻落的屍體前行,濺起地面的血漿。高升迎面遇到一名之前叫罵的鮮卑小帥,根本不理會對方,拼過一刀,直接衝向立有大纛的酋長——步度根。

    對方,歇斯底裏的叫喊,揮舞兵器也衝了過去,然後……調轉方向,跑了。

    不久之後,鮮卑五百騎兵全線崩潰四散。

    ……

    同樣的天空下,一支規模較大的騎兵出現在茫茫原野上,正朝這邊過來,四散潰跑的一支十多人的鮮卑騎兵撞了上他們,眨眼間就被追擊,釘死在地上。為首的將領抓過一名俘虜,用著鮮卑語與對方交流後,便是一刀殺了。

    擦了擦刀口,短須抖動發出聲音:“前隊隨我先行,後隊保持體力。出發——”

    ……

    天光下,潰亂的戰場上,馬蹄飛旋奔馳。

    箭矢射中一名鮮卑人的後背,濺起血花,後面馬蹄翻騰越過了落下的屍體,黑色的戰馬上,弓弦再次拉開,嗡的顫響,箭矢嗖的一聲射中前方狼狽華麗衣飾的身影的肩膀,對方口中‘啊啊……’大叫著,更加瘋狂的狂奔。

    視線自空中俯瞰展開,一支支十人左右的隊伍在草原上散開,有序的追襲著前方臃腫混亂的隊伍,箭矢不斷從他們手中射出,准度或許有些低了,只有少許的血花濺起。混亂奔逃的鮮卑人中也有不少覺得敗的莫名其妙,只是看到大纛倒了,便跟著潰逃,然後被人追殺,小帥泥魁和另一名小帥布郎心裏有些不甘,帶著數十人反殺回去,轉眼就被後面兩百多名馬賊分割開,自己也被射成了刺蝟。

    另一些鮮卑人倉惶亂逃被趕進了附近一條河裏,隨後被追來的高升帶人朝水裏射箭,一具具屍體浮在了水面順流而下,鮮血染紅了大片的水面。

    追逐的戰場上,步度根身上已經插著幾支箭矢,鮮血侵染了大片皮襖,若不是內裏有穿戴細甲,阻擋了箭矢的穿透,估計此時早已被射死了。

    沒過多久,更遠的地方,轟隆隆的馬蹄巨響而來,烈烈的旗幟下,那是數百騎兵的影子從側面橫穿,整齊的衝鋒,統一的甲胄,氣勢凜然。

    “……不是說好的一百多人嗎,怎麼那麼多啊啊——”步度根幾欲哭了出來,聲音帶著哭腔大吼:“草…他母親的,回去就把那當戶宰了…….我一定要宰了他!!!”

    只剩他孤伶伶的跑過原野,跑去更遠的地方。

    身後追襲的黑色戰馬停了下來,公孫止眯起眼睛,揮手讓身邊的數十騎轉過方向,弓箭警惕的上弦,然後瞄准過去。

    對面,一名將領獨自奔馬過來時,公孫止張開手掌准備握拳,周圍的弦音已經繃緊,下一刻,那人喊出了聲音。

    “侄兒,吾乃你叔父。”

    喊出這聲音時,對方殊不知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21 PM

第三十二章 惡虎將來

    披風烈烈作響走來,風呼嘯吹過,耳中嘭嘭的響著聲音。公孫止緩緩放下手,周圍舉弓的衆人垂下手臂,此時,對面的那名將領騎馬已經來到面前,寬厚的雙唇張了張,開口說話。

    “不認得叔父了?六年前,我還看望過你和你母親。”

    記憶深處,努力的回想這張臉孔,終于定格在腦海中一個畫面裏,公孫止方才促馬上前兩步,偏頭:“公孫越?”

    本來直呼名字,或許陌生人之間不存在什麼,但對于公孫止和公孫越之間的叔侄關系就顯得生分許多,不過,公孫越想到自己大兄、嫂嫂對他母子所做的事,此刻生分也在理所應當裏了。

    沈默了片刻。

    “一起回去吧。”公孫止盯著他,勒轉韁繩,轉身朝前走去,想來也讀出對方表情上的問題,不過既然對方不是過來殺他的,那麼就一定是來幫忙的,對于這點他沒有道理拒絕,畢竟真正主宰這具身體的乃是後世的自己。

    聽到聲音,公孫越微微愣了愣,反應過來後,臉上隨即笑起來,拱了拱手,朝身後的騎兵發出命令,數百人的隊伍移動中依舊保持著整齊的氣勢,周圍數十名馬賊撇撇嘴,自發的組成一支同樣整齊的隊伍,像是激起了比較的心思。

    陸陸續續從周圍歸隊的馬賊先是看了一眼那邊的騎兵,紛紛詢問這邊的同伴怎麼一回事,竊竊私語響了一陣後,有人挺起胸膛:“大家不要讓首領丟了臉面......都打起精神,把臉上的血擦幹淨。”

    著裝雜亂的隊伍,悉悉索索混亂了一陣,一個個把自己收拾了一頓,擡頭挺胸的騎在馬背上,其實不這樣折騰,他們身上散發的血腥味,也沒人會懷疑這支馬賊隊伍的戰鬥力,此時,一衆馬賊嘩的齊動,插刀歸鞘。

    陰沈緘默。

    公孫越有些驚奇的看著這支隊伍,隨後跟在了後面。

    ......

    殘陽降下之後,草原上的風更加的大起來,丘陵之間篝火遍地。公孫止折過一根樹枝丟進火裏,劈燃燒的聲響中,火星隨著熱浪升上天空。旁邊,公孫越望著他,眨著眼,“你父親聽聞你與呂布大戰了一場,特意遣我帶著一千白馬騎過來相助,往後他們就是你的部下。”

    從右北平過來的白馬騎被安排在白狼原丘陵之間,樹與樹的間隙原本是寬敞的,但這一千騎兵加上三百馬賊以及部分家眷,就顯得擁擠了許多。

    公孫止看著鍋裏煮熟翻滾的羊肉,皺起濃眉,微微擡頭,火光映在臉上,氣氛凝結起來。那邊身影匆忙擺手:“我知你心中有郁結,可大兄畢竟是你父親,受他恩惠,猶如幼鹿吮吸母乳一般,誰人敢說?”

    “你說的,與我想到不是一件事。”公孫止的目光掃過林中走來走去的身影,“……若是他把劉氏那個女人送來讓我宰了…….我回去又何妨。”

    他目光看向公孫越,閃過一絲凶戾。

    “其中恩怨,你也是清楚,母親慘死,我被販賣匈奴,這些仇怨總要有些了解,你說對嗎?”

    公孫越連忙擺手:“怕是不可能……”

    “所以……你們好好培養公孫續吧……”披著大氅的身形從滾燙的沸水裏撈起一塊馬肉,拋過去,“你帶來騎兵,我只要一半,多余的我養不起。”

    說完,轉身回了狼穴。

    高升朝公孫越拱拱手,便是去了前面熱鬧的地方與人喝酒去了,只留下他拿著馬肉,沈默的看著火焰晃動。

    來之前,其實他已經想到了這種可能,這個侄兒與大兄是何其相似啊,不過,來的途中有聽過白狼王公孫止的傳聞,確實比家中的另一個侄兒要強上許多,可,凶殘之名也是讓他擔憂。

    若往後,一旦反目成仇,續兒顯然是沒法擋住這樣一頭凶殘的惡狼。

    “這種家事……”公孫越歎了一口氣,朝火裏丟了一根樹枝,便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還是讓大兄自己去頭疼吧。

    翌日,他告辭了公孫止後,帶著剩下的五百白馬義從折轉啓程返回幽州,路途上對一員小將問道:“倘若一人凶殘狡智,一人中庸平常,那麼他們誰適合鎮守這疆界?”

    那員小將面濃眉俊顔,膚色較黑,眉宇間帶著英武之氣,手提一杆銀槍,抱拳:“……雲覺得二者皆不可,凶殘不利百姓安甯,後者亦難以安家鎮國,何況國以才示舉,為什麼只能在二者之間選?”

    “嗯。”公孫越簡單應了一聲,臉色有些不愉,便不是再說話。

    在他們身後的丘陵那邊,一道視線目送這支隊伍遠去,蒼翠的樹木下,公孫止揮手招來高升,“……讓大家和那些白馬義從打成一片,慢慢摸查。”

    “首領是說裏面有人心懷不軌?”

    公孫止深吸一口氣:“不得不防,畢竟是別人送來的兵,不是咱們自己人,就算成為自己人那也是往後的事了。”

    “是。”高升拱手,他摸了摸大光頭,往下坡走動中,不時回頭看了看那道背影就像一頭孤獨的狼,瞭望遠方。

    “有家為什麼不回,要是我,早就跑回去了。”他嘀咕一句便是離開。

    高升走後不久。

    “五百…白馬義從……哈哈哈——”

    丘陵上方,樹下的身影陡然發出笑聲,這樣時代有名號的騎兵一般不會弱到哪裏去,總比他拼拼湊湊,攢起來的馬賊要強上幾倍,不管如何,有這一支騎兵,南下的行程也有了許多保障。

    “不過,在此之前,還需要將這些騎兵整合、融入狼性才行。”他望著晨光眯了眯眼。

    ……..

    陽光在天邊露出第一縷夕陽的征兆時,並州晉陽城門,一輛馬車安靜的停靠在附近,一個小人兒站在車攆上望著遠處的道路,撅著嘴對著車簾抱怨:“爹爹為什麼還沒有回來啊,玲綺都站麻腳了。”

    “那你還站,快進來坐一會兒,你爹爹已經快回來了。”簾子微微撩起一角,溫和的聲音說道:“……娘看啊,你是急著想那匹小紅馬。”

    呂玲綺插著腰,晃動著小辮子:“才不是,我是想念爹爹……”

    話說到這裏,忽然她停下來,猛的轉身朝道路那邊看去,轟隆隆的馬蹄聲響起,一道錦紅百花袍的身影騎馬而來,緊跟著一道兩道……騎兵朝著這邊城門奔騰而來,守門的兵丁連忙驅散來往的行人、商旅的同時,那邊的小人兒雙手呈喇叭狀放在嘴邊,銀鈴般的童音發出聲音。

    “爹爹——”

    夕陽裏,馬蹄聲停下來,威武的身形翻身而下,過來一把將車攆上的小人兒舉起來,兜轉一圈,驚的女孩哇哇亂叫。

    片刻後,呂布將女兒放回車攆上,揮手對回來的騎兵說了一句:“你們先去複命。”

    “是!”百人馬背上抱拳,隨後進了城門。

    車攆上的呂綺玲左右張望,沒有見到她想要的東西,便是拉著父親粗壯的胳膊搖晃起來,“爹爹答應玲綺的小紅馬呢,怎麼不見了啊。”

    車簾掀開一角露出嚴氏那張溫柔的臉,她明媚的笑著,拉過女童的手:“爹爹才回來呢,先讓爹爹去複命好不好?等回到家裏,說不定小紅馬已經在了啊。”

    “真的?”呂玲綺狐疑的在兩個大人之間來回瞟著。

    那邊的呂布伸手掐了一下她的小臉,朝道路那邊看過去,一輛馬車正駛過來,後面的籠子裏正是一團緋紅正將鼻口探出來。

    “啊!我的小紅馬!!!”

    呂綺玲興奮的拍手,從車攆上呼的跳下來,朝那邊跑過去,等籠門打開,她便跑進去一把摟住小紅馬的脖子,親昵的用小臉磨蹭。

    與妻子一道過來的呂布,有些不舍的望著那匹胭脂小馬,這邊,呂玲綺似乎察覺到父親的目光,連忙將摟過馬脖,仰起小臉,“是玲綺的了,爹爹不許帶走。”

    “和女兒搶東西。”嚴氏手指捅了捅身旁的丈夫,隨後朝女童招手:“玲綺把小馬帶上,我們回家了。”

    聽到回家,呂布臉色沈了下來,站在原地不動,那邊走出幾步的婦人回頭看他:“夫君,怎麼了?”

    “…馬上就要去洛陽。”呂布握著畫戟望著逗弄小馬的女兒,失落悲傷的妻子,翻身上馬,“待那邊安定,為夫便回來。”

    旋即,策過馬頭不看身後一眼,便朝城中奔去。

    ********************************

    天光暗下來,河東郡的官道上,單人獨騎頂著星光在奔馳。

    再往西上百裏的道路上,旌旗在夜風裏獵獵招展,無數腳步邁動,轟轟轟的在大地上發出沈悶的響聲,斑斑點點的火光猶如一條火龍蜿蜒而行。

    夜深下來後不久,那匹獨騎迎面而來,翻身下馬跑了幾步,將一封裝在漆筒的信函呈了上去。

    垂下的視線裏,粗壯的馬蹄踩踏著泥土,馬鼻朝著那信使頭頂噴出兩道熱氣,馬背上一名身材虎背狼腰,高達九尺的巨漢掃過布絹,提著一口鑌鐵長刀,華雄裂嘴露出猙獰:“終于等到機會,豈能就此回去,前將軍有令阻礙行軍者,殺——”

    刀呼嘯而過,一顆頭顱咚的掉在了地上。

    旋即,揮刀一指,“通令全軍,火速前往洛陽,入駐上林苑。”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22 PM

第三十三章 宮變

    洛陽,皇城。

    亥時,報時的小宦官剛過去,附近一間廂房內,尖聲細語細細碎碎的響起,盡管是皇宮內宅當中,依然小聲的傳出,幾名內侍相隔較遠的藏隱匿處監視過往的宮女、侍衛。

    “這天下又非我輩作祟才成如此這般模樣,他何進屢屢想要殺我等無萍之人是何道理?”

    有聲音尖銳開口附和:“……他何進家裏也怕不是多幹淨,當年太後與先帝不和,還是咱們從中舍出錢財周旋,才未被廢除,如今卻是過河拆橋了。”

    “……先帝不喜少帝辮,那日太後衝進來陡然打斷先帝臨終遺囑,卻是讓他何家如願以償。各位,如今刀已懸在頸脖,何進控少帝,必除我等,不如搏一次。”另一道聲音開口。

    “如何做?”

    “雜家知曉太後筆墨語氣…...如此這般……何愁那何屠夫不上當。”

    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廂門吱呀低吟,悄悄打開,十道身影閃爍而出,正准備離開,一道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衆姊妹兄弟這是要做什麼好事,卻偏偏不帶上我呢?”

    十常侍身子一僵,猛的轉身,陰影處壯碩高大的身影走過檐下的火光,露出蹇碩那張臉孔。

    衆人心裏方才松了一口氣,先說話的是張讓,他上前拱手:“原來是上軍校尉到了,不知叫住我等是為何事?”目光意有所指的看著對方。

    “自然是和你們想的一樣。”蹇碩負手過來,握住對方,“先帝待碩恩如父母,碩無論如何都要完成先帝的心願,讓皇子協繼位,諸公既然有心,不妨算上蹇碩一份,如何?”

    他目光堅定、誠懇。

    張讓等十人臉上泛起欣喜若狂的表情,“如此,大事可成。”隨後不久,衆人分頭行動起來。

    大將軍府邸。

    一輛馬車在兩隊大將軍府侍衛護送下,一路穿行,朝皇城過去,不遠一匹快馬噠噠噠踏著地磚從後面追上來,隔著車簾拱手:“大將軍深夜前往皇宮怕有些不妥,如是太後詔有假,豈不是正中閹宦之計,待紹先派人過去與太後核實。”

    “本初切勿多言,此乃我妹妹召見,又如何做的假,你又是男子怎的進出內宮…..”簾子撈開一角,何進有些疲態,揮揮手道:“不過念本初關心,這樣吧,你去調集馬兵圍在宮門,那幫閹宦愛惜羽毛自不敢亂來。”

    說完,便是讓車夫繼續前行,車轅滾動時,袁紹狠狠打了一記馬鞭,“如此不加謹慎,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他暗罵了一句,望著遠方禁閉的宮門,瘋狂的奔馬前去召集兵將……

    另一邊,馬車停在永安宮,何進下了車攆掃了一眼周圍,燈火靜謐,除了四處侍衛再不見其余人影,他找過一名侍衛:“今夜為何不見當值黃門?”

    “回稟大將軍,太後旨,今夜不得在宮中亂走。”那名侍衛低頭回道。

    何進撫過胡須點頭,皺眉沈思:“難道今夜妹妹是有同意我誅除諸常侍了?”腳步不自覺已經跨入禁闥,也就是永樂宮宮門。

    “裏面外人不得出入,你們就門口等著。”他朝打開的宮門走進,回頭叮囑了身邊數十名侍衛,“若有聲響,立即破門而入。”

    衆侍衛拱手一番,挎刀分開把守起宮門來。大搖大擺的身形走過當中間時,幾處燈柱後面陰影有人在晃動,陡然間心裏警覺,反手握住了劍柄,便不再朝前走。

    “誰人?出來——”厲喝了一聲。

    周圍落地的布簾裏沒有聲音回答,而是腳步聲踏踏踏的跑動,然後更多的腳步聲,數十道身影從周圍洶湧的殺了出來,一時間喊殺聲陡然大作。

    “有刺客——”

    何進大吼一聲,猛的拔劍往上擋,數把刀鋒齊齊砍在劍口上,數人之力將他震的往後倒退數步,哐的一下撞倒背後的青銅燈柱,火焰點燃了拖在地上的白綢,一條火龍竄了起來。

    宮門傳來咚咚咚的撞擊聲,有十多名宦官反應過來,急忙湧過去將門抵住,不讓外面聽到動靜的侍衛撞門進來。

    “啊啊啊——”

    拼命的嘶吼發出,何進披頭散發揮舞寶劍,他背後被砍了一刀,鮮血淋漓流的滿背都是,此時貼著殿柱奮力與刺來的兵器磕碰幾下,視線裏,火光、人影夾雜,變得模糊不清了,下一刻,一名宦官撲朝何進撲過來,與寶劍撞在一起貫穿了身體,倒下的一瞬也將對方的劍帶著一起倒在了地上。

    沒了兵器的何進連忙朝宮門跑過去,一名蹇碩麾下的校尉,握刀刺來,噗的一聲從何進腹部貫穿進去,奮力推著刀柄朝前奔行,血漿從刀口與血肉的縫隙沿灑一路。

    肥碩的身形雙手把握住刀鋒,不斷後退,口中含血大喊:“救我啊——”

    然後,便是嘭的一聲,撞在殿柱上,刀鋒從他後背貫穿插進柱身裏,整個龐大的身軀不停的抽搐顫抖,眼睛裏全是血色,只能看到一道身影拖劍走過來,他顫顫巍巍擡起手指過去,話只能變成斷斷續續的,“….你…你…張…”

    “大將軍…你別怪雜家等心狠了!”這是張讓的聲音,一旁蹇碩手握長劍過來,並不與將死之人說什麼,發出“啊!”凶戾的叫聲,朝對方頸脖斬下——

    一切靜止了……無頭的屍體噗通一身坐到了地上,然後倒下。然而皇城銅鍾敲響,一撥一撥的士兵從外面衝進來,名為袁術的騎士指揮麾下點燃了南宮九龍門,烈焰燒紅了整個洛陽成的天空。

    無數的人走出了家門張望,相關聯的人在奔走、聚集,調兵救援,廝殺慘烈的叫聲響起在皇宮每一處。

    “找到張讓,讓他帶陛下和陳留王、太後走谷門,吾來拖住這幫外戚亂賊!再回來救我。”蹇碩帶著麾下兵將把守後宮要道,殺退袁術的兵後,他朝身旁的一名小宦官吼道。

    待人走後。

    他握刀嘶吼:“天下就一個共主,那是先帝心願,爾等才是亂臣賊子——”

    望著又有來援的敵人,大喊著以最為男人的姿態,與麾下數百兵卒朝對方撞了上去,一片片血浪掀了起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22 PM

第三十四章 等待

    東方蒙蒙發亮,泛起魚肚白,空氣中彌漫燒焦的味道,殘存的火苗在一根斷木上燃燒,嘉德殿外的地磚染成了赤紅,屍體交錯重疊的蔓延開去,一雙腳步踩著斷裂的刀刃站在那裏,曹操望著那具名叫蹇碩的屍體,沈默了片刻,開口吩咐“雖然是宦官,亦是忠義之士,他的屍首就不要破壞,和其他人一起葬了吧。”

    皇城中嘈雜的廝殺漸漸消失,他剛出殿門,一名士兵遠遠跑過來拱手:“稟曹校尉,中軍校尉傳來命令,火速捉拿張讓等人,追回陛下和陳留王。”

    “嗯,你去吧。”曹操閉著眼朝對方揮揮手,稍緩,慢慢睜開眼,咬牙頓挫:“袁本初啊,袁本初,何進身死,幼帝被挾,你謀的什麼!”

    帝威喪盡啊!他歎口氣,回頭望著眼前的嘉德殿,像是望穿了皇城、整座洛陽,視線拔上天空,看去北邙山,山風在清晨撫過,嘩嘩的樹林下,幾道身影倉惶狼狽的在走,此時天光已經大亮,隨後有人倒了下來。

    “兄長…快走啊,不要停下來。”

    “陛下,臣來背你……”

    過來的人,聲音有氣無力,有些沙啞,然而坐在地上的少年痛苦的呻.吟,又低聲抽泣,正是少帝劉辯,拖動他的是宦官張讓和趙忠兩人,不久,後方傳來馬蹄聲,乃是尚書盧植、河南中部掾閔貢率兵追上來。

    二人見狀,自知也無法再走下去了,不等追兵過來,便朝兩位少年跪下,張讓抽泣磕頭:“陛下…宮內沒有我們抑制外戚、世家,漢危矣……陛下啊…您多保重身體,奴婢們不能再侍候左右了。”

    說完,倆人相互攙扶而起,走到不遠的一條大河邊上,縱身躍了下去。

    此時,馬蹄聲漸近,快騎先到,兩鬢花白,身材修長挺拔的身影翻身下馬,眼角濕紅,拱手跪拜:“…老臣來遲,讓陛下、陳留王受苦了。”

    就在救回少帝和陳留王准備離開,轟隆隆的馬蹄聲踏響大地,一彪人馬當面衝來,盧植持劍騎馬擋在前面,喝斥:“哪路擒王兵馬,見陛下何故殺氣騰騰。”

    數千騎兵停下來,前排騎士緩緩左右挪動時,雄渾粗野的嗓音傳來:“陛下何在——”

    碩大的馬蹄邁動,陷入泥土,龐大的身形坐在馬背上緩緩走出,威風獸頭甲,外罩一件黑色大氅,更顯得身肥肉重,身後數員大將一字排開,戰馬噴出粗氣,殺氣盈野。

    “前將軍董卓……救駕來遲。”董卓裂開闊口,笑出猙獰。

    ……

    洛陽城外,拉動的馬車,層層疊疊的屍體倒下深坑,隨後有民夫過來填土,將屍體掩埋掉,又去下一個地方。

    夕陽在天空中散開,老鴉立在枝頭上哇哇的叫著,陡然間,振翅飛開,下方掩蓋的泥土裏,一只手破土而出,然後是半個身子從下面爬出來。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上的盔甲已經被人拔去了,襤褸的衣裳上,還看的到一道深痕見骨的傷口,站定了片刻,望向夕陽余暉裏的城郭,慢慢轉身朝北走去。

    沒有死……但往後,很難再用蹇碩這個名字了。

    ***********************************************

    同樣的這一天,八月的氣候裏,北方白狼原,來自幽州的白馬義從已經改頭換面,除了裏面的甲胄不變,身外罩著皮襖,發髻散亂,在馬背上充滿野性。

    對于南方京師洛陽發生的事情,公孫止雖然感興趣,但也不可能第一時間還不知曉,望著經過一個多月的整合、調教,如今這支五百人的隊伍已經屬于他的了,兩邊加起來八百多人,還有家眷,就將近千人,小小的幾座丘陵已經變得非常擁擠,就連戰馬也只能放養在外面臨時搭建的牧場。

    更多的還是關于吃食這方面的事情,去年存積的糧食月余之間就已經快要見底,周圍的鮮卑、匈奴人的小型部落大多已經見不到了,必須要跑出上百裏路才有可能看到一些零零散散的小部落。

    這些都是公孫止從未接觸過的事務,他也不是管理學出身,對于這些方方面面的事情,很難上手,所以大多這樣的事都交給東方勝這個書生來解決,從目前來看,他做的還是不錯的。

    而他現在所要做的,便是將這五百白馬義從徹徹底底的收攏在麾下。

    ………

    “首領,咱們什麼去中原,都又過一個月了。”狼穴下的大廳,高升烤過幾片肉遞過去。

    昏黃的火光另一頭,勾勒出魁梧野性的輪廓,他坐在那裏,在一口平滑的石頭上磨著刀刃,聲音傳去吃肉的身影耳中,低沈的在說:“等…我總感覺隊伍裏有問題,耽擱點時間沒關系。”

    高升停下嘴,擡起了目光。

    “我讓你們和那白馬義從搞好關系,就是讓他們當中有心懷不軌的人以為我公孫止會降低防範,竭力拉攏他們,所以我在等,等他們動手,不然背後被捅一刀,後悔都來不及。”

    這時,光頭大漢方才消化完公孫止說的內容,抹了下油膩膩的厚唇,在腦袋上一拍:“首領說的那些人難道是公孫瓚…..你父親想要殺你?”

    磨刀的身影不停,大氅搖擺著,目光瞥了他一眼,頭低回去:“說不清楚,但應該不會是他,而是另一個女人……畢竟她有一個兒子嘛,我剛好擋了她兒子的路。”

    “那…怎麼辦…要是那幫家夥不現身,咱們不可能將對方全殺掉啊……真對上,還不一定打的過,和他們一起的時候….”

    高升還在說話,陡然間,外面傳來乒乓的幾聲響,十多道腳步聲從外面衝了進來,人的說話聲也從洞道傳來。

    “公孫止就在裏面,或許是睡了。”

    “……夫人交代的事……就地梟首。”

    “衝進去…”

    說話的聲音、腳步的聲音混雜著過來。高升摸過大刀唰的一下站起來,磨刀的身影偏偏頭朝那邊望了一眼,“你看,不是來了嗎?”

    手中的彎刀越磨越快。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23 PM

第三十五章 吾欲立狼旗

    嘩嘩嘩……

    手臂越來越快,刀鋒磨過石頭,那邊洞道裏出來的一衆身影已經站在了大廳,正看到這邊的兩人,也不多話,直接舉起兵器撲了過去。

    高升‘啊!’的大叫一聲,桌椅被他掀翻砸過去,木桌轟的被人劈散架,木屑四濺的一瞬,光頭大漢已經貼近,大刀轟的一下披在對方手上,殘肢飛旋起來,又擡腳將慘叫的身影踹了出去,倒飛砸在後面的同伴身上。

    狼穴大廳內混亂起來,人影閃動,血花飛濺,十多名白馬義從衝了過來,大部分朝磨刀的身影撲了上去,踏踏踏,腳步疾行,當先衝去的一人揮刀照頭就砸。

    前方,大氅一揚。

    呯的一聲,火花跳起。彎刀架住了對方刀口時,公孫止擡起臉目光凶戾:“真當我就倆人?”

    話出口,那名義從猛的朝前方擡頭,石座背後,名叫李恪護衛馬賊,狂奔而下,狼牙棒呼嘯著掃了過來,轟的一下將他臉砸碎,頭蓋骨帶著一撮皮毛擠壓的飛了起來。打飛的人體落下砸碎了一張桌子時,左右幾個石道內,二三十名馬賊朝這裏衝了過來,不要命的撲進戰團,將十多名白馬義從攔成了兩段,首尾不能相顧。

    打鬥頓時炸開,此時過來殺公孫止的這批人怎麼會不知道已經上了當,兵器交擊中,似乎為首的那人在喊:“衝過去,殺了公孫止——”

    然而,聲音很快被巨大的廝殺聲掩蓋下來,慘叫的身影在混亂中不斷倒下,公孫止皺起眉頭,坐在石座上眯了眯眼,被攔下的幾名白馬義從不顧身上造成的傷口,拼命朝這邊衝擊。他沒想到這些人到了這種程度也不打算投降。

    “難怪公孫瓚之後再無白馬義從,照這些人的架勢,肯定會死絕。”

    不過事情也到了這一步,自然沒有辦法避免,那個劉氏要他死,公孫止又豈能是束手就縛的人。

    他站起來,揮手。擋在前面的李恪嘶喊:“首領說,拿下他們。”

    高升曾經作為黃巾中的先鋒大將,雖及不上那些名將,但對付一個白馬義從小頭目倒也是綽綽有余,揮起大刀與對方呯呯呯交手幾下,轟的一聲,刀鋒砍在洞壁的火把上,光線暗下來,那邊的身影嘭的砸石桌上,酒壺被打翻,身影也掉了下來。

    那名頭目還想起身,刀鋒嗡的一聲,揮過來壓在頸脖上,廳內的打鬥廝殺,漸漸的小了下來,此時洞外已經有大批人聚集正有人下來,見到當中白馬義從的身影,當即大喝了一聲:“首領,我去叫兄弟們集合,這幫草蛋的家夥,居然敢反了。”

    “慢著。”公孫止起身,“讓他們集合,但別動手,我有話要說。”

    那人愣了愣,連忙點頭返回地面上,將命令傳達下去,外面正瞌睡的其余白馬義從莫名其妙的被叫醒,然後去往寬闊的地方集合。

    不久之後,他們便看見七八道被捆縛的身影丟在地上,周圍一支支火把點燃照亮了林間,不少人眼中閃出疑惑,後背癢癢麻麻起來,就像有什麼東西在爬動,有人擔憂的伸手握住了兵器。

    火光下,捆縛的身影前面,披著大氅,腰挎彎刀的身形走進了所有視野裏,火把燃燒的火焰扭曲了空氣,繚繚黑煙飄向黑夜,一些馬賊搬運著另外七八具屍體從洞穴裏出來,扔到了地上。

    駐足立在那裏的白馬義從,激動的想要上前拔刀。

    嘩——

    周圍林子裏,錯落隱蔽的馬賊擡起了弓的響動,方才沒讓這些人真的動起手來,公孫止揮手按下,暗中擡起的弓箭收了回去,他掃過對面的人群,開口。

    “…….你們當中有人想要我的命……或許大部分人都還不知道……”

    風吹過林子,火把搖曳,明明滅滅的閃爍,前方的身影看著他們繼續說著。

    “……我的父親,或許你們都已經知道是誰,但幾乎沒人知道我的母親是誰,她是如何被劉氏殺的……”

    ……

    遙遠的南方,洛陽城外。

    一身書生長袍的身影牽著一匹馬緩緩來到一座軍營前,通報的士兵回來打開了營門放他進去,不久,便是在一頂營帳內見到坐在燈火下披甲的將領。

    “奉先,別來無恙否?”那人微笑拱手。

    …….

    “……我被她羞辱,賣給了匈奴,給匈奴人放馬牧羊整整六年,若不是一次機會,我已經死了,現在你們當中應該有人已經猜到了吧……”

    公孫止指著腳下捆縛的身影,陡然厲喝:“就是她!她收買了你們眼前的這些兄弟,過來取我這條賤命,她玷汙了你們白馬義從的威名,讓你們做這種上不得台面的齷齪事。”

    林間寂靜無聲,高大的身形壓低了聲音,如同狼吻裏低沈發出的威脅:“你們心裏舒坦嗎?”

    ……

    洛陽外的軍營,呂布挎劍走向中軍大帳,周圍巡邏的士卒崇敬的與他打過招呼,一路前行,帥帳兩側,守衛見他過來,主動撩了帳簾。

    中間首位的老人正跪坐在矮幾後面,看著手中竹簡,聽到腳步聲,擡頭便看見威猛的身形走了進來,笑了一下:“吾兒深夜過來有何要事,坐下說話吧。”

    那邊,身影站立不動,垂首沈默。

    “奉先這是怎麼了?”丁原放下竹簡,起身過去,“可是白天的戰事,傷著你了?”

    呂布搖搖頭,目光盯著矮幾上的燭火,唇嚅動兩下,沈聲開口:“……義父,我可曾讓你丟人過?”

    “這話說的…自然沒有。”

    “那我逢戰必先,可有退縮過?”

    “也沒有。”

    質問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嘶啞起來:“…那義父為何讓一個驍勇善戰之人,去坐那文職,軍中也不讓布隨意走動,唯有私仇時,方才想起……”他緩緩摸到了劍柄上,虎目淩厲瞪過去,“……方才想起我這個義子!”

    嗡…..

    劍鋒拔出鞘身,在空氣中輕鳴。

    ……

    林間,聲音回蕩著,公孫止怒聲充斥所有人的耳朵:“……她是公孫瓚的妻子,所以她敢這麼做,你們在她眼裏就是家裏的一群只會吠、只會咬人的惡犬,在她眼裏,白馬什麼都不是——”

    “我公孫止命大撿回一條命,在馬賊堆裏拼命,帶著一群人在匈奴、鮮卑人的地界上拼命求活,就因為我是一個婢女生的,比那個女人的兒子強,讓她顔面無光,可是她忘了,你們所有人都忘了,公孫瓚也是婢女生的!”

    暴怒的身影拔出刀,砍在旁邊的樹軀上,木屑飛濺,憤怒的聲音讓前方的四百多名白馬義從低下了頭顱。

    他垂下刀,刀尖劃過捆縛的身影,輕聲說:“松開。”

    地上的七名義從擡起頭一臉驚愕,就連准備開刀的高升也愣了愣,只有東方勝贊許的點頭,那邊,彎刀揮起來,聲音高亢傳向天空。

    ……

    呂布提著滴著鮮血的人頭,走出營帳,周圍兵將圍過來,驚恐的看著老人微張嘴的頭顱,沈默冰冷的身影面對湧過來的兵將,將人頭舉起來,目光掃過張遼、高順、魏續、曹性等等走來的將領。

    同樣的天空下,同樣的時間,兩道聲音說出了同樣的話語。

    ……

    “今夜起,我公孫止欲豎狼旗,爾等跟隨否?”

    ……

    “今夜起,我呂布立並州狼騎,爾等跟隨否?”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23 PM

第三十六章 起程

    中平六年,九月,這季節已經入秋,只是氣溫尚未降下,白狼原自半個月的短暫混亂後,重新穩定下來。

    陽光還未升起,淩晨的空氣有些涼爽,小馬賊李恪打著火把跟在首領的身後走上丘陵,這片丘陵外的草原牧場上,馬蹄轟鳴的響動,從遠處傳到這邊,這是每天固定的訓練時辰,風雨無阻的。

    李恪望著首領的背影,想著半個月前,馬賊和白馬義從的融合,起初從不適應,各種鬥毆後,到後來的適應、團結,他雖然想不通明明是兩種人為什麼會漸漸融合到了一起,變的有規矩,有殺氣。

    他腦袋裏想不通的,總覺得公孫首領輕而易舉的能辦到,作為侍衛,他不由挺直了身子,望著下面已經跑過數圈的數百身影。

    丘陵之間,炊煙升起,陽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照了下來,公孫止睜開眼睛望著白雲與碧藍的間隙,偶爾有鳥飛過視野。

    南方洛陽的消息從過往的商隊那裏得知了,唯一能威脅董卓的並州刺史丁原,被呂布殺死後,收攏了並州軍到麾下,如今整個朝廷已經在了他的掌握中,按照著曆史的軌跡,緩緩的滾動著,不久,諸侯聯盟就要開始了。

    山下的聲音漸漸有了嘈雜聲,丘陵跑馬的衆人已經回來,大聲吵嚷著開飯之類的言語,有人直接脫的赤條條,跳進了水潭裏洗澡,惹的周圍膽大的大小媳婦笑罵起來,拿起旁邊的石頭就往水裏砸過去。

    討董之後,諸侯混戰,朝廷名存實亡,這天下對于各路諸侯而言是爭權奪利之場,泱泱南北百姓而言卻是難以言喻的痛苦。放小了說,公孫止這裏東、北有鮮卑、西北有匈奴,南面是大漢,他正好處在夾縫當中,當真若有一天,這裏的人越來越多,勢必會有很多的目光看向白狼原。

    那晚收服白馬騎後,其實已經間接的與公孫家建立了聯系,如果這裏真無法再發展下去,就不得不考慮去別處,尋找更大的出路。

    收回目光,他走下丘陵不久,丘陵外一支馬隊回到這裏,高升從馬背上跳下,隨手將大刀往旁人手中一遞,大步走來。

    “首領,和那些過往商旅打聽過幾條線了,咱們七八百人確實不適合走大道。”

    “走牛飲山?”

    “沒錯,就是那裏插過冀、並二州,順山南下到太行山,過黃河就是洛陽,這條道,城鎮少,官府盤查也不嚴實,咱們這麼多人還真就能順利過去。”

    公孫止皺皺眉,看著他:“可靠嗎?”

    “保證可靠。”高升拍著胸脯,“都是些走私鹽鐵的,上次有個家夥被咱們攔下,後來又放了,卻不想在雁門郡地頭上又碰見,便問了出來。”

    周圍聲音嘈嘈雜雜,端著陶碗邊走邊往嘴裏呼嚕呼嚕喝的男人,叫嚷著還要一碗,看顧鍋竈的女人挺著大肚子喝斥對方,更遠的一點,水潭邊上,樹木下三三兩兩的身影邊吃邊聊著話,將原本清冷空曠的丘陵變得熱鬧。

    “讓大家准備吧……我們很快就起程。”

    陽光透過樹隙照下來的光斑裏,他低聲吩咐,隨後,時辰漸漸到了午後,洞外林子裏出奇的安靜。

    密陰下,熙熙攘攘的家眷聚集在那裏,擦著有些紅腫的眼眶,她們的丈夫已經牽過了戰馬在空闊的地帶集合,這些人當中面相凶惡,然而到的此時有人衝女人們揮手,甚至有聲音在喊:“好好照顧兒子,等我回來再生幾個。”

    女人堆裏,抽泣聲變得更大。

    此時高升也從一個婆娘旁邊走開,看到從狼穴出來的公孫止,將大刀往地上一杵,嗓門扯開暴喝:“收聲!”

    嗡嗡嗡的人聲陡然安靜了下來,公孫止走過來並未說什麼,大氅一揚,直接翻上馬背,命令下達:“所有人上馬。”

    此時林蔭的光斑裏,八百人齊齊翻身上馬,整個丘陵間便是轟的一聲悶響。

    天光漸斜。

    公孫止一勒韁繩,拔刀。

    “出發——”

    **********************************************

    遠去天南,雲層帶著些許青色,慢慢黑夜降下來。

    雨點點滴滴落下。

    洛陽城裏,燈光斑斑點點還有亮著的,城中四處不時會傳來女人的尖叫聲、哭泣聲,然後有提著褲子走出房門,衝進雨幕的幾名西涼士卒。街巷間泥土卷成一股股的濁流,馬蹄噠噠踩下去,又濺起來,後面數十雙腳步小跑而過,便是一名名披著蓑衣的士兵,騎馬的身影在喊:“太師有令,街上不得有人夜行,違者就地處決。”

    雨水哐當哐當落下屋檐,一名身形七尺有余,細眼長髯的男人,盤腿坐在檐下,盯著手中竹簡,聽到外面隱約傳來的夜令時,眉頭稍皺,神情嚴肅起來。

    “孟德,今晚怕是回不去館舍,老夫家裏尚有空余的廂房,不妨坐下來吧。”聲音的源頭來自屋裏,一名近六十的老者整理著書卷,緩緩的開口:“外面西涼虎狼肆虐,還是小心為妙。”

    檐下,曹操閉上眼睛,放下竹簡:“那就留在蔡侍中府上挑燈觀書也是有趣,只是曹某這顆心啊,靜不下來。”

    那邊,老人將一卷竹簡放進書架內,回頭看他,微微歎口氣:“歸根究底,還是袁紹志大才疏,給他人做了嫁衣,把整個朝廷還有洛陽都搭了進去,今日早會,董卓已經將另立新帝的事提上日程了。”

    燭火溫暖的照亮房間,外面的身影走進來,跪坐到對面。

    “那蔡侍中該如何自處?”

    “我嗎?”蔡邕哈哈笑了一聲,繼續整理竹簡:“董卓招老夫,老夫自然從之,一則保全我這萬卷藏書,二則亦能規勸董卓少造殺孽。”

    那邊,燭火照在曹操臉上,目光之中,閃過複雜的神色,拳頭猛的一砸,起身站了片刻,隨後又坐了下來,沈默的盯著火光。

    不久之後,他陡然再次站起,朝外走。身後,蔡邕轉頭看著走動的身影開口:“董卓盡收大將軍何進、車騎將軍何苗乃至呂布手中並州兵馬,大勢已成,孟德切不可以身犯險,當徐徐圖之。”

    “侍中……”

    曹操走到門口,側過身對他拱手,“……家國興亡,急在我曹孟德心裏,焉能不犯險就能除賊?”

    “孟德…曹孟德……你等等…..你去何處?”

    老人追出房門,黑暗中的身形已經打開院門,停頓了一下,“曹某去王司徒那裏,借一件東西,告辭——”

    聲音斬釘截鐵。

    ……

    蔡邕歎口氣,讓下人將門關上,望著手裏的竹簡,也是沒了心情,便是走去後院,行走檐下,微微的風裏夾雜著琴音渺渺,老人停留在亮著燭光的門口好一陣,等到弦音停下,方才推門進去。

    一襲白色長裙的少女坐在琴台後面,蔥嫩的手指輕輕撫過琴弦,看上去簡單幹淨,聽到推門聲,擡起頭來,微動中長發從細肩傾斜滑落而下,眉宇間露出書卷閑適的清淡,見到老人時,那雙明亮淡然的眸子彎的如月牙一般,隨後站起來:“父親為何突然過來,曹孟德走了?”

    “走了…走了…”老人笑了笑,“就是過來看看你,現在看過了,父親就不打擾你休息。”

    說著,便在女子疑惑的目光中,退了出去,闔上房門,站在檐下輕輕吐了一口氣,其實之前對曹操說的那兩條外,還有一條他沒說,便是要保全膝下兩個女兒。

    “或許…該讓昭姬離開這紛亂的洛陽,她與衛家定有姻親……如此也好……”

    雨水濺在臉上。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24 PM

第三十七章 黑山軍

    洛陽接連幾天的秋雨,蔡府外,一輛馬車碾過地上的積水停下來,一名五十些許的老者登門拜訪,被仆人引領著走進廳房,不久屋裏傳來說話聲,另一邊,屋檐下一道人影兒悄悄過來貼在門後傾聽,斷斷續續組成一些能聽懂的話。

    “......如今洛陽局勢混亂,我又常侍董賊左右,將來若被清算,倒是怕連累昭姬......婚約之事怕要提前。”

    “令媛,精通音律詩書,正是我兒良配......如此,這門婚事確是盡早定下來,只是有一事不明,伯喈兄為何要與那董卓為伍,殊不知這等惡臣遲早衆叛親離...今日早聞,董卓海布文書捉拿刺客......聽聞乃名為曹操者...可想往後如這般慷慨赴死之士,還會更多,到時董卓傾覆,伯喈又如何自處啊......”

    “董卓敬老夫,留下來或許還能勸導一番,少造殺孽。”

    “......如此也罷,就怕將來那些人不領情而已......”

    “不談這些了,咱們說說昭姬與仲道的婚事吧......早日把良成吉日定下來...”

    …..

    門後的身影兒捂嘴偷笑,隨後躡手躡腳的離開,小腳歡快的跑在廊下,轉過一扇小門去了後院廂房,嘴裏喊著:“姐姐...姐姐...”

    前面檐下廂房窗戶打開著,雨水滴答滴答在房檐連成珠簾,一襲淡藍短襦白色碎花長裙的少女一手拿著竹簡,目光恬靜掃過上面的字跡,手指按上琴弦,似乎明白了竹簡上的音律,嘴角化開一個輕盈柔雅的笑容,指尖輕挑,弦發出‘錚’的輕鳴顫音。

    此時,急驟的腳步聲自窗外響起,一道頭上紮著兩個小包包的身影,陡然扒在窗外,把少女嚇了一跳,待看清是誰時,放下竹簡,手指在對方小腦門輕輕戳了一下:“......想嚇死姐姐啊,沒輕沒重的。”

    “姐姐,我告訴你一件特別的事,想不想聽?”女童努力墊著腳,讓自己比窗台高一點。

    少女輕嚅紅唇,“你又去聽爹爹和人談事了,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啊......”但轉眼間,她身子微微側了側,將臉貼過去,低聲道:“到底是什麼新鮮事?”

    “當然是......”女童小聲說了一句,然後陡然大聲叫出來:“當然是姐姐要嫁人了啊——”

    那邊,房中的少女倒是沒被嚇著,只是臉微紅了起來,急得站起身跑出房門一把揪住想要跑開的妹妹,將她轉過來,“你說的都是真的?”

    “嗯!”

    女童肯定的點頭,指著前院:“爹爹剛剛和衛家的伯伯正說此事,還說盡快要將姐姐嫁出去呢......姐姐,你開不開心啊。”

    “.......”

    雨滴濺在檐外嫩綠的樹葉上,沈默下來的少女緩緩起身拂過漆紅的雕柱,秀眉微皺,望過院中綠樹間隙裏陰沈沈的天空,雙唇微微張了張,聲音很輕。

    “......可姐姐還不想嫁人啊......”

    像這樣的雨天裏,洛陽城內還有一個人心情如雨雲般陰霾、驚恐不安。躺下,耳中仿佛能聞到院門被人踹開,捉拿的喊聲……

    黑夜之中,大雨劈劈啪啪打在屋頂,袁紹再一次從夢中驚醒,自從與董卓鬧翻後,整日心裏惶恐。他起身披上衣服站在窗前,望著雨簾嘩嘩落下,想起昨日曹孟德行刺董賊的事情,心中先是怔了片刻,隨後越發不安起來,畢竟他二人乃是好友,若萬一董卓將屠刀朝向他,該如何是好?

    天光晦暗,雨沒有停歇的意思,咬緊的牙關一松,拳頭猛的砸在窗框。

    “……不如離去。”

    他口中喃喃說著,便是下了決定,不久,天蒙蒙亮時,將朝廷所頒符節掛在東門,淋著大雨揚長而去。

    ********************************

    在這一天,遠在大號山上行走的公孫止一行八百人,出現了一點意外。

    火把孤伶伶的在樹下燃燒,大雨衝刷著茂密的樹葉,周圍大多合著蓑衣躲在樹下休息,等待天明,這處荒山野嶺很少有人過往,此時公孫止看著布絹上畫著的簡陋地圖,與虛影中的地圖對比地形,雖然相似一些地方,但畢竟還是迷路了。

    “下次若能碰到他,我一定將他宰了。”高升盤腿坐在地上,氣的叫嚷。

    “可惜這山上沒有人家,不然倒是可以問路。”

    公孫止收起地圖,看了看林隙後面的天色,灰蒙蒙的一片,大概離天亮還早著,他們一路向南翻山越嶺走來,不像草原平地那般輕松,又大多牽著馬匹,速度較慢了許多,此時離他們出發已經過去半月有余。

    就在這時候,前方一名狼騎發出哨聲,然後呯呯與人交上手了,身影晃動一下,他衝出來叫道:“敵襲——”

    原本合眼而寐的八百道身影轟的一下起身結陣,山麓上不便騎馬,所以結陣的速度倒是快上不少,那名發出警告的狼騎往回跑,周圍響起沙沙沙一片腳步聲,上百道火把轟的一下點亮在雨夜裏。

    更遠的地方有更多的人吶喊著朝這邊奔來。

    “走了這麼久…馬賊遇上山賊了……呵呵….”公孫止握住刀柄緩緩抽出,發生‘嗡’的聲響,火光下,目光銳利的猶如饑餓的狼。

    “給這些山賊放放血。”他輕聲說道。

    周圍,弓箭擡起來,就在下一刻,高升突然朝一個方向大喊:“左髭丈八——”

    圍上來的一衆身影當中,一道人影頓了頓,忽然伸手一按,上前的數百名山賊齊齊停了下來,那人取過火把朝這邊走了過來,露出全容,濃眉粗獷,唇上左邊一撮胡子長的快到了下頷,身形魁梧寬大,另一只手提著短柄大斧。

    “真是你…..”高升驚喜的叫了一聲,連忙讓狼騎放下手中弓箭,“自家人,都是自家人,把弓箭放下。”

    被叫做左髭丈八的男人也讓身後的山賊放下兵器,隨後一把將對方手臂緊緊捏住,“你怎麼在這裏……幾年前,我以為你死了……”

    “對方一矛戳偏了,心沒碎,就沒死成,從屍體堆裏爬了出來。”高升連忙拉過這位舊識來到公孫止身前,“首領,這是當年黃巾裏的好兄弟,自己人差點打起來了。”

    公孫止點頭,將彎刀收起來,看這大漢:“既然你們是舊識,那麼問你,這兒是哪裏?”

    那叫左髭丈八的山賊頭領看了看身旁的光頭大漢,又看了看眼前這個散發凶戾的年輕首領。高升不耐煩的推搡一下他:“趕緊說啊,這是我新拜的首領。”

    “這裏是黑山軍的範圍,大號山,往東過去就是于毒首領的地界,不過你們這是要到哪裏去?幹脆與我們一起入夥好了,咱們正缺馬呢。”

    公孫止皺了皺眉。

    “黑山軍張燕?”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25 PM

第三十八章 困在大山中的責任

    雨漸小了,淇水以西的岸口,欄柵圍攏的簡易營寨,帳劈啪燃燒的篝火映紅數張臉孔,周圍狼騎暫時休整下來,和這群黑山軍暫時擠一個帳篷,聲音嗡嗡嗡的響起。

    之前,說到黑山軍張燕,公孫止曾經在現代時沒到過這邊,只是參觀過關于一個叫于毒的黃巾首領的鹿腸山,然後也間接了解這支規模算是龐大的農民起義軍,以及首領張燕。

    不過此刻,他倒有些意外的是,他們竟已經是朝廷的軍隊,張燕也被封為平難中郎將,在冀州黑山這塊擁衆甚多。那邊,左髭丈八嗡嗡的話語停頓了一下,看向他:“公孫首領,幹脆與我們一塊吧,咱們這山上山下,擁衆數十萬,將來說不定也能混上大官,總好過在草原吹風,和那些蠻人廝殺。”

    “老八,你就別吹了,大家都是黃巾出來的,幾十萬裏面能戰的有多少,我會不清楚?不然你們怎麼還縮在幾座大山裏不出去?”

    那頭,半邊長髭男人低了低頭:“就幾萬…..”隨後又擡起來,“那還不是咱們少馬,若有馬匹,咱們黑山軍也能出山的。”

    公孫止目光眯了起來,咧嘴露出森白:“這就是你想讓我入黑山軍的原因?”

    “呃……這…”

    那大漢不善言辭,急的摳了摳髒兮兮的發髻,想了一陣,實在說不出來後,幹脆說道:“公孫首領,您弟兄們千裏迢迢過來這邊,也夠累的,不如在這裏稍微休整一兩日再走不遲,我好通知大首領過來,他就在附近的淇縣巡視。”

    “如此也好。”公孫止倒不會跟他客氣,待高升拉著那大漢走去一邊聊舊,自己也鑽進帳篷和衣而睡,只是這樣的雨聲中,不是那麼容易睡著。

    從牛飲山一路南來,避開壺關、上黨郡,竟是稀裏糊塗走到了這裏,不過正好,他也是想見一見這位在這個三國亂世頗具傳奇色彩的黑山軍大首領,當然收攏別人的想法,自從被呂布追殺後,就再難提起,畢竟這位張燕也是掌握數十萬人生死的一方豪傑,到時,氣勢可千萬別被對方壓下去。

    他捏了捏拳頭。

    時間漸漸過去兩天,張燕並未出現,這一點倒讓公孫止有些遺憾,最後打點准備起程時,這天下午的山崗上,馬蹄聲從後方傳來,遠遠的數騎朝這邊趕,面對對方的人數,八百狼騎倒還不至于緊張,只是警惕的看著身影奔馬而來,然後翻身下馬走近。

    “公孫首領錯道走到這裏,為何走的這般急。”

    發聲的身形,披著甲胄,頭裹方巾,身材並不高大威猛,相反有些瘦弱,面容普通,只是眸子裏那股狠勁兒卻是讓公孫止點了點頭,他拱手回了一句:“路途遙遠,自然要急著趕路,大首領不忙了?”

    “忙完了!”那邊也直言不諱回道,隨後過來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公孫首領與我在這道山崗走走吧。”

    公孫止點點頭,便與他走在前面,身後的狼騎和幾名黑山侍衛落在了後面,倆人沈默的走了一段,有人先開口。

    “公孫首領是右北平公孫家,還是遼東公孫家?”

    公孫止並未回答,目光看著起伏的山巒,語氣低沈:“兵、民藏于山中,大首領這是要學勾踐嗎?”

    “這倒不是。”張燕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向群山,視線拂過那裏,深吸了一口氣:“……某原姓褚,只是坐了這大首領的位置才改的姓……不過裏面的事都不重要,今日我趕來見上公孫首領一面,就是希望首領能販一些馬或者牛羊與我們。”

    旁邊披著大氅的身影看過來時,他擡頭吐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從十幾歲時就帶起兄弟幹起強盜買賣,什麼人都劫,什麼人都殺,直到遇到上任首領,當這重擔交付于我身上時,張某才知什麼叫責任,那年幾十萬雙眼睛饑餓的盯著你,幾十萬張嘴朝你要吃的,小孩、婦人餓的哭叫,山間的野物能吃都吃了,那年人吃人,吃了上萬……那副白骨累累的場面,相信公孫首領是沒見過的,我只能帶著他們苦挨,在這片山裏掙紮……”

    “憑我那點人無法從鮮卑、匈奴那裏掠奪更多的牛羊戰馬,幾十萬的人,根本就是一個無底洞。”公孫止擺手打斷他的話,肯定的拒絕。

    旁晚的風拂過山麓,頭上的方巾卷了卷,張燕看著比他小上許多的男子,拱手:“牛羊我們可以自己馴養繁衍,總有一天能夠保證這大山中幾十萬人所需。況且山中有鐵銅,亦有工匠,首領若是答應,打造兵器、甲胄,我黑山軍一律承擔。”

    “那大首領為何不直接將這些東西販賣出去?”

    張燕搖搖頭:“我已接受朝廷封賞,便是有官職在身,若是私造兵器乃是造反大罪,這山中百姓豈不是又要被朝廷圍剿?”

    其實公孫止看的出來,這位黑山軍大首領有著沈甸甸難以言說的苦楚,沈默了片刻,他有個不成熟的想法,還是說出口:“大首領有想過將這裏的百姓遷走嗎?比如草原上,那裏地域廣闊,土地肥沃,我漢民走到那裏都能繁衍生息,不妨朝北邊走試試?”

    “不能……”張燕搖搖頭,無奈的笑了笑,看著遠山:“……那是幾十萬人的生死,途中會死多少,遠行的口糧又要給多少,難道還像黃巾的時候,一路吃過去嗎?我最清楚會死多少,所以張燕不敢冒這個險。”

    公孫止轉過頭再次看向他,語氣激烈了一些,“不挪的話,難道就等人來救嗎?”

    “那是我的責任。”

    聲音響起在山崗上。

    站在原地的公孫止沈默的與對方對視了好一陣,隨後點了點頭轉開視線,翻身上馬,勒過韁繩,“若我此次還能從洛陽回來,咱們交易就達成。”

    “靜等佳音!”張燕拱手。

    風拂過大氅,公孫止策馬走出幾步時,他回頭問道:“你與公孫瓚就舊?”

    “有,他寄來的信函中提起過你。”那邊如實回答。

    這邊,馬背上身影點了下頭,隨後一夾馬腹奔了出去,周圍八百狼騎踏著轟鳴跟在後面奔馳,直到後方的人影漸漸變成了黑點,再也看不到為止。

    高升從後面趕上來,“首領,咱們帶的幹糧不夠了。”

    奔行的馬背上,公孫止揚了揚鞭子:“我們是什麼?從這裏下去就是山陽,朝西南過去就是河陽,這一路如此多的大戶,咱們是馬賊就該搶過去,別學他們的慈悲,那樣會餓肚子的。”

    “是——”衆人大吼。

    轟隆隆隆的馬蹄如同雷霆踏過大地,然後遠去。

    ******************************************

    與此同時,洛陽。

    在崇德前殿,太傅袁隗將年幼的劉辯扶下皇位,解除玉璽印綬轉交給劉協,然後扶劉協正式登基,是為“獻帝”。

    整個關東、整個國家裏,無數的人在奔走呼籲,有關于董卓重重惡行和擅自廢立皇帝之事開始發酵,在這樣的大勢下,一股不起眼的小波浪翻了一個浪花。

    名叫蔡琰的女子的婚事出了點意外。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25 PM

第三十九章 緣,妙不可言

    延綿的山麓間,一片深翠裏夾雜著枯黃,起伏山脈之中,小小的營寨上旌旗獵獵,枯燥的秋雨過去十多日,黃河奔騰的水霧從北面而來,將大山籠罩在霧氣裏。這樣的天氣裏,山道上數匹快馬奔馳,進出這座寨子。

    進來的幾匹快馬,俱都皮襖毛帽,有人快步走上寨子,剩下的人正與守寨的護衛閑聊,言語間多是匈奴語言。

    “……南面漢人的京師鬧起來,他們朝廷殺了許多人……人頭能堆起這麼高。”那人誇張的指指旗杆。

    “殺的厲害了……漢人皇帝不管管?”

    “管什麼…..是個大官握了權柄,皇帝還是一個小孩,有這麼高。”他又往大腿量了一下,認真的點頭。

    ……

    說話的上方,大寨露台上,一名穿皮襖,掛著奢華佩飾的男人坐在匈奴旗下,望著四面圍繞的大山,他名叫欒提于夫羅,南匈奴的右賢王,自去年羌渠被刺身亡後,族中的人並不擁戴他,反而擁立名叫須蔔骨都侯成為了新單于。

    他與兒子劉豹率衆赴漢向皇帝劉宏訴苦,請求援兵幫助他奪回單于位,然而劉宏病重逝世,于夫羅只得停留在中原等待新皇召見。

    初秋時,一個對于他來講的好消息從南匈奴那邊傳來,那位新單于須蔔骨都侯箭瘡複發,幾天就死了,如今單于之位空懸下來,這正是他想要的。

    “漢人亂了……”于夫羅一拳砸在手心,然後手掌又狠狠的握緊,捏出汗來。

    這樣混亂的時間,他心裏想要趁此機會劫掠一番,然後返回南匈奴收買族人,成為新單于,只要集結各部族兵馬,並不怕漢人報複的,甚至還有可能與西匈奴較量,然後合並,重現當初匈奴盛世。

    于夫羅想的有些遠了,隨後召集兒子劉豹盡起寨中一千余名匈奴騎兵,離開這座侮辱他的牢籠。

    ……….

    南面,一支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由外入城,城門的士卒悄悄收過遞來的喜錢,同樣也知此乃是大儒蔡邕之婿來迎親了,自不會過多刁難,便是揮手放行進去,高頭大馬上,一身大紅,綢料上繡有雲彩紋理的青年左右拱手感謝。

    不久,熱鬧的隊伍進城。

    另一邊,蔡府上下結彩,此時的風氣都是奢華鋪張的,就如蔡邕癡迷書卷之人,也破費了一番,來往賓客進門有紅毯而行,頗為喜慶的剪紙、燈籠掛滿不大的庭院,門口收名帖的管家一個個的唱名。

    “司徒黃琬……”

    “司空楊彪……”

    “周毖…伍瓊…何颙…董卓…哎呦…董太師入府——”聲音在門口陡然拔高響起來。

    整個蔡府都開始嘩然…沸騰…然後靜下來,看著門口那獅臉闊鼻,身高肉重的龐大身影帶著手持畫戟的呂布大步走了進來。正應酬談笑的蔡邕連忙上前拱手躬身:“不知太師駕臨,恕罪恕罪。”

    “免了,趕緊開席,我肚中甚餓。”董卓徑直走過老人,在上首位端直跪坐下來,閉目不言,周圍大大小小的官員竊竊私語,只是敢怒不敢言。

    不知道什麼時候,吹奏的喜樂漸漸近了,人的聲音在外面歡呼,“來了,來了。”“好俊俏的新郎啊!”“快進去告訴蔡侍中,衛家迎親的來了。”

    院中,蔡家族中長輩顫顫巍巍拉過蔡邕,“該讓新娘出來了……別錯過良辰吉日。“

    蔡邕點點頭,朝上方大刺刺坐在那裏的最具權利的身影拱手,那邊,催促的揮揮手,蔡邕感激的直起身,連忙讓丫鬟去後院。

    院門,白色大馬停蹄,一身大紅雲紋交領長袍的青年抱著一尊銅雁臨門,上前呈過去,這是贄禮,以示將來對新娘的信任和尊重。

    在蔡邕收禮後不久,一襲窈窕身影在兩名丫鬟攙扶著,身著紅底緞繡金紋,寬袖窄腰,下身垂地紅色長裙,小腳尖尖不時踢出裙擺,緩緩而來,發髻上珠簾玉冠輕輕搖晃在俏臉前,待近一點,珠簾後面,如玉肌膚透著紅潤,只是低垂著,讓人看的不是太清楚。

    那邊,新郎看了一眼,或許覺得這樣直看不好,便是低下頭。而座上的董卓卻是瞪圓了眼珠,手指撚著須尖,身形動了一動,像是要起來。這邊,蔡邕連忙上前拱手作揖:“太師身份高貴豈能為小女婚事操心。”

    “敗興。”董卓聽到這話,方才意識自己周圍尚有許多賓客,只得重新坐下來。隨後就是一陣套的繁縟禮節,折騰下來已是過去一個時辰了,最後迎親隊伍方才啓程。

    衛家乃是河東世家,只是路途遙遠,顯然不會走上半月,城外靠黃河便是有一處置辦下來的莊子。

    **********************************************

    天氣秋涼。

    離河陽數十裏的一戶莊子上,握著兵器的屍體碎在院門前,往裏而去猩紅刺目的顔色鋪開,廊下傳來女人嚶嚶的哭聲,十多道男女老少的身影立在那裏垂著頭,帶著肉絲的骨頭啪的落進視線裏。

    他們前方,光頭大漢啃著整只雞,一把大刀就靠在廊柱上,“……咱們過來劫點口糧,不想殺人,你們非要反抗,這下好了,死了有十個護院吧?心不心疼?”

    “你們家在方圓百裏是最殷實的人家,要是放在鬧黃巾的時候,連家裏的木頭都能給你啃沒了,我們要你八百人,數日的口糧不多吧?”

    高升咀嚼著肥肉喋喋不休的與對方說話、數落,對方家主也只得小聲期期艾艾的回應。這戶人家大多家畜都被宰殺烤了起來,衆人坐在各處伴著血腥氣大口大口的分食牛羊雞鴨。遠處,一座假山水池邊,公孫止將一只雞腿遞給對面衣服襤褸的男童。

    對方怯生生的不敢接,他的父母大抵是這莊子的家奴,同樣害怕的立在不遠,兩雙擔憂的看著自己的孩子。

    天光西斜下來時,外面放哨的斥候回來,說河陽官兵已經朝這邊趕來了,這時候公孫止一行人方才上馬離開。高升有些不舍的回望,“首領,還有那麼多……唉,該分給這裏的百姓。”

    “你給他們,他們也不敢要。”公孫止搖搖鞭子,“給他們,才是害了他們,會被當作通賊抓起來,不過這都不重要了,太平的日子留給所有人都不多了。”

    旁邊的高升似懂非懂。

    可惜說的這些,大概只有公孫止明白。

    “過黃河……”他看著遠方,仿佛隱隱聽到了大河湍急的咆哮。

    ……

    轉眼三日,黃河南岸一處莊子迎來熱鬧。

    遠遠的,迎親的隊伍已經出現在了衛莊前方的道路上,相熟的鄉鄰幫忙布置莊子、附近的豪紳、文士衣著光鮮俱都聚在一起恭賀。

    “…..大儒之女…真是好福氣啊。”

    “聽說琴棋書畫…..持書傳家啊…衛兄真是找了一個好親家。”

    “……門當戶對,這親真是結的妙啊!”

    站在院門的老人,一身喜慶,聽著旁人友人的賀詞,撫須微笑,望著遠來的隊伍,滿意的點頭。

    “父親。”隊伍停下來,馬背上,衛仲道翻身下來,牽著轎中的新娘朝院門迎接的老人拱手,臉上掛著停不下來的笑容。

    老人點點頭,從旁人取過一杯酒,“迎門酒先喝了,等會兒行醮子禮。”

    周圍有人起哄大喊出聲音。

    “以我之見,衛兄是迫不及待想給兒媳賜酒才對。”

    掛著珠簾的少女聽到這話,月眉微微皺起來的一瞬,遠處的陽光下,熱鬧的人群聽到馬蹄響起轟鳴,那是轟轟轟震動地面的聲音。

    衛家老人正將酒舉過頭頂,目光看了過去,披紅著裙的女子以及衛仲道也回頭看過去,周圍衆人也聽到聲響尋聲看過去。

    一支不明來曆的馬隊,在莊子外面的道路上飛馳,正朝這邊而來,天光裏,仿佛有森寒的光芒在反射,然後…..飛了過來。

    嗖——

    老人手中的酒杯啪的爆開,酒水灑下來的剎那,箭矢嘭的插進門裏,羽箭的一端正嗡嗡的發出顫動。

    唏律律——

    韁繩猛的勒緊,戰馬嘶鳴人立而起,馬背上,大氅揚起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26 PM

第四十章 她,我要了。

    嘭——

    羽箭釘在門板上嗡嗡的輕顫。

    酒水拋上天空淋落老人頭頂的一瞬,所有人轉過頭,金色的晨光裏那道放箭的身影衝到近處,一勒韁繩,戰馬長嘶,人立而起,大氅掀起。後方轟鳴的煙塵,陡然分成兩股左右排開將門前的迎親隊伍、莊中的客人圍了起來。

    兵器唰唰舉了起來,彌漫金戈鐵馬的氣勢。

    “……匈……匈奴人?”

    此時看到對方皮襖、散發的裝束,不少人臉色一剎時的變了變。衛家老人看著身後門板上插在喜字上的箭矢,又看了看地上碎裂的酒杯,愣了一下。洛陽附近有一股匈奴人,對于世家而言這樣的信息並不是秘密,此刻對方明顯來者不善,他是要保全莊上的人,還是鼓動鄉人與對方廝殺,兩難的選擇讓老人猶豫。

    “你們是于夫羅單于的人?”盯著對方,衛家這位老人保持冷靜。

    “哈…匈奴人死在我們弟兄手裏沒有一千也有九百,你這老叟眼力可真夠差的。”高升偏著光森森的腦袋,嘴角拉開一道笑容,只是有些凶惡。

    說話間,數十名莊內的護院手持刀槍棍棒洶湧出來,只是見到對方時,原本殺氣騰騰的氣勢陡然一收,便是安靜的走上前面。戴著珠簾冠的少女微微擡起了頭,隔著晃晃蕩蕩的珠簾看著那邊黑色大馬上的身影,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凶悍的一群人。旁邊,衛仲道見護院都趕來,心裏也有些底氣,上前拱手:“各位既不是于夫羅單于的部下,那麼就不知道各位來衛莊上可有什麼事……”

    “來喝喜酒。”公孫止目光掃過兩道紅色身影,心裏大抵明白這裏是在辦喜事,便是收弓下了馬背,擡了擡手掌。

    身後,八百騎便是齊齊轟的下馬。

    老人的表情怔了一下,他自然是見過軍中是什麼樣的,但心裏不免被那邊騎士的氣勢所壓,話音有些顫抖:“……若是喝喜酒……這位頭領裏面請就是…..您身後的兄弟,亦盡管放心,莊上不缺短好酒好肉。”

    “父親…他們非匈奴單于之人,必就是賊匪,款待他們與養虎狼何益?”衛仲道拱手朝後面的身影勸道時,公孫止擡起的手尚未放下,目光在說話的青年身上停留的一瞬,手掌陡然握拳。

    高升退後半步,數十道持弓狼騎上前,弦吱吱繃緊,下一秒,弓弦顫抖的輕響。

    “放——”聲音低沈。

    “怎麼回事……啊……”

    “不要——”珠簾劇烈的晃動,少女的身影上前幾步,視野之中,那邊高大威武的身形後面數十發箭矢飛來,空氣裏只剩下噗噗噗噗箭矢穿透血肉的沈悶響聲。

    一滴血水飛起來,穿過擺動的珠簾,濺在裏面的臉上,護在前面的十多名護衛前前後後倒在了地上,血水沿著地磚的縫隙流淌延綿開。

    女眷尖叫起來,所有人片刻間就見死了十多人被震駭的說不出話來,當中也有人憤怒拔劍想要廝殺,被旁邊友人死死拉住,衛勳這位衛家老人仍在那裏,牙關緊咬,讓下人將嚇呆的衛仲道拉回來,斑白長須微微抖了抖,“你們到底要什麼!”

    “八百人的幹糧,熏肉、米餅各兩份,三天的!”公孫止站在那裏看著老人的眼睛,言語簡單,比了比手指。

    “就這樣?”

    “就這些。”

    周圍狼騎持刀走過人群,發出窸窸窣窣響動,正進入喜宴裝拿食物,被控制的衆人心裏陡然松了一口氣,好在對方只是拿一些糧食,也不多拿,只要不反抗對方看樣子也是不會亂殺的。

    相對于衆人信裏放下石頭的輕松,衛仲道因為之前一句話讓家中十多名護院喪命,盯著地上的屍體瑟瑟發抖,畢竟他只有一副文弱之軀,倒是不敢與對方拼命,反而往石階那邊站了站,但公孫止從頭到尾也未看這個人一眼。

    想著時,老人的話語陡然在那邊激烈說起來:“就為這點東西,動手殺人,這裏是京畿之地,乃是天子跟前,爾等在此行凶,官府豈能坐視不理?”

    “你想讓喜事變喪事?”公孫止正回走上馬,聽到對方話語,回過頭來,眼睛眯了眯。

    那邊,幾名豪紳連忙上前,擦撞了旁邊一道紅色嬌柔的身形,拉過衛勳著急的擺手,幾道聲音連續響起:“衛兄,話不可亂講。”“是啊,忍一忍何妨?”“……那是官府之事……咱們血肉扛不過刀兵的啊。”

    輕聲的低喊,一襲紅色長裙的少女‘哇啊’的跌倒,頭上戴著的珠簾冠啪噠一聲掉落地上,微微皺起秀眉,咬著紅唇,側身要去撿。此時公孫止站立不遠,目光掃過來,便停留在那張細眉微皺的面容上挪動不開了,背頸竟陡然有股酥麻一股腦兒的往上竄。

    纖柔的手指抓過地上的珠簾,蔡琰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微微擡頭瞟了過去一眼,臉頰有些紅了起來,大抵是被人這樣看著有些羞惱,快速的撿起簾冠在侍女的幫扶下重新戴上。

    “我改變主意了……”

    院門衆人在勸說,衝進去裝、拿食物的狼騎剛剛走出,公孫止翻身上馬,一手握成韁繩,一手握住刀柄,看著那邊站著的少女,眼裏多了一些東西。長有一圈青渣短須的雙唇微微張啓,冷淡開口發出了聲音。

    “這女人,我要了!不給,殺你全莊——”

    穿著紅妝的身子顫了一下,周圍狼騎吹響口哨,轟然起哄叫好。這邊,公孫止韁繩陡然一抖,馬蹄邁出。

    另一邊,衛仲道聽到話語時雙眼抖動,然後跑了起來,大喊:“昭姬,快進院裏——”

    馬蹄轟然雷動響起,蔡琰轉身就跑,前方的護院中有人叫出聲音:“攔住他…..”一支羽箭嗖的飛來,插進他喉嚨,從後頸冒出來,周圍還有人揮刀衝上來,跑動中戰馬上,公孫止反手拔刀,向下一劈,鮮血彪飛出去,濺了其余人一臉,隨後黑色戰馬撞入護院當中,有人直接被撞倒踩踏,或躲避跳開,馬蹄前行已經逼近想要轉身的少女後面,伸手一抓,直接將尖叫出聲的新娘提到身前橫放。

    “放開她!!”

    衛仲道從地上撿過一把刀衝上來,被後踹的馬蹄正中胸口,哇的吐了一口血,身子直接倒飛出去砸在人堆裏,周圍的人混亂的散開,亂跑起來。

    一衆狼騎嘩的上馬,公孫止按著掙紮的少女,回頭看向院門下的老人,“我們走了,你們繼續辦喜事吧。”

    “回來啊!!”

    馬蹄轟鳴起來,衛仲道在仆人攙扶下站起來,撕心裂肺的慘叫,眼睜睜望著絕塵而去的長龍。

    那邊,望著吐血、哭喊暈倒的兒子,衛勳咬了咬牙,推開身旁幾個鄉紳,搖搖晃晃走了幾步,招來下人,言語虛弱,斷斷續續的講:“立即,派人騎馬通知官府…….再另派人…去洛陽告知蔡侍中……蔡琰被一夥賊匪所劫。”

    吩咐完後,那名仆人連忙帶著幾人騎上快馬分頭離開,周圍一片愁雲慘淡,衆人鴉雀無聲,畢竟大喜日子,新娘被劫,而且夫家還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此刻也不知怎的收場。

    然而不久,老人正著人將衛仲道擡進去,莊外道路上響起一片“呼呵!”凶戾粗野的叫喊,一支數百人的馬隊,正朝這邊衝來,揮舞著刀、矛

    “……搶啊!”兩支狐尾在帽沿擺動,名為劉豹的身影在馬背上喊出匈奴語言。

    站在那裏的衛勳看到這一幕,腦袋陡然劇痛,伸手捂著額頭走了兩步,“搶兩次……兩次……”嘶啞的聲音嘎然而止,身子終于支撐不住,暈倒在了地上。

    ………

    火焰燃燒,馬蹄踏過屍體。

    一支滿載而歸的匈奴騎兵高興的互相交談,後面,劉豹回頭看著燃燒的莊子,驚恐亂跑的漢人,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雙手。

    似乎,總覺得自己少搶了什麼……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27 PM

第四十一章 懵了的蔡琰

    嘭嘭……肥厚的手掌拍在幾案上,燈柱震動,火光搖擺,竹簡飛出擲地上。

    “袁紹小兒…竟敢如此,老夫念他不識大體就罷了,還讓他做了渤海太守,竟讓東郡橋瑁發文討我,真是白眼狼……”

    董卓府邸,正廳內,氣氛顯得凝固,下方兩側跪坐的數人屏氣不敢這個時候開口插話。十月十一日,蔡邕婚宴過去沒多久,各州郡接到橋瑁發文聲討董卓入京後各條罪狀,明裏推舉袁紹為號召,各地的聲音陸續跟著發出響應。

    “太師怎的生急,其實該急的該是袁紹等人才對。”側席跪坐一人開口,放下酒觴起身,中等身材,白面短須,鈎鐮眉,眼角偏斜。他斜瞧了一眼地上的竹簡,好半響,方才撚須笑了笑,走出席位,“太師手握獻帝,袁紹等人師出無名,若要有名,必定另扶新帝…….”

    燈燭裏,寬胖的身形捏著觴器沈默了一陣,睜開眼看向那人,咧開厚唇,露出猙獰:“賢婿的意思,將弘農王劉辯殺了?”

    站起身的人正是李儒,此時聽到話語,默不作聲只是躬身一拜,便是回答了。

    “太師不可——”

    右側一道身影連忙走出,乃是蔡邕,他望了一眼旁邊躬身的歹毒身影,轉向董卓,拱手:“弘農王既已是廢帝,囚于宮中,安能再起反複,只不過是被袁紹等人利用名號罷了,再者,弘農王亦是皇親,真殺了豈不是讓袁紹等人坐實了太師的殘暴不仁?”

    董卓緊皺眉頭,撫須點了點頭:“侍中之言,也是有理,這讓老夫如何取舍?”

    屋內沈寂下來,此時外面檐下傳來腳步聲,仆人在外低聲:“太師,蔡侍中家裏來人喚他回去。”

    老人疑惑轉身時,上位的身影開口:“何事能與國事相比?讓他進來說。”

    不久之後,一名蔡府下人被帶這裏,瑟瑟發抖,董卓見他面相有異,猛的拍桌:“有何要事找侍中,趕緊說。”

    “是…”那人抖的更厲害,低首躬身道:“…是衛家傳來消息,說…說小姐被一夥賊匪劫走了。”

    “昭姬……”站立的老人喃喃念出名字,視野搖晃著,呯的一下要倒,旁邊的李儒慌忙將他攙扶住,口中喊著話,然而老人只是木然的看著房頂,雙唇微抖。

    “蔡侍中你怎麼了……侍中……”

    聲音就像在耳中變得遙遠,迷迷糊糊,嗡嗡嗡嗡的嘈雜,董卓猛的起身大步下來,轉過老人,搖晃他手臂,黑須抖動張揚,“侍中且寬心,老夫這就著人救回令嬡。”

    旋即,他朝門口揮手:“立即去城外傳令徐榮,立即帶兵追剿這股賊匪。”

    門外侍衛響起聲音後,蔡邕顫顫巍巍拱手朝董卓一拜:“謝太師搭手之恩。”

    “今日就到這裏,侍中便是回去好生休息,等我西涼健兒帶回令援便是。”隨後,叫人送走了神情恍惚的老人,方才重新落座,想了一陣,拿過觴一口飲盡酒水,擲于地上,目光凶戾望向李儒,“宮中之事就交由文優了,老夫不想再見劉辯小兒。”

    各地的呼聲,已袁紹為首的舉旗,已經掩蓋不了洛陽醞釀的雷鳴,真正被人放在火上烤的乃是太傅袁隗、太仆袁基等人,他們為官幾十載,怎的不清楚裏面門道,但也正因為明白,他們更不能此時出洛陽逃難。

    此時,幾案上火燭搖曳,袁隗看著侄兒袁基緊握拳頭,牙關咯咯咬的直響,“此乃是外人假冒三公文書,害我洛陽袁氏一門,絕非本初、公路之心。”

    “吾已派人向董卓解釋,縱有除賊之心,可亦不能將全家老小送命。”袁隗沈默了片刻,盯著燭火方才憋出了一句。

    推開窗……天將亮了,城外打著徐字旗幟的騎兵衝出了兵營。

    *******************************************

    安靜的山間,鳥兒飛過樹枝,嘰嘰喳喳的啼鳴,一條小溪靜謐的從上山流淌而下,石頭縫間一株青草帶著晨露,片刻,馬唇伸過來,慢慢咀嚼,周圍,數百匹戰馬甩著尾巴在山坡上啃食漸黃的草,一道道身影坐在溪邊、樹下、石頭上喝水吃著幹糧,然後有人燒起篝火,將一支發硬的羊腿架在上面烤,塗抹一層油後,香味撲鼻。

    這裏是北邙山腳下,離偃師尚數十裏,公孫止咬一塊熏肉,望向小溪邊那一抹紅色的影子,嘴角弧出角度,然後走了過去。

    溪水緩緩淌過,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捧過清水,輕輕澆在臉上,水面倒映出疲憊的倦容,片刻,腳步聲響起,警覺的轉過去,整個人向後退了一步,怯生生的看著靠近的賊匪。

    “你要做什麼……不許亂來的…我…我是蔡…我是已嫁的女子…”少女的嗓音輕柔,也有些沙啞,倒沒有傷心之類的。

    公孫止在她對面的石頭上坐下來,帶著微笑將手中一塊肉幹伸出去,“一天了,多少吃點東西,不然你可沒體力逃跑。”

    那邊,單薄的身子沒有動,目光停在寬厚的手掌裏那塊黑乎乎的熏肉上,吞了吞唾沫,從婚事那天,她只喝過一碗稀粥,如今過去快兩天,肚中自然餓的難受,可是礙于對方的凶惡,一直光顧著害怕了,此時看到肉幹,肚子不爭氣的鬧騰起來。

    少女保持著戒備,盯著那塊熏肉,眼睛眨了眨,目光有些複雜的在對面男人臉上掃過。猶豫間,對方突然站起身,朝她走過來,連忙後退一步想要避開,但終究沒有躲過去。

    手被毫無理由的擡起,手指被掰開,溫熱的肉幹放在了手心,以及一袋清水,隨後男人的聲音傳進耳朵:“我知道你們女子心裏複雜,還是我主動點的好,不然餓死了,我豈不是沒了婆娘。”

    “粗鄙……”少女瞪過去一眼,身子往後縮了一下,“我也不是你婆…什麼…娘的。”

    “哈哈哈….你是我搶來的,又吃了我的東西,就是我的人。”公孫止大馬金刀的在她面前坐下,不過話鋒忽然一轉,語氣緩下來:“我有個問題,你嫁的人,你喜歡過嗎?”

    或許見對方坐下,少女心裏方才放松稍許,小嘴從熏肉上挪開,反問:“難道不該是成為夫妻後才接觸的嗎?哪有先和男子認識的,我……我……做不來這種事來。”

    “那就太好了,既然你沒和那人有感情,就跟了我吧。”

    “嗯?”少女擡了擡頭,視線裏陰影蓋了過來。慌張的叫出聲音:“你…你幹什麼!!”

    那邊,公孫止走過兩步,伸手攬過想要跑開的少女纖細的後腰,另只手伸下對方的腿彎,一把將她抱了起來。掙紮的身影握起小拳在他懷裏捶打,叫出聲:“你…你不能…不能這樣啊…哇…啊….”

    隨後,急的‘哇啊’一下哭了出來。

    “......放心,不會動你。”公孫止抱著她坐到石頭上,懷裏少女依舊害怕,此時聲音又道:“往後會讓你喜歡上我的。”

    然後,陡然在她的嘴上親了一下。

    在講究禮法、規矩的時代,少女的哭聲戛然而止,眼角還掛著淚痕......然後整個人都懵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27 PM

第四十二章 心思

    “啊——”

    小溪邊陡然發出女子的尖叫。

    草坡上的林子裏高升翹著一條腿掂著裝酒的羊皮袋,啃著肉幹,伸手一把拉過從旁走過的小馬賊李恪,嚷過一句:“回來、回來,首領這是在和未來的夫人熱鬧熱鬧,你去當個棒槌啊。”

    李恪看了看手裏的狼牙棒,歪著頭抱在懷裏,“棒槌這就是啊……”呆呆的眼神望向小溪那邊,然後,一只纖柔的手臂舉了起來,聲音撕心裂肺的在喊。

    “你毀我名節——”

    然後,手掌扇過去。

    呯的一下,布滿老繭的大手握住那柔軟的手腕,公孫止眼簾半眯:“別動了。”

    然而對面的少女依舊‘啊啊’大叫,目光憤怒執拗,掙紮了一下,換另只手捶打在男人的肩膀上,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嫁人了的啊……”她哭喊道:“……你親我,夫家那裏我對不起了啊……”

    公孫止抓住她另一只手,“你現在是我的女人,你只需對得起我就行,他們已經是過去了……”

    “野蠻、胡說——”

    少女牙關咬的顫抖,晨光照在臉上,目光閃動淚水,盯著眼前的賊匪,一眨不眨,“我是衛家行六禮娶過門的啊,被你劫走,我父親怎麼辦,你們是不是要這麼殘忍啊。”

    公孫止目光一凝,松開少女的手,一把擰住她的衣領從身上提了起來,臉逼近:“……我們本就是馬賊,看上的,自然要搶。”

    “那你們為什麼不去邊關搶匈奴、搶鮮卑,去年匈奴人劫邊,死了多少人,你們真要厲害,為什麼不去從軍,保家衛國,其實你們就是一群欺善怕惡的賊匪,一群躲在角落裏的蟲鼠。”

    “你又怎麼知道我們在邊關沒有殺人…..我們殺過匈奴、殺過鮮卑、更殺過漢官,為了活,其他人的生死關我屁事……”

    “你…你…那你放了我。”

    “不可能,我公孫止看上一個女人,就不會像那些孬種一樣,躲在角落暗自神傷,是我的,就要抓在手裏。”

    “…你…你…怎麼…那麼蠻橫……”

    少女擦著眼淚,被氣的說不出完整的話,公孫止見她模樣也不再說下去,伸手撿過掉落地上的熏肉含在嘴裏,又從腰間掛著的袋子掏出第二塊塞給對方手裏,叮囑:“抓緊時間吃,休息一會兒,我們繼續上路。”

    蔡琰揉著眼眶,妝容花了,但已經不再哭,只是複雜的看著走開的背影,吸了吸鼻子又想起可能著急的父親,眼淚淌出來。

    那邊,走上山坡的身影在一截樹樁坐下來,高升走到旁邊面對著小溪那邊哭泣的少女蹲下來,將羊皮酒袋遞過去,“首領,別為這事煩擾,一介女子,等懷了娃,你就是趕也趕不走,到時候誰還管什麼名節不名節的。”

    “二……二首領說的對…”李恪抱著狼牙棒,在一旁結結巴巴說道:“草原上…匈奴女人…就是這樣…晚上的時候…好厲害….我都招架不住……”

    過的片刻,光頭大漢見公孫止沒有說話,歪嘴斜鼻的皺皺眉,轉過話題:“首領,咱們下來中原了,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那呂布天天都在洛陽城裏,怎麼殺他?”

    “等。”

    公孫止裂開嘴角,聲音森寒:“……有一群人會打過來,他會出來的,兵荒馬亂的時候,就是我們的機會……”

    “兵荒馬亂……”高升琢磨著這四個字,摩挲著光禿禿的大腦袋:“……有鬧黃巾的時候厲害?多少人?”

    公孫止沒有回答,只是望著晴空走過的雲,那是……長達百年的內戰,幾千萬的漢人,打的最後不足千萬,這樣的世道,他到底要不要去摻一腳,還是…盡快結束。

    天空,飛鳥滑過去,然後不久,喧鬧的聲響朝這邊蔓延,兵器交擊,狼騎的斥候自遠處匆忙往這邊奔行……

    *******************************************************

    初陽升起來,照過林間,斑斑點點的血跡在枯黃的落葉延伸,數百雙馬蹄驚馳,嘩嘩穿行而過山坡,落馬的屍體自後面鋪砌,然後更多的戰馬轟隆隆的衝來。

    箭矢嗖的穿過狐尾帽,嘭的釘在樹杆上,濺起木屑。

    “……西涼的人犯了什麼邪,都追到這裏還不罷休…...”

    作為夫于羅之子,劉豹從未像昨晚那般狼狽,劫了數個漢朝村鎮就被一支西涼騎兵追殺,一開始他看對方人數才幾百人,將領也普普通通,以為是京畿之地普通的巡邏騎兵,便也不怕,而陡然交手,對方那名將領虎吼出聲。

    “讓匈奴人知道西北兒郎的威武,踩死他們——”

    下一刻,劉豹手下的騎兵只來得及發出一撥箭矢,對面那支騎兵便是凶猛的撞上來,鮮血在飆、人在飛,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了,劉豹急的眼珠子都紅了,甚至都想從馬背上跳下來,直到一名西涼騎兵快要衝到他面前,將一名親衛刺下馬來時,扯過嗓子,策馬轉身就跑,自己後面的騎兵潰壩一般跟在在後面狂奔。

    然後,便有了之前在林子穿梭的那一幕。

    …….

    再往前一點。

    狼騎的斥候回來,翻身下馬來到公孫止身旁低聲將見到的彙報過去,這名斥候是當初白馬騎中的一員,對于偵查頗為厲害,話裏幾近還原的描述了見到的事情。

    “匈奴人怎麼跑到洛陽來了?”高升一旁皺眉。

    公孫止擦過彎刀上的油膩,插回鞘裏,走下山坡將少女從溪邊拉回來,丟進林子裏,將一把匕首塞進她手裏,“這裏荒山野嶺,最好別亂跑,我會留幾個人護著你,等會兒匈奴人大概會從不遠地方過來,你別亂動亂叫,知道嗎?”

    蔡琰握著手裏的匕首,沈默的點了點頭。

    那邊,身影翻身上馬,黑色的馬頭微微晃了晃鬃毛,聲音傳來:“這次匈奴人有點多,若是我天黑沒回來,這幾個弟兄會護送你回洛陽。”

    這邊,身影抖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過的片刻,公孫止從虛影地圖上找到了埋伏點,周圍狼騎已經上馬,只聽他低聲說了一句:“咱們給幫匈奴人一點驚喜…….全部都有,出擊。”

    ......

    林間,紅色繡花的步履踩過枯葉,原本沈默的身影上前追過幾步,聲音很輕的擠出紅唇。

    “......你小心一點......”

    前方,公孫止勒了一下韁繩,側臉看過少女,嘴角勾勒出笑容,嗓音低沈的點頭。

    “好!”

    隨後,馬蹄在地上掀起落葉。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29 PM

第四十三章 不小心改變了曆史

    地面震動,翻騰的馬蹄旋起泥濘。

    廝殺聲、戰馬奔騰聲響蔓延而來,一支打著徐字旗幟的騎兵從另一個方向插入逃竄的匈奴馬隊,林立的重槍在疾馳的速度裏,轟然撞入人堆、馬堆裏,全是人仰馬翻、血肉亂飆的畫面。

    “不要後隊,全力甩掉他們。”前方逃竄的身影在喊。

    混亂廝殺中,一名年約四十左右的將領,嫻熟的挽弓、搭箭,下一秒黑影離弦而出,只是擦著對方腦側衝向了前方。他勒過馬頭,揚手:“這幫蠻人以為能跑掉?先把截下來的胡人全殺了,再追不遲。”

    “換刀——”隊伍裏,傳令兵高聲大喊。

    黑色洪流般的鐵騎將百名匈奴人圍攏,掛槍換刀,刀光自外面一圈劈砍進去,哀嚎的慘叫化作血肉飆飛四濺……

    …….

    北邙山腳下的緩坡上,枝椏微微的顫抖搖擺,戰馬轟鳴逐漸變大,十騎、百騎,轟隆隆的衝過垂下的枝椏,倉惶的朝前面奔馳,為首的馬背上那名騎士轉過皮帽,兩只狐尾已經斷了一只,孤伶伶的甩動著,向後轉過頭望去,追襲的人已經看不到了。

    “全軍緩下速度,節省馬力,下個山口轉黃河道回去。”他緩了口氣後,方才與傳令的騎兵吩咐。

    自莫名其妙的與那支西涼騎兵廝殺一次,大抵是嚇破了膽,就算身後對方沒有追上來,也不時還會回頭看看,待放出斥候後,劉豹心裏才踏實下來,隨後便尋了一處隱蔽的山腳,放馬在周圍啃食青草,灰頭土臉的坐下來。

    一名親衛將水囊遞過來,他仰頭喝了幾口,擦過水漬,驚魂未定的視線掃過還剩下的一百多名匈奴騎兵,咬牙閉上眼睛,一把將羊皮囊擲到地上,凶戾的盯著一顆青草上,螻蟻攀爬而過。

    起初趾高氣揚從父親那裏分兵數百人出來劫掠村寨,洛陽京畿本就富庶,走了數個地方後,均是滿載而歸,只是如今到了眼下,為了逃命,所有東西都扔了,還折進去四五百人,唯一得到的,便是見識到了大漢邊軍的可怕。

    “漢人,今日之仇,來日我定當奉還。”他咬牙切齒的恨聲說著,腳掌猛踩在那顆青草上,將攀爬的螻蟻陷入泥裏,又發泄的連跺了幾次,方才重重吐了一口氣。

    ……

    馬蹄踩過枯枝發出哢嚓的脆響,長弓自手臂擡起,弦繃緊後拉,瞄向了對面的背對而坐的身影。

    …….

    嘰嘰喳喳…..山麓間的樹林,大片驚鳥飛了起來。

    山風吹過臉上的汗珠,劉豹擡了擡頭望向周圍林野,後背瞬間毛孔炸開,猛的往地上一滾,背後的空氣裏擦出‘嗖’的輕響,一支箭矢自後面林坡飛來,轉眼便插進泥土。

    “敵襲——”

    又是一道黑影衝過樹木的間隙,紮進發出聲音的人影胸口,屍體還做著拔刀的動作倒了下去。陡然的襲擊,讓休整的匈奴人匆忙翻身馬背,然而更多的箭矢嗖嗖往下落,有些釘在樹木上,或落空,只有一部分帶起了血花。

    “上馬!!”劉豹連滾帶爬找過自己的戰馬,翻身上去的一瞬,視線裏前方狹窄的峽谷,出現兩三百人的騎兵,封住了他們的去路。

    “一群匪類也看不起我?”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被西涼邊軍追的狼狽也就罷了,還被漢人賊匪堵截,這讓他心裏憋出的怒火終于有了發泄的地方。

    然而那邊,大氅猛的敞開,彎刀出鞘。

    自草原到中原已有月余,這些原本就在血裏討活的狼騎,終于像是看見肥羊,可以放手開殺了,一個個臉上咧出殘忍的笑容,興奮的發出“呵哈!”的呼聲,便是一夾馬腹,衝了過去,張手就是長弓繃緊的吱吱聲。

    劉豹凶戾的兜轉馬匹,望著那邊轟鳴衝來的不明敵人,揮舞兵器,高高的舉起在喊:“不要驚慌,散開迎敵,不要聚攏……”

    幾乎是同時的聲音,那邊厲聲在吼:“放——”

    長弓仰起,弓弦嗡的松開,箭雨飛上天空,劃出一道寬長的弧形,匈奴人中有人頂起手臂上的皮盾,或側在馬身,箭矢劈劈啪啪的落下,濺血花的身形從馬背上摔落。劉豹撥開幾支箭矢,睜大眼看著直衝而來的馬隊,發出號令:“擡槍迎敵,後隊還射。”

    隨後,對面的馬蹄陡然在地上急轉,向右側劃出一個弧度,公孫止吹響狼嚎,三百人放下長弓,將另一把短弓舉起來,幾乎在對方射出箭矢的同時,他也猛的揮手:“自由平射。”

    雙方的箭矢在空中交錯、撞擊,稀稀落落的落進雙方的隊伍裏,雙方都有人落馬,此時另一道轟鳴的馬蹄聲響起,劉豹轉頭露出驚容,林坡上,一道道戰馬的身影踏出林間,然後……撲了下來,直接撞上左側。

    喊殺聲震動山谷,光頭大漢從馬背上直接躍起,手中的大刀呯的劈在了劉豹的戰馬頭顱上,馬頭爆出血霧,龐大的馬軀朝前一屈,轟然墜地,上面驚恐的身形直接掀飛摔在地上,滾動幾圈後方才停下。

    頭破血流的身形連忙爬起來,又被一腳蹬的倒飛,在地上不斷蹬著雙腳後退,著急的擺手,用著吐字不清的漢話在求饒:“投降…不打了…我投降…我是于夫羅的兒子……你們可以換回很多東西…”

    “呸——”

    高升一腳踏在對方的胸口,露出大黃牙,黑須張開,笑出猙獰:“誰允許你投降的……我們首領說過死的匈奴人才是好的匈奴人。”

    “別殺…我…別殺啊……我投降…我加入你們…”

    然而刀光劃過刺目的光線,揮舞的兩只手掌,說話的腦袋還帶著驚恐圓瞪的表情,在地上滾動,剩下的數十名匈奴人驚駭的看著失去生命的軀體,掩面跪了下來。

    公孫止招過高升,擦過刀鋒上的血漬,“把剩下的人都殺了,學他們把腦袋都掛到樹上去。”輕描淡寫的掃了下跪的人群,收刀上馬。

    然而,他並不知道的自己的這次劫殺,讓往後的曆史中,一個叫劉淵的人再也不會出世,有一個王朝在長河中悄然斷掉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29 PM

第四十四章 將要來臨的戰爭

    無頭的屍體靜謐的躺在地上,烏鴉站在上面啄食,偶爾有身影走過來,驚的撲著翅膀飛起來,一柄柄刀鋒染的通紅。

    人頭被拽在手裏,殷紅的血珠從斷裂的血肉山滴下來。

    曆史浩瀚中,誰也無法預知或掌握身邊發生的事,公孫止同樣也無法知道被吊在樹枝上那一顆顆死不瞑目的腦袋會是誰,將來又會有什麼樣的際遇和後代,不過那些已經不重要了,他們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箭矢都回收了,這幫匈奴人沒油水……真夠窮的。”高升扯過一把青草將手掌鮮血擦去,又在皮襖上蹭了蹭翻上馬背。

    那邊,公孫止轉過馬頭,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目光望向山谷外,然後瞳孔一縮,周圍提著人頭、打掃戰場的狼騎對這樣的聲音再熟悉不過,扔下手裏的東西,直接翻身上馬,連連發出聲音,集結好陣型。

    山谷外,馬蹄聲終究朝這邊響了過來,目測有千人數量的騎兵,猶如衝突的奔流過來,馬背上的將領身材中等、壯碩,灰色交領袍子外,罩著兩當盆領鎧,披膊各掛兩顆獸面,黑臉長須,正是追擊而來的董卓麾下徐榮。

    飛快的奔馳中,對方自然也見到一地的屍體,和樹枝上掛滿的人頭,口中“籲”了一聲,勒過韁繩,停了下來,兩邊嘩的齊齊擡起弓箭,或許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氣息,戰馬微微晃了晃鬃毛,徐榮拍拍馬頭,驅馬走了幾步,視線在頭顱那邊掃過,然後停留在對面為首的黑色戰馬上,鞭子指過去。

    “心夠狠,不錯,對待胡人就不該心慈手軟……不過,看爾等裝束也是賊匪,你們說該賞還是剿呢?”

    他說了一句,山谷裏除了偶爾有烏鴉哇哇叫上一聲,周圍沒有任何人聲發出,氣氛陡然收緊,公孫止盯著那名將領,眯了眯眼簾,伸出手臂向後揮了揮,身後八百騎壓低了手中弓箭,此時對面的徐榮發出笑聲,做了同樣的動作,便是點頭。

    “爾等手段,本將軍甚是喜歡,這位頭領若是願意,某願將你舉薦給當今太師,做個校尉,好過你呼嘯山野,到死也未能光耀門楣,如何?”

    ……

    山谷中風吹過來,撫動樹梢,對面傳過來的話,夾帶幾分威脅,狼騎中有人不屑的冷笑,也有部分面色深沈下來,握緊了弓。對面那一千騎並非軟蛋,從對方氣勢上和他們在邊地見到的戎邊漢卒沒有什麼兩樣,甚至隱隱還強于對方。

    此處地勢夾雜,並不是騎兵展開攻勢的好地方,身後山谷也未被阻擋,若是開戰,退的問題並不是很大,只是會被對方尾隨追擊,加上地勢處處有山林,想要草原那般擺脫他們顯然有些困難。

    等到對方眼神看過來,公孫止微微擡了擡手:“這位將軍的盛意,山野之人心領了,太師麾下兵卒如此矯健雄壯,並不差我這幾百個弟兄效命,這些匈奴人留下的戰馬便交于將軍,如此告辭。”

    戰馬緩緩在地上倒退,按著弓箭沈默中一列一列的調頭。徐榮看著依次有序退出山谷的這撥人,倒是可惜的點了點頭,卻也不過多的去招攬對方。

    一軍之將,誰又會真把一群匪類看的太重。

    “徐將軍…要不要將他們一起剿了。”副將策馬過來拱手。

    馬背上挺拔的身影揮揮手,搖頭:“沒用的,他們隊列上撤退有序,隨時可以變陣,追殺上去,他們也可以壯士斷腕的離開,多殺幾個,少殺幾個意義並不大。走吧,把那些馬帶上,咱們也算收了對方賄賂,哈哈哈——”

    …….

    回程途中,一匹自洛陽而來的快馬終于追上來,那騎士稟報:“蔡侍中那裏傳來新的消息,說是劫衛家的是兩撥人馬,蔡家小姐是被第一撥人劫走的,衛家捎信的說,那夥人說的是漢話,不是匈奴人。”

    晌午的陽光裏,徐榮想到了什麼,那黑臉上微微透出些許紅色,猛的揮起鞭子打在空氣裏,啪的巨響——

    “氣煞我也!”

    ………..

    與此同時,已經返程回到隱秘的草坡附近,高升的聲音在問:“首領,咱們為什麼不幹脆答應了,這次可是當朝太師,若能進入他的視線,首領肯定會水漲船高,咱們幾百人還不是各個混個小官當當。”

    “呂布現在是那太師的義子……你還去嗎?”披著大氅的身影瞥過去一眼,“就算對方收下我們,咱們不過也是一幫馬賊,怎能與他自己的西涼嫡系相比?”

    高升臉色滯了一滯,摸著光頭幹笑兩聲,隨後返回不久,爭吵的聲音傳了過來。

    “…夫人,你不能離開,首領說如果天黑沒回來,才能送你回去。”

    “……諸位壯士……”

    “…夫人,怕是不行的……”

    “我不是什麼夫人啊…你們不要這樣叫。”

    草坡那邊的小樹林裏,幾名狼騎的身影攔在前面,擋住想要走的少女,一邊在哭,另一邊不好動粗,只得耐著性子勸說。

    公孫止騎馬上去,皺著眉站那裏,青色的胡渣下,雙唇緊抿的盯著少女,對方此時也看過來,四目接觸,渾身一怔,有些惶恐的站在那兒,眼淚直流。

    “真想回去,與沒有感情的男人生活一輩子?”他低沈的開口。

    少女眼中含淚,搖頭又點頭。

    “那我把你父親一起劫來。”公孫止說完翻身上馬,那邊的少女瞪圓了眼睛,擡頭望著馬背上的男人。

    “你父親叫什麼名字?”

    “蔡…邕…”

    “嗯…”

    公孫止點了下頭,表情陡然愣了一愣,轉頭看向少女,“你叫什麼名字?”

    這邊,怯生生的身影原本就生活在琴棋書畫的世界裏,性子嫻靜,偶爾會有少女的好奇,但到底沒有接觸過類似這樣很凶惡,卻又很安全的男人,眼下對方凶狠的目光又瞪了過來,低聲開口:“蔡琰……”

    片刻後,馬背上傳來粗野的大笑,蔡琰剛准備擡頭,視野陡然拔高、搖晃,一只大手摟著她,放到了馬背上,按進懷裏。

    “你幹…幹什麼啊…快放我下來…”

    然而,回答她的是周圍一衆狼騎呼喊起哄的聲音,緊接著馬蹄邁動,視線飄忽起來,身子也跟著起伏飄了起來,離開了之前的小樹林。

    …….

    陽光更斜了,滿是紅色的夕陽之中,是人的身影或向北、向南而走,衣衫襤褸的老人抽泣拖著光著屁股的孩童,然後摔倒在地上,婦人和青壯背負家裏的能用到的東西,或推著車擁擠在逃難的人群裏,人的聲音、哭的聲音、呼喊的聲音、家畜發出的聲音,各種各樣的聲音,在這片天空下彙集到了一起。

    滎陽以西,一直到汜水河,大大小小的村寨不少百姓拖家帶口的暫時離開故土,這樣的場景往往預示著一場戰爭來臨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30 PM

第四十五章 人間事,多苦厄艱難

    穿著草鞋的腳步走過幹硬的泥土。視野之間,滿山遍野都是人的身影,嘈雜的聲音嗡嗡嗡嗡在耳旁響著,哭喊的婦人掙脫丈夫的手臂,帶著哭鬧的孩子想要回家,被男人扇了幾個耳光後,才消停下來。一名頭發花白衣衫襤褸的老嫗被人攙扶著顫顫巍巍坐到樹下,渾濁的目光望著走遠的親人,瘦弱無力的腿動了動,再站不起來了......

    “......快走啊,後面已經打起來了,再不走,會連累到我們的啊!”

    “爹...娘啊...”無助的孩童慌亂的的聲音在呼喊。

    “我不走,讓他們打死我啊——”

    秋風呼嘯過山嶺,嘈雜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東面的陰雲籠罩過來,汜水關東西兩個方向的大批百姓開始背井離鄉,或去投靠親戚,或入城乞討,待兵鋒過後再回到殘破的家園,繼續如往昔的生活,或許他們當中有部分人再也回不到家鄉。然而自有戰爭起,他們祖祖輩輩也都這樣的走過來,又走回去,繼續繁衍生息。

    一處山崗上,自西面而來的八百騎立在紅霞裏,公孫止摟著懷中的少女望著陰雲下密密麻麻爬滿山麓的‘螻蟻’,最後一場秋雨快要來了。

    馬背上,蔡琰捂住嘴,睜大眼睛望著滿山延綿而去,道路上、林野裏,擠滿了人群,撕心裂肺的哭喊彙集在人群的上方。

    “他們在這裏...難道出什麼事了。”

    隨著,公孫止一行人下去,若是以往,對方見到他們倒會躲讓,眼下這樣的環境裏,這些溫柔的‘綿羊’帶著匆忙、惶恐的神情,硬著頭皮朝推擠而來。蔡琰雖未見過太大的世面,但也是何等聰慧的人,多少已經猜到了要發什麼事情。往日朝堂之上的事情,偶爾會聽到父親哀聲談起,董卓入京後施行的暴虐,各地太守、州牧的反對,朝裏雖然是那人一言之堂,可終究人心裏埋怒已久,這樣的情況下,只有一種可能性——起戰事了。

    思緒裏,她看到前方一顆樹下,衣衫襤褸的老嫗坐在地上,麻木的望著從視線中過去的一道道身影。蔡琰伸手指了指那老婦人,公孫止低聲開口:“最好的辦法,是一箭射過去。”

    “不行啊——”

    蔡琰連忙大叫,回瞪他一眼,從馬背上掙紮下來朝白發蒼蒼的老嫗跑過去,翻出一塊肉幹,一塊米餅遞到老婦人面前,那張滿是皺紋的臉轉了過來,雙眼平靜的望著她,然後將手中的樹枝猛的揮起,驅趕少女離開。

    “你吃......好活著......”樹下的老婦人這樣的說。

    .........

    夕陽西下。

    蔡琰坐在馬背上,不時回頭看去,陽光傾斜照過來,將一棵樹、一個坐在那裏的老婦人映在紅霞裏。風從山崗吹過,撫動青絲,感受到了一絲涼意,她擡頭望了望天空。

    雨水落了下來.......

    ***************************************************

    秋雨掛上屋檐,滴滴嗒嗒往下落。

    房中透著昏黃的光芒,幾案後面一道身影唰唰唰在布絹上書寫,寫到思考處,不由皺眉懸筆,此時門外響起腳步聲,身影擡了擡頭,門扇被推開,濕冷的空氣擠進來,燭火搖曳時,門再次關上。

    著一身灰色袍子的身影,大步靠近,交領長袍繃緊的坐到對面,燭光映出一對粗眉虎目,稍緩,便是拱手:“大兄,夜已深了,咱們一路剛從揚州募兵回來,有什麼事明日再做也不遲。”

    筆輕輕擱下。

    揮筆之人正是曹操,他拿起布絹吹了吹,讓上面的筆墨快點幹透,好一陣方才收起來,看了看對面,緩緩開口。

    “元讓啊,不操心不行,說是討伐董賊,可消息傳來是什麼樣……袁本初之前來信說冀州牧韓馥監視于他,心思反複,讓我小心提防……尚未聚盟,前線亦然開始交鋒,到得此時卻說這般話……”

    說到這裏,他收起冷峻目光,輕輕闔上,歎了一口氣:“……各個叵測之心,心不齊何以除賊。”

    “那怎麼辦?”那名男子,複姓夏侯,單名一個惇字。一個‘辦’字落下,呯的一拳砸在幾案上,短須怒張,“還打不打?!”

    對這樣一個族中兄弟,曹操甚知其脾性,自不會生氣,他從那裏站起來,拉開門扇,讓風撲在臉上,吸了一口氣,“仗…已經開始了。”

    無數的消息如同雪片紛飛在在洛陽彙集或分散傳遞,一場戰爭並不是雙方擺好兵馬,你來我往,堂堂正正打一次那般簡單,當中涉及各方的信息、可能性的策反、戰場的地勢、後勤補給的調集、士卒的訓練、兵器、甲胄、戰馬、士氣…….等等事項都囊括在一場戰爭裏。

    …….

    魯陽北方數十裏,夜深邃下來,驚鳥陡然竄起在空中鳴叫,數匹偵騎在林間穿行,一名斥候低聲喝道:“小心——”

    空氣嗖的一聲,箭矢射來,釘在另一名斥候肩膀上,身影墜馬的同時,對面陰影裏,三匹戰馬衝出,一柄刀刃唰的一下斬出,金鳴交擊,爆出火花,映出雙方猙獰凶狠的表情。

    “走啊!將消息傳給孫將軍,西涼軍來襲——”

    一名同伴飛撲,將對面一名揮刀的敵人拉下馬背,拔刀刺進對方身體,他吼出聲音時,背後一匹戰馬自旁邊而過,刀鋒探出,噗的一聲將他頭顱斬了下來,隨後朝逃走的斥候追了出去。

    大軍將行,最先較量的便是雙方的斥候,逐步在魯陽、河內、酸棗、隴城等,北、東、南三個方向開始演變成小規模的交鋒。

    *************************

    火星自殆盡的篝火偶爾彈跳,蔡琰從毛毯上驚醒過來,看了看天色,林外的天空已經泛起光亮,耳中隱隱聽到喊殺聲,起身時才發現身上多了一張薄毯,她有些驚慌的四處尋找,看到公孫止坐在不遠的一顆石頭上磨著彎刀時,心才安穩下來。

    這片林子裏,八百狼騎都在檢查弓箭、兵器,給戰馬揉捏肌肉在做著准備。蔡琰披著薄毯在男人的面前蹲下,“發生什麼事了……”

    “不小心卷進去了。”公孫止看她一眼,繼續磨著刀鋒,“…要打仗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31 PM

第四十六章 亂戰

    魯陽、隴城、河內等地的斥候互狩,本就是戰爭的前奏,但對于雙方所有人來講連談資都算不上。

    洛陽。

    皇城金殿之中,幾只銅爐燃著炭火,兩側席位上,觥籌交錯,話語高亢粗野,偶爾會會拉過斟酒的宮女在懷裏,肆意大笑,掩蓋不住身上的野蠻。殿外,腳步疾走而來時,殿中正痛飲歡歌,能參與這樣宴席的大多都是西涼嫡系將領,如李傕、郭汜、張濟、樊稠、牛輔、李儒等人,也有洛陽收攬的文士,蔡邕這一類的。

    席上,蔡邕的心思並未在酒宴上面,握著觴器愣愣出神,身旁同僚大抵是明白他心中牽掛被擄去的女兒,歎口氣正要寬慰幾句,殿外,呂布大步走進,朝上方身影拱手:“呂布見過義父。”

    董卓大笑起身,迎了下來,拉過對方,“吾兒准備的怎樣?”

    “兵馬已妥,隨時聽候義父軍令。”呂布昂起頭,目光灼灼。

    側位一張矮幾後面,白面長須的文士,文雅的擦了擦嘴上的油膩,起身朝董卓一拜:“關東聯軍只是一群烏合之衆,雖兵多將廣,但皆有二心,此時尚看不出,只需拖的時日一久,內訌必然會出現。”

    呂布看了一眼諂媚躬身的文士,乃是董卓之婿,李儒,幾乎是整個西涼嫡系中的智囊,前不久毒死弘農王之人,他最清楚是誰。其實這等小人行徑,讓呂布頗為不齒,甚至少有言語交流。

    “義父莫憂,布有畫戟和赤兔。”高大威猛的身影手一揮,聲音雄渾在殿中響起,手掌慢慢握拳:“定讓那關東鼠輩們踏不過汜水關半步,順道斬了袁紹等人首級呈到義父面前。”

    這話令董卓拍著對方厚實的肩膀,暢懷大笑起來,“哈哈哈——吾兒神勇,我自然知曉,你帶本部並州狼騎入駐汜水關,老夫另派李肅、樊稠攜三萬西涼將士,與你指揮。”

    “是。”呂布拱手領命,又在殿中喝過幾盞酒後,方才出了嘈雜的金殿,隨後臉色沈了下來,拳頭捏的哢哢直響,“……枉為父子相稱……敵到家門了,亦不信任我呂布……”

    另一邊,金殿內聲音繼續吵吵嚷嚷,李儒說道:“嶽父…徐榮、胡軫二將此刻怕已到達魯陽,小婿有些擔憂,他二人是否能擋住那頭江東猛虎和袁公路。”

    “江東猛虎…..孫堅…..”董卓仰頭飲盡觴中酒,扔到幾案上,銅鈴大眼瞪著文士,轉眼,一掌拍在桌面,震的殿內鴉雀無聲,他聲音沈了下來:“….孫文台——當初在西涼之時,此人在張溫面前進讒言,要斬老夫首級……”

    眼珠布滿血絲,幾乎都快瞪了出來,他起身背負雙手,搖晃的來回走了幾步,片刻後,寬袖一拂:“召騎都尉華雄,前去協助,務必將孫家頭顱給老夫提來。”

    李儒欣然應了,不久之後,宴席散去,衆人結伴走出,他昂首挺胸背負著手獨自走在皇城宮道上,兩旁侍衛無不躬身低頭,寒風撲在臉上,短須撫動,曾經那個落魄西涼的書生已然不在了。

    他停在宮門,回首望向碩大的皇城,看著三三兩兩的結伴而出的武將、文士,隨後又轉回去,繼續前行。

    這才是他李文優施展拳腳的地方啊……

    ***********************************************************

    十一月二十,天光黯淡,陰雲積厚下來,戰事漸漸激烈起來。

    魯山以北二十裏,一支來自洛陽的軍隊駐紮那裏,頷下一圈黑須,身形並不高大,卻很敦實的將領,正在大帳內卸去盔甲,擦拭身上的汗漬,激烈的戰鬥打了一天,到的黃昏方才罷兵。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對面那頭猛虎只是徒有虛名,幾次對攻,對方的攻勢都算不上猛烈。

    “清點傷兵,妥善安置。”他一面擦拭汗漬,一面下了命令,不久帳外,一名軍中斥候過來稟報:“大都護,太師差遣都尉華雄過來協助,已過三十裏外的牛蘭累亭。”

    銅盆咣當一聲砸在地上。

    名叫胡軫的西涼將領向來性急,本與徐榮同道過來,卻是爭功心切,先行一步,與對面的孫堅開戰,卻一點便宜也未占到,只得安營紮寨。此時聽到援兵過來,心裏自然勃然大怒。

    “太師這是擔憂我拿不下孫文台……華雄這廝也想來搶功勞……傳令,全軍好生休息,明日再與孫文台決一死戰——”

    不久黑夜降下來。

    燈火在大帳內搖曳,徐榮看著畫有地形的布絹,撫須斟酌,一封早已呈上來的戰報被他扔在桌面一角,大抵是已經看過上面關于白日胡軫與孫堅對上的一仗,過得一陣,他收起地形圖,招來左右副將:“那頭猛虎並未出全力,今夜必去劫寨,胡都護怕是會兵敗如山,到時爾等在魯山、伊河兩處埋伏,待孫堅追擊而來時,與我一道三面夾擊。”

    “那…是否告知…”

    那邊,將領揮手:“他不敗,我等何以有功勞?”

    他盯著搖晃的燭火,眼簾輕闔。

    ……..

    魯陽城外的軍營之中,燈火如常,只是多了幾分寂靜,偶爾外面漆黑的原野上,隱隱有人淒厲的慘叫聲。不久,夜變得深邃下來,更多了許多涼意。

    漆黑的大帳裏,一道身影拿過靠在架上的鐵槍,掀簾而出,外面靜謐的光芒映出英武的面容,沈默的翻身上馬,甲上的鐵片碰撞著,散發一股鐵血的味道。在他身後、周圍的大大小小營帳走出著甲的士兵,牽馬列陣。

    “全部輕騎——”松開刀柄的手,在空中擡了擡,孫堅下意識的握拳,包裹了的馬蹄緩緩的開始移動,在黑暗中無聲前行,步卒提著兵器跟在前方緩行的騎兵後面,沈默而行。

    寅時。

    寒風拂過盔纓,孫堅望著前方黑色裏的萬人大營,目光凜然,他身後四將一字排開,緩緩抽出兵器,然後沈聲說出兩個字:“進攻——”

    黑色的大地寂靜著……沈悶的馬蹄聲,漸漸在奔騰中,踢掉了布絹,發出震碎大地般的隆隆馬蹄聲。

    西涼軍的哨塔上,弓手射出響箭,在營地上方炸開,隨後一支箭矢從下方射上來,屍體噗的掉下的同時,幾匹狂奔的戰馬踏著轟鳴徑直朝寨門而去,轟鳴聲中,馬背上的騎士在撞上的一瞬間,跳下馬背,在地方翻滾,就聽接連幾聲嘭的巨響。

    馬匹悲鳴長嘶,身軀將寨門撞的轟然倒塌下來,四蹄在地上掙紮踢騰,更多的騎兵蜂湧而來,衝進了西涼軍中的大營。

    胡軫在響箭炸開的剎那,就從鋪上翻了起來,慌張的穿戴甲胄鑽出營帳,昏黃混亂的視野之中,一隊隊騎兵揮舞著刀槍橫衝直撞,營中西涼士卒大多是倉惶間沒有來得及結陣,被殺的人仰馬翻,血肉亂飆。

    “他們人不多,傳令下去…快傳令下去,不要亂跑,步卒結陣,槍兵頂上去,騎兵在後方上馬准備——”

    作為西涼將領,胡軫在領軍方面自然是有些本領的,他便是朝身邊的傳令兵大吼,旗語打出時,人影慌亂,不少人哪裏能看見,就在焦急時,親兵接陣的前方,一股騎兵轉向朝這邊而來,為首一人,大槍猛的一挑,盾牌嘭的翻飛起來,槍頭轟然打碎一名士兵的腦袋,隨後,數百騎撞了進來。

    “別讓他們過來——”

    尚在指揮、大吼的西涼將領嚇的臉色一變,自然認得人群中廝殺突進的那張胡須怒張臉孔,左右親衛連忙上前攔截,回頭喊道:“大都護先走啊。”

    “西涼狗賊!!納命來——”馬背上,孫堅一臉血汙,迎著兩名攔上來的騎兵猙獰大吼,擡手將鐵槍擲了出去,將其中一人貫穿釘下馬背插在了地上的同時,反手拔出腰間古錠刀,呯的一下,將另一個騎兵砍下馬來。

    再朝前看,敵將正領著潰兵往後方寨門倉惶撤退,便是拍馬舞刀追趕上去。

    俗話說:將是兵的膽。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西涼兵悍勇不假,若是沒有勇將主持大局,很大程度上,讓廝殺中的士兵泄去膽氣,從而潰敗,西涼大寨中廝殺混亂,有人見到主將逃跑,一時間引起更大的混亂。

    “走啊…大都護跑了。”

    “投降…”

    胡軫遠遠聽到混亂中的聲音,咬牙切齒的想要轉回去廝殺,前方陡然有一撥兵馬截過來,他咬牙嘶吼擡槍就刺了過去,然而迎來的卻是一支鐵鞭,砸在槍杆上,對方是一員老將,但力氣頗大了一點。

    鐵鞭再起時,胡軫不敢再敵,拔轉馬頭,連忙朝北逃走。被拋下的數百人缺乏指揮,遭到擊潰、屠殺。

    奔襲中,孫堅整合部下沾血的面容肅穆、猙獰,夜風吹過來,披風獵獵作響,隨手揮刀一指,“繼續追擊!”

    聲音殺氣彌漫。

    然而不久,追至北面,立黑暗中的黑臉長須將領,望過追擊的軍隊,揮手,張了張嘴:“敵人進來……傳令…出擊!”

    …….

    隨後,吶喊的廝殺聲,漫山遍野的響起來,飛蝗自黑夜淩晨的青灰中射出。

    ps:劇情是演義和曆史混雜改的,所以就沒有溫酒斬華雄。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31 PM

第四十七章 送上門

    起伏的低嶺間,黑色的戰馬飛馳,踩碎枯枝,隨後一道道馬蹄邁過來,濺起厚厚一層落葉,不遠的後面,留下一片狼藉,以及數具屍體。

    偶爾,空氣裏有顫音在響,緊接著人影自樹後倒地,這邊有人小心摸了過去,便能聽到拖動屍體的輕響。公孫止擦過臉上的血跡,視線裏拖過來的那具屍體,還是一名斥候,只是他無法分辨是哪一邊的。

    自前日晚上開始,被卷入雙方斥候戰裏,邊走邊殺,縱然有虛影地圖輔助,讓他們殺了四十名斥候,但自己這邊同樣也損失十多人,其中還有幾名是曾經的白馬義從,這讓公孫止感到心疼無比。

    “這地圖要是還能顯示地名就好了……”

    晨風夾帶夜晚的寒意吹來,他勾了勾脖間的毛絨,轉頭看向靠著戰馬取暖的少女,自己的大氅也都給了對方,只是一介弱質女流在這樣寒冷的山上,無論如何都是招架不住的。

    那邊,蔡琰睫毛抖了一下,睜開眼睛看到侵略般的目光,輕輕拉了拉大氅將自己裹起來,不介意馬的味道,便是縮在馬腹下面,一天一夜的奔波、廝殺,她光看就已經累沒有多余的力氣說話了。

    “你們…在草原上都是這樣過的嗎?”清澈的聲音陡然響起。

    公孫止收起彎刀,扯開裝有酒的羊皮袋,喝了一口,緩緩開口:“也不全是,大多數,都是我們追著匈奴、鮮卑人打。”

    那邊,蔡琰眨了眨眼睛,嘴角彎彎的翹起,笑了一下,片刻,又覺得自己不該露出這樣表情,便是沈下臉,視線看往別處,“瞎說。”

    “這是實話,不過我們是馬賊,殺的大多是老弱婦孺,偶爾會和匈奴小股騎兵打上幾次,是不是突然覺得我們連老人、婦人、小孩都不放過,會很殘忍?”

    公孫止的話說的很輕,周圍也有人看過來。少女抱著膝蓋微微蹙眉,想了一陣,方才搖頭:“……是…但我也看過一些記載,匈奴人扣邊殺我們漢人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我沒見過那樣的場面……也不想見到…”

    “你會見到的。”那邊的聲音打斷她的話。

    蔡琰又想起自己被俘虜的事,鼓起兩腮,瞪過去,隨後將臉埋進雙膝,不想和對方說話了。公孫止見她模樣,想要開口逗兩句,嘴微微張開,視線裏的虛影陡然出現了許許多多的紅點,然後歸攏成為一支小旗在移動。

    皺下眉,正思考間,高升帶著一名狼騎悄然摸了過來,低下聲音:“首領,一股潰兵從咱們下方過去,不過天未亮,大家看不清誰追著誰打。”

    公孫止站起來,對馬腹下的少女做了一個放心的手勢,便是撥開垂下的樹枝,視野從山腰上擴展開。

    淩晨的鉛青裏,影影綽綽,潰敗的士兵在山下的狹路窄道亡命奔逃,再往後是斑斑點點的火光在朝這邊蔓延過來,偶爾會有兵器碰撞,淒厲的廝殺聲,或許是被追兵追上,又打了起來,但不久聲音就消失了。

    山嶺上,公孫止一行人沈默的盯著下方動靜,其中一部分人開始大口大口的咀嚼起肉幹,或擦拭起了兵器,然後提刀整隊。

    “都小心警惕,或許有斥候會跟著大部隊行動搜山,我們立即轉移別處。”這樣的天光下,根本分辨不了對方誰是誰,更談不上去幫襯。

    隨後,高升帶著人先去前面開路,隊伍再次靜悄悄的離開。

    ****************************************

    與此同時,另一支隊伍自北面而來,不過卻走的更快一點。

    寫有華字旗幟下,一名九尺身高的大漢,聽完斥候返回的消息,闊嘴裂開笑容:“孫堅兵敗?豈不正好……”話停了一下,隨後揚起鑌鐵長刀,策馬虎吼出聲。

    “西涼的勇士們,我們去生擒猛虎——”

    ……

    南邊,倉惶奔逃一陣的將領帶著七八百潰兵稍作休整,隨後兩名部將帶著千余人從後方趕來彙合,陸陸續續間,又有人彙合而來,集合兵馬還有三千余人。孫堅沈下心氣後,發現還少了一將,揮刀猛的砍在旁邊樹軀上,震的樹杆抖動,目光掃過黃蓋、韓當等人。

    “大榮可還陷在西涼軍中?”

    韓當與老將黃蓋對視一眼,抿嘴撇過頭去,歎口氣。旁邊,名為程普的將領跺腳叫道:“大榮乃是我老友,豈能折在這裏,我等尚能再戰,幹脆反殺回去,也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刀鋒拔出樹杆,青冥的顔色裏,孫堅握拳緊捏,身影走動,“我孫文台還未有過如此狼狽,昔日霸王尚能破釜沈舟一戰,若是我等兵敗回去,還有何面目,諸將士,可還有臉回去否?!”

    “不能!”衆人齊齊吼道。

    然而,地面震動,一支數千人的兵馬出現在他們側面不是很遠的山口處駐足,孫堅等人戒備起來,視野之中,對面忽然一騎快馬奔來,快到的近前時,從對方手中拋出一件東西在空中翻滾著落了下來。

    嘭的一聲輕響,滾動的黑影到了馬蹄前方才停下來,孫堅低頭看了一眼,那是一張血糊糊的臉,但人的輪廓還是看的清,血絲瞬間布滿眼眶。旁邊,程普、黃蓋等人哇的大叫一聲:“大榮啊——”

    這正是祖茂。

    “殺——”孫堅勒過馬頭,揮刀指向那邊的數千人陣列。黃蓋等人嘶吼出聲:“吃了他們!!”

    士兵洶湧而出,殺氣衝天。

    對面,數千陣容前,策馬而行的將領擡刀一指:“殺過去——”

    下一刻,人影瘋狂的舉著兵器,或騎馬、或洶湧狂奔,一邊是士氣正旺,另一邊帶著哀兵之勢,雙方士兵都沒有擺出任何的陣勢,只是歇斯底裏的吶喊著,凶猛的撞了上去。

    兵器與兵器,呯呯呯呯——的撞擊聲,擦出片片火花閃爍;兵器戳入血肉,噗噗噗——鮮血四濺,揮舞刀刃的身影交織、殺戮著,朝著對方奮力推進。華雄作為西涼軍中為數不多,武力高強的猛將,他騎在馬上身如鐵塔,一柄鑌鐵長刀,劈波斬浪在人群中屠殺,馬頭前方的刀刃沾滿細碎的血肉。

    隨後,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孫堅。

    長刀嘭的一聲,與對方家傳寶刀磕碰在一下,火星跳起來時,兩人隨即分開,都感到手臂微微發麻,尚未來得及喘息,側面一名騎士竄了過來,鐵鞭呼嘯出罡風,周圍密密麻麻都是擁擠的人,廝殺聲音混亂,鐵鞭便是呯的砸在華雄的戰馬頭上,馬身墜轟然地,前方孫堅縱馬衝過來。

    古錠刀探出身側,便是由下而上一撩。

    呯——

    金鐵交鳴的巨響,華雄手中的長柄直接斷裂開,整個人被對方那一刀加上馬的衝擊,倒飛出去砸在一名麾下的戰馬上,將那人撞的掉落馬來,周圍黃蓋、韓當、程普三人齊齊揮出兵器朝他殺了過來。

    “哇啊——”

    人熊一般的身影從地上爬起拿著短了一截的長刀與對方鐵鞭拼了一記,轉身擡起手臂將側面刺來的鐵槍夾在腋下時,馬蹄速度不減,轟的一下,將華雄撞飛出去。數十名西涼將士攔了上來。

    華雄吐了一口血,起身抓下一名騎兵,奪了戰馬脫離戰團,奮力抖著韁繩往後方跑去,身後,黃蓋等人被攔下來,糾纏不出,只得孫堅領著數騎追了上去,兩邊一追一逃,慌不擇路下,也不知跑進山中哪裏,廝殺聲漸漸遠去。

    **************************************

    大戰的喊殺聲自山中響起,偶爾有幾道火光朝山麓這邊過來,隨後被暗藏的弓手射下馬背,此時天已經蒙蒙發亮了,要不了多久,整個戰事將一覽無遺,公孫止放下弓,看了看天色,轉過馬頭:“我們該走了,不管哪邊發現我們,都會被大軍圍剿。”

    旋即,隊伍調轉了方向,准備脫離這片山勢,片刻後,有聲音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高升勒轉馬頭,“首領,好像是朝我們來的。”

    …….

    噠噠噠噠噠——

    馬蹄疾馳聲音響起,自遠處而來的拐角,一騎狼狽的伏在馬背上,不時回頭看,然後他看見了前面一支數百人的馬隊,見不是敵人的裝束,便是打算從旁邊過去。

    隨後,另數騎出現,挽弓朝那人射箭,一支箭矢最終無力的落在那邊馬隊之中,一匹黑色大馬的面前。

    此時,有手臂舉了起來。

    數百張弓擡起,下一秒,箭雨飛上天空,那邊追襲而來的數騎連忙勒停戰馬,當先為首一人口中陡然發出慘叫,一支箭矢紮進了肩甲裏,搖搖欲墜,身邊數名騎士連忙策馬上前,便是護著急轉方向離開。

    被追逐的大漢停了下來,頗有些狼狽的在馬背上拱手:“在下,西涼軍騎都尉華雄,多謝這位頭領相救!”

    “嗯…嗯?”公孫止偏了偏頭:“你不是孫堅?”

    華雄拱著的手臂僵了一下,表情愕然。

    但隨後,一根狼牙棒從後面砸在頭盔上,整個人噗通一聲掉下馬背,昏了過去。

    “把他綁上,回去的時候,一起帶回草原。”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32 PM

第四十八章 無題

    徐榮站在梁縣的城牆上神情肅穆,在他身後,安靜祥和的城池,稀疏的燈火在黑夜裏點亮,入冬後,風越發刺骨,這個時節已不會有大杖要打了,冬季用兵是大忌,誰也不敢冒這樣的風險,到得此時全軍退守梁縣構成一道屏障,亦算是輕松了些許。

    然而,這位三十多歲的將領,心裏絲毫不敢大意,實際上,甚至還惴惴不安,在官職上,那位胡軫也是他的部下,然而他並非西涼嫡系,而是遼東玄菟郡人……那日畢竟折了華雄,這樣的罪責也是要算到他頭上的。

    而胡軫卻已經回洛陽准備過年了……

    在這幾天裏,他頻繁地給京城中關系較好的同僚寫去書信,在太師面前替自己辯解幾句,同時,也准備了一些禮物送往董卓府上。至少,在大戰這個關頭,他不用擔心被拿來警示三軍。

    呯——

    拳頭在牆垛上,濃眉緊皺的望向漆黑的遠方,風撫動長須,“來人!”

    身後,親衛上前拱手。

    “架上鍋竈,把前日俘虜裏的潁川太守李旻活煮了!”嘴微微張了張,吐出字眼,徐榮轉身,披風在風裏揚了一下,沈下聲音:“…然後,派人給駐紮魯陽的孫堅送過去。”

    那親兵低著頭,心裏只感到戰栗。

    待人走後,他重新站在城牆上,不久,城下隱隱傳來叫罵,然後便是撕心裂肺的慘叫,一直持續,徐榮微微閉上眼,過了一陣,聲音消彌了,他方才重新睜開,人已經平靜了下來。

    “……再打一次,讓世人知我徐榮之名。”

    望著一片祥和的夜色,仿佛看到了金戈鐵馬的畫面。

    ******************************

    北面,天雲漸亮,自洛陽東門而出的,是延綿而去的輜重,民夫、牛、馬車揚起了冬日塵埃,蜿蜒數裏的官道上,女孩的抽泣聲輕輕的飄著,飄著的還有紅色的披風,赤紅的戰馬噴著白氣,被人牽引走在後面,伏了伏耳朵,大抵是不想聽前面的說話聲。

    “玲綺,不哭了,放手吧,你爹爹馬上就要走了。”

    “不好……”

    道路上,呂布牽著妻子、女兒慢慢在走,赤兔在張遼手中牽著慢騰騰走在後面,眼裏有些羨慕,但隨後又歎了一口氣,將目光看去了別處,輜重遠去已是看不到頭了,翻過這個冬月,大戰便是免不了的……

    前方,並行而走的兩大一小中,威猛的身形轉過頭看著婦人,輕聲在說:“……前幾日南面的戰事不好,折了一將,軍心有些不穩了,為夫本來是正月才去汜水關,但眼下軍心不穩,只得提前過去……”

    說到這裏,呂布看了看女兒,與外人面前威風凜凜的飛將不同,此刻多了許多溫柔,大手揉了揉呂玲綺的發髻,深吸一口氣:“原以為接你們到洛陽來,就不用過了那種分離的日子,但眼下…往後的路不好走了…”

    “…妾身總要陪著夫君走下去啊…..”

    嚴氏反而輕松的笑了一下,笑容在這冬日裏有些溫暖了,她拉過呂布的手,捂在掌心裏,看著他,“你我是夫妻…再難走的路,妾身也會陪著夫君走下去的。”

    晨光在雲間照下來,寒冷的天氣裏,難得一絲溫暖。呂玲綺擦過眼角的淚漬,蹦蹦跳跳的舉起小手,“還有玲綺……”

    “不哭了?”

    “不哭了。”呂玲綺仰起小臉,叉著小腰,“我是飛將的女兒,不能讓人看笑話。”這話引的二人身上沈重的氣氛消散,就連跟在後面的張遼也笑出聲。

    分別後,呂布望著回去的牛車,回轉身時,氣勢陡然一變,翻上馬背,聲音雄渾猛喝:“文遠,我們去會會這幫關東鼠輩,然後…碾碎他們——”

    赤兔人立而起,披風展開,馬蹄轟然踏下來時,已經奔出二三丈遠,地面為之震動。

    ……

    東.北面。

    黃河北岸數十裏的酸棗,掛著曹字大旗的營地裏,一堆堆篝火在交錯有序的帳篷燃起,士卒圍坐烤火取暖,再遠去一點的校場,聲音高亢的大喊,兩三千人規模的士兵正操練著陣列,高台上,魁梧雄壯的將領握著劍柄,嚴肅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再過去,營寨中央大旗下,大帳內,鐵盆燒著木材正旺盛,周圍兵器、盔甲架子上,堆滿了刀槍劍戟,左右兩側坐落的幾員將領神色肅穆。

    正中間首位上,曹操面無表情,看著手中書信,好一陣,臉上方才有了變幻,目光掃過新加入進來的二將,便是笑出聲,隨手將那張布絹放到一旁。

    “……聯軍不日將會聚酸棗,待會盟畢後,就是討伐董賊之時,到時還望三位將軍助我曹操護這大漢江山。”

    說完,便是起身拱手。左側一人身形中等,面相普通,便是連忙起身還禮,“董賊禍亡國家,曼成恨得帶人殺入洛陽生吃其肉,主公能刺殺董賊,李典豈能落後。”

    後座另一將起身,著儒鎧披肩,面容短小,頷下短須抖動,聲音凶戾:“樂進原為主公手刃董賊。”

    帳內,曹操又勉勵對方幾句,待衆將離開後,自己也走出大帳,天色已經大亮,他背負雙手在營裏走走看看,片刻後,方向身後多了一人。

    “子和,不在營裏看兵書,卻是跟著我做什麼?”曹操笑著說了一句,繼續走著,但終究還是瞞不住,“…你也知道了吧?”

    那邊,二十出頭的青年名為曹純,氣度頗為沈穩的點了點頭,跟在後面:“魯陽戰事,若不是孫將軍反撲,怕我聯軍還未打就落了士氣,只是我最擔心的……”

    “擔心什麼?”曹操轉身看了看他,“…飛將呂布?”

    曹純沒有回答,目光看著對面的身影,這邊,曹操笑了笑,揮一下手:“呂布雖勇,一介匹夫而已,不足為慮。”

    “大兄有所不知,我擔心的不止是呂布,而是他麾下的並州狼騎以及西涼鐵騎,我關東雖衆,可只有北平的白馬公孫瓚或許能與之周旋,但騎兵還是太少,真要開戰……勝算不大。”曹純望著營裏牽馬的幾道身影,緩緩說道:“再說,我們糧草都靠冀州牧韓馥供給,時間一長,他也是撐不住的。”

    行走的兩道身影在聲音落下後,相繼沈默了一陣,天空陰雲積厚,飄下了一片雪花。曹操伸手接過落下來的雪花,白氣從他口中緩緩飄出,“不管如何…家國社稷危在旦夕,會盟以後,我們……”

    雪花化開在手心。

    “……總要打上看看。”他說道。

    …..

    在遠方,風中烈烈作響的旗幟蔓延而來,中平七年,正月,酸棗會盟。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33 PM

第四十九章 大雪冬梅

    汜水河一帶,覆蓋在雪白的山嶺下,往日即便這樣的天氣也有人跡,莊子裏的人或許因為戰事的緣故,主人家帶著財物家眷去了附近的城池,荒涼下來儼然如鬼蜮,只有風雪呼嘯的聲音刮過。

    也有人的聲音夾雜在風裏斷斷續續的。

    風雪在院中降下來,幾具護院的屍骨埋在雪地裏,莊內有人的腳步聲踩過積雪,發出吱吱低吟,檐下的同伴遞來酒水,那人飲了一口還了回去,推開廳門,數只銅爐燃起小火,肉的香味彌漫屋裏,周圍人影來來往往走動,數百人的聲音嘈雜的從大廳相連的幾個房間傳過來,氣氛熱烈。

    “西涼軍的將領好像也不怎麼樣...還不如那什麼堅的。”

    “......叫孫堅,哎...總會有幾個草包將軍的...你以為誰會像我們這樣到處找吃的。”

    “對!說不定別人打了敗仗還摟著美嬌娘屁事沒有......”

    粗俗的言語在這幫狼騎口中互相吹出來,對于那樣的戰爭程度,本就不是他們能思考的,反正誰打贏誰就是厲害的,喧鬧的聲音一直持續下去。

    “翻過年,關東聯軍估計就會正式攻打過來,汜水關那邊,我不打算帶大家過去......這個熱鬧湊不得。”公孫止透過門扇的縫隙,看著外面大廳的人聲鼎沸,隨後闔上,轉過身來坐下。高升正將烤肉分成四分,一塊塊的分裝開,然後舔過刀刃上的油膩,粗聲開口:“可我聽說公孫將軍也過來了,首領不打算去見......”

    蔡琰縮在大氅裏,又卷了一床被子,聽到公孫將軍等字眼,大抵是明白是誰了,美眸眨了眨望向坐下來的身形,這個蠻橫的男人姓公孫她是知道的,眼下聽那邊大光頭這樣說,難道他和公孫瓚有關系?眉角不由挑了下。

    “不見。”公孫止取過一塊肉遞給木塌上,並不在意少女的目光,咬下肉塊,咀嚼著沈默下來,他在這個時代活了快兩年,也清楚一個好的身份帶來的便利,可...對方只是這具身體的父親,感情上,他自己接受不了,更別說喊出口。

    甯願四野謀生,也是不願輕易開口的。

    “那接下來怎麼辦?呂布又在汜水關,身邊好幾萬的人......咱們幹不過啊,難道真要在這裏窩著。”高升摩挲腦門。

    “你...你們要殺呂布?”床榻上捧者烤肉的蔡琰驚訝的捂住嘴,她自然知道名震京師的飛將是誰,眼下看著這撥穿著皮襖,看上去破破爛爛的一群人,竟是要去殺那......有種産生‘不要命’‘亂來’的感受,隨即,搖搖頭:“你們打不過他的。”

    高升抹過厚唇,粗聲粗氣的笑起來:“夫人,你可就不清楚了,咱們數百兄弟在草原的時候,就和呂奉先打過一次了,雖然還是他厲害一點,可咱們也算是半個平手。”

    “半個平手.....”這樣的說法,讓蔡琰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反而對‘夫人’的稱呼已經渾然不在意了,畢竟怎麼反對,這幫人依舊這樣叫,已經懶得再糾正了。隨後,想到自己是被對方強虜來的,又將臉轉過一邊,只是眼中的笑意還殘留著。

    對于公孫止,對方並沒有用強的方式的侵犯她身子,心裏其實多少有些欣慰的,或許這個男人還是有好的一面......少女想著。

    溫暖的房間,說話的聲音繼續著,說到了一邊:“李恪那傻小子呢?”

    “不是首領讓他小心守著那華雄醒過來嗎?”高升擡起頭,一拍腦門:“壞了,這傻小子會不會......”

    話也未說完,起身就往外跑。

    外面,風雪嘶吼跑過庭院。

    後面廂房內,一道身影被捆縛出羞恥的動作,倒在一堆柴禾上,嘶啞的響起話語。

    “小子...本將乃西涼華雄,若是你替我松開繩索,許你錢財如何?”

    他對面,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青年,杵著狼牙棒靠在門扇上,屏氣凝神的盯著對面瞪過來的人熊般的身形,搖搖頭,結結巴巴的聲音回答:“首領說,小心你醒過來...你就不能醒過來。”

    “你眼瞎啊...”

    華雄劇烈掙紮仰起頭,破口大罵:“還是腦子有問題,當賊匪有什麼好的,速速于我解開,到時帶你享盡富貴。”

    “你別罵我啊...我人有點愣的,打起來,收不住手。”

    “我...罵你娘親的...石頭一樣...”

    李恪捂了捂耳朵,“你好吵的。”說著提著狼牙棒過來,對著他腦袋就揮了起來。華雄掙紮扭動,瞪大眼眶:“你幹什麼——”

    舉起的兵器陡然停下來時,他方才松了一口氣,照對方力道打下來,非死不可。

    然而,對面那傻子從地上撿起之前掉落的鐵盔,露出憨笑,轉身給他戴上,“這下好了。”

    “嗯?”華雄愣了一下,便是見狼牙棒再次舉起來,連忙蹬腿向後縮,再是豪氣烈膽,也被是被這傻子驚的叫出聲。

    “......停下...我...我操.....”

    嘭的一聲。

    聲音戛然而止。

    “這下不罵了。”李恪一臉輕松的重新站了回去。

    不久,匆忙趕來的光頭大漢還是來遲一步,好在還有氣,人並未被打死。高升直接在李恪的屁股上踹了一腳:“滾去那邊吃肉。”

    抱著狼牙棒的李恪揭下皮帽,摳著頭皮回頭看了一眼,呯一聲關上的房門,露出疑惑。

    “我做錯了嗎?算了,吃肉去。”

    喃喃一句後,便輕快的朝前方院落跑去。

    “原本我們過來是想報當日之仇,如今只能等了,順帶你的父親,也一起辦下來,與我一道去塞北草原。”

    房間裏,劈劈啪啪燃燒木料的輕響。

    輕靠著牆壁的少女看著緩緩在說的男人,蹙眉搖頭:“不可能的,我父不可能跟你走的,洛陽家裏有上萬書冊,那是他一輩子的心血,怎麼丟的下,而且洛陽城高堅固,你如何能混進去,如今我父親年事已高,長途跋涉.....那樣,我只會更恨你。”

    “你現在不恨我了?”公孫止勾起嘴角笑了笑,目光停留在少女臉上,隨後又轉開,盯著爐火,嗓音很輕:“總會有辦法的......”

    ......

    北面,酸棗。

    火盆在帳中燃燒,一道身約七尺的人影背負雙手,來回走動。一旁,火光映著青龍偃月發出冷光,偶爾一張面如重棗、長髯的臉擡起來,一雙丹鳳眼微闔,目不斜視。

    “兄長切莫擔心,三弟很快回來。”

    走動的身影停下,轉過頭來,面如冠玉,兩耳垂奇大,跟著動作微微甩動,眸子瞥了一眼對方,歎口氣,臉色未變,只是說道:“愚兄只是擔心,三弟久久未歸,他那般魯莽性子,到時還給公孫將軍平添麻煩。”

    “兄長是皇室貴胄,也該坐著等,若是真出了亂子,再收拾局面不遲。”鳳目闔上,耳中便聽到腳步聲踏踏踏的走來,撫須開口:“回來了。”

    帳簾陡然被掀開,一道身材魁梧粗壯的黑漢帶著渾身雪花大步走進來,哈哈大笑:“大兄,打聽清楚了,汜水關守將正是飛將呂布那廝。”他端起幾案上放著的溫水,大口喝盡,“咱們聯軍兵強馬壯,到時我去會會他,二兄為我掠陣就行,看我把呂布首級取下來,交給大兄,哈哈哈——”

    劉備看著三弟的興奮,面容平靜,也對即將而來的大戰抱著期待。

    畢竟...聯軍還是很強的。

    帳外數裏,一座堆壘的高台漸漸成形,從這裏俯瞰望去,彩綢招展,旌旗獵獵在風雪裏,密密麻麻的營帳、營寨綿延至視線盡頭,隱隱能感受到這裏的氣氛肅穆,殺氣衝天。

    時間慢慢過去,轉眼到了中平七年,正月。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33 PM

第五十章 三英戰呂布(一)

    雪融化開,暖人心脾的陽光在雲上,雲下傳來天地間不一樣的的聲音。

    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

    數棟鼓樓上,雙臂揮舞,鼓槌雨點般敲擊在牛皮大鼓上,隨著風去往更遠的地方,響徹天地。視野擡高,俯瞰而下,大中小十八個方陣依次而站,數萬道身影圍繞前方的高台延綿而去,本陣中旌旗獵獵在風中作響。

    “……當今之世,黃巾剛過,大漢家國正當百廢待興,此時卻有內賊作亂,你們所有人上到刺史、太守,下到校尉、什長,甚至兵卒,心裏都清楚,那人自號太師,卻擅自廢立,敗壞綱常,禍亂後宮,殘害洛陽百姓……這些一樁樁一件件的事……”

    一層層台階往上延伸,那裏披甲的身影站立著,領甲上的毛絨被風吹的撫動,聲音漸漸由低沈變得激憤。

    “……他董卓算得什麼?!實乃欺君之賊,他當堂堂大漢朝廷是什麼?!一國之帝,說廢就廢,他當衆公是什麼?!泥田中的草人,還是家中**——”

    他聲音停了一下,立在高台之上,風在吹著,慷慨激昂的聲音傳去更遠。

    “……今日我等十八路忠義之士,為家國興、安百姓樂業,聚盟在此,獻上三牲起誓……皇天後土在上……興義師,伐逆國之賊——”

    立在不遠的曹操望著那道身影狠狠捏了下拳頭,然後舉起了手臂,大聲高呼。

    “伐逆國之賊——”

    “伐逆國之賊——”

    “伐逆國之賊——”

    那聲音激昂回蕩在天地間,漫天遍野的旌旗攢動,士卒拍著刀盾呼吼,剎那間,殺聲猶如鋪天蓋地的海浪席卷過大地,衝向天際。

    之後,袁紹在高台之上宣讀了各路人馬的排列司職,除了尚在從魯陽趕來的孫堅,以及遠在西涼的馬騰外,剩余十六路悉數在列。風卷過盔頂的纓在搖擺著,他握著手中令箭,望著下方的精氣狼煙,刀槍林立。

    然後,將令箭拋向天空。

    “大軍開拔——”聲音回蕩在衆人頭頂。

    …….

    公孫大營。

    三軍呼嘯的聲音席卷而過,在頭頂炸開。某一頂帳篷內,豹頭環眼的黑漢鼓著銅鈴般大的眼珠,猛的站起身,望向外面,一拳砸在掌心,大步走出望去遠方,聲如悶雷在響:“大兄、二兄,你們聽,看樣子要打了。”

    “……”帳內綠色衣袍的身影擦拭著青龍刀,頭也未擡。

    隨後,另一人快步追出去。

    “翼德休要急躁。”帳簾撩起,劉備垂著雙手走出,“大軍開拔,還有許多後事要做,豈能說走就走。”

    旁邊,黑漢雙臂交叉在胸前,轉過臉看著面無表情的兄長,卻什麼也沒看出來。

    不久之後,拔營的消息開始傳遞,蒼涼的牛角號吹響在天空,一支支兵馬從軍營中走出,再一支支的再自家大旗下集合,披甲的將領騎馬奔走在陣前,呼喊打氣,振奮軍心。隨後最前方,有身影擡起了手臂,揮下去,聲音在吼。

    “出發!”

    *******************************

    數天之後的一個下午,漫天霞雲卷起,溫度回落,又冷了下來。汜水關上旌旗整齊,城牆上是一片忙碌的身影,擂石滾木搬上了城頭堆砌起來,呂布帶著張遼巡視在城牆,微寒的風呼嘯著拂過旌旗,二人邊走邊聊著。

    “……關頭聯軍已經動身,同時給關隘上遞來勸降書信,大體是打了真的想要勸降和攻心兩點針對我們,不過依遼之見,最好無動于衷便好。”較身旁的人影矮一頭的張遼說著,嘴角挑了挑,笑了一下:“畢竟行軍打仗,總有人兵不血刃拿下城池嘛……”

    旁邊的呂布也帶著笑容,但很快化為猙獰,“……一群跳梁小醜,低估我,還是高看了自己。”

    “關東群雄手中也有十余萬可動之兵,貿然出擊可能陷于危地,而且南面孫堅也在趕來,到時南北夾擊,對我們不利。”張遼很清楚對方的脾性。

    帶著護甲的手臂嘭的一下砸在牆垛上,“我從軍以來,馳騁並州、草原,從未打過順風仗,吾既建狼騎,就沒想過畏首畏尾,不然和家犬有何分別?”

    說話之時,彤紅的天地交接的地方,一條黑線緩緩出現,橫跨大地,洶湧而來。呂布看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凶戾,轉身朝城下大步走去。

    擡起手:“文遠,隨我一起來吧,就在這汜水關,打垮他們——”

    天光降下來。

    ……

    太陽初升,大地尚在沈寂當中,不久之後,蒼涼勁急的牛角號響起天地,蒼鷹飛過天空,悠長的啼鳴,視線俯瞰過地面,聯軍駐紮的大營,漫漫如黑色的身影密密麻麻的走出軍帳,在大地上集合。

    咚咚咚咚咚——

    鼓聲急驟敲響,轟隆隆的馬蹄聲踏響如雷,圍繞著步卒方陣開始疾行,然後緩下速度護翼在兩側,十多萬戰場的場面鋪開,平原上、山野間一望無際都是人的身影,林立的旌旗。

    袁紹乘著戰車,遙望這樣的軍勢,應該沒有誰能阻擋的了吧。

    “除賊——必勝!!”他拔出思召劍,嘶吼。

    “必勝——”

    周圍無數的聲音嘶吼吶喊,揮舞刀兵,殺聲響徹震天,蒼鷹驚的折轉翅膀逃遁而去,嗚嗚嗚——牛角吹響。

    蔓延沒有盡頭的巨大方陣在牛角號聲中,每走一步,都發出轟轟轟沈悶的巨響,帶著讓人壓抑的威勢,朝關隘逼近。

    “打開門!”

    巨大而厚重的城門吱吱呀呀的緩緩打開,外面天光照進來,隨著縫隙的打開,光束在在一道身影上放大,赤紅的戰馬急躁的刨動碩大馬蹄,噴著粗氣,搖晃著鬃毛,晃動著頸脖下的銅鈴,叮叮當當在響……

    馬蹄邁動,緩緩走出敞開的城門,光芒照在穿戴獸面吞頭連環鎧上,暗沈嗜血,一柄方天畫戟倒提,戟尖在地上劃出一道溝壑,朝前方的千軍萬馬緩慢而行。

    身後,黑色的洪流踏著鐵蹄蜂湧而出,在前方一團火紅的身影後面分流,八千並州狼騎左右延綿展開,排出陣勢,沈寂如一團黑雲。

    另一邊,袁紹眯起了眼簾,揮出令旗。

    傳令旗號的騎士不停的飛奔,前方數萬人的陣列漸漸停了下來,後方消息還未傳來,不少人發出疑惑,曹操帶著夏侯惇等幾員將領飛奔上去。

    “何事停下,尚未到達交戰距離。”

    “呂布出關了!”袁紹對他回了一句。

    曹操氣急大吼:“別讓騎兵有衝刺的距離……”

    才開口提醒,風聲裏,隱約聽到了呯的一聲,這不是一個人近距離擊打了什麼東西的聲音,而是集體發出的某種響動,從這邊望向汜水關,黑色的軍陣裏,那一抹紅色尤為顯眼,然後又是一聲傳來。

    百花袍獵獵作響,握著長戟的手臂猛的向下,戟杆呯的砸出聲響,擡起又砸下去,泥屑濺起來。

    八千並州騎兵揮動手臂,同時將長矛砸在地面。

    呯!

    呯!

    呯!

    前方,呂布舉起畫戟不再砸下,片刻後,他說:“准備——”

    聲音過來,數員大將一字排開,前排一道道騎兵壓下了長矛,做出了衝鋒的姿態,戰陣如林,馬蹄嘩嘩的邁動,緩緩的移動起來,戰場的氣氛凝固了。

    “殺——”充滿殺氣的聲音獅虎般咆哮。

    “殺!!”

    數千騎兵的怒吼陡然響起,戰馬轟然奔馳而出,猶如轟然決堤的洪水,以排山倒海之勢,朝前方碾壓過去。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34 PM

第五十一章 三英戰呂布(二)

    黑雲壓過來,天光仿佛在雲中隱去。

    旌旗延綿成片的中陣,一身甲胄的袁紹站立戰車之上,望去那片黑雲,下達了命令。傳令的騎兵舉著令旗跑過陣列,嘶吼:“准備迎敵——”戰鼓‘咚…咚…咚’的自後方的營寨敲響,越來越急。

    前方打著王、喬、鮑、袁、孔、公孫等八支旗幟的數萬人方陣擺開數裏的巨大陣勢,披甲持盾的士卒上前,一面面包裹鐵皮的盾牌轟的紮進地面,各陣的將領發出指令:“槍兵上前,弓手上弦准備。”

    嘩——

    一柄柄長槍穿過盾牌的間隙,伸了出去,隨後更多的槍林斜下來,杆端狠狠紮進土裏,槍鋒如林,後方仰起的弓弦吱吱的繃緊,令旗揮下——

    轟隆隆隆——

    無數的馬蹄翻騰,浩浩蕩蕩的踏著地面的碎石,塵埃卷上天空,隨後加速,甲片震抖的嘩嘩作響。

    這一刻,仿佛大地都在鐵蹄下動搖。

    ……

    飛馳的火紅身影。

    三叉束發紫金冠之上,方天畫戟陡然高舉起來。如長龍般蔓延衝鋒的鐵騎,轟鳴中散開的一瞬,空氣中傳來嗡嗡嗡嗡的聲響,前方的視野,數個方陣,成千上萬的箭矢,升上天空,然後密密麻麻的飛來,籠罩一切。

    噗噗噗噗…..少量的血花泛起,中箭的騎士拉扯著韁繩從馬背上摔下來,戰馬悲聲長鳴撲倒翻滾,更多的箭矢紮進了空隙的泥土中,一根根的豎著,轟隆隆的馬蹄穿行過去,名叫魏續的將領壓下了長槍,在吼:“鑿碎他們——”

    “哇啊啊啊啊!!”

    距離拉近,前排衝鋒的並州狼騎手中,一杆杆鐵槍平端下移直指前方,速度越來越快,吶喊出了聲音,朝前方盾牆、槍林狂潮般凶猛的撞了過去。

    一瞬,幾丈之間。

    首當其中的河內軍,王匡在戰馬上大吼:“頂住——”

    下一秒。

    坐下赤紅戰馬,手持方天畫戟的身影已經撞了上來,兵器擊在一面盾牌的剎那,便是轟然巨響,盾牌崩開碎裂的殘骸濺上天空,以及一支斷裂的手臂。緊跟而來的是,轟轟轟轟的撞擊,延綿炸響在方陣最前方,戰馬撞在盾牌上,壓著對方倒在了地上、人的身體紮進鐵槍裏被挑了起來,或防禦的身影連帶盾牌一起倒飛出去,砸進人堆。

    之後,更多的鐵騎瘋狂的從缺口夯進河內軍的陣型裏,一柄柄長槍高速衝刺中在人群裏犁出鮮紅的痕跡,交鋒的一瞬,八千並州狼騎就像一把尖刀直接將對方陣型撕出巨大的口子,紮進心髒。

    百花袍、獸吞連環鎧的身影縱馬飛馳,在廝殺混亂的人群中一閃而過,畫戟揮舞間片片血花從人的脖頸噴出,屍體倒下時,凶戾的目光望著王字大纛下的河內太守王匡,直衝而去。

    “這一戰,我呂布天下揚名——”

    大旗下的王匡望著前方那道猶如無人之境的呂布,一滴冷汗自額角滑落,聲音陡然拔高大喊:“攔住他!”

    旁邊,一員將領一夾馬腹,從王匡視線之中衝了上去,鐵槍舞動,暴喝:“吾乃河內方……”

    火紅的身影一閃,披風揚起,畫戟橫揮過去,那名還未說完話的將領連人帶肩被劈開,鮮血濺上天空。

    “太守快走!!”

    有親兵見方悅還未交手就被斬,拉著王匡的戰馬調頭就走,千名親衛一半護著太守往後撤,剩下部分揮舞兵器蜂湧迎上去,呂布面無表情提戟直接撞進人堆。

    僅僅數十息,大量的並州騎兵在張遼等將帶領下殺進步卒陣型,殺戮的血線正在向後蔓延,河內軍一萬余人漸漸有了潰敗的跡象。此時左右兩個萬人方陣已經開始朝這邊合攏救援,張遼揮刀劈死一名偏將,半身染血,連忙找到騎將中名叫宋憲的將領,“發號令,收攏陣型,必須撤了。”

    “呂將軍還在裏面……”對方說了一句。

    張遼目光在混亂的戰線掃過,看見了前方衝殺的身影,提刀說了一句:“我去找他。”身影已經縱馬過去,刀光在走,幾名騎士配合下直接朝前方推進。

    那邊,畫戟轟然打碎馬頭,鮮血骨渣起飛,一名河內騎將被劈墜下去,戰馬倒下時,身影在往前突進,戟鋒揮砍在大盾上,迸裂爆飛,巨大的力道直接轟碎了盾牌,連帶後面的士卒胸口也被斜斜劈開。

    後面戰馬奔來。

    “奉先,喬瑁、袁遺兩陣過來救援,我們趕緊撤出去。”

    呂布勒馬,目光望了一眼倉惶逃走的身影,陡然伸手在空中一抓,捏住了一支冷箭,口中冷哼了一聲折斷,喉嚨中笑聲緩緩響起來,然後在廝殺亂走的軍陣中,越發高亢凶戾,無數的人影望過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巨大的戰場中間,縱馬提戟的身影笑過了片刻,暴喝:“關東——”

    “——鼠輩!!”

    “哈哈哈哈——”

    聽到遠去的馬蹄聲,袁紹幹涸的張了張嘴,舉起的手,好半天才放下來,喉結滾動出艱難的聲音:“……後退三十裏下寨。”

    一旁的曹操歎口氣的閉上眼睛,真被堂弟曹純說中了……

    *********************************************

    汜水關前的戰場上,一場劇烈的廝殺已經結束,屍體漫步原野上,有活著的在屍體下發出呻.吟,隨後被人拖出擡走救治,遠遠近近數百道身影穿行在屍體、鮮血上打掃戰場,處理屍體,此時日頭西斜照過來,昏黃裏,透著一股悲涼肅殺的氣氛。

    “真……人中呂布,馬中赤兔啊……”

    聯軍大帳內,篝火升起來,左側席位一身儒袍的北海太守孔融,撫過斑白長須,望過上席之人:“袁盟主,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袁紹摘下頭盔放在長案上默不作聲,側旁曹操出聲道:“呂布騎戰厲害不假,但此時出擊,是怕我等攻城,不與他野地接戰,存了殺破我軍心的想法。”

    “孟德的意思,接下來我們直接攻打汜水關?”袁紹盯著火盆沈吟了一下,“汜水關牆高深厚,城上還有三萬西涼兵,強行攻打,我聯軍損失嚴重。”

    啪——

    手掌拍在幾案上,一道聲音洪亮響起:“……難道袁盟主是要等到董賊帶著援軍過來方才強攻汜水關嗎?”

    說話的人,長須威目,正是白馬公孫瓚。

    “本盟主也為大局考慮,畢竟大家兵卒豈能白白折損,公孫將軍莫要心急……”

    袁紹正說話間,帥帳外,一名兵卒慌慌張張跑到帳口,單膝拱手:“稟盟主,呂…呂布來了。”

    “目中無人。”

    袁紹大聲喝了一聲,轟的起身,披風掀動,大步走出:“衆公且隨我來,看看這呂布到底有多大能耐與我大軍抗衡,擂鼓——”

    ……

    鼓聲擂響,原本有些衰氣的軍營再次沸騰起來,士卒提著刀兵,或跨上戰馬集結開拔出去,一名黑漢牽過戰馬,提矛上馬,隨即又被人拉住。

    “三弟這是幹什麼?”

    馬背上,豹頭環眼的魁梧身影聲音如雷:“大兄且在帳裏稍待,我去會會那呂奉先。”

    說完,不等對方答話,大手粗蠻扯過韁繩,縱馬飛奔出去。劉備皺了皺眉,此時帳簾掀動,便是說道:“我兄弟三人結義,豈能坐視三弟獨自犯險,二弟也隨為兄一起去。”

    “弟正有此意。”

    關羽站在那裏撫過長髯,青龍低吟。

    ……

    奔跑的馬蹄將空氣都震的顫抖起來,然後停了下來。

    彤紅的夕陽下,旌旗獵獵,兩軍之間巨大的空曠原野上,風拂過猩紅的披風,花袍撫動,畫戟冰冷的鋒尖,一滴鮮血落進泥土。

    一具失去頭顱的屍體躺在不遠,無主的戰馬驚慌的跑回了本陣。人群撥開,一道身影騎馬挺槍奔出,聲音暴喝:“呂布,休欺我聯軍無人,上黨穆順取你性命,呀啊啊啊——”

    馬蹄急驟奔馳,逼近站立不動的馬背上身影,長槍刺過去的一瞬,呯的響了一聲,畫戟猛的揮起,砍斷了槍杆,順勢過去,轟的砸他頭上,圓盔啪的裂開崩飛,整副身體飛下馬背,滾落地上,停下後紅白粘稠的液體從鼻孔、耳朵震了出來。

    “下一個……”

    踏踏踏……呂布將畫戟掃過高崗上林立的關東聯軍,策馬緩緩走動,聲音傳了過去:“……誰來受死。”

    “我來!”

    聲雷咆哮,從北海太守孔融陣中一名武將,怒張頷下虎須,提著一柄大錘衝下山崗。對面,呂布嘴角咧開,一抖韁繩,馬蹄奔行起來時,流星鐵錘呼嘯而來,兩道身影交錯,兵器撞在了一起。

    轟——

    巨大的金鐵交鳴,火星都跳了出來,彪壯的身形滯了一下,雙臂顫抖,滿臉橫肉的面容狠命咬牙,兵器彈開,呂布卻只是微微晃了晃,臉上沒有什麼變化,“有點力氣…”勒馬回旋,翻起泥濘,手中方天畫戟不再劈砍,而是刺了出去,那邊,武安國也調轉馬頭發出“啊——”凶惡的吼叫,球形的鐵錘輪起來,劈頭蓋臉的砸向對方。

    畫戟擦過空氣,嗡的一聲,變得輕盈,戟尖貼著揮來的鐵錘滑去對方手臂,月牙枝椏一絞,鮮血飆射撲上人的臉,淒厲的慘叫陡然在那武將口中發出,鐵錘轟然落地的還有一只握柄的斷手。

    戟鋒再輪。

    啪唧,馬蹄踩過斷掌,武安國痛苦的伏在馬背,淩厲的鋒刃擦過後背而去,隨即一夾馬腹往本陣衝了回去。

    “跑?”

    呂布偏過頭,腳跟輕輕磕碰了下馬腹,赤兔噴了一鼻粗氣,跨動馬蹄奔了起來。

    ……

    武安國臉色煞白,鮮血淌了一路,此刻感受到對方追過來,他感覺到今天自己怕是要死了。

    “呂布,休要殺我聯軍義士——”

    一匹白馬奔出,陡然殺出來,上面身形披甲持槊,直接從中間橫插悍然殺來。正追襲的呂布,聽到破空聲,擡戟一揮,呯的一聲,將槊頭打的彈回去,轉眼間,衝向公孫瓚。

    呯呯呯!槊、戟空中互擊數下,都將揮來的馬槊打的東倒西歪,公孫瓚心裏一驚,交手方才明白呂布的力道,便轉身就跳,不敢再拼下去。

    “留下——”

    後方,呂布暴喝一聲,提戟縱馬直撲上來,照著逃跑的後背劈砍。前方,公孫瓚揮槊轉身一架,畫戟砍下來,雙臂猛的一沈,銅杆直接彎了下來,他使出渾身力氣想要將對方兵器推回去時,戰馬發出悲鳴終于支撐不住,向前一屈,將他掀了出去,馬匹撲在地上,撲騰亂踢的前蹄已經斷裂了。

    “白馬將軍…公孫瓚…”

    紅色的戰馬衝過來,在撲倒的身影面前人立而起,披風揚在風裏,馬聲長嘶,畫戟指了過來。

    “你完了……”

    公孫瓚仰頭望著那道戰神般的身影,厲聲道:“邊患未滅,你卻助紂為虐……往後…千萬人都會指著脊梁骨罵你……”

    ……

    “三姓家奴——”

    聲音如雷霆般暴喝,一人一馬急衝而來,馬蹄翻騰時,丈八蛇矛刺破了空氣。

    ……

    這邊,余光裏,有東西過來,呂布陡然拔馬轉身一架畫戟。

    如蛇信般的矛頭,穿透月牙小枝,擦出一連串的火花,吱吱呀呀響個不停,猛的一扭,將對方蛇矛卡住,巨大的力道帶著衝擊,將他連人帶馬往後推出數步。

    “我乃燕人張飛——”

    豹頭環眼,虎須皆張。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35 PM

第五十二章 三英戰呂布(三)

    夕陽照進密林,十多雙馬蹄轉過山麓,驚起飛鳥,為首的身影朝遠處目力所及的城關望去,有些想法終究還是牽引著要過去一次。

    **********************************

    “我乃燕人張翼德——”

    雷霆暴喝之間,馬蹄狂奔,陷入泥土,身形與黑色戰馬猶如戰車高速推進,雙臂擡起朝著呂布轟然刺過去。那邊,轉身架戟,矛身擦過月牙小枝發出金屬扭曲的吱嘎聲,帶起一片片火花。

    持戟的身影雙手扭動,月牙壓下,瞬間扣住矛柄,蛇信一般的尖銳離他面孔半尺不到的距離停了下來的剎那,臂膀猛的一震,巨大力量推撞過來,就算座下赤兔嘶鳴奮力站立,但還是被推動的向後退出數蹄。

    兩人交手的力道極大,豹頭環眼的黑漢奔出這樣的威勢,另一邊,呂布站立原地不動竟也能這樣擋下來,就算被推的倒退,換做旁人,怕早已被那一矛掛在了天上。雙方陣前,一幹人看的目瞪口呆,曹操頷首撫須,歎道:“真熊虎之將,當擂鼓助威。”

    身後數員將領眼中,自然看的出場中對攻的兩道身形是何等凶猛,有人便是點頭,返身回去敲響了戰鼓。

    激昂的鼓聲敲響,漫山遍野的士卒揮動兵器大聲吶喊,夕陽傾斜灑下來,棕黃馬匹走過人群,青龍倒懸。

    “三弟,不是呂布對手。”長髯撫動,鳳目微闔。陣前呯呯呯打鬥聲傳來,戰馬兜轉,踩過碎石,啪的飆射出去,彈在地上激起灰塵。

    “吾當親往之。”

    重棗之上,鳳目陡然一睜,便是輕聲說了一句,勒過韁繩縱馬踏了出去。

    ……

    高崗下方,罡風嘯鳴,蛇矛與畫戟對撞,哪裏停得下來,嘭的巨響,砸在戟杆上,空氣都發出嗡嗡的金鳴震響。呂布手中方天畫戟本也是重兵器,但此時揮舞疾旋,座下赤紅戰馬逼近過去,用嘴去咬對面那匹戰馬時,疾舞的兵器將莽漢罩了進去,劈、揮、撩、刺、砸,揮出殘影來。

    張飛雙手穩住戰馬,雙臂上血管暴突,力量也爆炸開,口中“哇啊啊啊——”的暴喝出聲,劈裏啪啦的金鳴交擊的聲音,瘋狂的在響了起來。座下的馬匹頸脖被赤兔撕咬的鮮血淋漓,經受不住雙方撞擊出來的恐怖力道,開始屈腿往後挪動。

    乓——

    蛇矛被蕩開,戰馬終于栽倒,身形矮下時,畫戟一閃,又是呯的一聲,張飛下墜,擡矛擋了一下,雙腳落地踉踉蹌蹌後退。

    “環眼賊——”

    對方馬力不濟,呂布自然知道,但還未到讓對方換馬再戰的道理,騎馬飛縱上來……

    ……

    青龍懸過地面,馬蹄急驟翻騰濺起了泥土。

    ……

    “竟敢辱罵于我!”

    怒吼聲中,逼近過去的呂布,他擡戟直接就是橫揮過去,對面,蛇矛迎了上來,馬的衝力、臂力,轟的一下,將步戰的張飛推出一丈遠。

    ……

    側面,馬蹄漸近。

    砸過一記的呂布,轉頭瞬間,青龍偃月刀無聲的拂過風裏,猶如驚鴻的一刀斬來。他猛的揮臂一架,刀鋒轟然劈在戟杆,爆出火星,視線自刀鋒延伸,揮刀之人,一對鳳目、臥蠶眉,臉如重棗,口中便是暴喝一聲。

    雙臂發力,將那柄大刀推出去,對方又斬,刀鋒與畫戟一碰,分開,緊接著,便是又是幾下轟鳴的金鐵相交的聲響。

    “來將何人!”

    “關羽,關雲長——”

    昏黃的殘陽裏,兩人或者說三人走的大多都是大開大合的剛猛路數,然而速度也是他們必備的力量之一,此時,地上的張飛將之前臥地的戰馬抽了起來,不管還能不能打,直接騎上去,揮矛直奔呂布後背。

    隨後空氣裏叮的響了一聲,卻是呂布將畫戟往身後擋了一下,側面棕黃戰馬並肩追上,極快的一刀斬出,空氣裏呂布輕‘呵’了一聲,單手從腰間拔出寶劍,格擋住刀鋒,這一瞬間,右臂發力一甩,畫戟將蛇矛掃開,再折轉過來,與青龍刀撞上,兩匹戰馬並肩齊奔,方天畫戟與青龍偃月激烈碰撞。

    隨後,張飛再次追上來,三人三馬交錯穿行,馬蹄亂踢濺起的細石亂飛,金鳴交擊的聲響,呯呯呯呯連成一片。

    ……

    兩軍之間,三名當世猛將廝殺出的威勢、力道,一般人擦著碰著恐怕不是死就是重傷的下場,但大多數人也不會理解他們當中一刀、一戟砸出來的力量是何等的驚人。

    “呂布當真神勇無敵啊……”

    大旗下,袁紹不由歎了一口氣,“若我顔良、文醜二將過來,到也可以與呂布一戰……”說話間,余光裏,戰場空隙的一角,十多道黑影正朝那邊激鬥的三人過去,皺起眉轉去視線,發出聲音:“那是誰?”

    相對袁紹不經意看見的人影,人群中,劉備面色如常,只是抓著的韁繩緊了緊,盯著高崗下方的呂布。

    這是一個好機會……

    這一刻他告訴自己,然後緩緩拔出左右兩側的雙股劍,催動戰馬就要下去,走出幾步,一抹黑色衝進了他的視野,不得不停了下來,便是看見那人大氅一揚,在馬背上挽弓、搭箭一氣呵成。

    另一邊,曹操看到有人從側面切入戰場,目光閃爍起來,挺直了背脊,就聽身後他族弟夏侯淵大聲叫好,說道:“此人厲害了……”

    聲音落下,箭矢已經從對方手中射出。

    十多人陡然切入戰場,看清為首之人,張遼頓時愣了一下,想到了什麼,然而相隔十多丈遠的宋憲也帶著十數騎迎上去。

    “奉先小心冷箭——”他開口提醒。

    呂布一戟殺退紅臉大漢,聽到身後的破空聲,反手一戟劈了出去,血花還是濺了起來,赤兔馬唏律律長嘶,馬臀上羽箭插進去一半還多。

    射馬……

    所有人都沒料想到的意外,山崗上,夏侯惇冷哼一聲,目光透著不屑,“暗箭傷馬,卑鄙之人。”

    “元讓此話說的無理。”曹操頗為贊賞的看著射箭之人,“呂布乃是董賊爪牙,若能擒下,此人功不可沒。”

    下一刻,他騎馬上前朝下方大喊:“來將何人,還請通名!”

    披著大氅的身影並未朝呂布過去,打出手勢,讓李恪帶著十余狼騎將過來的並州騎截下,聽到上方傳來的聲音時,他已經來到正徒步回跑的白馬公孫瓚面前。

    “白狼原,公孫止——”

    聲音響了起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36 PM

第五十三章 呂布失利

    望著過來的對方只有十多人,大多穿的破破爛爛的皮襖掛在身上,作為飛將呂布麾下為數三個騎將之一,宋憲觀望一陣,對方除了騎術好外,看不出什麼,隨後對方一個愣頭愣腦的家夥竟敢挽弓朝他射箭……

    他提槍一指對面的破爛騎兵,“不用變陣,殺光他們——”

    聽到軍令,十余名並州騎兵悍然發起衝鋒,然後…對方射了幾支箭就調頭跑開了。

    ……

    靠近聯軍陣前不遠,相對于後面追逐的戲碼,這裏顯得沈寂。黑色的戰馬對面,公孫瓚望著上面披著大氅像個匈奴人的身影,聽到他的話,表情怔了一下,陷入沈默裏,陡然跨步過來用力推搡馬頭。

    “你怎麼來的這裏,怎麼能來!會送命的,走啊!”

    公孫止盯著他焦急擔憂的表情,嘴角嚅了嚅,終究還是沒說出口,扯過韁繩調轉方向,一把將對方撈上馬背,一夾馬腹朝那邊的立有公孫字樣的軍陣衝過去,上方一道道目光投過來,倒也沒人上前攔截,不過猜測的意味肯定會有。那邊,戰馬衝上山坡,公孫瓚跳下來,一把拉住想要離開的身影的時候。

    人群中,一道身影著急過來,拱起手,關切的口吻響起:“伯圭兄,你可受傷?”

    公孫瓚的手終究慢了一點,身旁的戰馬再次衝下了高崗,他擺手:“摔了下,一點小傷不妨事。”目光卻未從那騎馬下去的身影上挪開。

    “那位…小將軍是何人?”劉備手交疊在腹前,歎了一口氣:“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識…可惜啊。”

    臉色頗為遺憾。

    聽到旁邊的話語,公孫瓚收回視線,再難以掩飾神色,撫須大笑出聲,指著遠去的背影,“此乃我公孫家的千裏駒,待收兵,再引與玄德相見就是。”

    說話間,戰場之中,呂布已經頗為狼狽的遮攔招架,赤兔馬左側屁股中了一箭,行動踉踉蹌蹌,暗紅的顔色侵染了毛皮,兵刃交錯,這樣窘迫的情況下,仍舊將凶猛刺來的蛇矛砸開,去勢不減輪出半圓,將手臂繃緊到極致,然後便是一記回揮,轟的一聲擊在另一邊劈來的青龍刀鋒上,砸的對方雙臂往後仰起,便是在此時空隙,策馬就逃回本陣。

    “三姓家奴——休逃!”

    張飛並不笨,眼下對方赤兔馬受傷,便是擒下或殺死呂布最好的時機,大吼著縱馬追上來,又與畫戟對碰幾下,側方一道勁風襲來。

    抵開蛇矛的一瞬,呂布再次揮戟朝後一掃,又是打空,箭矢這次卻落空擦過赤兔的後腿插在地上。望了一眼紮在泥中的羽箭,惱怒至極的身影朝後咆哮。

    “公孫止——”

    回答他的,又是一箭飛來,不過這次被早有留神的呂布,側身揮戟斬斷,這時張飛從旁轟然殺到,嗓音如雷暴喝:“留下命來!”

    猛攻而上。

    後方,身著綠袍持青龍刀的身影卻沒再跟上,原本急轉直下的赤紅身影有了空當,一戟擋開蛇矛後,另只手拔劍急刺對方,張飛來不及收矛回擋,只得棄了長兵,雙臂陡然一伸將刺來的鐵劍抓在手中,頓時鮮血淋淋。

    “啊啊啊啊!!!”

    嘶吼、魁梧壯碩的身形發瘋的往馬下一倒,措不及防下,呂布也被拖拽下馬背,滾了一滾,爬起來時,對面,瘋狂的黑漢握拳凶猛的撲了上來,距離陡然拉近,輪起一拳徑直朝對方砸了過去。

    呂布揮手擋下,反手也是一拳轟打在對方肩上,將那張飛打的踉蹌後退兩步,可對方又不依不饒撲上來,倆人瘋狂揮拳對打、糾纏。某一時刻,騎馬挽弓的身影大吼:“張翼德!把他頂過來——”

    “公孫首領切莫動手!!”西涼軍陣中,也有人在拉弓時,張遼大聲呼喊拍馬舞刀帶著數十騎衝了過來。

    高崗上,袁紹拔劍一指:“聯軍衆將士,我們殺——”

    公孫瓚翻身上馬,提槍大吼:“白馬——”

    “殺!”

    身後的騎兵舉槍大吼了一聲,彙入鋪天蓋地般人浪之中,兵器舉過了頭頂,還未交鋒,殺氣已經彌天而起。

    ……

    與此同時。

    虎須怒張的臉孔驚鴻一瞥那邊的騎影,咬牙仰頭就是一記猛烈的頭槌,撞在呂布的胸口,卻腹上被一腳踹中,整個人向後跌跌撞撞退開,踩的地面塵土揚起、彌漫。那邊,公孫止手中弓弦已經繃到了極限,扭打的兩人拉開距離的一瞬。

    另一個方向,破風聲嗡的一聲而來,貼著他胸口擦了過去,鋒利的箭頭割裂了大氅上的一處毛絨,黑色戰馬上,公孫止嗖的射出了箭矢。

    刺破空氣,那邊呂布單手抓住羽箭剎那,箭杆還是在手中滑了一截,側臉頰,漸漸裂開半指長度的血口。

    一點一點的鮮血淌了出來。

    “上次有了教訓,來的時候,我在箭杆上抹了油的……”公孫止盯著他說了一聲,前方並州騎兵洶湧的已經衝了過來,他目光冷冽看了暴跳如雷的呂布,“……我還會再回來的。”

    旋即,轉身縱馬朝人少的地方離開,張飛也連忙撿起蛇矛翻身上馬與衝來的並州騎兵拉開距離,衝上了山崗。周圍巨大的戰場上,陡然發生的戰鬥,雙方投入的兵力超過六七萬人,密密麻麻都是人的影子漫山遍野的展開,此時沒有太多的講究,直接如同海浪撲過去,血浪都一時間在鋒線上掀起來。

    天色降下,廝殺的雙方漸漸收兵回營。

    ……

    汜水關上,呂布望著黑夜的對面,零零星星的火光的關東聯軍大營,轟的砸下拳頭,咬牙切齒,良久後,他閉上眼,輕聲道:“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出關接戰,另,著人去信洛陽,讓太師增派援軍……明日,或許他們就要攻城了。”

    張遼點點頭,仿佛已經看到了淒厲的攻城就要開始。

    ……

    對面,公孫營寨內,昏黃的燭光映著惱怒的身形在帳內來回走動。

    “二兄!你為何不跟上,就差……呂布就死在我們手上了。”他揮手朝裏面閉目不語的身影吼叫。

    燈火搖曳,片刻後,青袍身形微微睜眼,開口:“以多欺少,已是顔面無光,更何況多了一個只放暗箭的鼠輩,我不齒。”

    “你……”

    張飛氣的一拳砸在幾案上,啪的一聲斷成兩截,偏過頭不想再說話了。

    ……

    中軍大營,帥帳燈火通明。

    “想不到公孫瓚還有一個兒子,果然外養的,比家裏溫養的要厲害許多。”袁紹哈哈大笑,意有所指的望向側旁的袁術,那邊,也將目光瞥了對方一眼,冷哼著將臉轉開。

    曹操舉過觴器,走出來:“如今呂布士氣已降,正是攻城的時候,趁董卓援軍未來,不如一鼓作氣拿下城關,直指洛陽。”

    “我正有此意,待明日升帳聚將,攻打汜水關。”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37 PM

第五十四章 戰事急轉

    “此事過後,隨我回北平吧。”

    “看情況再說,有些事還未做完。”

    “......唉......為父當年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藏著掖著的照顧你們母子,也是怕劉氏發現......我對你們不起啊......你現在長大了也該明白一些道理.....”

    透著燭火的營帳裏響起說話聲,小馬賊李恪打著哈欠抱著狼牙棒蹲在帳口,縮著脖子打量過往的士卒,聽到裏面聲音還在說,撇了撇嘴。

    “當年為父是靠劉基起家,雖說眼下已經站穩在北平站穩腳跟,但當年嫁女提攜之恩,怎能說棄就棄,如今續兒也已長大了,聽話懂事,就是身子單薄了一些,性子上也與你不能相比,這世道總歸要吃虧的。”

    經過下午之事後,公孫瓚見到多年不見的這個兒子,精神上振奮不少,舉止言語上看不出從戰馬上拋下來摔過的樣子,談了大半夜,此時說起家裏的事,言語間也是不知該如何處理,畢竟家業只一份......

    公孫止低垂眼簾,面上看不出表情,靜靜的看著搖曳的火光,輕輕用手撥弄一下燈芯,火光搖搖擺擺照的他臉忽明忽暗,“讓我往後照顧照顧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這倒不用的。”

    火光後面的白馬將軍望著看不出任何神色的兒子,握茶水喝了一口:“他也是我公孫瓚的兒子,就得像我一樣馬背上廝殺,若有一天死了,那就是他命不好,若活下來也算是成才了。你們兩個應該互相互助,在這世間活下去。”

    “說到底,你是兩邊都想占......對吧?”

    帳外,天空已經泛起青冥的顔色,號角的聲音已經在整個聯軍營地吹響,腳步聲、人說話的聲、馬鳴,嘈雜的彙成一片。聽著外面的動靜,公孫瓚歎了一口氣,從那邊站起來,撩開帳簾看著過往、集合的一道道身影,曾經這個殺得烏桓、鮮卑大驚失色的白馬將軍語氣變得多愁善感。

    “原本我就是強勢的性子,自然希望公孫家完完整整的,一直這樣完整的好下去,可為父也清楚兄弟相殘的慘劇,會使一個家變成什麼樣子,你與續兒的性子大相徑庭,處一時還好,可長久他會被你吃掉的......他將來的成就或許也就僅限一個北平城,而你.....我的兒子啊,你才適合這個世道......”

    他轉過身來,望著那邊的公孫止,背後的帳簾,更遠的後方關東聯軍集合的校場上,傳來鋪天蓋地的喊殺聲。“殺!”“殺!”“殺!”隨後,戰鼓槌響。

    “...為父不想兩邊都占,只求將來你能照拂一下這個弟弟。”他坐下來,拍拍公孫止的手背,這位從起家以來從未低聲過的男人,替風雨凋零下的漢朝曾經築起過一道屏障的男人。

    在兒子面前,低下了聲音。

    重重按了一下對方手背,起身,他取過幾案上的頭盔走到帳簾,撩起簾子笑了起來,“現在...我公孫瓚還能扛著,盡量攢一些家底,將來扛不住了,擔子就交給你們了......”

    公孫止閉上眼睛,聽到外面男人大吼:“牽我馬來!”的聲音,縱然對公孫瓚沒有什麼感情,但終究還是能感受到對方對這具身體的父愛,歎口氣,撩起簾子走了出去,清晨的冷風打著旋兒,陽光傾斜下來,又驅走寒意。

    關東聯軍精銳密密麻麻的齊集而出,旌旗招展在風裏,聲音嗡嗡嗡嗡.....的傳來,然後陡然爆發,洶湧的朝對面的關隘推了過去......

    下一刻,他踢了踢坐在地上打瞌睡的小馬賊,對面驚醒的揉著眼睛時,轉身開口:“我們......去洛陽。”

    *****************************************

    箭雨呼嘯掠過天空,落向下方,釘在頂起的盾牌上,周圍劈劈啪啪的聲響,也有濺起血花。太陽升上天空時,汜水關城牆上,蔓延的兵峰,喊殺聲震天洶湧的又過來,遠遠近近,拔高視野,俯瞰城關,黑色的烽煙卷上了天空,火焰在城頭燃燒,人的屍體發出最後的慘叫從牆垛上被砍的掉落下去。

    自清晨開始,持續的攻城已經持續了許久,鮮血染紅了幾乎每一段城牆,一隊隊西涼士卒持著盾牌頂在前方,槍林將順著雲梯爬上來的士卒推下去,隨後固守住位置,弓手上前朝下方挽弓射箭。

    原野上,推著攻城器械的聯軍士卒吶喊前行,如雨點般的箭矢劈裏啪啦打在頭頂上方的盾牌,或射進間隙,身形中箭倒下,持盾的士卒連忙將盾牌交給身後的人,上前補上,繼續口角裂開,歇斯底裏的吶喊攻城槌。

    城牆上,爬上城牆的身體倒下,提著鈎鐮刀的張遼渾身染血,帶著十多名親衛跑到牆垛前將那架雲梯推倒下去,上面攀爬的身影傳來慘叫,轟的一聲摔進如螻蟻般密密麻麻湧過來的兵峰當中。

    “右段城牆,關東聯軍站上來了——”

    正將點燃的檑木砸下城頭,遠處傳來高喊的聲音,張遼遇到正搭弓的一員將領,向來溫和謙虛的身影此時發出怒吼:“怎麼回事?高順呢?他的陷陣營呢!!”

    曹性不是掙脫不了對方的力道,一邊的肩膀被飛上來的亂箭射中,已經沒有過多的力氣用在別處。

    “不知道...一個時辰前,就說上來,現在還沒見到.....你快過去把那邊...趕下去啊——”

    到的此時,個人的勇武在這樣的殘酷淒烈的戰事中,顯得微不足道了。

    之後,隱約聽到那邊發出高喊:“援兵來了!”

    視線過去的那邊,一個全身批甲的將領帶著數百人築起一面面鐵盾,轟然撞去那邊站上來的關東聯軍,鐵槍自間隙捅了出去,翻起一道道血花。

    “收——”

    槍陣齊齊拔出血肉,屍體倒下,後方補上來的聯軍士卒揮刀劈斬,梆梆響起在鐵盾上,一瞬,那邊聲音再起:“刺!”

    更多的身影倒下,那位沈默內斂的將領拔刀高吼:“把他們推下去。”

    鐵盾後面,上百道身形發出“吼!”的悶聲,頂住前方的同伴,腳下陡然發力,十多面盾牌猶如一面無法逾越的牆壁擠壓了過去......

    ......

    城牆下,袁紹看著不斷翻滾落下來的士卒,捏了捏拳頭,就要舉起來,旁邊一只大手伸過,按住他手背。

    “此時收兵,功虧于潰,你要讓士兵的血白流嗎?”

    這邊,袁紹轟的站起,將那只手掙脫開,盯著對方:“就因為流的太多...兵心會散的!”隨即,招來傳令兵,“鳴金收兵——”

    **************************************

    “聯軍退了...聯軍退了...”

    城牆上發出高呼,張遼虛脫的坐在一灘血跡裏,周圍興奮的呼聲中,夾雜著頻死的呻.吟與慘叫,不遠一個失去胳膊的士兵在地上翻滾,發出毫無意義的哭叫以及怒罵。他坐了好一陣,一名親兵跑了過來:“呂將軍來了...”

    張遼被攙扶著站起來,呂布登上了城頭。

    “文遠...恐怕我們要放棄汜水關了。”立在一具屍體前魁梧的身形,捏起了拳頭。

    “怎麼回事?”張遼搖搖晃晃了一下,走過去拉過對方,“只要入駐滎陽的太師帶著援軍過來,關東聯軍休想踏進洛陽半步的...怎麼...說走就走。”

    “啊......”

    呂布怒吼出聲,啪的一拳打在牆壁上,磚石迸裂出細紋,他咬牙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帶著十萬將士的董卓就走!”

    憤怒咆哮的聲音遠去城牆,走動的、哀嚎的、未死的身影沈默的望過來,無數的士卒看著這一幕。

    名叫高順的將領走上來:“將軍慎言。”

    “你滾開!”呂布一把將他推去旁邊,披風揚起,又是一拳砸在牆垛上,閉上眼簾,展示他勇武的舞台,怎麼就這麼短暫......

    “啊啊啊啊啊啊——”

    如受傷猛獸,般站立城頭朝著遠方嘶吼。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37 PM

第五十五章 春寒

    二月初,洛陽。

    天氣逐漸回暖,縱然這樣的季節裏,也掩蓋不了司徒府上的寒意,咚...斷掉的幾案一角在地上滾動,老人一手持劍,一手捏著來自滎陽的書信,端方的眉宇間,盡是森然。

    “惡賊禍國啊......”

    門外,一衆家仆聽到動靜連忙跑來,被他用力甩袖:“出去,老夫沒事。”

    遣走下人,又是哐當一聲,老人將佩劍擲在地上,站了片刻,走到窗欞,視線對面的花園裏各種盆栽抽出新芽,一片生氣蓬勃的景象,女子的倩影走在綠野之間。他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回想手中還捏著的布絹上帶來的消息,心中仍舊一片憤懣。

    他一生剛直,臨到老了,卻不惜矯情曲意,偏違原則,來換取董卓的信任,將混亂的朝堂、被西涼軍禍害的洛陽重新打理起來,心想著關東群雄打回京師,自己也好親手將完完整整的城池、百姓交還給陛下。但,終究讓他感到失望...區區一個呂布把守汜水關就將十多萬兵馬擋住半月就罷了,身在滎陽的董卓竟然決定遷都。

    局勢陡然複雜,希望更變得渺茫......

    “一幫蠢人...難以當得大任。”

    老人低聲罵了一句,頭上的皺紋更深了,“既然你們做不下來,那就老夫來。”

    站在窗欞前,司徒王允做出了決定,不過想要弄倒手握重兵,把持陛下的董卓顯然沒有那般容易,“該如何下手......”

    不久,他的目光停留在花園當中那道窈窕的身影上。

    ......

    一月末時,戰局失利,對于就在關後的滎陽而言,局勢變得緊張複雜,忙忙碌碌的街道,商鋪緊閉,行人稀少起來,滿街的西涼士卒持戈巡視,偶爾戰馬的飛踏而過傳達關于汜水關的情報,有關于呂布在關前被三人壓制的事情,讓董卓心生了退意。

    戰場廝殺,難免有失利之時,不該隨意放棄關隘召回主將,一開始這樣的勸說是有的,但不管怎麼說......過了幾天好日子後,這樣的堅持在持續了一陣後就消退了。

    滎陽府衙中,越發忙碌起來,來來往往的軍士、文官整理收集一些情報,城中隱隱火光閃爍,西涼騎兵縱馬在街道上點燃了房屋,渾身燃燒的身影淒厲的慘叫奔跑在街道上,隨後倒下,一隊隊西涼士卒哄鬧著跨過焦黑的屍體,三五成群闖入民居,更加淒慘的女人尖叫在城池上空響起。

    相對于城中的場景,董卓已經下了撤軍的命令,外面傳來的消息,孫堅在休整一個冬季後,准備領兵北上陽人聚(地名)偷襲洛陽。倘若還是西垂之地的那個董卓,對于這樣的局面倒不會畏懼,可如今天子尚在朝中,若失了皇帝,反被關在滎陽範圍內,問計時,女婿李儒建議道:“如今呂布新敗,關東聯軍得了勝,氣勢正虹,不可正面交鋒,再者失了汜水關,洛陽東面已無天險可守,而且朝中兩面三刀者不在少數,太師不如帶著天子、王族公卿遷去西都長安,或許又有另一番局面。”

    “關東諸賊,不少是老夫一手提攜,如今恩將仇報,此等寡義,那就什麼都不給他們留下,既然遷都,那就把洛陽搬空,再一把火燒了。”董卓心中到底是有怨氣的,到的此時終于找到了發泄的地方,“著人上表吾兒奉先為溫侯,領中郎將,先慰其心,再讓他速速回來護送天子遷都。”

    侍立側旁的老人,上前勸阻:“太師魯莽遷都,那洛陽百姓生死難料,還望太師收回命令。”

    “蔡侍中不要再說了,此事誰也勸不了,不過你女兒之事,你大可放心,本太師不會和關東那幫忘恩負義之人一樣,待到了長安,定遣人四處打探,若是在匈奴,我給你搶回來。”

    或許是心中怒火憋燒,他這番話雖然是好意,但言語裏頗為有些匪氣,事實上有這樣的心思並不是不好,然而...作為一個上位者,心底實在淺了一些。

    洛陽外軍營,郭汜、李傕拿著自滎陽而來的情報,猙獰大笑出聲。

    天光稍稍傾斜的某一個時辰,蒼涼的牛角號吹響,騎兵、步卒密密麻麻的集合,爆發出恐怖的猙獰,有聲音站在高台對他們說:“......這裏我們不回來了......太師有令,遷都長安——”

    下一刻。

    馬蹄聲沸騰起來,震動大地,營寨被推倒而下,一雙雙腳步、馬蹄瘋狂的奔行而出,沒有陣型、沒有命令,如同野獸嘶吼朝遠處巨大的城池,平推了過去。

    陽光快落下了,入城暫歇的商隊、旅人接受著士卒的盤查,因為是京師的緣故,盤查是嚴格的,有時會揪出一些人驅逐出去或准備關押時,地面傳來震動,周圍緩慢進城的旅人、商人,甚至守門的士卒望向了遠處。

    “怎麼回事.......不對,那是什麼?”

    紅霞與昏黃的夕陽之下,他們視野的前方,蔓延的黑線浮出了兵鋒的崢嶸,城門四周的商旅四散奔逃,然後一支鐵騎洶湧直奔而來,為首的身影聲音響起在天空:“奉太師令,洛陽所有百姓、官員隨天子遷往長安——”

    不久之後,數萬西涼士卒入城,洛陽燃起大火。

    讓我們的目光投向北邙山,位于洛陽東北面的天然屏障,馬蹄高高低低走在山麓,遠處煙烽帶著焦臭的氣味飄過來,山間彌漫著灰色的薄霧,高處的山崖,除去遮蔽視野的山野綠林,火光燒紅了天空,升起黑煙的城池,數十萬人的聲音在這個降下的黑夜中帶來嗡嗡嗡嗡的嘈雜。

    還有悲慟的哭叫。

    “洛陽...沒有了。”坐在黑色戰馬上的少女捂住了嘴,眼角滑下兩道淚線。

    七百多人沈默著,那座充斥著混亂、哀嚎的城池,裏面的人會遭遇什麼樣的已經不用話語來形容,城池燒成這樣,就算曾經在教課書上看過,可真真實實看在眼裏的,又是另一回事。

    “把華雄帶過來。”

    披著大氅的公孫止面無表情,低聲的吩咐一聲。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38 PM

第五十六章 悲淒

    大地在馬的、人的腳下震動,西涼軍數萬人陡然發難闖入京師洛陽,破開房門驅趕人群走上大街,搜刮了值錢的財物後,點燃房屋,大火吞噬照亮城池,然後朝周圍蔓延開去,相隔更遠一些的普通民衆而言,一開始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稍後的時辰,西涼軍接管了城池防務,將東南北三門緊閉後,真正意義上的‘驅趕’方才開始。

    一些房屋、木樓在大火和馬力的拉扯下坍塌,火的光芒映著赤.**人的身子在跑,後面四五名士卒哄笑著追逐過來,前方一些青壯見到上前阻止,被一刀劈死在血泊裏,之後,他們將那名掙紮痛哭嘶喊的女子扛在肩上帶去了隱蔽的角落。

    整個城池範圍內,一些不願離開的百姓或者城中豪紳富戶組織了一些抵抗,但不久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洶湧過來,鮮血飛灑,隨後湧入家中,妻妾子女遭到非人的欺辱,再驅逐出宅院,加入西遷的洪流當中,軍隊的鋒芒攪起的混亂很快蔓延全城……

    皇城,郭汜、李傕挎劍縱馬,帶領數千士卒闖入甘泉宮,推開殿門,大步而入,拱手:“末將奉太師之命,請陛下移駕長安。”

    一雙眼睛透過帷帳驚恐的看著模糊的人影,瑟瑟發抖……

    ……

    洛陽東北面,燒焦的氣味又飄來,籠罩大山,“呯——”人影被推搡的撲倒在地上,響起山崖斷壁上,公孫止過來,一把抓住地上身影散亂的發髻,扯起對方的臉,望向那邊燒紅的天空,話語簡單,聲音不高,“你們西涼都這麼狠嗎?”

    “呵呵...你有親人在洛陽?”被拉扯而仰起臉的華雄咧嘴露出笑容,帶著嘲弄,“還是說.....你們這幫同樣殺人不眨眼的賊匪開始同情......”

    啪——

    一記耳光直接刮了過去,正說話的那張臉瞬間被扇的偏到一邊。公孫止將他轉回來,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淡淡的開口:“你只需回答我問的,多一個字,賞你一巴掌。”

    “你又不認識他們...呵呵...假裝什麼...”嘴角帶著血絲,大漢顯然並不把一記耳光的疼痛放在心上,眼睛斜視著瞪去對方:“...所以...他們死就死了,關你何事?”

    “硬骨頭......”

    公孫止松開他頭發,起身朝李恪揮揮手,傻愣的小子咧嘴笑了一下,連忙跑過來,華雄一看到他,寒毛都豎了起來,掙紮叫道:“讓這傻子離本將遠一點...”然後,聲音遠去後面。公孫止轉身看向馬背上帶著淚漬少女,“你父親會在洛陽嗎?”

    那邊傳來啪啪啪扇臉的聲響時,眼眶濕紅的少女,陡然愣了半響,“父親他...是侍中...董卓時常帶在身邊的,那...那可能不在城裏,應該是......在滎陽。”

    說到這裏,她擔心父親的安危方才松了下來。

    “嶽父大人這麼受董卓器重?”公孫止牽過韁繩,將馬拉近一點時,目光擡上去與羞惱的眸子對視,緋紅瞬間爬上少女的耳根,“你...你怎麼能這樣說....”

    但隨後,蔡琰將視線偏轉開,咬了咬嘴唇,“聽父親提起過的,他說‘董仲穎為大漢戎邊,為人粗野,但總有苦勞,不該給予難堪嫌棄。’那時董卓第一次入京,遭受很多白眼,只有父親對他熱情,所以如今將父親升上侍中帶在身邊出于當年恩情......”

    “嗯...”公孫止垂下眼簾站了片刻,那邊燒紅的天空下,烈焰裏的城池,他沒有想過要去做什麼,靠七百多人救不了一座城池的人,而他在這邊的事能做的,基本已經做完,呂布和董卓他現在沒能力在十多萬軍隊中殺死,剩下的......就只能將蔡邕搶出來,去北地。

    想了一陣,巴掌的聲音停下來,腳步走動,披頭散發的華雄被扔到了公孫止腳邊,兩頰紅腫的滲出鮮血,一副慘不忍睹的樣子。

    “現在我還是剛才的話,你們西涼人都那麼狠嗎?”大氅一掀,公孫止坐過岩石,彎刀呯的插在地上,雙肘放在膝上。

    好半響,狼狽破爛的身形奮力的仰起頭來,深吸一口氣,張了張嘴,血混著口水落到胡須上,口齒斷斷續續說出聲音:“狠...怎麼不狠,周圍.....是叛軍、羌人...心軟就得死,這位首領,西涼軍是殺出來的...苦出來的...一身殺氣難除,被太師拉到這花花世界裏......所有人都瘋了,苦日子...誰都不想過的...所以怎麼能不狠...”

    “是啊...誰不想過好日子...”大氅拂過灰塵,石頭上的身影站起來,聲音緩緩開口:“但日子不該這樣過的.....你們總得要給人活路啊,今夜很多人死了,你聽,每一聲慘叫,是不是一條命消失了?雖然這座城裏的人與我沒關系,我也不會對他們的死感到悲傷,只是覺得不值得,原本他們更有用的活下去,而不是變成一具毫無意義的屍體......你們從軍入伍是保護這家國,是保護我們漢人,你看......你看啊——”

    他走到華雄身邊,一腳嘭的踢在對方身上,身形在地上滾了兩圈,華雄盯著地面沒有再開口說話,牙關緊咬的發顫。周圍衆人陷入了沈默,對于當中一些白馬騎來講,話語裏的道理,大部分是明白的,只是在這樣場面對比下,變得更加的深刻。

    “...太師...身邊有呂布在側,飛熊軍由郭、李二將帶領,拱衛左右,你們沒有機會的,只有......但是太師的弟弟董旻一般會留在家眷隊伍裏....這些都是常年的布置,眼下會不會改變,我不清楚了.....”

    咬牙沈默的人,虛弱的開口。

    公孫止滿意的點頭,有了關于西涼軍行軍的布置,應該會有用的,在虛影地圖輔助下,或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夜晚在城池的哀嚎中慢慢過去,天光劃破雲層,關東聯軍已經入駐滎陽。

    余煙飄過旌旗,提著水桶的百姓正澆滅燃燒的房屋,上午,城外的聯軍大營中,爭吵響起在帥帳。

    “董賊逃遁,西遷天子,我等身為臣子當竭盡所力,追剿叛軍而不是在這片廢墟裏哀怨董賊暴虐!”

    “...你知之事,我身為盟主豈能不知,董賊尚未傷筋動骨,此時追擊必遭埋伏。”

    “區區埋伏,能擊潰十萬人否?大軍堂堂過去,林中宵小自會逃離。”

    “我聯軍遠途而來,自要休整一番,豈能隨意輕動!”

    站立大帳中央的身影掃視兩側,衆人飲酒談論,卻不是與他對視,許久沈默之後,曹操漸漸的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那笑聲悲涼。

    一道道視線看過來時,他轉身走向帳口,回頭看了一眼長案後的袁紹,笑容收斂,冷下了來,“豎子不足與謀!”拂袖離開。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39 PM

第五十七章 偷襲

    二月初七這天,馬蹄順著山麓而行,公孫止等人一路向西前行,附近山野之間西涼軍的斥候越發多了起來,意味著董卓已經先行回到洛陽攜裹皇帝開始朝長安出發,百萬人口遷徒形成的規模漫山遍野已經不足以形容,官道、山路、林野密密麻麻的身影在走動。

    哭聲、哀嚎一直持續的響著。

    被糟蹋的婦人摟著破爛的衣裙面如死灰,偶爾會有女子從隊伍中尖聲跑出來一頭撞在附近的樹上、岩石,滿頭鮮血的倒下。艱難行走的孩子麻木的望著屍體,然後被人推搡,埋頭繼續走著,路邊無人過問的老人無法再行走,便有看守的馬隊、步卒上來喝斥幾鞭打,或戳上一刀,慘叫之中大部分青壯背著包袱垂首而行,小部分被驅使著推一輛輛沈重的牛車碾過艱難行走的陡坡、坑窪,黑壓壓一望無盡的隊伍蔓延向西,發出低聲的哭泣,嗡嗡嗡的響起。

    在他們背後,那座曾經輝煌的巨大城池,還飄著青色的余煙,焦黑的半扇城門還燃著火苗,一具屍體撲在上面,整個已經卷曲焦黑了,視線延伸進去,寬敞的街道,兩側的房屋樓舍燃燒殆盡坍塌成為廢墟,燒焦、被刀殺的、或者裸.露的被淩.辱而死的屍體,觸目驚心的進入視野,大半晚的驅趕和屠殺摧毀了這座古老的城池。

    再難有人的聲音。

    城牆的輪廓下,通過虛影的地圖,避開西涼軍斥候穿行的公孫止的一行人從一開始有人義憤填膺的講話,再到最後沈默了下來,每個人手上都粘過鮮血和人命,甚至屠殺過匈奴人的部落,但沒有任何一個與眼前的場景感到讓人窒息。

    “洛陽...不在了...”對于在這裏生活許多年的少女,蔡琰哽咽、重複的說出這句話。

    “高升,讓夫人帶你去南宮找一口井,打撈井裏的東西。”

    過了城門以後,街道上走了片刻,公孫止望著一具半截身子在角落裏,裸.露下身的屍體,低聲的開口,或許搶先拿走一些東西,將來的孫家或許沒有那麼快能借到兵打下江東,東漢末年的內亂說不定就少打許多年。

    “是,不過南宮應該不止一口井的,首領,咱們人少,可不一定都找的到啊,到時候可別罰我……”

    公孫止點頭:“盡力而為,若是南面有軍隊過來,你們立即撤離,朝西來尋我。”

    七百多人中,除高升帶走數十人外,剩下的也分成了兩撥朝西遷的隊伍南北而行。陽光在雲間而走,山林間,隱約看著長龍的隊伍,公孫止低下聲音:“照之前的計劃……”

    隨後,隊伍分道揚鑣。

    噠噠噠……

    一支西涼騎兵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鞭子揚起時,帶起血肉,數十輛馬車前面,一名體形寬大彪肥的將領正吩咐手下士卒。

    “吾兄太過念舊情,蔡邕除了文章詞藻,還會什麼?憑什麼讓其坐好車?爾等過去將他請出與溫候家眷換乘。”

    這名將領乃是董卓胞弟,名叫董旻,官拜左將軍、封鄠(hu四聲)侯,明白兄長的不易,往日裏竭力拉攏各方人才為董家所用,此時作派,自己倒也沒覺得什麼不妥。

    數名騎士轉到後面車隊,逼停了一輛牛車,將裏面的老人請了出來,蔡邕倒也未說什麼,只是點頭:“溫侯征戰,家中妻女自該所乘好車......理所應當……理所應當…只是老夫的藏書切莫遺棄。”

    便是隨騎士去了另外的車輛。

    一雙眼睛正在另一架牛車裏,靜靜的看了一陣,收回視線放下車簾,身形回轉端坐軟塌,“紅昌啊,你經過張讓等人宮中作亂,可看清這些人的面孔了嗎?”

    側旁,遮著面紗的一名女子端坐不動,明亮的眸子從簾子間隙劃過路邊停靠的牛車,老者被請下來的一幕,紅唇微微張了張。

    “皆一己私欲而已。”

    王允看向她,手在狠狠拍在自己腿上,歎了一口氣:“......人世就是如此,更何況把持朝綱之賊,一路西去,這百萬人還能剩下多少啊...一己之私,無數百姓喪命,只有除去董賊,還政陛下,或許黎明百姓方才好過一些吧。”

    “......紅昌懂的。”那邊,面紗裏輕柔的聲音淡淡應了一聲。

    老人閉上眼睛,點點頭,“......往後讓你受苦了。”

    浩浩蕩蕩的公卿、家眷隊伍左側山林數裏,林蔭之中,馬蹄飛濺。

    嗖——

    箭矢飛過樹隙,騎馬的身影噗的一下落馬而死,還有數名斥候勒過韁繩,挽弓張望的一瞬,更多的箭矢飛來......

    片刻後,林中靜下來,有人從隱蔽處出來,將無主的戰馬斬殺後,方才將地上的斥候屍體拖走,剝去甲胄,將屍體挖坑埋掉,往後過去,陸陸續續三百多人裏大部分穿著西涼士卒的甲胄。

    這都是一路偷襲而來的成果,不久之後,當所有人穿上甲胄後,他們直撲而下,迅速消失在山林之間。

    ......

    山林間消失的斥候,若是往常其實不難發現的,但數萬人攜裹百萬百姓遷徒,並不能做到面面俱到,只會稍遲一些,或許有人大概沒有等到斥候彙報的信息,派人去搜尋,不過那樣做的並不多。

    前方一隊騎兵自前方隊伍逆行而來,早有消息彙報到董旻手中,他促馬望過去,延綿的軍隊、家眷隊伍邊緣,一道手持方天畫戟,披紅錦百花袍的身影騎著赤紅戰馬飛奔而來。

    “溫侯,怎的來了後面。”對于這樣當世猛將,又是兄長身邊義子,董旻自然會替兄長籠絡好,便是策馬上前拱手。

    飛奔而來的戰馬上,呂布勒了勒韁繩,馬頭相對而立,也拱起手:“月余不見妻女,心中掛念,左將軍自領軍,某先去見見家人。”

    正說話間,遠遠的後方山林側方,一支三百多人的騎兵從林中穿出,踏踏踏踏.....靠近車隊,起先倒未有人在意這支數量不多的兵馬,然而中間護衛幾輛牛車的數百西涼士卒大抵是打出了手勢,讓對方離開去往別處,對方速度依舊不減下,有人陡然厲聲大喝:“停下——”

    回答他的下一刻,奔馳的馬背上,上百張短弓繃緊。

    一箭之地。

    箭矢脫離弓弦,嗖嗖嗖嗖——飛入人的血肉之中,血光濺起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39 PM

第五十八章 威脅

    時間往前推移一點。

    ......

    正與董旻交談的身影,耳中隱約聽到了馬蹄響起、震動地面的聲音,“左將軍自領軍,某先去看看妻女......”

    話音還未說完,後方有喧囂傳了過來。呂布皺起眉頭時,董旻不在意的擺手:“隊伍有些混亂...常有找不到隊伍的士卒亂跑,也有想渾水摸魚的,溫侯大可放心。”

    旋即,又要拉過呂布說話。

    ......

    後方重新並入車隊的牛車,車輪緩緩碾過坑窪,嚴氏抱著呂玲綺隨著起伏,微微搖晃,比之前的車輛平穩了許多,小小的身影兒在母親的懷裏仰起小臉,“娘...爹爹什麼時候回來啊?玲綺想爹爹了。”

    “快了......等到了長安啊,爹爹交卸了差事就回來。”婦人輕輕拍著女兒的後背,笑了笑,“....現在爹爹是統兵大將,是不能隨意過來的...玲綺要乖...知道嗎?”

    懷裏小人兒認真的點了點頭。

    ......

    接在後面的另一輛馬車內,王允闔眼點頭,正歎出一聲,“往後讓你受苦了......”

    便在此時,聲音就在外面陡然響起,一聲暴喝:“停下——”打斷了老人的話語,睜開眼的一瞬,車外,箭矢釘在血肉上,屍體倒下,戰馬隨著疾衝撞上攔截的身影,大氅一揚,有人劃出了刀光,鮮血飆飛。

    馬蹄撕裂大地——

    王允拉開車簾,一抹鮮血嘩的濺在他斑白的胡須,怔了怔,視野之中身影如同炮彈般倒飛過來,瞳孔收縮,整個人往後一倒,車廂轟然震動,廂壁砸的裂出蛛紋,老人臉上布滿駭色。

    旁邊女子連忙俯身過來攙扶時,車廂陡然傾斜,身子滾到角落。外面,車轅碾過屍體劇烈抖動下,車軸斷裂,車廂傾斜著蹭在地面犁的泥土飛濺,馬聲長嘶,前方的馬匹陡然受到驚嚇,邁開馬蹄朝前一撞,狠狠頂在還在行駛的牛車後面,木板哐的一聲破碎,裏面傳來母女的尖叫。

    風拂過官道,尖叫和撞擊、破碎的聲音傳來,董旻停下話語,向後看時,“滾開——”呂布突然大吼扯過韁繩,一夾馬腹,直接越過對方,提著方天畫戟衝了過去,剛剛道女人的聲音,再熟悉不過。

    戰鬥來的太過緊迫,撞翻士卒到馬匹撞向牛車不過幾息之間,周圍乃至後方的士卒尚未反應過來,公孫止劈死一人,擡起了手臂,十多名狼騎上前挽弓,然後絲毫不遲疑的射向前後幾輛馬車、牛車。

    砰砰砰——

    木屑濺起來,一支支箭矢紮進廂壁,羽箭延伸末尾系著繩索跟著顫抖......牛車內,嚴氏抱著女兒縮起來,驚恐的看著數支箭頭貫穿探進來,另一輛車內,名叫紅昌的女子與王允從傾斜的角落爬起,已經明白遭受到了襲擊,老人還以為關東聯軍追襲而來,跌跌撞撞的就要爬出車廂。

    下一秒,戰馬後轉狂奔,繩索猛的繃緊,接連哐的巨響,廂壁被奔跑的貫力拖拽,從馬車脫離下來,在地上拖行時,車廂頂承受不住直接垮塌,然而數量牛車、馬車還在行駛,然後不斷分解的散架,一卷卷竹簡、衣物散落地上,一片狼藉。

    此時周圍西涼兵卒已經明白有人襲擊車隊,紛紛嘶吼著揮舞兵器洶湧而來,戰馬的轟鳴也在前方的遠處朝這邊疾馳飛奔。

    戰馬背上公孫止望了一眼那熟悉的身形,連忙朝數量車輛裏的身影掃過,母女...不是.....老嫗...不是...隨後目光停留在一輛斷了車軸的馬車裏,一個女子和一個老人身上。口中:“駕!”了一聲,拍馬過去,那邊,女子推開坍塌的廂頂,正扶起老人時,便見到黑色的戰馬衝來,朝正起身的義父伸手,口中嬌喝了一聲:“小心!”撲了上去。這邊,公孫止見有身影撲過來,擡手唰的就是一刀。

    鮮血濺起來,女子翻滾落下殘缺傾斜的車廂,王允大吼一聲拔劍,黑色的戰馬側身止步的一瞬,手臂伸開一攬,直接將剛握住劍柄的老人提到了馬背上。

    “走——”公孫止暴喝,不管老人的掙紮,拔馬轉身回跑。

    前方,火紅的身影逼近,馬蹄轟鳴翻滾,聲音幾乎是同時暴喝出聲:“公孫止!放下王司徒——”

    “嗯?”回跑的身影聽到呂布的聲音,愣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趴著的老人,“你不是蔡侍中?”

    “惡賊,老夫王允!”掙紮的老人仰頭怒喝。

    馬背上,公孫止眉毛頓時皺了皺,不再聽對方說話,隨手一拋,將其丟下了馬背,嘭的一聲摔在地上。

    “爹爹,快來啊,娘被砸了一下...你快來......”呂玲綺稚嫩的童音帶著哭腔站在失去廂頂的馬車上朝奔來的身影哭喊。

    匍匐的婦人爬起來,有些狼狽,看上去沒有什麼大礙,抱過女兒朝自己丈夫說道:“夫君快去救後面的老先生,還一個姑娘被賊人砍傷......”

    呂布見妻女無礙,縱馬衝向那邊回撤的那群騎兵,張了張嘴時,對面那個讓他咬牙切齒的公孫止竟不走了,而是挽弓轉身過來。

    “呂布...你有赤兔,我逃不了...但......”公孫止手中弓箭偏轉,陡然一松弓弦,嗖的一聲,箭矢釘在嚴氏母女半尺的木板上發出微微的顫抖,“....那是你妻女吧。”

    隨後,快速的又搭上一支:“......你和你周圍的西涼軍只要敢向前踏上一步,一箭兩命.....”

    “賊子——”

    呂布勒住馬頭,擡起方天畫戟指過去,氣的發抖:“.....爾敢!”

    “....那你敢賭嗎....”挽弓的身影裂開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齒,“......賭我公孫止箭法不好......”

    赤兔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不甯,喘著粗氣在原地踢踏馬蹄,碩大的眼睛瞪著前面那匹大黑馬,想要一較高下。

    片刻後。

    “所有人不許靠近——”呂布終究喊出聲,黑壓壓一片洶湧圍過來的西涼士卒、騎兵形成弧形的停了下來。

    公孫止偏了偏頭,對身後衆人吩咐:“你們先走。”

    “我們不走.....”

    “對,哪能讓首領在斷後的...”

    狼騎中,數人開口,紛紛擡起手中弓箭,“大不了玉石俱焚。”僵持時,遠遠一騎擠過人群,奔行過來:“公孫首領!還記得張文遠否?”

    冷眸滑過眼角,余光中,張遼將長兵插進泥土,翻身下馬走過來,拱手:“......汜水關文遠可是見到首領的風采,可惜未曾見面敘舊,如今又見,還望首領不讓遼難做。”

    說完,轉身有朝不遠的呂布拱手:“奉先,公孫首領與我有舊,好在他並未綁走王司徒,不如雙方就此罷手如何。”

    那邊,公孫止思量著,沈默了片刻後,緩緩放下手臂,一衆狼騎也跟著降低弓箭。

    “哼......總有一日,我會殺了你的。”

    “公孫止——”

    赤兔馬上,呂布沈聲說著,對方既然已經放下,他又做不出卑鄙行徑趁機殺過去,便是扯過韁繩,朝妻女過去。

    “文遠,往後如有機會再敘。”

    公孫止拱手,那邊身影也擡起手時,帶著衆人策馬離開,遠去山林,陽光傾斜照過林間,投在落葉,馬蹄踩下去,光斑移到一張臉上,繃緊的神色終于放松了下來,捏著韁繩的手心全是冷汗。

    其實剛才他也是在賭,若是真的射中呂布妻女.....不敢相信那頭虓虎會如何的發起瘋來。就如後世的一句話,沒有出膛的子彈才具有威懾力。

    光斑從身上過去,冰冷的目光不再回望身後,緩緩朝洛陽過去。

    ******************************

    在這個昏黃的下午,脫離聯軍的幾支軍隊,打著曹、張、鮑,等旗號拔營追擊,沿著汴水方向,遇到了西涼另一支兵馬,徐榮騎馬望了一眼這幾支軍隊,大手一揮,悍勇的西涼軍隊直接撲了上去......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40 PM

第五十九章 喪家之犬

    狼的嚎叫響在山林。

    死去的城池,響起噠噠的馬蹄聲,焦黑的房梁還殘有余溫,黑夜降下的街道上,偶爾能看見微弱的火光,那是尚未熄滅的火苗。城門口,高升一行數十人望向黑色盡頭,馬蹄聲漸近,化作轟隆隆的聲響。

    他看清來人後,咧嘴大笑:“首領,你再不出現,一幫兄弟正准備過去尋你。”

    “東西找到了嗎?”公孫止勒停戰馬,偏頭看他一眼,隨後目光落到少女身上。

    光頭大漢搖頭,“南宮實在太大,井眼也多,咱們這點人手連南宮都未走完,天就黑下來。”

    “你要找的是什麼…為什麼會在井裏?”蔡琰迎上看來的視線,閃過疑惑,對面,馬蹄緩緩靠近不等她抗拒,一把摟過來放在身前,騎馬朝殘破的洛陽進去,公孫止朝身後的衆人吩咐:“夜已經深了,隨便尋一處破屋暫且坐上一晚,讓馬匹休息。”

    “這裏嗎?”

    蔡琰掙紮一下,擡起俏臉,視野之中是隨處可見的屍體以及難聞的焦臭。

    她靠著的男人,沈默裏點了點頭,帶著衆人走進洛陽,公孫止來到東漢末年,見過最大的城,也就是雁門郡,眼下這座想到曾經的百萬人口,繁榮錦繡的城池,如今變成一片廢墟,坍塌的房屋、殆盡的高樓就像一道巨大燒傷的傷口露出慘不忍睹的疤痕。

    夜風拂過破碎的長街,荒蕪下來的城池裏,偶爾會有奇怪的聲音響起,遠處倒下半面牆壁的小院內,殘缺的木桌被堆起來燃起篝火,數百人裹著皮襖睡著角落裏,發出夢囈,過得一陣,火堆邊幾人圍坐,有聲音在說。

    “…這次過去,我沒有找到你父親……原本以為董卓很看重嶽父,一定是會在那輛看上去不錯的牛車裏,結果是一對母女……”

    公孫止朝火裏丟了一根木棍,“……恐怕嶽父被董卓帶在身邊,西涼前軍乃是精銳,我沒有把握過去的了,此後還是等安定下來,我再派人入長安將嶽父接出吧。”

    火光搖曳,映著少女濕紅的目光,然後捂住了嘴。

    “是不是要……去草原了?”

    公孫止點了點頭,將烤過的肉幹遞過去,對面捂嘴的少女搖頭,發髻晃動。

    “對了,搶的時候,我搶了一個老頭,開始以為是嶽父,結果叫王允,那麼老了還挺剛烈的,不停掙紮,然後……我就把他給扔了……摔死他!”

    眼淚還掛著,蔡琰噗的笑了下,連忙轉過身子,聲音輕道:“那是司徒王允,你竟把他扔了,他家裏可還有一位閉月般貌美的義女,你要見到了一定舍不得了。”

    司徒王允……貌美女子……貂蟬……

    啪——

    公孫止猛的在大腿上拍了一下,“搶老頭的時候,好像是有一個女子撲過來,還以為是女護衛什麼的……然後一刀劈了。”

    “死了?”蔡琰微微張了張嘴,明眸都快瞪圓。

    “不知道,那時候誰敢留手,應該挺重的一刀。”不知怎的,公孫止在她面前時,語氣變得輕松許多,偶爾還會有小幽默藏裏面,將原本傷心的少女吸引到了別的話題上。

    高升籠著雙手,縮著脖子看那邊有說有笑的男女,鼻子輕哼,將頭偏開,側躺地上時,外面陡然響起嘈雜的聲音,然後金鳴交擊,呯呯打了幾下,李恪的嗓門在外面扯開在喊。

    “…這裏人都死絕了,你探哪門子親……把臉轉過來——”

    說話的二人停下話語,公孫止伸手虛按,對身旁的少女叮囑了一句:“你在這裏待著,我去看看。”

    周圍,數十名狼騎跟著起來走了出去。

    ……

    衣衫襤褸的身影搖搖晃晃的在走,李恪還有數名狼騎被打倒在地上,狼牙棒都被丟在不遠。公孫止過來這裏時,人已經躺下了,一根筋的小馬賊從地上爬起,拾起兵器還要衝上去,被公孫止叫住。

    “怎麼回事?”

    “……首領…那家夥鬼鬼祟祟的…我跟了一路,看他朝這邊來…就…就被打了…”李恪指著前方搖晃行走的背影,叫嚷:“我再去打回來…”

    前方,披頭散發那人像是沒有聽到這邊的談話,慢騰騰、搖晃的朝前走。公孫止擺了擺手,讓他們把兵器收起來,隨後擡步跟了上去,不久,皇城的輪廓出現在視野,那人伸手撫過焦黑的城牆,繼續走著。

    高升皺著眉:“怕是個瘋子……”

    衣衫襤褸的身影撫過了宮牆,就在衆人看不出有什麼,准備離開時,那人走到宮門前,嘭的跪了下來,壯碩的身子微微顫抖。

    “…先帝…陛下啊…”

    依稀之間,那人隱約的話語傳到公孫止的耳中,斷斷續續的,聽不是很清楚話裏說的什麼。

    “……家沒了。”那人跪著,慢慢的往前爬,手指輕顫撫過倒塌破碎的宮門,眼淚混雜著臉上的汙穢掉了下來,“先帝……你看看啊,咱們的家被打爛了……”

    我沒家了……

    那人的眼淚又掉下來,記憶裏花園中前方在走的那個人好像又出現在眼前,歎息:“朕的身子,只有自己知道,怕是不行了,想吾登基已有二十年,臨到頭了,才發現做錯了許多事。”

    “……全朝堂的人都敢,他們巴不得朕現在就死……”

    “…朕快要死了…靠你……蹇碩…”

    然後,畫面破碎了,身影從地上起來悲戚的擦過眼淚,搖搖晃晃的前行,身後的皇城是他許多年的家,如今已經沒有了,一個無根、無家的人,什麼也無所謂了,甚至都不知道該去哪裏。

    公孫止垂著眼簾,大手一張:“攔下他,忠心之人白白死了可惜。”

    數名狼騎赤手空拳的湧上去,高升一把抓住對方肩膀:“我家首領不讓你死。”話音剛落,手臂陡然被打開,又有數條手臂伸過來,按住對方,那人眼裏一片灰白,是存了死意的。

    “你們把我殺了…”

    “…殺了我…”

    推搡、拳打出去,那人發瘋似的朝身旁的狼騎叫喊,隨後被衆人按倒在地,拖到公孫止面前。

    望著掙紮嘶吼的壯碩身形,他蹲下來輕啓雙唇,聲音清冷:“你沒家了,我給你。”

    地上,身形停了下來。

    *****************************************

    天光升上雲間,白雲在走。

    跨過洛陽後,蔡琰不時回頭看一眼隊伍後面那個衣衫襤褸,乞丐模樣的人,這人給她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偶爾對方有一兩句聲音出來,嘶啞尖細,像是宦官。

    “這…怎麼可能…”她隨即搖搖頭,拋去這樣的想法。

    過後兩天,走偃師、鞏縣北上黃河,准備去野王入太行山返回草原,然而快要到成臯時,斥候在前方傳來兩支軍隊交戰的消息。

    有曹字旌旗的一支,被打的大敗。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40 PM

第六十章 忠魂逝

    廝殺的吶喊響徹天空,燃燒的林野卷起黑龍,作為聯軍中分離出來的三支軍隊,共一萬多人,在汴水遭遇幾乎同樣數量的西涼軍,然而曹、張、鮑三軍大多是新招募的士卒,縱然有夏侯惇、夏侯淵、曹仁這樣的將領,然而上萬人的碰撞,交鋒的第一時間,半個時辰便是全線崩潰。

    汴水染成了赤紅,鮮血、屍體倒在河岸,手持長矛的士卒搖搖晃晃的在跑,視野拔上天空,原野上數百名士卒在狂奔,一支西涼騎兵自後方呼嘯殺過來,然後碾壓過去,硬生生將對方屠殺、逼近河裏,再挽弓亂箭射死,鮮血和中箭的屍體浮上水面。

    犬牙交錯的巨大戰場,密密麻麻到處都是人,帶著火焰的箭矢不時落入人群,紮進血肉裏,點燃了衣甲,淒厲的慘叫響起,隨後又是一箭過來,將人釘死在地上。更多的身影蔓延而來,發起衝鋒,對面倉惶的曹兵架起槍林,歇斯底裏的抵抗,然而西涼步卒推過來,有人沒有膽氣的退縮、避讓,互相擁擠推搡,前方壓過來的槍林下,手持盾牌的西涼刀手猙獰的怒吼,洶湧的撞上曹兵的槍陣上壓制,身後緊跟而來的鐵槍卡著縫隙紮進對面人堆,濺起一片片血花。

    曹兵後方,不少人嚇得沒命奔逃,片刻,馬蹄轟鳴,一支百人左右的騎兵衝來,劈波斬浪的殺進西涼步卒當中,為首一員將領怒眉短須,肩甲上還插著兩支箭矢,一杆長槍噗的紮進一名西涼步卒的胸膛,鮮血飆出的一瞬,馬蹄還在狂奔,推著那人一頭紮進槍林,將接陣的槍林直接撞散。

    擡臂一揮,屍體甩飛砸倒數人,手中鐵槍又是一揮,槍頭嘭的掃在擡槍刺來的西涼步卒頭盔上,將人砸倒在地,提槍回馬朝那邊的士卒怒吼:“主公在何處?!”

    “不知…”

    一名滿臉是血的士卒指著北邊的方向:“我…好像看見似主公的身影往那邊去了。”

    曹、張、鮑三支聯軍大多是新建編制,又以步卒居多,勝仗則還好,碰上硬仗大多士兵面對金戈鐵馬的衝鋒,懦弱怕死的程度還是遠遠高于膽氣的,西涼軍陡然開戰,廝殺的鋒線便是直接一邊倒的壓過來,三支軍隊直接被敲碎成數塊。

    一支打著張字旗號的西涼將領帶著千人鐵騎直衝曹操所在的大旗,護衛身旁的夏侯惇帶著僅有的五百精銳騎兵上前截住,仗著悍勇奮力將對方殺退,周圍潰勢已成定居,回頭時敗逃的士卒夾雜曹操不知所蹤。

    方才有了他四處尋人,此時身邊的騎兵已經縮減到了極致,聽到那名士卒的回答,夏侯惇扯過韁繩,朝北邊追了過去。

    距離這邊數裏,嘈雜的廝殺圍繞戰場,白色的戰馬背上,徐榮披甲持槍,目光死死望著前方那幾支潰兵,打出的手勢不斷發出各種命令,對于一場萬人的戰鬥,他比前面這三人更加得心應手。

    “正如李儒所料,這點兵馬也敢追上來。”對于戰場打響,他就已經勝券在握,只要拿下這三支軍隊,他徐榮便是真正在西涼軍中占重要的一席之位,“本將要把曹操、張邈、鮑信活捉呈于太師面前。”

    有那麼一刻,他真想親自下去帶領軍隊將這三人擒獲,然而理智在提醒,一軍之主將豈能呈匹夫勇武而不顧全軍,他還想要更大的舞台,讓天下之人知徐榮。

    “傳令,左右樊稠、胡軫二將不用再等了,直接壓過去,結束戰鬥。”

    徐榮擡手一揮,令旗發下去。

    ……

    “主公快走——”

    洶湧的人潮自後方淹沒過來,周圍全是廝殺的身影,倉促組織起兩三百人的李典和樂進大吼著,組成一道防線,將一支掩殺過來的西涼騎兵攔下來,人牆倒飛突破,翻騰的馬蹄之上,名叫樊稠的西涼將領朝那邊騎馬渾身披掛的身影擡手挽弓。

    箭矢越過人的頭頂,紮進馬邁動的大腿,戰馬哀鳴,轟然撲倒在地,將背上的身形拋了下來,馬蹄疾馳又來,樊稠舉槍就要紮下去,近處一匹戰馬橫插,一道雙臂粗壯的身影翻出弓箭,猛喝:“休傷吾主——”

    擡手就是一射。

    “啊——”

    箭矢嗖的一下射進舉槍的樊稠手臂上,他吃痛大叫時,旁邊一匹快馬逼近,揮手就是一刀斬下,呯的一聲,金鳴交擊,中箭的西涼將領揮槍擋開的一瞬,拔馬回撤,那名曹將還想追,更多的西涼鐵騎、步卒湧了上來。

    地上,沾滿灰塵泥土的身影狼狽的爬起,發髻散亂,頭盔也不知掉到了哪裏,他提著長劍,口角帶著血絲,笑了起來,眼角隱隱有水漬閃爍,搖搖晃晃走了兩步,露出悲憫的神色。

    “……大漢啊,曹孟德盡力了!!”

    “主公切莫說喪氣話,速走!”揮刀的將領過來,翻身下馬,“勝敗而已,他日重整旗鼓再來便是,主公可乘我之馬,洪步行護衛。”

    曹操望了一眼追襲而來的西涼軍,咬牙翻身上馬,便在此時,之前射箭的那名將領叫夏侯淵,忽然開口:“不對,西涼軍後方有問題……”

    隨後,火光衝天而起。

    ********************************************

    同樣的天空下,汴河西面西涼軍大營,數百道騎兵的身影圍繞著營寨射出燃燒皮襖的箭矢,營中兵馬追出來,對方立即繞著大寨跑了大半圈,點燃了軍中營帳,風助火勢,大火瞬間燃了起來。

    黑煙衝上天空,陡然後方出現的變化,讓正調兵包圍的徐榮有點始料未及,甚至一度以為被對方襲了後方。

    手擡了擡,“傳令,收兵回援——”

    ……

    “西涼軍…退了。”

    渾身數處創口,染血大半的樂進杵著長槍臉上有些不可置信。後方,曹操對此也感到不解,難道還有一支聯軍兵馬襲了徐榮後路?不久,一支數量並不多的騎兵從視野盡頭朝北方徑直離去。

    “我若有一支這樣騎兵,焉能敗亡如此。”曹操望著遠去的那支騎兵,歎了一聲。

    天光傾斜,這樣的戰敗、殺戮,如今還能保持編制的士卒已經不多了,陸陸續續回城中收攏潰兵,尚剩下兩三千人,隨後回到滎陽,去過聯軍大營後,不久就走了出來,對于裏面鶯歌燕舞的衆人,曹操深以為恥。

    “…子和隨我去城牆走走吧。”

    他對身邊跟隨的曹純嘶啞的說了一句,夜幕已經下來了,城中還活著的百姓,家裏傳來哭聲,走進城門隱約就能聽見,這樣的場面讓他心頭沈甸甸,就像無形的擔子壓在了肩頭。

    踏著一階一階的石階走上城牆,值守的士卒見曹操走上來,上前見禮,被他揮手退下,片刻後,在一段牆垛後站定下來,殘留的血腥隱約還能聞到。

    夜風拂過城頭,卷過旌旗,胡須在風裏撫動,遠遠近近,城外聯軍大營斑斑點點的火光延綿開,曹操望著那個方向。

    “吾心裏難受……”視線越過營火,望向黑夜盡頭,他拳頭砸在牆垛上,嘶啞低聲的說了一句。

    微微閉上眼,風撲上臉,片刻後,緩緩開口:“……子和,你可知道,我曹操這輩子最大的心願是什麼?”

    “……”身後,曹純沈默,沒有回答。

    那邊曹操輕聲笑了一下,挺直脊梁:“吾之心願,便是有一日做那大漢征西將軍,開疆擴土啊……實現不了了……以後也不會有了。”

    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睛,有了不一樣的情緒,雙手敞開啪的一下拍在牆垛上,俯身看著城下,聲音大了起來:“沒有就算了……既然人人心懷叵測,行!”

    他猛的轉過身,朝城牆下走去,腳步又稍停了停,聲音響在風裏。

    “……這天下,那就算上我曹操一份。”

    轟——

    天空響起了春雷,綿綿的雨水在這個夜晚澆蓋大地。

    ……

    “若孟德有心,騎兵便是少不了,我便去今日那幫人當中混跡,待回來時,為孟德組建一支征戰天下的鐵騎。”

    屋檐掛著雨簾,曹純站在窗前想了許久,待天蒙蒙發亮時終于做下了決定,留下一封書信後,單人獨馬朝北面而去。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41 PM

第六十一章 北歸

    雨還在下,天空昏暗,春季一場雨水並不大,但一連就是幾天。沙沙沙……踩過濕潤落葉的腳步聲響起在山麓林野間,前方再過去就上了太行山,一直往北過上黨郡,半個月後便能回到草原。

    公孫止騎在馬背上,看了一眼橫坐自己懷裏的少女,目光望向周圍有騎馬,或徒步牽馬緩行的衆人,此次南下除了損失十余人,收獲其實頗多,一個是懷中的女子,另一個自然是在關東群雄面前,讓所有人知道自己公孫瓚的兒子,成為了三英之一,原本倒不想利用這一點的,可尤其是劫了蔡琰後,往後想的可能更多了,逼著自己把事情做下來。

    “…首領,我有件事想不明白。”高升從旁邊騎馬靠近過來,看到少女在熟睡,便是小聲問道:“前幾天,咱們為什麼要幫打敗仗的關東聯軍?”

    馬蹄翻起稀泥,搖搖晃晃間,公孫止嘴角勾勒出笑容:“自然是看不慣西涼軍,既然有機會咬上一口,自然要咬,而且要咬出血,疼死他們。”

    數日前,他們偷襲了徐榮的後寨,尤其是營中的糧倉,至少有兩座燒了起來,算是將目睹洛陽慘劇那一股怒火傾瀉出去,至于救下曹操等人,公孫止還有一個先知先覺沒說出來,他知道這位梟雄不可能死在這裏,與其不理不睬,不如順手人情。

    李恪揚起狼牙棒,豎眉:“首領不喜歡西涼軍啊,那…那我再去把華雄揍一頓…給首領出氣。”

    “回來!”高升叫住他,“趕緊讓弟兄們休息生火吃飯才是正緊。”

    傻愣的身影摳了摳後腦勺,‘哦’了一聲,不舍的看了遠處被捆縛趴在馬背上的大塊頭,方才去了前面。過的一陣,周圍十多堆篝火在林間一片空地上燃起來,這樣的綿雨天氣生火比較麻煩,但對于常年刀鋒上混口吃的人來講,這點並非什麼難事。

    只是這樣的陰雨天,持續的下雨大氅、皮襖變得潮濕,穿在身上感受到春意的寒冷,待火焰燒起來後,不少人脫下了外罩的皮襖提在手裏在烘烤,至于少女因為一直在公孫止的懷裏,加上身子嬌小被大氅遮蓋著,除了裙擺被雨水打濕外,便沒有這方面的煩惱。

    過了一陣,雲層後的天色微微明亮起來,雨在飯食好的時候收住了,常時間吃肉幹等葷腥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有時候還是會用搶來的鐵鍋、鐵盔來煮一些稀粥、野菜。公孫止特地讓人收刮來的漆碗,甚至一整套漆制餐具、生活用具。

    端過盛有幾片野菜的肉湯,遞給少女,公孫止就地坐下來,啃了一口幹餅,咀嚼著開口:“……荒郊野嶺,沒啥好東西,待到了上黨郡,尋一家豪紳的院子,再讓你好好休息幾天。”

    “你不能這樣——”

    對面,蔡琰皺起秀眉,蔥白的手掌連擺:“我…我還沒那麼嬌貴,你們別去殺人了……還是抓緊趕路吧…”

    “這麼久了…你還是心善。”公孫止奪過她手中的漆碗,喝了一大口,蔡琰哎哎了幾聲,盯著那碗小聲嘀咕“那是我喝過的…”這樣的話語,片刻後,男人又將碗還給她,“到了狼窩,你就要學會當一頭母狼,狼群待不了羊的,明白嗎?”

    旋即,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塞進少女的手中握緊,叮囑:“記住,除了侍女和我,誰要是在你身邊待上幾息,你就紮過去,往喉嚨、心窩、胯下猛刺,就算刺錯人了,算我的。”

    蔡琰握著帶有體溫的匕首,發懵的點了點頭。

    “有那麼危險嗎……”她想著。

    如此過了一個時辰,衆人休息的差不多了,折了一些帶著樹葉的枝椏編制成圓圈背負起來,以防再次下雨,收拾好東西准備上路時,一身破破爛爛像乞丐一樣的身影躬著過來,小聲在公孫止耳邊說了什麼,他目光看向身後來的林間,馬蹄奔馳的聲音漸漸響起。

    衆狼騎倒也沒有緊張,只是側了側臉,聽馬蹄聲便是知道只一騎而已。

    “過路的?”高升扛起大刀偏頭看去,視野之中,樹木間隙一名騎士渾身濕漉,衣袍緊貼,發髻散亂垂在臉頰,頗為狼狽的過來,然而相隔四五丈時翻身下馬,方才見到對方身材中等,卻壯碩有力,相貌中正頗具威嚴。

    步履踩過落葉發出輕響,對方快步走近,擡起雙臂拱手:“譙郡曹純見過公孫首領。”

    “嗯?”

    從肉幹切下一塊肉,放進口中,公孫止偏過頭,皺下眉毛,“曹操是你什麼人?”

    “是純的族兄。”對面,那人言語倒是耿直。

    咬合的嘴停了一下,就連旁邊的蔡琰也露出些許驚訝,對面的男人起身,大氅撫動,劃過眼簾,朝名叫曹純的青年大步走過去。

    “你……一個人追趕我們……何事?”公孫止將彎刀唰的插回鞘內,站到對面前,冷眸盯著對方。

    曹純表情肅穆,不懼對方的目光:“純,見公孫首領以及衆兄弟騎戰了得,起了效仿學習之心。”

    周圍,一衆狼騎轟然大笑起來,高升摸了摸大光頭,歪鼻卸眼笑起來:“這倒是奇了,好日子放著不過,跑來跟我們跑刀口討生活。”

    似乎見衆人不信,曹純朝沈默的公孫止陡然單膝跪下來,拱手一拜:“純願以師禮待之。”

    林子裏笑聲戛然而止,這個時代對于師禮的看待是非常重的,漢人重承諾,非輕易許之,此時曹純這句話倒讓場面變得嚴肅。

    “你不怕跟了我,將來就回不來了?”公孫止望著他,轉身將蔡琰扶上馬背,“狼吃進嘴裏的肉,就沒吐出來的道理,就算想走也晚了。”

    “這……”曹純愣了下,顯然也沒料到對方竟不按規矩出牌。

    不遠,一匹馬背上趴著的華雄仰臉,笑罵了一句:“讀書讀傻了吧,愚蠢。”

    片刻後,山林之間,衆狼騎翻身上馬便是轟的一聲,曹純微微張著嘴,眨了眨眼,看著這支隊伍,好奇勾了起來。

    前方,公孫止策馬回頭看向這位才二十歲的青年,招手:“……走吧,想練騎兵就跟上來。”

    “是——”

    曹純激動的抓過韁繩,翻身上馬,口中隨著那邊隊伍一起呼喝了一聲:“駕!”

    縱馬跟了上去。

    ……

    ……

    天光北去萬裏,三月初的冰雪早化開,草原已經是一片嫩綠。

    白狼原。

    丘陵綠野之間,有炊煙升起,偶爾會有幾輛南來北往的馬車從這裏經過,與丘陵外的馬賊商討,隨後將貨物卸下,裝上牛筋、皮毛等物,往裏而去,林子間傳來女人們嬉笑的聲音,有的挽起袖口在水潭邊清洗衣物,轉過頭朝不遠水邊的幾個蹣跚學步的孩童叫嚷幾句,嚇得孩子坐倒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不久,一名背著弓箭的馬賊心疼的將孩子扶起來,又走開,幫忙搬運貨物去了。

    這裏已然是一片熱鬧的地方。

    東方勝站在半山腰上的狼穴洞口,著了一身藏青色的袍子,背負著雙手,目光望著這片地方。

    從這邊遠去,更西北的方向,一支來曆不明百人數量的騎兵奔馳在草原,鐵甲嘩嘩的震動,為首一名騎士飛馳中,偶爾從遮面的鐵盔中露出一縷金色。

    在他們的身後,是一群追趕的匈奴騎兵。

    陰沈的天空,變得不詳起來。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42 PM

第六十二章 落魄的古怪騎兵

    關東聯軍聚盟討伐董卓隨著皇帝劉協被迫西遷長安定都後,這場震動整個天下的討伐最終在入洛陽後,再沒有圍困長安的打算,聯盟也在悄然瓦解。

    關于這些外在的消息,草原的商販自然會帶過來,或者說這也是買賣的一種。此刻,喧鬧的白狼原,一身青色衣袍的儒生站在丘陵頂的一顆樹下,看著下方林子裏穿行的一道道身影,或正給孩子哺乳,或一個孩童抱著塊肉骨頭坐在地上啃著,沒有紛爭,猶如世外桃源的感受......

    “首領他們應該在路上了吧......”

    喃喃說的開口,背後的草原上,視線的遠方,一道騎馬的身影快速而來,一杆黃色的布帛在空氣裏攪動飛舞,不久,奔入丘陵。

    踏踏踏——

    腳步在小路快步爬上來,一名馬賊低聲道:“三首領,剛剛出去兄弟帶來消息,咱們西北面有騎兵交戰,現在估計已經離代郡不遠了。”

    “匈奴人和代價的漢兵?”

    那人搖頭:“聽回來的兄弟說,一支是匈奴人,另一支不像,甲胄與我漢朝並不一樣......”

    手指敲在腿側,東方勝清秀的臉皺著眉頭想了一陣,看向他,“看樣子是更遠地方來的,匈奴有多少人?”

    “不多,原本有五六百,後來走了兩三百人!”

    “嗯...可以先去看看對方,再做決定。”東方勝豎起手指:“召集兄弟們,我與大家一起去一趟。”

    那名馬賊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戰場刀槍無眼,要是傷著了,大首領回來非扒了小的皮。”

    風卷過袍角,步履已經朝山下走去,書生邊走邊說:“真要打,你們上就是了,區區在後面看著,不然等首領回來,想再出門就難了,趕緊讓兄弟們准備。”

    “好...好吧。”

    這些馬賊大部分是後來加入的,最早的八百人幾乎都帶走的情況下,東方勝大抵還是憑一些手段從匈奴、鮮卑,哪裏弄來了一些奴隸,也招收不分邊境流民進來,只是要論戰力,與公孫止身邊的狼騎還差的太遠。

    不過對于從未見過的大首領,這幫人心裏卻是感到畏懼,從一些留守下來的馬賊口中偶爾會知道關于公孫止的凶惡,殺起人來就是滿門,當然指的大多數是匈奴、鮮卑人。

    晨光的林野間,鳥鳴之聲婉轉清脆,然後一道聲音不協調的在喊:“上馬,出發!”

    馬蹄翻起落葉塵土,東方勝一身儒袍混在一群馬賊當中顯得突兀,跟隨百多人的馬賊呼嘯而出,朝著西北方向奔去。

    ......

    清晨的風帶著些許涼意撫動嫩綠的青草,草葉搖擺著......一只馬蹄重重的踏上去踩進泥土,緊跟而至的是轟轟轟的馬蹄轟鳴過來,卷起草皮泥屑四濺。

    箭矢飛過天空,噗的一下釘在前方奔逃的戰馬上,一名身披環甲的身影隨著戰馬撲倒轟然墜落,數名凶戾的匈奴人翻下馬背瘋狂的撲過去,將對方身上的甲胄扯下來,其中一名匈奴人將對方頭盔野蠻的扳開,露出一張金黃胡須,碧眼的男人大臉,掙紮時,短刀快速的在對方頸脖劃出血漿。

    “啊……”

    那人捂著脖子痛苦的扭動大叫,鮮血滲過指縫流了出來,身上半身甲胄很快被剝的一幹二淨。

    奔騰的馬蹄,兩百數量的匈奴人還在追擊,喊殺聲震天,不斷的朝前面逃亡的一百左右的奇怪騎兵,對方身上的甲胄對于他們來講就像移動的寶庫,可惜座下的戰馬並未覆甲,針對性的對戰馬不斷的射箭,只要對方落馬,笨重的身體很快就會被凶殘的匈奴人扯的七零八碎。

    最前方,覆有面甲的窈窕身影,一把扯過韁繩,勒馬回看,見到同伴死亡,她“啊!”的一聲,箭矢釘來,左臂一面手盾揮起,梆的打偏,拔出扣在銅制腰帶上的一柄沒有刀鞘的花紋刀,想要反身殺回去,被旁邊一名身形極其魁梧,身背一柄寬大劍身的男人拉住,用難易聽懂的言語快速叫嚷幾句後,重新縱馬朝前奔跑。

    他們不是沒有與對方打過,然而這幫看上去破破爛爛的騎兵,並不與他們接陣,而是四散逃開,在馬背上用弓箭對付他們的戰馬。

    “斯蒂芬妮,我的妹妹,東方草原的騎兵……太狡猾了…”之前那名魁梧頭發猶如獅鬃的大漢,回頭看了一眼,幹裂的嘴唇微張著說話:“……離群的雄獅無法與狼群戰鬥,我們必須找到東方帝國的皇帝,盡快解救我們受難的同胞。”

    泛著金屬光澤的面罩下,女人的聲音隨著風傳開:“……聖城的勇士不會屈服的,等解救我們的士兵,再教訓這幫野蠻的草原人。”

    只有他們能聽到的言語聲中,身後名叫支納罕北匈奴將領先是率著數百多人以輕騎追殺一撥突圍出來的境外之人,這些人身上的甲胄兵器甚至戰馬,都與西域、漢朝截然不同,他砍過一人,甲胄的防護相對好上許多,對方起先有兩百人左右,如今已被他追殺了一半,甲胄兵器,未死的戰馬都被收繳回去,獻給大單于。

    他想要坐上大都護的位置……

    春天的風變得溫暖,撲在臉上,視野奔逃的身影雖然高大魁梧,但也只是魁梧的綿羊。

    狼嚎陡然響起在遠方。

    ……

    “狼?”

    “狼?”

    支納罕皺起眉頭時,前方逃亡的騎兵中,那名魁梧粗壯的大漢也用著不同的語言發出同的疑惑,在他的信仰裏,狼是災禍的來源。

    話音剛落下,一追一逃的方向上,再次傳來狼的嚎叫,支納罕陡然勒了一下韁繩,緩了緩速度,目光朝四周掃開。

    “…是白狼——”

    他陡然暴喝,周圍一百多名匈奴騎兵連忙呈輻射散開,狂奔起來。

    ……

    “傑拉德——”

    瘋狂邁著馬蹄的戰馬上,戴著面甲頭盔的窈窕身形聲音著急的喊出:“……他們怎麼回事?”

    未等旁邊的男人回答,更加瘋狂的馬蹄聲忽如其來的在他們前行的道路上炸開,轟隆隆的席卷大地,然後有人吹響了狼喉。

    哇嗚~嗚嗚嗚……

    那是一群同樣穿著皮襖,看上去破爛的騎兵陣列開始散開,挽起了弓箭,這一刻叫斯蒂芬妮的女騎士幾乎是絕望起來,他們長途逃到這裏已是到了極限,如何還能避開。

    然而,箭矢從他們頭頂飛了過去。

作者: 朱鳳清    時間: 2017-11-12 09:42 PM

第六十三章 不甘心的步度根

    “斯蒂妮芬……他們不是來殺我們的,感謝神保佑。”

    春天的原野上,稀稀拉拉的箭矢從他們頭頂飛過去,落在後方,帶起人的慘叫聲,戰馬撲在地上。這支落魄奇怪的外來騎兵,有人雙手合十,眼角掛起了淚漬,嚅動的雙唇不停叫著前方女騎士的名字,路途上的追殺,屍體被剝的一幹二淨,這樣的壓力已經讓所有人壓抑了太久,此時有人出手搭救,不少人再也難以控制情緒。

    名叫斯蒂芬妮的騎士駐馬觀望,並不敢放松警惕,握著花紋刀小心的舉起手臂上的圓盾,視野之中,這支陡然殺來的草原騎兵自東面襲來,人數也並不多,但極其嫻熟的在馬背挽弓射向四散的匈奴人,然而准確度並不高。

    狼喉的吹響還在持續,奔馳的戰馬還在加速,這讓女騎士在面甲裏皺眉,“…他們打算衝鋒?”想著時,衝來的騎兵在快要撞上他們幾丈遠的距離,分成了數股,每股一二十人,一部分人挽弓在射箭壓制對方速度,另一部分拔出刀刃快馬從側面貼近過去,撕開對方皮襖砍下馬來。

    嗖嗖嗖——

    這片空氣裏無數箭矢擦過的輕響,金鳴交擊的聲響在兵器之間碰撞,血花飆飛濺在刀上、馬上、人的臉上,掉下馬背的屍體被被馬蹄踩踏而過,支納罕快速抽箭、搭箭、射出去,一道刀光斬來,急忙用手中短弓格擋,啪嚓一聲,斷裂兩段時,反手拔出腰間的兵器朝另一側劈過去,一道戰馬靠近,刀光遞過來,兩柄刀鋒呯的碰撞,跳出火花。

    眼前這支襲擊過來的這夥馬賊,對方全是漢人奴隸、流民組成,去年在草原上殺的血流成河,屠了不少匈奴、鮮卑的小部落,造成不少恐慌,他身在北匈奴也聽聞過一些,傳言說對方的首領身邊常有一頭白色的大狼,又通狼語,這夥馬賊戰術也都通過狼語在戰場傳遞。

    往日沒有接觸倒不覺得什麼,然而眼下對方的戰法似乎非常針對匈奴人的打法,將自己這邊吃的死死。

    “收攏陣型。”最終他還是忍不住發出了命令。

    身後,馬蹄踏過地面發出沈重的聲響,支納罕感到頭皮發麻,一股殺意從後面襲來,反射性的轉身,手臂猛的朝身後砍過去。

    寬大的巨劍在半空劃出弧形,便是呯的一聲巨響,重兵轟然壓在單薄的刀刃上,他只感到握刀的手臂震的發麻,不自覺的向後一沈,那把巨劍猶如一座山,壓著刀刃貼在了他胸口上,巨大的力道將整個身體從馬背上推了下來,翻滾著,然後一名馬賊從側面疾馳而來,刀鋒探出——

    支納罕起身,瞳孔陡然縮緊,鋒刃劃過眼簾,視野隨後拋上了天空,翻滾起來,仿佛時間都變慢了,自己的部下被一群馬賊追逐著,或中箭,或被側面砍來的刀鋒剁下馬背......然後視線又重重的摔落在草地,彌留的光線內,沾染鮮血的青草上一只不知名的小蟲在慢慢攀爬……

    一切黑了下來,生命落下來帷幕。

    ……

    周圍殺戮停了下來,剩下的匈奴人已經逃竄離開,戰線收攏回來,那名揮劍的大漢也從戰馬上下來,將劍尖插入地面,肩甲的鐵片震抖著,單手捂著胸口向周圍馬賊躬身行了一禮,“吾傑拉德代表聖城感謝東方騎士的相助。”

    微風撫動獅鬃一樣的長發,他的話語並未迎來同樣的聲音,低垂的視線中一匹匹戰馬靠攏過來,弓弦吱吱的絞動,對准了他。

    “異邦人…”東方勝騎馬在遠處觀望,揮手:“全部帶回去…這些人的甲胄和戰馬倒是不錯,或許首領會喜歡。”

    援手陡然變成了敵人,這讓許多安穩下來的外邦騎兵感到不安,好在對方並未放箭處決他們,便是有了回轉的余地,人群中,那名女騎士望著一支支瞄准過來的箭矢,手甲死死的捏緊花紋刀的一瞬,松開,她知道這群人比剛才的還要凶猛。

    她取下插有羽毛的全覆式頭盔,夾在腋下,金色的長發如瀑垂在雙肩,著了縫制的緊身皮褲及腿甲的長腿此時站到了地上,更顯的修長渾圓,白皙的臉上幾縷頭發沾在額前顯得有些疲勞頹廢,淡藍的雙眸帶著淡淡的冰冷望向那邊的書生。

    或許是對審美的觀點,周圍倒沒有幾個人覺得這個外邦女人驚豔,頂多就是稀奇。

    斯蒂芬妮緩緩闔上雙眼,將手中的刀盾哐當丟在了地上,垂下了頭,聲音有些嘶啞:“…聖城的勇士們,我們……”聲音哽咽,“……回不家了。”

    “帶走——”

    東方勝聽不懂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便是揮了揮手。

    ……

    天光暗下來,越過代郡,北部的鮮卑部落,斑斑點點火光在上萬人的部落鋪展開去,從天空俯瞰而下,數萬人的大型部落,營帳密密麻麻點綴在原野上,昏黃的火光搖曳著人的身影在黑暗中穿行,有人圍著篝火吃著不多的食物,或在衆人的歡呼中載歌載舞。

    沿著部落中間空出的筆直道路而去,最中央的巨大帳篷內,氣氛變得肅殺,步度根眯著眼盯著中間的火盆,手指夾著的一把短刀搖搖晃晃。

    “那個馬賊頭領是公孫瓚的兒子?”

    下方,躬身的仆人點頭:“幽州那邊過來的商人確實這樣說,汜水關前三英戰飛將呂布的威名已經傳開了,也沒聽說公孫瓚否定的消息,想來是真的。”

    呼——

    短刀嗡的脫手而出,釘在那人腳邊的羊皮毯上立著,嚇得對方顫了一下,對面披著狼皮大氅的身形站起來,握緊拳頭:“公孫瓚在右北平壓著軻比能打,我若能拿下公孫瓚的這個兒子,逼他就範,威望自然超過其余部落大人……部族子民自會來歸附,一掃現在的低迷。”

    “而且…”他走過羊毯,從地上拔起短刀,“去年,我小視了此人,吃了大虧,養傷數月,這次順道一並討回來。”

    步度根將手中短刀塞進仆人手裏,“拿去,到周圍部族中去調集人手......把白狼原圍了。”

    那人握著刻著精美花紋的短刀,應了一聲,還未走,就聽到咬牙切齒的聲音說了一句:“我要親手在那人身上也射幾箭,心裏方才解恨。”

    旋即,一腳嘭的將火盆踢飛出去,帶著火焰灑落半空,落在羊毛毯上,片刻後,整個營地忙碌起來,端著家中食用的水趕來救火。

    ************************************

    而另一邊,公孫止一行人又走到了哪裏?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5 04:12 AM

第六十四章 野火

  初平元年,三月初。

  陽光照過樹林,縷空的斑駁投在在地上,黑色的戰馬低伏著啃食嫩草,甩動著馬尾驅趕著飛蟲。空氣還未完全轉暖,太行山上到了夜晚還有微寒,此時天氣晴朗,帶著暖意。

  「首領,咱們來中原的時候,還是秋天,轉眼都是第二年春天了……」

  林間的樹下,七百多人各自休息著,望著幾步之外從山體凸出的一片空地上的陽光燦爛,高昇坐在公孫止旁邊摸了摸光頭,「也不知家裡那個婆娘有沒有找其他男人。」

  看到旁邊首領轉過來的目光,高昇那張斜眼外鼻咧嘴笑了一下:「…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有些東西看的開,沒想過把狼穴裡那婆娘娶過門,畢竟刀口上過活的,哪天要死了,留下孤兒寡母的,在這世道怎麼活?」

  「難道就不活了?」

  披著大氅的身影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望向那片林外的那片草地,點點的粉紅鋪砌在碧綠之中,那邊的少女偶爾回看過來,揚了揚手中的花骨朵,帶著笑容往回走。公孫止看著過來的倩影,語調不高:「……命不好就要掙命,要是妥協了,當初我們就被那馬賊首領給弄死……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誰擋我們的路,誰就要死,不要指望誰來搭救我們,活著的權利是用刀槍拼來的。」

  「道理…我也懂…唉…不說不說…」高昇搖晃著腦袋,起身:「夫人過來了,我去後面…」

  荊釵布衣的少女將花蕾在公孫止面前晃了晃,坐到旁邊的樹根收攏雙腿,有些尖尖的下頷輕磕在膝蓋上,過的片刻,偏過頭,看著旁邊的男人:「草原上是什麼樣的?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和成群的牛羊還有什麼?」

  「有狂野的大風,吹的人臉疼;容易將人曬黑的太陽,冬天能把人淹沒的大雪……還有…」公孫止衝她笑了笑:「還有凶惡的匈奴人,他們就喜歡搶漢人的女子…就像你這樣美貌的。」

  「你…又扯到我幹嘛。」蔡琰從小就能精通琴棋書畫,自然聰明,哪能不明白話裡變著花兒的在誇她,臉上不自覺得熱起來。

  隨即,倆人沉默了一陣,倒是少女先開口:「我們是不是在這裡等人啊,換做平時,現在差不多該走了。」

  「嗯,在等黑山軍的人。」這點公孫止沒必要隱瞞,等會兒人來了,她也是會看到的,其實說來他也有些感到意外,黑山軍的張燕竟送來五百名山賊,當然這些人並非是給公孫止的,而是常駐草原,護送牛羊、戰馬,以及交易的兵器、盔甲的安全。

  隨行的還有之前他見過的左髭丈八,看來張燕確實非常著急,尤其是戰馬,想要買到確實很難。

  「黑山軍?」蔡琰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向來靜雅的性子,在隨著公孫止一群殺人不眨眼的匪類待了一段時間,變得有些好動不少,原本約束的性子變得活潑,掰著指頭數:「…一個宦官…一個綁來的西涼將領…還有一個暫且拜師的曹家人…現在還有黑山賊啊…你這裡快一鍋亂煮了。」

  隨後捋過青絲到耳際,雙手撐著俏臉,偏過頭來,「這樣不好的,這些人在你這裡紮根,將來就像是父親說的朝堂一樣,派系混亂啊,管不好,就會內鬥的。」

  「你這麼說……越來越像了……」

  「嗯?」

  「越來越像我的壓寨夫人了。」

  蔡琰撐著下巴愣了一下,也有些愕然,反應過來後,臉唰的一下燒起來,飛快的埋在雙膝之間,不敢抬起。

  沙沙沙……

  腳步踩著落葉的聲音過來,已經換了行頭的蹇碩雙手疊在腹前,躬身低語:「主人,對方過來了。」

  笑容收斂,看了一眼旁邊羞澀埋頭的少女,起身大氅一揚,轉去了樹林後方,周圍,曹純持劍跟了上來,經過十餘天已經進入了他作為弟子的角色裡。

  ……

  「公孫首領,丈八把人都帶來了。」聲音在那叫嚷,被人警戒的幾名狼騎攔了下來。

  這邊,公孫止過去,視野之中,那是影影綽綽的一群衣衫襤褸的身影,只有少數穿了完整的粗布麻衣,手裡拿著的大多都是削尖了的木棍,面黃肌瘦的站在那裡,看不到一點精氣神。

  曹純緊皺著眉,「首領,這樣的人……如何能用?」

  「他們是張燕的人…何況也不是用來廝殺的。」公孫止並不在意這些人的身體狀況,朝那邊左邊鬍子頗長的身影招招手,對方連忙過來,聲音發出:「……叫你們跟上,過了牛飲山,地勢就變得平坦,你們最好跟緊。」

  那邊,左髭丈八啪的拍了一下胸口,「公孫首領放心,弟兄們都是光著腳在山裡如履平地的,除了兵器差點,照樣是敢打敢殺的,到了草原,若有用的著弟兄們的,儘管開口,我們也想沾沾匈奴人、鮮卑人的血。」

  他回過頭朝身後的眾人吼道:「你們說是不是?」

  「是!」

  衣衫襤褸的人群裡,不少人高喊,但終究顯得有些底氣不足。公孫止掃了一眼他們,點點頭,「但願如此。」

  便是轉身,翻上戰馬,勒過韁繩。

  「全部都有,上馬——」

  樹蔭下休息的一眾狼騎,聽到命令,迅速的跳上馬背,數息之間已經過來集結,公孫止一把將少女拉上馬,開口:「回家——」

  數個時辰後,夕陽已經落下山巔,在遠處照來一抹殘紅,他們已經進入牛飲山的地界,不久之後的兩天裡,如果順利翻過兩座山就進入雁門郡的範圍,離白狼原更近了。

  視野之中山巒起伏,風撫動漫山遍野的林野,嘩嘩的搖擺,公孫止不知道的是在北方,一場野火燒進了白狼原。

  *****************************************

  白狼原。

  晝夜交替,黎明的晨光灑進丘陵,頭上裹著麻布的婦人背著還在瞌睡的孩童,走到水潭邊打水,目光偶爾瞟了瞟對面林子裡百多道黃髮、黃須的怪異身影,然後趕緊撇開視線,端著木盆快速的離開。

  燃盡的篝火冒著余煙,被捆縛雙手雙腳的女子小聲道:「傑拉德…明日這群人守衛鬆懈,我們可以咬開繩索離開。」

  背後緊靠的大漢沉悶的應了一聲。

  「兵器和馬匹都在這群人手裡,我們走不遠,獅子不能沒有獠牙和利爪……」隨後聲音小了起來,水潭邊又有人過來打水,看了這邊一眼後,如上一個婦人一樣,匆匆走掉。

  金色的長髮下,女人咧開乾涸的雙唇,勾勒一抹笑容:「看,到了東方,我們變成了奇怪的東西。東方帝國的皇帝,會不會也和他們一樣,不會幫助我們?」

  「……」那邊沉默下來。

  整個俘虜隊伍裡,都在沉默,對於接下來的命運,他們無法適從。

  然而,一支淒厲的響箭飛向天空,在丘陵上方炸開,發出警告。一匹戰馬從外面奔跑而回,背上插著數支箭矢,鮮血侵染了大片後背。

  東方勝帶著人從狼穴趕過來,那名馬賊虛弱開口:「北邊,一支鮮卑騎兵朝這邊過來。」

  「多少人?」

  那名馬賊顫抖著伸出手掌,「五千……」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5 04:12 AM

第六十五章 並肩

  白狼原上,殺聲沸騰蔓延。

  四座丘陵間隙的道路,一撥撥的人堆上去,被推倒堵塞的斷樹釘滿了箭矢,東方勝汗流浹背的在水潭附近發出命令,往四道狹窄的山口調撥人手,幾人、或十幾人的馬賊不斷的被分配出去。

  清晨,五千鮮卑人說來就來,就算想要撤走,狼穴中又多婦孺,跑去附近城池躲避,要不了多久半途就會被追上,只得將丘陵中的樹木砍伐堆積在山口,阻礙鮮卑騎兵衝進來。己方便在斷木後面放箭。

  直到清晨的一場廝殺,依靠極少的人數佔據地利將對方擊退一撥後,東方勝也沒弄清楚到底是誰領兵,不過想來這裡只有步度根這一支鮮卑部落。

  外面廝殺還在繼續,書生在寬大的袖口裡捏緊了拳頭,「……守下來。」

  水潭邊,上百名婦人幫忙做一些簡易的陷阱,在寬敞的地方挖下小坑用來對付馬蹄,或削一些尖木捆在一起,爬到丘陵上,向下砸,總能阻礙湧過來的鮮卑人腳步,讓他們放不開手腳攀爬堆砌的亂木巨石。

  削尖的木棍落下來,將一名奔跑的身影穿透在地上,更多的人跑過去,箭矢嗖嗖嗖的飛過頭頂,躲在亂石巨木後方的一名三十多歲的馬賊,一把將身旁的同伴按下腦袋,一支箭矢擦過橫木,濺起木屑時,從他們頭頂飛過去,隨後,耳中傳來呯呯呯的聲響。

  又是一陣箭雨。

  「準備。」那名三十多歲,皮膚黝黑的馬賊朝身旁的同伴露出大黃牙,外面的腳步聲狂奔而來,發出凶狠的吶喊,舉刀撲上來

  他吐了一口氣,搭上箭矢,喊了一聲:「射——」

  下一秒。

  起身,挽弓、射箭,一氣呵成,箭矢飛出弓弦,將一名靠前的鮮卑人仰頭射倒在地,血花自胸口滲透皮襖,身邊錯落開的二十多名馬賊也在同時拉弓射箭,稀稀拉拉的箭矢飛進人群,偶爾將人射倒,但更多是釘在最前方舉著的皮盾上。

  「黑子叔,怎麼辦,這幫鮮卑人有盾……有盾啊!」蹲回橫木亂石後面,對方的箭雨又覆蓋而來,旁邊的一名年輕的馬賊滿頭大汗,身子不停的發抖。

  「沒事…沒事…大首領快回來了…不要害怕。」李黑子手有些發抖,拉弦的手指已經皮開肉綻,鮮血流滿了手心。

  箭矢飛來這邊。

  「撐過去就死不了,大首領會帶我們殺回去,別怕,我們不能慫,慫了就得死。」他顫抖的將箭矢搭上弓弦,說著,轉頭看向對方,「……白狼原裡還有婦孺,我們不能慫的……」

  話音陡然停了下來,幾點鮮血濺在他臉上。

  那名害怕的小馬賊嘭的一聲倒地,腦袋側面插了一支箭,眼睛瞪大,身子抽搐幾下,轉眼就不動了。李黑子沉默的蹲走過去,將他眼睛捂上,取過箭袋裡的幾支箭矢,起身時,「啊!」的叫了一聲,唰的就是一箭射出去,插在一名舉盾的鮮卑士卒的眼眶上,咬在口中的箭矢,取過,搭上,又是「哇啊!」怒吼,弓弦繃緊到了極致,發出吱吱的顫音。

  箭矢嗡的一聲,在空氣中擦出輕鳴,穿透一名爬上橫木的鮮卑士卒大腿,身影撲倒下來的一瞬間,他猛的拔出腰間的刀刃,劈在對方頸脖,切開的豁口,血漿噴湧。一支箭同時也飛了過來,扎進他肩膀,跌跌撞撞的向後退了半步,劇烈的疼痛讓他視野有些恍惚,前方,又一道身影翻過了橫木站上來嘶吼撲過來。

  一桿長矛陡然從側旁頂來,將撲下的鮮卑人貫穿,又增派過來的幾名馬賊迅速的找好掩體位置。李黑子握著弓靠在一塊石頭後面吸了兩口氣,猛的握住插進肩膀的那支箭,咬牙拔了出來。

  「哈哈…哈哈…」他望著地上一具具同伴的屍體,神經質的笑了兩聲,站起來,轉身挽弓,「鮮卑雜種,草你娘的——」聲音嘶啞的怒吼,唰的又是一箭射出去,不遠的方向中箭的身影倒下。

  怒睜的眼眶裡,瞳孔倒映著無數的身影密密麻麻的擁擠在外面,一列列的衝進來,又被箭矢射回去,偶爾丘陵上滾落的石塊、滾木砸的手忙腳亂。

  「…來啊!」他撕心裂肺的大喊。

  ……

  丘陵內,血腥氣瀰漫過來,四道山口,一百多人已經全部指派出去了,就連婦人也都爬上了丘陵站在安全的高處向下丟石頭,然而這只是過去一個上午。

  「怎麼辦……」東方勝緊張的全身發抖,額頭全是汗水,在他身後的狼穴,藏起來的十多名白狼原的孩子。

  「……到底怎麼辦啊——」

  ……

  丘陵外,分兵四處的鮮卑陣列裡,步度根並不滿意這樣的戰果,雖然發過幾次脾氣,抽了督兵的幾名麾下小帥,然而也知道,這樣狹窄的山口,一旦被堵住,騎兵無法進去,步卒也需要一定的時間……

  「沒關係…時辰還早。」他舔了舔嘴唇,揮起鞭子,抽在一名近侍臉上,咬牙切齒的望著對面廝殺的山口。

  ........

  飛舞的箭矢與無數洶湧廝殺的叫喊聲中,水潭邊被捆縛的一百多名來自外邦的俘虜彷彿就像是被遺忘在了角落裡。

  「斯蒂芬妮…我的妹妹,或許機會來了。」魁梧如雄獅的身形扭動繩索,轉過頭,對背後靠著的金髮女人發出聲音。

  「趁機殺了這些人嗎?」

  傑拉德搖晃獅鬃般的頭髮,「不,這裡有小孩和女人,那些男人也只是俘虜我們,並未做出傷害,或許只是語言不通,造成了誤會,外面想要攻打這裡的人,我不敢確定他們會不會心懷仁慈。」

  「希望你的這個決策是對的。」女人說著,看向了水潭那邊的書生,然後朝對方喊出話語:「聖城的勇士,願意與你們一起並肩作戰,東方人。」

  這邊,東方勝正皺眉思索對策,聽到外邦奇怪的語言,望了過去,那名女人和身形魁梧的男人似乎在向他呼喊。

  眉頭更皺了。

  極不情願的挪動腳步過去,對方張口不停的說了許多話,東方勝自然一句也沒聽懂,可對方的神態上,他大抵是猜出一些意思,然而不敢冒險將這些人鬆綁,斯蒂芬妮掙扎著急的還要說時,一座丘陵上傳來女人的尖叫劃破樹林,轉眼重物落地聲響,一具女人的屍體躺在那邊地上,不成人形了。

  「啊——」

  又有一兩名婦人落下來摔死,隨後十多道女人的身影尖叫著從丘陵的側面的小路跑下,她們身後是一群鮮卑人追逐而來,將奔跑的身影撲倒,在丘陵上的樹林裡傳來令人難以忍受的尖聲哭叫。

  鮮卑人闖進來,沒有辦法了。

  「希望你們幫的上忙。」東方勝只能賭上一次。

  不久幾名婦人搬來之前繳獲的兵器,扔到了他們面前,將繩索一一割斷。

  *********************************************

  牛飲山外,翻山越嶺而回的狼騎與山賊,一併而行,朝北平邑方向過去,離白狼原只有上百里路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5 04:13 AM

第六十六章 刀鋒折轉

  燃燒的箭矢飛過天空,扎進橫木裡火焰燃起來,黑煙升起遮擋了正午的烈陽,附近的丘陵山壁上,嘴裡叼著兵器的一道道身影攀爬在上面,石頭滾落下來呯的砸在頭上,帶著淒厲的慘叫從半空落下摔死,站在丘陵上方的婦人實在太少,當下方第一個鮮卑人站上去時,舉著石塊的女子在下一刻變成了屍體。

  更多的鮮卑人攀爬上來,在丘陵蔓延開去,呼喊和哭號瞬間響起,一刀結果了掙扎的婦人,野蠻的身形舔著嘴唇上的血跡隨後直撲而下。

  天光微微偏斜,陽光照在雲上,蒼鷹劃過視野,白狼原的廝殺已經達到了一個極限,山口被堵住,鮮卑人下馬步戰衝鋒,一個上午沒有拿下來,丘陵上對方的防守並不嚴密,一撥一撥的士卒攀爬上去,有人被落石砸下來,但終究還是被他們攻陷。

  「這群馬賊,只要被堵住,也不過如此。」戰場一側的草坡上,步度根觀察著戰事的進度,此刻已經大勢在握,便吩咐下去:「…通知給各個小帥,女人不要殺死,玩過就可以了,都帶回部落,這才是寶貝。」

  山口內,李黑子已經快拉動不了弓弦,手指全是鮮血,當女人的哭喊、尖叫傳來,便是轉身朝還剩下不到十個同伴大吼:「回撤啊……」

  他原來是逃兵,十三年前鮮卑人單于檀石槐南侵時,所在軍隊打了敗仗,擅自離隊逃回村子想要帶著即將分娩的妻子離開南侵而來的兵鋒,然而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妻子難產死在了榻上,孩子被鮮卑人殺死在襁褓內,那座村子也被燒的一乾二淨,如今渾渾噩噩混跡了許多年,自己叫什麼名字都快忘記了……

  「撤回去,保護咱們的女人啊——」

  李黑子吼叫著,沖了回去,樹林間還未到水潭那邊,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名光著身子的女人被幾名鮮卑人按倒在地上,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殺了你們這些狗雜碎!」弓拉不開了,他大叫了一聲,拔出腰間的兵器就撲了上去,身邊一名肩膀上還插著半截箭矢的馬賊轟然撞了進去,將對方四人從女人身邊撞開的一瞬,餘下的九人聲嘶力竭的撲上來,也不存在誰對誰,亂刀就劈了上去,一個照面,三具屍體倒在血泊,剩下的一名鮮卑人提上褲子朝另一邊狂奔,數面圓形鐵盾一閃而過,擋在前面。

  嘭——

  奔跑的身體被反撞回去,跌倒在地上。盾牌下裸露著粗壯的大腿齊齊邁近,然後掀開盾牌露出金黃的發須,隨後一柄長刀刺出來,扎進仰頭想要起身的鮮卑人胸膛,拔出時帶起幾朵血花濺在皮襖上。

  「是那些外邦人。」李黑子望了一眼對面由幾人組成的盾牌方陣,此時身後堆積的橫木亂石已經被推開,轟轟的腳步聲蔓延過來,他連忙讓人將那名婦人抱了起來,朝那邊的外邦士卒靠過去。

  「立刻去狼穴上方的丘陵,三首領吩咐棄守地面,在最高處守。」盾牌後面,被保護的馬賊朝跑來的身影大喊,「你們那邊山口還有沒有其他弟兄活著!」

  跑近後,李黑子眼眶濕紅,搖了一下頭:「都死了。」

  ……

  混亂、廝殺的吶喊、人的慘叫匯成一起,遠遠近近,由外邦人組成的盾牆還有幾處,護著女人、受傷的馬賊向後方的丘陵撤去,四道山口防禦已被破,無數的身影衝了進來,飛舞的火箭甚至點燃了樹林,一名鮮卑人嘭的倒飛撞在大火裡,渾身冒火的衝出,淒厲慘叫著,撲進水潭,不久,從水底浮了起來,一動不動。

  重拳打飛一人後,極其高大魁梧的傑拉德,發出獅虎般的咆哮,帶著兩名盾甲士衝進湧來的人群,巨劍揮舞起來,呼嘯斬過人的身體,噴湧的血漿、殘肢隨著厚重的劍身濺飛到了半空,最後在第二名鮮卑人的小腿上停了下來,斷裂的脛骨刺出皮膚,對方慘叫的一瞬,大腳嘭的一下蹬了過去,正中胸口,瘦小的身形猶如炮彈般向後貫穿進人堆,撞的人仰馬翻。

  大漢甩動長髮回頭:「斯蒂芬妮,東方人已經撤去那邊,我們也該過去了。」

  那邊,修長的身影晃動。

  噹——

  刀光劈在圓形的手盾上,濺起火星時,金色的長髮傾灑,盾牌陡然翻轉,女人反手一揮,花紋刀斬在對方頸脖,飆出鮮血,粘在髮絲上。

  箭矢與身後的話語同時過來,斯蒂芬妮在地上翻滾,越過剛剛倒下的屍體,箭矢嗖的一聲釘在泥土,後滾的女子停下半蹲舉盾,看了一眼那邊蜂湧而來的鮮卑人,轉身衝向丘陵,奔跑間,有人攔過來,被她一刀剁倒,腳踏在屍體上,舉起刀刃:「聖城的勇士們,守護住你們身後的山丘,這是克拉克城唯一繼承人的命令——」

  唯一通往狼穴丘陵上方山路,一面盾牌梆的一聲扎進泥土,緊接著一面面盾牌翻轉的紮下來,這些身著環甲,頭戴著鐵盔的士卒,身形也都高大健壯,手中的刀刃拍著盾牌哐哐作響。

  「吼——」發出雄壯的嘶吼。

  傑拉德看了看後面只剩下二三十人的東方人,拖著的巨劍舉過了肩膀,肩甲在大幅度的動作下,發出吱呀的金屬扭曲聲,然後跟著身邊的勇士發出巨大的吶喊聲。

  聲音中,丘陵道路下方,無數的身影猶如螞蟻般往這邊洶湧的撲上來……

  丘陵外面的一處草坡上,一道身影氣急敗壞的將鞭子砸在地上,策馬來回走出數步,五千人被一百多人拖住一個上午,雖然存在地利的原因,但對於五千人規模的軍隊,實屬有些丟人,現在還未將人全部拿下……

  「你們連一幫馬賊攻打不下,難怪與軻比能作戰敗多勝少!」步度根心裡非常難受。

  然而,一股不詳的預感在心頭滋生,他望了望遠方,蒼鷹翱翔過天空,發出尖銳高亢的啼鳴,像是在提醒他什麼。

  ********************************

  更遠一點的後方,一支箭矢無聲的飛過來,好像刺中了什麼。

  馬蹄踩踏青草過來,目光從啼鳴的老鷹身上收回,大氅上的毛絨在風裡撫動著,遠處的黑煙從丘陵裡捲上了天空,淒慘的叫聲從那邊傳來,在馬蹄的旁邊是一名鮮卑斥候倒在血泊裡。

  「鮮卑人……」

  公孫止目光停留在遠處草坡上豎起的大纛,雙唇嚅動著,將懷裡的少女放下來,側頭看向身後的一眾騎士,緩緩拔出刀,「……準備。」

  沒有鼓舞士氣的話,只是簡練的出口,身後七百多人赤紅雙眼,嘩的翻出長弓,渾身氣的都在發抖。高昇舉著大刀,雙目通紅的隊伍在說:「你們看到了……我們辛辛苦苦建起來的家被人糟蹋了,他們肯定殺了很多人,有你們留在家裡的女人、甚至孩子,各位,我漢人的血從不白流……」

  「那就讓他們的妻兒嘗嘗失去親人的痛苦。」公孫止目光變得冰冷、凶戾。

  蔡琰攔了過來,拉住韁繩,「他們幾千人,你們過去就是送死……」話還未說完,被揮來的大手丟到了一邊,聲音在這一刻有些暴虐,「幾千人,我吃的下——」

  少女望著那張說不出表情的臉,心頭猛的狂跳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夠野!」後方的馬背上,華雄偏頭望過去,與那邊轉過來的凶戾目光對視,隨後張開闊口。

  「公孫止首領……給個殺胡的機會吧。」

  公孫止望了那張臉一陣後,不久,繩索割斷,魁梧的身形跳下馬背,有人將那把鑌鐵虎口長刀重新還到了他手裡,這位關西壯漢興奮的笑了起來,便是翻上馬背,揮了揮刀,在空氣中呼嘯的片刻,猙獰的笑出來:「哈哈哈…既然公孫首領有膽識信任,華雄也不做那反覆無常的小人。」

  話落下時,馬蹄已經開始動了。

  「那就由我來充作先鋒——」

  戰馬衝了出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5 04:14 AM

第六十七章 狼牙

  丘陵道路上,陽光照下來,被茂密的樹枝篩成斑駁的光點,無數雙腳步翻起泥屑,人影擁擠著吶喊衝殺過去,前方七八十道高大身形舉起大盾,另一隻手持著細長的鐵刀,傑拉德擠過人群站在最前面,雙手握住了巨劍,抬起——

  「啊啊——」

  洶湧而來的鮮卑士卒歇斯底里的大吼著揮刀逼近距離,一柄柄刀光瘋狂的朝這邊斬了下來,呯的一聲,刀鋒敲擊在鐵盾上,隨後更多這樣的聲音……呯呯呯呯的交擊響起,短兵相交的一瞬。

  抬起的巨劍照著前面一名鮮卑人揮砍而下,聲音暴喝:「榮譽——」

  劍鋒落下,撕裂人體。

  身旁的隊伍轟的掀起一面面鐵盾,持長刀的手臂朝前方遞了出去,瞬間十多名鮮卑士卒捲進了刀光,傳來血肉裂開一連串的噗噗聲,人的頭顱、斷飛的手臂、破開的胸膛,大量的鮮血殘肢傾灑在地面,滲入土壤。

  陡然交鋒,留下十幾具屍體,那盾刀陣讓鮮卑人畏縮了一下,此時,後方人頭攢動,一名鮮卑小帥在叫嚷,一百多名弓手湧上小路,站在步卒後面挽起弓箭,幾乎是在同時,傑拉德垂下巨劍向後退入盾後,第二排的斯蒂芬妮帶著剩下的數十人上前,又是轟的一下將盾牌舉起來,與前面的盾甲士重疊組成一面盾牆。

  一瞬,箭雨射過來,釘在鐵盾上劈裡啪啦亂響的彈開,羽箭紛紛落在屍體上、染血的地上。

  鮮血順著手臂從指尖滴下來。

  「你們也去幫忙……」東方勝臉色蒼白,虛弱的望著前方抵擋的外邦人,對身邊僅存不多的馬賊說了一句。之前鮮卑人從翻越丘陵衝進來,混亂間,左臂被人劈了一刀,傷口很深,除了疼痛,連手指都沒了知覺。

  那邊,人群再次撲上來,這次頂在前面的是持盾的鮮卑士卒,或被身後的同伴推擠著,猶如浪潮一般撲過去,然後轟的撞上礁石,皮盾和鐵盾嘭嘭嘭的撞響,兩邊的力道相互對沖,更多的鮮卑人在後面推搡,夾在中間的鮮卑盾手臉色通紅扭曲的嘶叫,被身後巨大的力道推動朝鐵盾瘋狂的擠壓。

  還有骨頭碎裂的聲響。

  ……

  步度根從天空的那隻飛鷹收回視線時,匯報戰況的騎兵匆忙回來報告了那邊的狀況,下一秒,他揮起鞭子抽了過去,在空氣打的脆響,嚇得那兵卒趕緊摀住了圓皮帽,臉色終於氣的紅起來。

  「……正面攻不上去,從後面、側面攀爬啊——」對於攻堅一向都是草原人的軟肋,步度根卻想,也不至於淪落到如此蠢笨地步。

  他轉過頭,揮手:「那個公孫止已經是強弩以末……記住我要抓活的……」

  「……可是…戰場裡沒有那個人,其他小帥也沒有說碰到過公孫止。」那名匯報戰場情況的騎士如實的說道。

  「嗯?」

  步度根愣了愣:「不在?」發出這樣的疑惑,但片刻後,或許想起了去年的某一天,那個一直追在後面放箭的身影,想到了可能要發生的事,後背陡然一股陰寒爬上來,就像是被狼盯上的感覺。

  幾息過後,他連忙大聲叫道:「立刻從前方抽調一些人回來護衛……」

  轟隆隆的巨響,雲層下那頭蒼鷹啼鳴折轉方向,飛去了遠方,步度根手在舉在半空,命令尚未說完,回頭望去後方,瞳孔在一瞬間收縮到了極致。

  馬蹄撕裂大地轟鳴巨響,一道道衝鋒而來的騎兵猶如海浪般拍了過來,長弓挽起向上仰出斜斜的角度,奔馳中,為首的騎士凶戾的暴喝出聲,長刀呼嘯在風裡。

  「擋住他們啊——」步度根下意識的發出命令,一直護衛在後面的百餘鮮卑騎調轉馬頭,朝那邊衝鋒過去,挺槍挽弓。

  馬蹄逼近,持刀的身形俯了俯前身,箭矢擦過去的一瞬,手中虎口長刀帶起冷芒,劈啪的折斷聲響,挺槍的鮮卑騎士連人帶槍被斬飛出去,鮮血灑在半空。另一側,戰馬從前方衝來,長矛抬起就刺。

  華雄猛的轉頭,眼神凶戾到了極致,沉重的長刀掄起在風裡,呼嘯劈在人的身上,直接將對方攔腰斬成兩段,血淋淋的內臟嘩的掉在地上。

  在他身後,箭矢從長弓飛向天空劃出弧形,落在前方同樣挽弓的馬隊中,濺的血花裡,遲一步挽弓的鮮卑騎兵有部分落馬。公孫止放下弓,在半空打了一個手勢,對身旁的李恪發出聲音:「……不用遊獵,直接鑿穿,砍倒大纛。」

  狼的嚎叫吹響。

  周圍七百餘道戰馬上,長弓放到後背,翻出短弓,對著逼近的鮮卑騎兵又是一陣平射後,直接繞開了對方的衝鋒,朝那邊大纛下的身影直衝過去。

  草坡上,步度根勒著韁繩來回走著,著急的觀望戰場,他身邊只有千餘騎護衛,而對方也有七百多騎,真要打起來也是勢均力敵,在對方繞開前方百餘名鮮卑騎兵後,自是知道對方的目的,便是不斷的下達命令,將左右的千騎集合過來組成陣型。

  然而……鐵蹄的聲響洶湧而來,為首那名提刀的身形帶著數十名狼騎一頭撞進鮮卑騎兵的陣型當中,虎口長刀與對方長矛、鐵槍交擊在一起,只聽呯呯呯的聲響,擦起火星,凶戾瘋狂的劈砍,戰馬悲鳴倒下,人影倒下,硬生生在對方陣型裡殺出七八丈遠。

  轟隆隆,馬蹄急響而來,更多的狼騎撞上來的一瞬,分流兩股洪流再次繞行。

  「狼騎!!」

  大氅掀起來,手臂抬起,彎刀揚起在天空,映著陽光發出銀白的光芒,公孫止的聲音在戰馬的奔騰中,聲音嘶吼。

  ……

  丘陵之上,刀鋒夾雜著血光,屍體一路延綿鋪開,有敵人的,也有自己人的,防線也在一退再退,後方虛弱的東方勝隱約聽到了馬蹄聲,朝丘陵外的草原望去,露出了微笑。

  半身染血的金髮女騎士在揮刀中看到了遠處奔行的騎兵,那馬背上劃過的璀璨光芒,然後那邊聲音隱隱如雷霆般炸開:「殺——」

  她不知道這個簡單的一個音調是什麼意思,但是還是學著吶喊:「殺!」

  「殺——」

  周圍,馬賊、盾甲士跟著怒吼,在這一刻摒棄了防禦,死死握緊了手中兵器然後以最為凶戾可怖的氣勢,朝鮮卑人轟然衝去,震徹丘陵。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5 04:15 AM

第六十八章 撕裂

  風拂過丘陵,一片葉子輕搖著,周圍嗡嗡嗡的躁動,然後碰撞的巨響傳來,樹葉震抖脫落飄下在暗紅的土壤,轉眼間,一隻大腳猛的踩上去,粗壯的大腿肌肉繃緊,發力——

  鐵盾向前,巨大的碰撞將一道身影掀飛出去,在半空痛呼出聲,持盾的大漢怒吼,再向前,擁堵的人海將他又推了回去,數把刀光砸來時,大盾上劈劈啪啪響了一陣,金屬交擊的聲音朝周圍擴散推開。霎時,金色沾著猩紅顏色的髮絲飛舞,跑動的身形呼的從大漢身後竄起,手盾揮起砸在一名正收刀的鮮卑士卒腦袋上,右手花紋刀斬下來對方頭顱,血漿噴湧而出。

  腿甲嘩的震抖,高挑、披甲的身形落地踩過侵血的泥土,斯蒂芬妮舉刀大聲吶喊:「殺——」

  一百多名來自西方的外邦的盾甲士發出吶喊,粗壯的腳掌下,泥土被擠了出來的一瞬,猛然發力狂奔,腳步聲彷彿踏動了大地。

  「殺!!」

  震徹丘陵。

  對面層層士卒中間,鮮卑小帥阿納吉揮著刀同樣在用著他們的語言大喊出聲:「抵住——」對方僅僅只有一百多人,竟敢還發起衝鋒,遇到這樣的事,他大抵是有些覺得對方腦子有了問題。

  「不要命了啊……」

  他喃喃感慨說了一句。腳步震抖起來,陣型的前方,發起衝鋒的人群逼近,然後零距離……轟轟轟的聲響如同海浪延綿撞過來,呼啦啦響起一片撞擊聲。身形瘦弱的鮮卑士卒在做好準備的狀態下,盾牌與盾牌接觸的一瞬,那邊狀如牛犢的一道道魁梧身形帶著巨大的衝擊力,還是將他們撞的向後跌跌撞撞,有的奮力嘶吼穩住雙腿,另有人腳下不穩,被撞倒在地,隨後被後面的自己人踩踏。

  「呀啊啊啊——」

  缺口打開,傑拉德自後方拖著巨劍猛衝,肩甲頂飛一個人後,殺進擁擠扎堆的鮮卑人群裡,沉重的兵器橫掃,斷裂的刀刃在飛,退不開的身形被撕裂,然而,傑拉德順著力道腳下繼續飛旋起來,厚重的盔甲嘩嘩響動,握著劍柄與身體一起捲動,就像旋轉的扇片,在人堆裡掀起殘肢血浪。

  鮮卑小帥阿納吉微微張了張嘴,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這樣的打法……他從未見過,更沒有聽過,但草原上的生活遠比這樣的人更加殘暴,並未讓他感到驚恐,便是暴喝:「挽弓,射死他。」

  箭矢飛過攢動的頭頂,迎面三十名馬賊也在盾牆後面拉開弓弦,這樣狹窄的山道上,顯然更適合他們這種人少的一方。少許箭矢在空中碰撞無力的落下來,剩下落入雙方陣型當中,都有身影中箭倒下。

  傑拉德拖著巨劍奔回來時,手臂、肩膀、後背插著數支箭,回到後陣直接趴在一顆石頭上氣喘如牛,汗水混著鮮血淌了半身,他朝望過來的妹妹揮了揮手,眼簾微垂。

  廝殺中的金髮女子從趴著的身形收回視線,紅潤的雙唇陡然張開到了極致,牙齒卻緊咬發出沉悶的吼叫,如同一頭髮狂的雌獅撲進鋒線裡,輕巧的手盾砸開劈來的兵器,另一支手臂全力揮出將敵人劈倒。

  「為了聖城克拉克的榮譽——」

  ……

  同一時間。

  斷裂的青草被馬蹄翻起,一支騎兵陡然分流,在戰場奔馳兩道巨大的弧形,黑色的戰馬背上,大氅揚起的一瞬,弓弦嗡的顫響。

  箭矢從也在目瞪口呆的步度根頭頂飛過去,大纛嘶啦一聲,裂開豁口,他不自覺得咬緊了牙關,手指關節捏的發白。

  這不是漢人騎兵的戰法…絕對不是……漢朝的將軍也從來都是理智的,絕不會做出幾百人就敢撲過來的,至少他現在的認知裡,從未有過,七八百人對一千餘人,更何況丘陵那邊還有更多的鮮卑騎兵,甚至自己佈置在前方的一千騎兵陣型,來場半斤八兩的對弈,結果對方直接繞了過去,直奔這邊過來。

  這樣不要命的打法,更像是冬天餓慌的狼群。

  此時前方列陣的千騎正在調頭,根本來不及回來保護大纛,對方這樣迂迴包抄的舉動多少讓步度根承受了壓力:「把他們驅趕開。」他口中對身邊的三百名親衛騎兵發出命令,然而左右兩邊,馬蹄轟鳴急驟,排山倒海般的衝了過來。

  護衛大纛的三百鮮卑騎兵也分成兩邊,挽弓朝那邊射去箭矢,對面奔行的身影也用短弓還射,雙方都有人落馬,公孫止舉起彎刀,扭頭:「沒時間消耗他們,直接撞過去。」

  旁邊一騎收起弓,提著狼牙棒縱馬衝去前面,其餘狼騎棄弓換上掛在馬側的長槍,朝李恪靠攏過去組成衝鋒隊列,另一邊,高昇、曹純也做出同樣的舉動。

  草坡上,護衛大纛的鮮卑騎兵面對兩邊同時夾擊的騎兵,顫抖的翻出長矛,架了起來,步度根鼓舞的吼叫,拔出兵刃時,大地都在震動。

  天光斂去了顏色,躲進了雲層。

  清晰看到黑色戰馬上,手握彎刀,大氅飛揚的身影,步度根握刀的手臂再次發抖起來,目中充血,緊咬的牙關在這一刻張開,陡然發出「啊——」的一聲驚恐叫喊,往日的心理陰影終於再次放大。

  策馬轉身朝沒人的東邊逃亡。

  兩邊的親衛騎兵目瞪口呆看著沒命逃走的背影,下一秒,潮水轟然推過來,便是血肉橫飛……

  丘陵上廝殺聲沸騰,鮮血淋濕了地面,血肉蕩起的漣漪不斷的擴散,人擠著人的殺,有的身影被鐵盾推翻倒地,躲在後面的馬賊敏捷的從間隙補上一刀。斯蒂芬妮明亮的盔甲已經看不見金屬的顏色,花紋刀上沾著血肉的劈砍,只是揮刀的速度已經慢了許多,視野也有些微晃。

  「他們沒力氣了!」

  兵鋒蔓延過來,下方的人群中有聲音響起時,陡然另一道聲音高亢發出:「……大纛怎麼倒了。」

  「大纛真倒了…」

  「…不好…敵人援軍。」

  一道道身影僵了一下,轉去目光看到丘陵外迎在風裡的大纛斷在了地上,混亂的騎兵在奔逃、被追殺,擠在山道上的鮮卑士兵頓時都愣住了,沉寂的片刻,有人悄然後退了一下,撞倒了身後的同伴,轟然間像是點燃了什麼,整個擁擠的人群向後奔跑,阿納吉讓他們調頭殺回去,「不要慌亂,他們已經精疲力竭,殺回……

  聲音尚未說完,前方數百人如同海潮倒捲般過來,慌亂人流先是撞了他一下,而後又被更多人衝撞,拉不及站穩跌倒後,就被淹沒下去。

  後方的鮮卑士兵在丘陵下,並不知道前方發生了什麼事,見到人群慌亂的跑回來,一個個的跟著就跑,有的騎上馬轉身就走,還有其他鮮卑小帥讓人守住陣線,但越來越多的人逃跑已經無法阻止。

  「到底怎麼回事…上面發生了什麼事?」有人跺腳的大聲詢問。

  這潰敗讓下方的人感到莫名其妙。

  東方勝虛弱的靠在一名婦人懷裡,望著屍體橫陳鋪下去的山路,滿山逃竄的鮮卑士卒,整個徹徹底底的鬆了一口氣,張開嘴微微顫動,想要說話,終究因為流血太多,昏厥了過去。斯蒂芬妮趕緊讓人幫忙給傑拉德處理傷口,外面的戰場上,戰馬踏過旗幟,到處都是混亂失去陣型的鮮卑騎兵,步度根再次的逃走給予他們士氣極大的打擊。

  千人的潰兵中也有組織起人的隊伍朝後面追殺的狼騎撲過去,隨即就被交織分割成更小的數量,人影倒下,戰馬悲鳴跑開或插著箭矢倒下,鐵蹄繼續蔓延。周圍,衣衫襤褸的黑山賊跟了上來,左髭丈八看著無主的戰馬亂跑,綠著眼大叫:「果然是好買賣,弟兄們,搶鮮卑人啊——」

  說完,拔腿帶著五百人衝了上去,攔下幾名鮮卑騎兵,將人從馬背上拖拽下來一棍子砸死,拍著朝他噴氣的馬頭,痴痴傻笑。

  不遠處,公孫止勒馬停下來,望了一眼遍地屍體,讓身後的狼騎檢查:「補刀——」

  隨後,轉身帶著人朝丘陵過去,那邊的戰事已經停息了,火焰和濃煙正在林中肆虐,還有一些鮮卑人還未撤走,想要收刮一些東西,撞上後就被亂箭釘死在地上,但沒有人能高興的起來。

  原本熱鬧和諧的水潭浮滿了屍體,男女都有,鮮血、兵器灑落在地上,到處是戰火後的痕跡,這裡已經被打的滿目蒼夷,高昇跳下馬背瘋狂到處尋找,大聲呼喊一個女人的名字,最後在丘陵腳下的草叢裡找到一具赤.裸的屍體,喉嚨裡嗚咽的哭了出來。

  更多的狼騎翻身下馬去尋找自己的相好甚至孩子,有人發出欣喜的笑聲,也有隱約壓抑的哭泣傳來。

  公孫止站在原地愣了許久,整個都沒有一丁點聲音,身後蔡琰被護送過來,看到裡面的淒慘的場景,往日裡那些冰冷殺氣的狼騎們竟都哭了,男人哭泣的聲音並不好聽,嘶啞癲狂。

  少女緊抿著嘴,看著這一幕,眼眶也紅了起來,想要過去安慰前面站著不動男人,腳步過去,那邊,公孫止緩緩挪動腳步走去另一個方向,丘陵上,東方勝被人抬了下來,此時他意識有些轉醒,看到走來的身影,一向懦弱的他不爭氣的掉下眼淚。

  「首領……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能守住家…」

  公孫止看著書生血淋淋的胳膊,「怎麼樣了?」

  「疼的感覺也沒有了,保不住了。」

  深吸了一口氣,公孫止閉上眼睛,「好好養傷。」隨後旁邊馬賊叮囑照顧好之類的話語,轉身走上他們身後的丘陵,對旁邊的斯蒂芬妮、傑拉德一群人看也不看一眼,蔡琰連忙跟了上去,但她腳步不快,走了好一會兒方才看到站在丘陵上的身影。

  然後…狼喉嗚嗚咽咽的吹響,就像臨死的狼王在呼喚。

  下方的眾人聽到聲響,抬頭望去丘陵,黃昏降了下來。

  草原上,狼尋著血腥過來,隨後聽到聲音響起在遠方,奔行過去。丘陵的草叢晃動,蔡琰上前時,一條白色巨大的身影優雅緩慢的走出蹲坐在崖壁旁望著發出狼嚎的男人,然後一起張開狼吻發出嚎叫。

  「狼……」

  少女臉色唰的一下慘白,嚇得後退兩步,她僵硬的轉過目光,外面的草原上,殘陽的光裡,無數的黑影在朝這裡奔行,密密麻麻,漫山遍野的過來。

  丘陵下方,青灰色的大狼一頭頭的闖進來,曹純、斯蒂芬妮等人也嚇的不輕,此時遇上狼群是非常可怕的,然而這些狼並未理睬他們,只是在這裡蹲坐著,像是接受檢閱的士兵。

  狼嚎不久停下。

  公孫止語氣平靜:「知道是什麼狼災嗎?」

  他望過少女,冰冷的雙眸,猶如寂靜的火山,隱隱爆發。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5 04:16 AM

第六十九章 狼災

  風拂過臉龐,青絲撫動,樹下的身影看過來的除了男人還有那頭白狼冰冷的那雙眸子,聲音平淡的響起:「知道什麼是狼災嗎?」

  「狼災......」

  捂嘴想要嘔吐的少女愣了一下,生活在中原京師,哪怕幼時有過顛沛流離,但也未聽過這樣的事。目光下意識的望向外面殘陽裡,那是無數狼蹄子踩過草地細微的聲音,匯在一起,變成窸窸窣窣......漫山遍野匍匐的青灰色。

  心顫了起來。

  粘稠的鮮血從葉尖牽著絲流到泥土上,屍體正被抬走,抬到外面並排躺下,濃稠的血腥味瀰漫在丘陵,蔡琰以為自己站在血泊能適應下來,偶爾不經意看到山道上被清理出來的斷手斷腳各種殘肢,甚至人破碎的內臟,仍不住想要吐出來。

  「我們下去吧,天快黑了……」公孫止摟過她肩膀,面無表情。

  殘陽在天邊降下最後一抹殷紅,風拂過草原越刮越大,火把的光芒呼哧呼哧的搖曳,遠去的視野盡頭,匍匐的黑影起此彼伏,延綿鋪開的草原黑夜裡綠瑩瑩的眸子在閃爍注視著這邊,偶爾有啃食屍體的聲音傳來。

  片刻後,數支火把拋在了空中,落進搭建的木柴堆裡,火焰緩緩點燃,然後朝四方蔓延,形成巨大的火柱,扭曲了空氣,巨大的火光也照亮了周圍近千道身影。

  這片草原上,幾乎都沉浸在哀傷、肅殺的氣氛裡,相好的女人、或多或少眼熟的同伴在火焰下慢慢褪去了外表,有不爭氣的眼淚從男人的眼眶掉下來,又擦掉。

  人群的前面,簡陋的擔架上,是東方勝,袍子染血破破爛爛的,眼眶紅腫,顯然才哭過。身旁披著大氅身形高大的公孫止低頭掃了他一眼,「身體扛的住嗎?」

  擔架上,書生咬牙點了點頭。

  然後有人走了過來,將他已經沒知覺得手臂托起來,那邊身形一轉,彎刀出鞘的輕鳴,唰的砍了下去。

  「啊——」

  先是慘叫,隨後低聲壓抑的咬住了牙關,東方勝臉上一瞬間佈滿細密的汗珠,血光濺起時,整個人痛的昏厥過去。那邊,只有蔡琰一人把眼睛閉上偏過頭去,嬌小的身軀在發抖,以前常聽說草原如何殘酷……現在她似乎明白了。

  手臂啪的掉下來,幾名狼騎連忙上前掏出事先準備好的止血草藥裹在布帛上,給書生包紮,對於刀口舔血的,處理這樣的外傷,甚至比醫匠更加得心應手。

  「好好休息。」公孫止低聲對抬走的身影說了一句,將地上的斷臂扔進了火裡,轉過身,望向身後的狼騎,簡單的開口:「上馬。」

  人群中,向來理智的曹純站了出來,拱手:「首領,廝殺一日,眾人都累了,此時長途奔襲……」

  尚未等他把話說完,高昇扛著大刀擦身而過,撞了對方肩膀,眼眶濕紅:「害怕就別去,殺人還婆婆媽媽。」

  「……我乃為眾人性命考慮,為將者當以兵卒先。」曹純揮舞拳頭,大聲朝背影反駁。

  那邊,黑色戰馬嘶鳴,馬背上公孫止衝他點頭,「你說的都對……」停頓了一下,目光冰冷的望過去:「但你明不明白,鮮卑人殺的是我公孫止的兄弟姊妹,不是兵卒。」

  「為親人報仇,豈能隔夜——」

  他的聲音凶戾的響徹夜空,風聲嗚嗚咽咽的吹過來,下一秒,策馬轟然衝了出去,高昇一抖韁繩,聲音嘶吼:「還能動的,上馬!」

  片刻間,轟隆隆的馬蹄開始轟鳴,周圍遠遠近近的綠瑩瑩的眸子閃爍,然後無聲的移動起來,延延綿綿猶如綠色的星河在黑夜中洶湧流淌。

  曹純狠狠一跺腳,同樣翻身上馬,指著一眾黑山賊和那邊的外邦人,「保護好後方。」說完,也不理會對方是否能聽懂,口中暴喝『駕』,戰馬竄了出去,融入洪流當中。

  ***************************

  雁門郡往北,代郡以東。

  黑夜籠罩大地,遠近的草原上,延綿展開的帳篷篝火依舊燃燒著,偶爾有人聲輕聲談論著,顯得溫暖和平靜。

  深夜時分,出征的勇士們潰敗而回。

  看著垂頭喪氣的騎士,部落裡大大小小的男女不敢大聲言語,失去親人的也只能躲在帳篷裡在毛毯下低聲的哭罵,五千人攻打一群馬賊,竟會打成這個樣子,這是不少人懷疑起步度根的能力,當中也不乏各個小部落的頭領。

  延綿數里的部落,寧靜中偶爾有狗在深夜犬吠起來,隨後嗚咽一聲消停了。一頂帳篷掀開簾子,穿著皮襖的鮮卑少女迷迷糊糊的出來,走到帳篷後面不遠,去解腰帶褪下褲子,簌簌簌水聲沖刷地面時,黑夜裡響起哢嚓碎骨的聲響,少女清醒了一下,轉頭時,就見一對綠瑩瑩的眸子正瞪著她。

  少女哆嗦的站起來,也忘記提上褲子,嚇得說不出話。

  灰撲撲的爪子邁進視野,狼吻裂開露出鋒利的獠牙,涎水啪嗒一聲滴落,轉眼就撲了上去,身影想要往後跑,脖子卻是一痛,只來得及喊出:「疼!」便沒了聲音。

  周圍一頂帳篷拉開,有人聽到了聲響,小心翼翼尋著聲音的方向過去,黑暗裡隱約看到了什麼,瞳孔陡然縮緊,地上躺著的是他大女兒,正直愣愣的瞪大眼眶偏頭正看著他,身軀在抖動,唇微微的張合,在身體的旁邊兩道黑影正在腹腔撕扯臟器,此時少女尚未死透。

  「……狼…狼…」

  男人後退半步,啪嚓踩出聲響,前方撕扯咀嚼的黑影停了下來,轉過狼頭,滿嘴糊的都是鮮血和碎肉碎皮,發現了有人後,其中一頭轉身做出了攻擊的姿態,發出低沉的咆哮。

  「打狼啊——」

  最終男人大喊起來,聲音喊出的瞬間,黑影撲上來,爪子在他敞開的皮襖裡抓了一把,腸子嘩的流了出來,屍體倒地,狼撲上來死死的咬住獵物的喉嚨奮力撕扯。

  部落裡,圍著篝火取暖的守夜人方才拿起兵器衝了過去,邊跑邊扯開嗓子大喊,對於草原上生活的牧民來講,狼既是一種可怖的敵人,也是可敬畏的動物,從捕獵到掠奪、戰術大多數都是從狼群身上學習的,但不代表他們就會親近。

  發出警告的時候,死亡已經開始從部落外圍開始,潛伏的黑影衝過被人為破壞的圍欄,先是襲擊了羊棚牛圈,或者直接乾脆的撕開帳篷,一隻、兩隻......甚至更多的狼撕咬睡夢中的鮮卑牧民,淒厲的慘叫、鮮血濺在在毛毯上。

  狼嗥在草原上響起。

  穿過圍欄的一道道青灰色在帳篷間狂奔,有牧民反應過來,持矛走出來,就被奔襲的大狼撲倒在地,死灰的眸子裡倒映出,難以計數的狼正一口結果一個混亂的衝出來的鮮卑牧民,甚至還看到被叼在狼嘴下的嬰兒。

  不久,整個萬人部落的東面沸騰了起來,大量的鮮卑士卒組織起來朝那邊趕去,大抵是要驅趕狼群。

  ……

  外圍,戰馬打了一個噴嚏,公孫止將羊皮袋裡的狼尿塗抹到了馬身上、自己的大氅上,周圍的狼騎也在做著同樣的事,丟到水袋後,目光望向那邊沸騰混亂的部落,開口:「該我們了。」旋即,抽出彎刀。

  一夾馬腹,衝了出去。

  馬蹄翻騰,然後震撼大地,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周圍七百多名狼騎猙獰的發出:「呼呵!」

  混亂的營帳,一名鮮卑的老人正望著東邊發生的事,隨後感到腳下震動,再到馬蹄聲如雷霆滾滾的捲了過來,回頭,迎面一名騎士挽弓,照著他面門就是一箭,蒼老的身軀直接倒進帳篷裡。

  戰馬直接踐踏過帳篷,公孫止一刀劈死倉惶逃竄的男人,舔了舔刀口的鮮血,指著前方,在部落中間的巨大、奢華的營帳。

  「殺過去,無論老幼。」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5 04:17 AM

第七十章 十倍

  最中央的大帳,自連夜逃回來後,步度根已經心神俱疲,縱然知道自己作為主帥臨陣逃走會讓威嚴掃地,可面對兩邊夾擊而來的騎兵,養尊處優太久,已經沒有多少膽氣了。

  自去年輕敵被那馬賊首領追殺,身上插著幾支箭狼狽的逃回部落,即便往後不提,心裡面終究還是落下直面那人的勇氣。

  兩次失利,讓他精神有些衰弱。

  柔軟的羊毛動了一下,他側身擁著旁邊最愛的女人,方才感到溫暖,然後有些熱了……越來越熱,夢囈幾句,身旁的女人陡然尖叫起來,將步度根直接從夢中驚醒,坐起時,全身都是濕膩的汗水,然後…斑斑點點明亮的東西闖入視野。

  「快出去——」他圓瞪眼眶,大吼著隨手取了一件皮襖披上,推搡著來不及穿戴的女人跑出大帳,混亂喧囂的聲音此時貫入他的聽覺中,整個人怔在了原地,視野裡大火自西面燒了過來,帶著火光的箭矢飛在天空,落在皮毛縫製的帳篷上,尖叫、哭喊的牧民一個個跑出來,有人渾身冒火在地上撲騰慘叫,東面隱隱有狼的嗥聲響起。

  步度根頭皮發麻的縮緊,視野之中,戰馬飛馳嘶鳴,一柄虎口長刀撕破了倉促組成防禦的人流,雄壯威猛的關西大漢劈下一道身影落馬,滿臉沾血,大叫:「痛快!」隨後凶戾目光看向了這邊,口中暴喝:「隨我衝過去——」

  燃起火焰的大帳前,步度根揮手讓護衛上去:「攔住他。」便是拉著女人想要逃走,片刻間,身後傳來乒乒乓乓的撞擊聲,回頭看了一眼,昏黃搖曳的火光裡,戰馬直接撞進了人堆,那柄長刀帶著血花的左砍右劈,直奔他過來。

  「還有人呢?我的兵呢——」他驚恐的邊跑邊吼。

  「狼!東面出現狼群闖入部落裡來了,他們大部分過去驅趕狼!」奔跑中有人回應,「……好像是狼災……咬死咬傷很多人。」

  「我…」步度根想要大罵,然而視線遠處的廝殺蔓延過來,隱約見到熟悉的身影,一道道騎兵射箭、舞刀將他們圍繞起來,然後挽起弓箭。

  此時,步度根身邊還剩下數十人拱衛,見對方挽弓立即上前圍成圓圈舉起盾牌拼合,箭雨呯呯呯釘在盾牌上,或落在人的大腿上,這些鮮卑護衛咬牙堅持不倒,不久之後,敵人從後面追了上來,虎口長刀轟然劈在皮盾上,馬的衝力,人的臂力,那面盾牌啪嚓一聲,砸的碎裂,木屑四濺,後面那人整張臉血肉裂開飆血的向後倒。

  護衛的盾陣一旦被打開缺口,意味著防禦已經出現坍塌。華雄又是一記劈斬:「步度根,今夜你要死了——」

  身邊數十騎突擊,兵鋒直接將缺口撕的更大,舉盾的鮮卑護衛混亂起來,周圍箭矢飛蝗從奔行繞圈的馬背上過來,人影一道道的被釘翻在地,鮮血從屍體下流淌地面時,黑色的戰馬緩緩上前,停下,公孫止大氅一掀,從馬背下來,大步朝躲在光著身子的女人後面的步度根過去。

  「公孫止…你要做什麼…」鮮卑語在說著,然而過來的身影推開前面的女人,一手摟過裸著下身的西鮮卑單于,有狼騎取過胡凳,那邊公孫止過來,大馬金刀的坐下,雙手壓在膝蓋上,語氣猶如往常一樣平淡:「白日的時候,你殺我一百多個兄弟姊妹。」

  周圍廝殺的聲音已經停下,眾狼騎收攏將中間一坐一站的二人圍起來,弓箭指向附近救援而來的鮮卑騎兵,對方也是投鼠忌器的不敢妄動,就聽裡面的聲音繼續:「現在我也殺到你家裡來了……你說怎麼辦?」稍緩,他指著旁邊的女人,對馬背上提刀的魁梧身形開口:「這個女人賞給你了。」

  華雄裂開嘴,將刀呯的插到地上,翻身下馬將單于的女人扛在肩上,聲音掙扎著尖叫起來,轉眼就去到一排狼騎後面。此時,有會鮮卑語的狼騎將話翻譯過去,女人淒慘的尖叫聲也同時傳過來,過得幾息,步度根咬了咬牙:「漢人,草原上成王敗寇,輸就是輸,你提條件。」

  「好,殺我一百五十人,十倍還來,我要一千五百條命,給不給?」公孫止神情冷淡的望著他,李恪走過來,一棒砸在西鮮卑單于膝蓋上,對方痛哼一下跪下來,手撐著地面,仰起臉,臉色已經慘白。

  遲疑中,狼牙棒壓在他後腦勺上,那名翻譯的馬賊開口:「不給,就殺了你。」

  火光搖曳照著掙扎的身影,想要站起來,然而後腦上的重物還在加力,臉色漲紅大喊:「提一千五百人……」

  周圍,數千鮮卑騎兵猶豫的互相看了看,都沒有動,那邊掙扎的步度根再次嘶吼:「快去啊!」

  一名心腹將領咬牙轉身帶著千人嫡系朝北部捉人,半柱香的功夫驅趕烏泱泱一片鮮卑牧民過來,他們只知道有敵人打了進來,不少人手裡還拿簡陋的兵器,在空曠的地方整齊的排列。

  「讓你的人,當著所有人的面,把他們殺了。」胡凳上,聲音再次傳來。

  步度根聽心驚肉跳,腦勺上的狼牙棒加重時,下一秒,他緊緊閉上眼還是吼了出來:「把他們都殺了——」

  離弦的聲音嗡嗡嗡的響起來,箭矢飛過天空,密集的覆蓋人群,聽到聲音還未反應過來的鮮卑牧民們就見密密麻麻的箭矢釘來,有人還在錯愕,就見到胸口不知何時多了一支箭,身影在一片片慘叫的聲音裡倒下,尚未死透的在地上呻.吟,隨後有人過來補上一刀,過得一陣,聲音才徹底死寂下來。

  「這下你滿意了吧。」匍匐地上的身影咬牙怒視。

  周圍無數的鮮卑騎兵看著這一幕,沉默的可怕。

  聽到翻譯,公孫擺了擺手,咧開嘴笑了起來:「那只是第一條,接下來將你部落中的漢人奴隸,無論男女老幼都交給我帶走。」

  「這個簡單,你等著。」步度根連自己麾下牧民都不顧了,又豈能在意那些漢人奴隸,便是朝之前那名心腹發出命令,爽快答覆的聲音擴散開,馬背上那些持刀持槍或持弓箭的鮮卑騎士越來越冷漠,視野之中,橫躺在那邊的屍首變得刺目,原本警惕的兵器有些傾斜下垂。

  「這樣的人…怎能當我們的單于……」有聲音在他們當中輕聲的呢喃。

  東邊的天空漸漸泛起鉛青,已經快要天亮了,東面營地的狼群引起的騷亂逐漸平息下去,大隊的兵馬正朝這邊趕來,隨後不久,曹純走過來低聲:「首領,時候差不多了……一旦被包圍,弄不好這些鮮卑蠻人會逼急咬人。」

  「再等等,人我是一定要帶走的。」公孫止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微微抬了抬頭,望一眼東方的天空。

  曹純皺著眉眺望遠處增援而來的鮮卑人,眼下只得沉住氣,握刀站在那裡。不久之後,另一邊轟轟鬧鬧的聲音過來,那是將近兩千人的規模,男女都有,也有小部分是老人,當中是見不到小孩的,他們被繩子捆縛連在一起,跌跌撞撞的過來,各個面黃肌瘦目光呆滯,破破爛爛的衣服裡,胸膛的肋骨都能看的清晰無比,而婦人大多都沒有遮掩的衣飾,身上到處都是鞭打、啃咬的痕跡,下身更是污穢不堪,大抵遭受了什麼樣的待遇,眾人心裡都是清楚的。

  漢人奴隸緩慢的過來見到公孫止一群人時,聽到他們說的漢話,有人激動的哭了出來,也有人發瘋的撲過去想要廝打匍匐在地上的步度根,心酸的哭叫片刻間響徹這片部落。狼騎好言勸他們靠後,然後回頭看首領的方向,那邊身影此時也站了起來,一把擰住地上的身形,拖拽起來。

  「第三件,送我們離開。」

  話音落下,不等對方回答,擰著對方皮襖後領拖著就朝之前進來的方向大步而行,周圍狼騎呼喊著漢人奴隸們跟上,華雄方才丟開已經半死不活的那個單于女人,提上褲子上馬。周圍,除了步度根的心腹尾隨跟上來,其餘還有數千騎兵沒有要動的意思……

  外面,等到所有人轉移跑向草原,步度根扭頭看向身後的那高大的身影,壓抑到顫抖的嗓音開口:「交易已經完了,你該遵守承諾,公孫止。」

  「是啊,已經完成了……」身後那聲音低沉,夾雜著慍怒,公孫止勾起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不過,還有第四件……」

  步度根瞳孔一縮,回頭的瞬間,大叫:「你不守承諾……」

  話出口一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鋒壓進頸脖裡,噗的一聲,從另一邊橫切出來,血漿噴湧、拉扯而出的紅色血肉、翻滾的腦袋飛在了天空,無頭的屍體朝前撲了下去。

  營帳那邊,步度根的心腹親衛嘶吼著衝過來,上百道箭矢飛過去,將他們速度緩了一下,公孫止方才帶著身邊百多人策馬而去。

  」告訴他們,殺我公孫止一人,十倍還之!「馬背上,他朝會鮮卑語的一名狼騎說道。「

  那人駐馬回轉,用鮮卑語朝那邊蜂湧去搶屍體的人大喊:「殺我公孫止一人,十倍還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5 04:17 AM

第七十一章 心痕

  東方的雲層灑出金色的光芒從地平線推過來,廣闊的夜色在視野中褪去,金輝的光線裡,血腥氣還未散去,幾隻青狼啃食著地上無人收斂的屍體,地面自遠方傳來震動,它們警惕的轉過頭,耳朵抖動,冰冷的眸子倒映著一支近三千人的隊伍從視線裡過去。

  堵塞山口的亂石橫木已經清理,殘留的暗紅、黑痕證明不久前這裡發生過慘烈的戰鬥,馬蹄踏過翻蓋過的泥土,一眾狼騎回到這裡要做的不是吃東西,而是跳下馬背尋了一處乾燥的地方聚攏,倒地就睡,至於身上或多或少的傷口,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自鮮卑部落解救的兩千漢人奴隸,將四面丘陵中間、綠野下填補的滿滿當當,這些大多都在那樣的環境裡活了許久,又好不容易活下來,變得有些呆滯麻木,白狼原殘存下來的人儘量的過去幫襯,升起篝火,將狼穴中的糧食拿出來,偶爾還有懵懂的孩童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走,咿呀咿呀的望著這群陌生人,添了幾分生氣。

  「你們有苦難,他們也有,大家都是苦命的,抱在一起才能活的更久一些……」石榻上,東方勝裹在毛毯裡儘量的將一些工作分擔出去,斷了一隻手臂,失血過多,讓他臉上依舊蒼白,語氣虛弱的對幾名馬賊叮囑,「大首領回來了,你們做事時一定謹慎言行,其他時候就不用那麼麻煩……」

  不久,又昏昏欲睡過去。

  另一邊,蔡琰基本一夜沒有合過眼,此時見到黑色的戰馬、披著大氅的男人,合十的雙手終於放下來,心裡縱然對自己這種感覺感到彆扭,可見到對方無恙,心就安穩許多,還有畏畏縮縮的徬徨。

  身影下馬,大步走進狼穴,看著昏睡過去的身影片刻,轉頭掃了旁邊幾人一眼,言語已有威勢:「他沒事了吧?」

  名叫李黑子的馬賊不敢抬頭,「三首領剛剛還叮囑我們,只是身子太虛,說上幾句就睡過去了。」

  「嗯。」

  那邊簡單的嗯了一聲,視線裡大氅一掀,腳步離開,他方才鬆了一口氣。蔡琰一路跟著想要上前說話,卻又不敢,此時的公孫止難以讓人接近,隨著前面的身影走進裡面的寢室,原本還有些猶豫要不要進去,高大的身影轟的一下倒在石榻上。

  洞口的木門前,蔡琰咬了咬下唇,蓮步邁了進去,摸了摸趴在的身影,見他呼吸勻稱,心裡有些複雜的鬆了一口氣,「原來是睡著了……」

  見他這樣的睡姿,嘴角輕浮出微笑,於是輕輕的退去那雙大腳上的毛靴,方才幫公孫止脫去外面的大氅,隨後搬動這副沉重的身軀,兩條纖細的胳膊向裡奮力推了一下,陷入沉睡的身軀只是動了動。

  「你怎麼這麼沉啊……」少女叉著腰看著橫躺熟睡的身軀,鼓了鼓兩腮。

  不過沒等她懊惱多久,木門那邊有腳步聲響起,連忙轉過身,蹇碩端著一盆清水進來了,壯碩的身形端著小盆顯得有些滑稽,隨後,木盆輕輕的放在充做桌子的岩石上,擰乾一條布帛,小步走過來。

  「夫人,服侍人的活,還是奴婢來做。」

  「沒事的……我…我也不是那麼嬌貴…他…再說他……」蔡琰低了低頭眼角瞥過去石榻上的身影,手指絞在一起,聲音漸漸變得小了許多,雙頰微紅。

  低垂的視線,擰乾的錦帛遞過來。

  少女抬起頭眨了眨眼睛,下意識的接過,那邊,宦官嘴角隱隱帶有笑,過去將石榻上的身形放平睡好,悄然的退到了一旁。

  蔡琰盯著熟睡的公孫止,低著頭小步過去,胸口微微的起伏,小手有些顫抖的伸過去輕輕的揭開裡面破爛的衣袍,小嘴嘀咕:「那麼厲害…也不見你搶身好點的穿上。」說著這些想是不讓自己變得尷尬。

  然而……不久,她的手僵住了,整個人愣在那裡。

  那敞開的衣袍內,有東西刺著她眼睛,熟睡身影的胸膛到腹部上,那是大小十餘處傷疤,肩膀還有幾處箭矢留下的創口,蔡琰坐在床邊看這些,一滴涼涼的眼淚自臉頰滑落下來,慌亂的擦了一下。

  「往日看他蠻橫凶殘……竟…也會受這樣的傷…..」喃喃的說了一句。

  旁邊,火把下站立的蹇碩看了一眼,低聲感概:「主人對自己人是放在心坎的好,對敵人便是凶殘的,比那些朝堂上、後宮裡虛偽的人好太多,這樣的人該有大福氣的,將來一定會定當上的朝堂。」

  「當官……」蔡琰輕輕在佈滿傷疤的胸膛擦拭,搖搖頭,青絲垂懸:「戰場上刀槍尚有跡可循,朝堂上,性子不適合的,他凶悍可心不髒。」

  蹇碩靠過來:「夫人冰雪聰慧,何不幫幫主人拿些主意?」

  「我不行的……」少女將錦帛捏在手裡,望著石榻上的臉,「……我做一些文章尚可,真要算計人…心不夠狠的。」

  聽到少女的話,恭立的宦官合了闔眼,然後睜開:「既然夫人做不了,那就讓奴婢來吧,奴婢的心早就髒了。」

  隨後補充了一句:「到時夫人在主人面前替奴婢說幾句好話,讓奴婢也出出力吧。」

  蔡琰看了看熟睡的身影,她並未有多少心思去回味這位宦官的話,只是嗯了一聲,繼續擦拭了片刻,方才起身要去端起木盆,躬立的宦官搶先過來端走,少女只好將錦帛一起交給他,小聲道:「給他擦拭身子的事,不要說啊…我…不想他知道。」

  「奴婢知曉。」蹇碩點頭應著,端著水盆出去了。

  少女重新坐下來,盯著公孫止好一會兒,手指翹了翹,悄悄的伸過去,觸碰到那邊男人的手背,臉頰微微燒了起來。

  「這樣看你…..還是挺好看的……」她聲音細若蚊蠅。

  火把搖曳,木門不知什麼時候關上了,石室內變得溫暖靜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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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升上雲間,遠去萬里,照射那巨大的古都。

  金色的晨光照進推開的窗框,銅鏡前倒映著一道窈窕的身影走過去,門扇打開,一位老人站在那裡,隨後進屋坐下來,望著那邊坐到銅鏡前的女子,開口:「傷怎麼樣了。」

  「多謝義父關心,已經無礙。」木梳滑過青絲,背影輕柔的回了一聲。

  老人點頭,手拍在幾案上,「無事就好,來日當邀溫侯到府上感謝一番,可恨那公孫瓚教的好兒子......差點毀老夫大計。」

  那邊,握著木梳的手僵了一下,又繼續梳理,聲音道:「義父說的那個人是誰。」

  「自然是公孫瓚的庶子,公孫止。」

  木梳滑過髮梢,塗抹桃紅的眼角化出清冷,手指撫過胸口,裡面是微微凸起的一條疤痕。

  公孫止......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5 04:18 AM

第七十二章 心煩

  輕風拂過丘陵,樹葉沙沙,天陰層的快要滴下雨,水潭周圍的林子一撥撥的人影來去,喊著號子將並在一起的木排抬起來,樹上有人在繫著繩子,不久之後,掛在樹上的簡陋屋頂算是完成,周圍做著這樣事的身影還有更多,女人負責將木頭擺列捆起來,然後讓男人抬走、搭建,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的忙碌,不遠的水潭邊上,升起的幾堆篝火,大鍋沸騰的濺起香濃的肉湯,再遠一點,幾隻被屠宰的牛羊,架在了火焰上,油脂嗞嗞的發出誘人吞嚥的香味。

  從鮮卑人中救回的兩千多人,總算有了一絲生氣,經過一夜思考後,有人離開去了附近的城鎮討活,也有回去尋親的,最後能留下來的,不過八九百人,這樣的人數其實已經嚴重超過了白狼原的生活供給。

  「首領憑意氣用事,這麼多人要養活,變得太過困難。」曹純端正的坐在石頭上,一隻手捏著支架翻轉著灼烤的全羊,「……若是往後再救下人,只能往外面坐下了。」

  「意氣用事怎麼了?」

  旁邊,另一塊石頭上,高昇將挑選的內臟扔到一個盆裡,甩了甩手上的血漬,扯開嗓門:「……到了草原上就得意氣用事,不強硬,別人就當你好欺負,你也算入了咱們白狼原,還一副正經樣子……」

  翻轉全羊的身影看過來一眼,又轉回去:「純年幼便好學問,年歲十八時便官拜黃門侍郎,現下要改,太難了。」

  「要改?那容易,看到那邊女人沒有?過去扛一個,帶到人少的地方……」

  曹純瞟了水潭對面,忙碌的數道婦人的身影,搖頭:「這樣做與鮮卑人何異?命苦之人,就不要再過欺凌。」

  「欺凌?」高昇擦了擦嘴角,大笑:「你長在中原自然不懂的,現在只要扛走一個婦人,做下好事來,以後想踢都踢不開,這就是給別人盼頭了,知道嗎?讀那麼多書也沒甚用。」

  陷入沉默的曹純背後,來自外邦的傑拉德抱著一捆乾柴過去,聽到這邊兩人的對話,顯然聽不懂,自然也插不上嘴,回到自己這邊劃分出來的位置,百來人圍攏著烤著火,他將柴禾丟到一旁,在金髮女子旁邊盤腿坐下,「斯蒂芬妮,去往東方帝國的前途艱難,語言就是我們途中最困難的。」

  篝火燃燒,女子丟進一根柴禾,「我們需要學會他們的語言,否則就算見了東方的皇帝陛下,也無法將我們的來意轉達,你是這個意思嗎?我的哥哥。」

  「是的。」魁梧的大漢,撫過巨劍,嘆了一口氣:「或許,我們先學會一點東方的語言,有了準備再去見東方帝國的皇帝陛下,但要從誰身上學,你有主意嗎?」

  那邊的斯蒂芬妮眨了眨眼睛,越過跳躍的火焰,目光看向遠方,停留在一道端著陶碗走去狼穴的倩影上,聲音平淡緩慢:「有了,她很有詩人的氣質……應該會很好相處。」

  說著話時,那道身影已經走進了狼穴,洞裡潮濕,蔡琰走的小心翼翼,手裡冒著熱氣的肉粥正是剛剛熬好的,大抵是想自己親手送過去,走到寢洞的門口,還吹了一下,踏進去後方才發現石榻上已經沒有了身影。

  蔡琰將粥放在石桌上,連忙回轉到洞道,對守衛的親衛狼騎輕聲開口:「你們的首領……他在哪兒?」

  「大首領起來就去了三首領那裡……」那名狼騎自然知道眼前女子與大首領的關係,便是如實的回答。

  少女謝了一聲,蓮步緩走,手指絞著皮襖一角,走過洞穴的大廳,朝另一側過去,洞道不長,公孫止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從盡頭傳過來,像是與人談話,隨後東方勝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首領這般報復,雖說殺了一個步度根……但據區區知道,東面還有軻比能,此人能力出眾,又起於微末,步度根一死,他的部落遲早會落入軻比能手中……到頭來,我們的日子或許會比現在還要難過……」

  「難過也得過下去……草原就這麼大,人要活就得挪,就算我不殺步度根,來日他也要尋我等麻煩。」

  少女輕輕走了過去,小馬賊李恪站起來想要進去通報,被她擺手拒絕。

  呼呼呼……

  偶有風從洞道吹進來,洞石內火把光晃動起來,石室當中,除了養傷的東方勝,旁邊還有一個左邊鬍子較長的身影站立側旁,披著大氅的公孫止坐在近前的石凳上,拍拍床榻上的手背:「……至於軻比能,眼下我與他尚無瓜葛,而且侵吞步度根留下的部落、牧民也需要時日,縱然將來注意到我們,大不了再殺一個單于!」

  「首領,話不是這樣說……」榻上,書生搖搖頭,雙唇虛弱的微張:「有了步度根的前車之鑑,必然會防範…之前區區聽聞首領乃是北平公孫將軍之子……實在不行,首領不妨帶著大家去右北平……來日羽翼豐滿時,再馳騁草原。」

  旁邊站立的左髭丈八急的跨步上前,拱了拱手,摳著髮髻,嚷道:「三首領,你這話就說遠了,公孫首領與我家張將軍談妥了許多事,要是中途變卦,我家就沒馬騎了啊。」

  東方勝看向那邊的大首領,對方的目光也看過來,公孫止點頭:「去年走一趟中原,與黑山軍的張燕會過面,對方想要戰馬、牛羊,用兵器甲冑做交換,我也應了下來,而且也有些東西也是需要他們幫忙做的。」

  「什麼東西……」

  「給馬穿上靴子……還有重騎的裝備。」公孫止目光嚴肅,說到這,他見東方勝已經有些疲憊,嘆了一口氣,替他掩蓋好毛毯,「你好好養傷,此間事我當有所決斷,就算倒頭來真的不行,再去北平也不遲。」

  「不是……」

  書生掙扎坐起來,拉住對方衣角,語氣急速:「區區是擔心首領之名,白馬將軍的名號在漢人耳中自然如雷貫耳,可鮮卑、烏桓卻想殺之後快,到時軻比能西進,首領不得不早做打算。」

  站起的身影皺了皺眉,這點上他自然沒有東方勝想的那般遠,作為現代人,就算在這裡生活兩個年頭,但有些東西還是要向古人學習的。不過此時,他是不能在當著眾人面前說喪氣的話。

  「你且放心就是,軻比能西進事小,他真要來……」公孫止手猛地一揮,轉身朝後走:「狼也不是待宰的羊羔,咬他一塊肉下來,疼死他。」語氣斬釘截鐵。

  站門口的少女連忙側到洞壁貼著,看著男人大步過來,一把摟過她瘦弱的肩膀,驚的縮了一縮,還是被強行帶走這裡。回到另一邊的寢洞,蔡琰小聲道:「我…我過來給你送粥的……剛剛我什麼都沒聽到的。」

  隨後,她被按坐到石凳上,亮著昏黃火光的洞室裡,少女略有些無措的樣子,待對面身影也坐下時,蔡琰連忙將石桌上的肉粥取過來,「還沒有涼…你快吃吧,你睡了兩天,肚子一定餓壞的。」

  公孫止像是想著事情,接過陶碗舀了一口吃進嘴裡,咀嚼時,也舀了一勺遞過去,「你也吃點。」

  「我不餓…不是…是吃過…呃…」

  大手伸過來捏住正說話的紅唇,木勺陡然伸了進去,蔡琰眼眶瞪圓看著這個蠻橫的男人,木勺拿出來時,她嗆的咳嗽。

  「這樣主動獻慇勤不像你,下次不用這樣,有事就說。」公孫止將肉粥呼嚕呼嚕喝完,只留下空碗,起身去了外面,大抵是還有許多事要忙。

  臉嗆紅的少女,咬著下唇,眼眶有些濕痕望著離開的背影。

  「難得關心你啊……」

  外面,宦官悄然進來,嘆口氣:「夫人…主人這是心裡有事呢。」

  「我知道。」蔡琰吸了一口氣,將濕痕抹去,雙肘枕在桌面上,撐著腦袋晃啊晃……

  「……我聽見了的,可是怎麼幫他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05 PM

第七十三章 暗潮侵蝕

  披著大氅的身影走出狼穴,晚霞裡隨之而來的是丘陵間喧囂和嘈雜的人聲,比以往更加的熱鬧。

  早已睡足了的狼騎三三兩兩的圍攏在火堆旁與人談笑。周圍最後留下來的人大多都是已無親人在世的

  漢人奴隸,有男有女,衣衫襤褸的聚集在一起,不久之後,熱粥和少許的烤肉送到他們手中,嘈雜生氣的環境下,再填一點肚子,漸漸也就習慣下來,偶爾他們當中也開始和旁人交流起來。

  「以為這輩子是活不下了.....沒想到有一天還能走出來。」

  「......這些是不是馬賊?那天過去的時候,我看見一騎把鮮卑人劈成兩半,那刀兇猛......鮮卑狗雜碎都不能反應過來。」

  「要不,咱們也加入進去?閻柔,你覺得如何?」

  「.......到時再看看,畢竟馬賊也不全是好的......」人群當中,篝火映著一名面黃肌瘦的青年,愣愣的看著火光,性情大抵有些沉悶,簡陋的棚屋當中,大多都是嘈嘈雜雜的聲音,但卻令人感到踏實。

  水潭那邊,公孫止看著正談論爭辯的曹純、高昇二人招了招手,倆人對視一眼,便放下手中的事物跟了上去,踩過地上暗紅的泥土,邊走邊聊,公孫止先是瞭解了這兩天裡留下來的人的一些情況,以及糧食的問題,隨後負著雙手沉默了一陣,臉上浮起笑容:「過來之前,我去看了書生,說到軻比能會西進過來這邊之前,我們還有時間準備這個冬季的糧食,步度根死後,他的部落處於混亂狀態,正是最好的時候,再殺過去搶幾次,總不能便宜了軻比能。」

  高昇摸了摸光頭,跟著笑起來。

  「這次救下來的百姓很多,部分留了下來,但真有膽量提刀上馬的,只有少數,還是老規矩,帶人先探探他們口風,先訓著,再編入狼騎,其餘老弱就從事一些白狼原的事。」公孫止笑過後,表情嚴肅下來,話語頓了頓,身子轉過來,看向曹純,對方下意識的挺直了胸膛,神色肅穆,那邊身影繼續說道:「你想要學習騎兵,練出騎兵,你就得將禮節全部摒棄,戰場上從來就沒有禮貌和規矩,不能因為你武藝高,能殺人就行的,還要讓麾下將士也能跟著你一起殺人。」

  「是。」曹純在後面拱了拱手。

  落葉踩在腳下,走過林間搭建的棚屋。這些曾經飽受欺凌又留下來的人捧著破爛的陶碗,瓷片看著裡面盛著的熱粥,緘默。這時有人望見那邊走來的身影,喊了一聲,所有人注意到了這邊行走的三人,隨後靠近過去,含著眼淚嘶啞的哭了出來。

  冷眸掃過周圍一圈圈,一排排站立淒慘可憐的身影,手朝他們猛的一揮:「滾回去吃飯。」

  烏泱泱的人群安靜下來,隨後一個個蹲在地上扒拉著破碗,陶片裡的熱粥。身影從他們前方走了過去,到了丘陵上方時,高昇想了一陣低聲道:「那些外邦人怎麼辦?看樣子他們似乎並不打算離開,咱們言語上又沒辦法溝通,也不知他們到底來這邊幹什麼。」

  「到了我公孫止手下,又豈能讓他們吃白飯?」樹下,大氅一掀,身影坐了下來,「馬就不要還給他們了,這幫人暫時留在白狼原,就當看門的吧,之前的表現我也聽下面的人說了,防禦很有一套,這正是我缺少的。」

  曹純望過來:「首領這是學習.....」

  「沒錯。」石頭上,公孫止一拍膝蓋,點了下頭:「好東西都要吸納進來,融合在我們自己身上,當然也不僅僅如此......」他望向降下來的天光,眼睛眯了眯:「我準備理一些騎兵的東西出來,讓黑山軍幫忙打造,前日衝陣才明白自己的短處,光是遊騎是不夠的,還需要一支能一錘定音的騎兵。」

  「重騎?」反應很快的曹純接上話。高昇蹲在地上像聽天書一樣,雲裡霧裡的乾瞪眼睛看著倆人,片刻後公孫止的目光看過來:「黑山軍張燕我信得過,但其餘頭領,我可信不過,所以高昇你過去監督,先拉五百匹馬過去,我要的東西,在你眼裡一刻也不能離開。」

  高昇摸著光頭站起來,咧嘴大笑:「終於輪到我的事了...首領你放一百顆心,保證把東西都帶回來,那多久出發?」

  「明日一早。」

  樹下的身影聲音這樣說道,不久之後,二人領了任務離開,天光也暗了下來,林間斑斑點點的火光,人影來去,風吹過來,撫動著大氅上的絨毛,公孫止面對黑暗侵蝕而來,手握拳壓在膝蓋上,手背因為用力,青筋鼓脹,目光凶戾威嚴,面對這樣大浪淘沙的亂世,神經繃緊了。

  「就算是老天也休想讓我妥協......」

  .......

  東面的右北平,公孫府邸上,燈火映著昏黃,婦人擦著眼淚向那邊沉默不語的身形訴說:「他是兒子,續兒難道就不是了?什麼樣得好處都給他了,續兒怎麼辦?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將來有一天人老珠黃,也好有一個依靠。」

  公孫瓚背著雙手走動,帶起的風吹動火燭,腳步停了一下,揚手:「當年我也糊塗,怎麼就讓你肆意妄為,你我終究有錯,豈能讓我公孫瓚的兒子再做那馬賊勾當?」

  「那也不能什麼都給他啊......」婦人掩面哭泣,「不然以他凶殘的性子,要是回來為母報仇,妾身和續兒該怎麼活啊,你給他一個官職,不要帶進家裡來......」

  窗外混混沌沌,樹枝拂過屋簷,公孫瓚從未有過這般精疲力竭,幾案後面坐下來,摸了摸感到脹痛的額頭,火光搖曳,稍許,他閉上眼簾嘆了一口氣。

  屋外,婦人走在簷下,淚漬早已不見,前方拐角轉過一道身影攔了過來,低聲喚了一句:「母親。」

  婦人點點頭,理了理那道身影胸上的交領,臉龐清冷:「娘已經和你父親說過了,一切都不變,只給那公孫止一個官職,只要母親在,你的地位沒人能撼動。」

  陰影理,有鬆口氣的聲音。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07 P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8-3-17 12:08 PM 編輯

第七十四章 那一刀下去的因果

  巨大的城牆在地上剪出黑影,西邊的殘紅照著大半個長安,街道上來往的行人、商販熙熙攘攘,偶爾會有巡邏的西涼兵卒持戈在街道穿行,順手拿過攤上的吃食,對方還會雙手奉上一些客客氣氣的送走他們,望著離開的背影,低聲碎咬一些不好聽的字眼吐出來,旁邊相熟的人連忙過來捅捅那商販,低下嗓音:「你不要命了……」

  提醒的話語,就像水面蕩起的漣漪在擴散……

  長安西市口,過往的人停下來張望過去,攢動的人頭過去前方的木台上,一排十多人披頭散髮捆縛著雙手跪在那裡捆,旁邊站立的身影張開布絹向下方觀望的人群發出布告。

  「……世間百事以忠孝為先,經洛陽一亂,群賊欺君罔上敗壞朝綱,太師令,肅正風以壓邪氣,既從民間起……查為子不孝、為臣不忠、為吏不清、為弟不順之人,查證屬實,處斬——」隨後,行刑的劊子手上前,砍下十多顆腦袋,血噴湧到地上。

  隱隱的哭聲在人群裡傳開。

  血腥氣瀰漫,有人看不下去,掩面轉過身拉著同伴快步離開,細細碎碎的聲音在二人之間流轉……

  「……這惡賊先是壞了錢幣,如今又是想著法殺人取財。」

  「什麼忠義孝順,董卓他自己就是……還有呂布那惡犬在旁狂吠……」

  同伴抬起目光看過街頭,拉扯一下憤憤而言的身影,擠了擠眼:「休要提名字,慎言!」

  踏踏踏……

  馬蹄踏過石磚,火紅的戰馬上披甲持戟身影走過眾人的視野,他耳力很好,所行過來,街市上的言語大多都是不好的,呂布的臉色沉了下來,目光望過去時,說話的倆人已經走遠,對方也不是朝中官員,只是普通百姓,他還做不出上前殺了對方的舉動。

  欺負手無寸鐵的百姓,他嫌丟人。

  正如此想著,過了幾條街道,赤兔馬停在司徒府前,還未踏上石階,府中的老人微笑著已經走出門迎了過來:「溫侯落步寒舍,讓老夫府上蓬蓽生輝啊。」

  「某過來,怕是會讓司徒府蒙塵才對。」呂布倒也不與他客套,將韁繩交予下人手中,提著畫戟大步走了進去,踏足廳堂時,他回頭看了一眼落差半步的老人,「王司徒今日叫呂某來府中可有什麼事?」

  王允只是笑了笑,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待高大威猛的身影坐下後,自己方才在對面跪坐下來,侍女過來填上酒水,老人端起觴朝對面敬酒:「今日設宴,乃是前些日子突遭劫匪襲擊險些讓我父女二人蒙難,請溫侯到府中,便是略表謝意。」

  對面,呂布端起觴的兩支小耳示意了一下,一口飲盡,「某只是順手而為罷了,司徒莫要放在心上,酒已喝過,呂布還有要事便先走了。」說罷,便是站了起來。

  這邊,王允連忙起身:「溫侯慢走一步。」

  「還有何事?」快到門口的身影轉過頭來,目光打量著老人,隨後對方上前走到中間,撫鬚笑了一下:「溫侯走的太快,我那女兒尚來不及見上恩人一面,溫侯稍待片刻,老夫這就著人讓她出來。」

  呂布將畫戟靠在堂中木柱上,反身回走又坐了下來:「如此,再等片刻。」

  端起酒水再飲時,堂中木板輕柔的踩響傳來,一襲白色長裙曳地,蓮步在裙裾間緩緩走動,髻上玉珠輕搖,婀娜的身姿走近,纖指輕柔交疊胯前屈膝,低頭行了一禮,微微低頭間,聲音輕柔酥骨的過來:「紅昌見過溫侯。」

  「你抬起頭來!」

  嘭!酒觴放到幾案,濺出酒漬,呂布朝前傾了頃,手隔著空氣朝對方招手,近前的女子面紗下,粉紅色的雙唇微翹勾勒出說不出的魅惑,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明眸望過來,猶如一潭春水蕩漾出漣漪,起身時,那面紗輕飄飄的落下來,眉梢微彎猶如輕煙,嬌顏如玉。

  杏眸裡,對面的名為飛將呂布的男人有些痴了,她唇邊浮出一抹淺笑,眸子顧盼,口中嬌聲:「哎呀!」蹲身去拾掉地上的面紗,胸脯微微敞開的縫隙露出一點,想要徹底勾住眼前這男人的魂兒。

  一旁,王允捻著須尖頷首點頭,適時開口:「小女尚未婚配,常念非英雄豪傑不嫁,那日溫侯神勇,救下我父女二人,心中便是掛念起來,今日邀溫侯過來,一則表示救命之恩,二則小女想親眼見見恩人。」

  燈火映著難以言喻的美麗,幾案後的身影,一隻手捏過酒觴,目光停留在女子的臉上、微微敞開縫隙的交領,紅嫩的疤痕在一片雪白上若清晰可見。

  眼睛眯了一下,手捏著觴器,青筋鼓脹,然後鬆開......

  ......

  天邊投來最後一束微光,呂布回到府邸,將赤兔交給僕人牽去喂養,院中已經張大一歲的小人兒高興的撲過來,被父親舉高轉了一圈,簷下,嚴氏揮退身邊的丫鬟,朝這邊過來,說了聲:「夫君。」言語溫柔,不久天光暗下來。

  呂布牽了牽婦人的手,隨後在廳堂坐了一會兒,有侍女過來掌燈時,他看了看妻子,「今日去了一趟司徒王允府上......還見了他的一名義女......」與自己起於微末,給予溫暖的女人,多少是敬愛的,語氣便不像在外時威嚴。

  「那位司徒府上的小姐應該是入了夫君眼吧。」嚴氏坐在側旁,將茶水遞過去,「......消消酒氣。」

  「司徒想將此女嫁於我.....」呂布飲了一口。

  旁邊的婦人咬了咬下唇,複雜的輕笑:「若是夫君喜歡,選個好吉日娶過門吧,畢竟王司徒府上,和夫君相......相配的。」

  茶杯放下來,大手一揮:「不過為夫回拒了——」

  「家裡寬裕了,關於禮節,府上不能怠慢......嗯?」婦人愣了愣,眼裡陡然亮了起來。

  燈火點點搖擺著,呂布雙手撐在膝蓋上,笑起來,摟過妻子:「此女確實美貌無雙,可無意看到她胸前那道疤痕,就讓我想到公孫止那賊廝,倘若娶過門,為夫每日見到,便是每日想到那張面孔,心裡極不舒坦,又何必去自找煩惱。」

  嚴氏靠在他臂彎,聽著話語,鬆了一口氣,然後又輕笑起來,貼的更緊。

  ***********************

  呂布......

  ......公孫止。

  風吹過廳堂,火光搖曳,映著女子的容顏忽明忽暗,纖柔的手指交織,捏的發白,幾案後面,老人嘆了一口氣,片刻,陰暗裡,紅潤的雙唇輕啟,聲音清冷:「義父何故哀嘆......事情還未敗呢,不如請太師過來吧。」

  ......

  與此同時,城池的另一邊。相府內的書房,董卓將一份木簡擲在地上。

  「當老夫眼瞎!」拖著寬肥的身子,揮手大喊:「去年提了那麼多人官職,到頭來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跑來攻洛陽,現在又來上表...表你娘親——」

  下方,一道瘦弱身影撿起木簡看了一眼,上面乃是北平公孫瓚上表請封公孫止抗擊鮮卑有功的文字,隨後被他輕手放回幾案上。

  「狼心狗肺.....這幫人......當老夫眼瞎不成。」董卓雙眸蘊含怒火,又重複的罵了一句。

  那邊身影上前拱手:「太師,儒有一計。」

  寬肥的身形看他一眼,回到幾案坐下,沉聲:「講!」

  「封幽州牧劉虞為太傅,召他入京,將幽州空下來,那袁紹四世三公,威望甚高,必不滿足於韓馥麾下,而北平公孫瓚能爭慣戰也絕不放任其他人騎到頭頂,如此爭端起來,往日是十八路就去其三路,據聞孫堅入洛陽被袁紹疑其私藏國之重器,也已回了江東,如此剩下的不過中原烏合之眾,能與太師相扛的還有幾人?」李儒低著頭訴說,話語頓了頓,片刻後抬起來,語氣加重:「......到時太師攜我西涼將士討伐關東群雄,逐一破之,既刻雄踞天下——」

  長案後,董卓站起來,靜靜的看著對方,過了一陣,負手來回走動,目光停留在燭火上,咬牙點頭。

  「老夫西遷長安後,靡費太多時日,賢婿之言警醒於吾......」吸了一口氣,寬肥的身影轉過來,讚許看著身後的儒生,「老夫往日曾想拉攏清士之流,重用他們,該歸心於我,可到底眼下才看清,這些人心中不記人好,也罷,那就讓老夫手中刀刃給他們教訓。」

  他從牆上取下一口寶刀,緩緩出鞘,露出鋒芒,彷彿往日的西涼董卓又醒了過來。

  「先讓袁紹、韓馥、公孫瓚在北邊咬的你死我活......剩下的.....」

  「......老夫親手宰了他們——」

  刀鞘上七顆寶石映出那張猙獰怒臉,刀鋒緩出鞘時,門外腳步聲響了起來,來人在外低聲稟報:「稟太師,司徒王允遣人來府中邀太師去家中赴宴。」

  「太師...深夜相邀恐非好宴。」李儒皺眉提醒一句。

  「哈哈....王子師何人我會不清楚?賢婿莫要多疑,老夫一身武藝也是有的,區區十數也休想近身。」大笑著,拍拍儒生的肩膀,將寶刀丟在一旁,轉身走了出去,隨後揮手朝侍衛吩咐:「多點甲士隨我赴宴。」

  笑聲豪邁,自簷下傳開,遠去夜空。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07 P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8-3-17 12:09 PM 編輯

第七十五章 暗潮前的溫暖

  夜色青冥,陰雲積厚。

  長安。

  夜風拂過城池,搖曳司徒府上的燈籠,數百甲士持著火把靜立在外,不久之後,一道寬肥的身形帶著酒氣搖搖晃晃而出,身旁擁著的窈窕女子一起步上停放門口的馬車,車轅隨後緩緩滾動駛出,幾隊兵卒舉著火光猶如一條長龍跟在後面,朝原路回去。

  車身輕搖,有粗野的大笑在裡面響起。

  「……司徒真是老夫肱骨,甚的我心,今夜更是送了一份天大驚喜,得此美人,心裡痛快,哈哈哈——」

  挺起的肚腩,隔著錦帛,柔若無骨的手指輕輕拂過去,俏臉在靠在粗壯的大腿上,紅潤的雙唇一張一合聲音嬌媚:「那太師該有所表示才行。」

  眸子眨了眨,變得冰冷。

  呂布……你看不上我,自會有人看上的……你不要後悔……還有公孫止,那一刀,紅昌記著……當還給你。

  「賞!自然該賞,有你這樣的美人兒,老夫夜不能寐啊!哈哈哈——」

  董卓粗野的聲音隨著車轅起伏搖晃起來,至於今夜的事,擺在天下字眼面前,顯得微不足道,然而又是至關重要的一環,在另一個方向,還有一環發生在少數人注視的地方,正悄然發生變化。

  北方。

  自趙武靈王,又到秦漢時期,乃至往後的數個時代,草原上的遊牧民族與農耕民族形成水火之勢,漢武過後,匈奴勢弱,分成南北,而曾經被匈奴打敗的東胡分裂兩部,鮮卑和烏桓,擺脫匈奴控制後,檀石槐統一鮮卑各部,多次向南掠邊,殺害擄掠官吏百姓,熹平六年,漢靈帝劉宏派出三路大軍,各路一萬騎兵分兵出塞,隨後不久,兵敗而回。

  到的光和四年,檀石槐去世,鮮卑再次分裂,隨著步度根出人意料的死亡,西部鮮卑出現空前的混亂狀態,初平年中原各鎮混亂爭奪城池,並未人多少注意到歠仇水以北地區,在五月的某天,浩瀚的草原、丘陵間成千上萬的騎兵、步卒朝代郡附近蔓延而來,旌旗獵獵延綿出數里範圍。

  中部鮮卑軻比能部終於在接到步度根死去的消息後,過來接收起部落牧民,以及草場,所帶之兵馬隱隱威脅寧縣、馬城,甚至代郡三城。

  不過,軻比能向來理智,過來之前他便將事由告知漢朝邊境數城,他並無襲擊城池之意。

  呼呼呼——

  風吹的大了,夜色深邃下來,斑斑點點的火光燃在營地中,更遠一點的方向,歸附而來的西部鮮卑牧民被士卒盤查隨後放去了早已準備的後營待著。

  營地中央的大帳,火在盆裡燃燒,已至中年的軻比能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便沒有早歇,帳中除了有幾名麾下的千夫長、各部小帥在座外,還有一名身形瘦弱高挑的男子站在中間,被周圍渾身散發血腥氣的大將盯著,想來接受西部鮮卑也有過抵抗,便是殺了人之後,過來的。

  「步度根……被人襲殺在自己部落裡,當真愚蠢。」軻比能用小刀削下一片肉,目光威嚴看著中間那人:「……公孫止乃是公孫瓚的兒子,這個消息可靠嗎?」

  那人點頭:「回單于,消息無誤,對方不到千人,不過聽那晚遇襲的兵卒講述,還發生過狼災,將大部分兵將吸引去了東面,才讓這個人偷襲成功。」

  待對方說完,軻比能皺著眉頭,停下手中削肉的小刀,「公孫瓚的名聲倒是可用,這人也是個狠人,這樣……」小刀點點中間那人:「你去招降,成功則好,不識趣,把他抹了。」

  人走後,帳內竊竊私語,一名千夫長站出來:「單于,他既是公孫瓚之子,想來是不會降的,何況我們與公孫瓚也有過交手,彼此都有仇隙。」

  「無需多慮。」前方咀嚼的身影,擦拭刀身的油脂,聲音沉了下來:「……降不降都要死,帶兵先把那地方悄悄圍起來。」

  呯的一聲。

  鋒利的小刀插進几案上。

  ****************************************

  白狼原。

  深邃的草原黑夜,視野之中有火光自丘陵間亮起來,偶爾風從那邊吹來嗚嗚咽咽聲中,夾雜有人熱鬧歡快的聲音。

  三月殺步度根後到的五月以來,過冬的糧食問題雖然是重中之重,但對於混亂的鮮卑牧民,公孫止所轄白狼原一眾狼騎卻是猶如打獵豐收的季節,兩月間,劫掠多達上百次,牛羊馬匹都是主要的目標,收穫頗豐,暫時能應付眼下吃不飽飯的問題

  另一方面,高昇帶著數百頭牛羊,以及戰馬來往黑山軍三次,其中戰馬的數量有近兩千匹,對於中原來講這是極大的一筆數量,換來的東西,粟、麥只是佔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兵器、蹄鐵佔著極大的比例,兩月間由黑山軍山中鐵匠打造出的盔甲、馬鎧不過堪堪兩百副,這已經是他們最大的極限。

  白狼原目前靠的是劫掠周邊散亂的鮮卑、匈奴來達到供給,很大程度上讓數量有限的狼騎,肩上負擔變的極重,公孫止明白這個道理、東方勝明白這個道理,甚至剛加入進來的曹純也洞察到了白狼原最大的弊端。

  但,在這糜爛的局面裡,只能保持活力逆水行舟。

  ……

  穿過丘陵林間,熱鬧喧囂的聲音越來越大,火光照耀夜空。

  被砍斷的一截樹桿燃燒巨大的火柱,火星跳彈起來順著熱流升上夜空,圍著火柱周圍,串在木架上的十多只肥羊滴著誘人的油脂,刀鋒快速切下幾塊適合牙口的嫩肉,分裝進盤中,蹇碩端著木盤小跑上來。

  狼穴前方的山坡上,平整出寬敞的地方,擺起了簡陋的長桌,十多道身影聚攏喝酒吃肉,說笑的聲音頗大。

  「我高昇先敬大首領——」

  呼喊的大漢光著膀子端起陶碗跌跌撞撞的站起來,滿面通紅,想來已是喝了不少,他捧著酒碗吼道:「……說不來好聽的,就是覺得跟著首領,真他娘的痛快!!」

  話音落下,頭一仰,酒水順著嘴角灑落不少,碗底朝眾人揚了揚:「下一個到誰了?」

  「我!」魁梧身形站起來,一隻腳踩在木樁,眼珠通紅瞪過周圍,隨後托舉陶碗朝長桌那頭披著大氅的身影敬酒,隨後又坐下來,高昇一拍桌子起身,叫道:「說兩句啊!」

  華雄看他一眼,「說了。」

  「你他娘的耍賴!」高昇回想了一下,對方還真說了一個『我』字。

  還想叫罵時,一道身影從公孫止旁邊站起來,捧過陶碗,朝周圍身影,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昭姬也向眾位頭領敬上一碗吧。」

  「夫人……」眾人有些驚訝,隨後有人擺手叫道:「夫人使不得,你喝不慣烈酒……」高昇瞟了一眼那邊也有些愕然的公孫止,然而女子捧著酒碗低頭看了一眼,同樣望來的男人,然後頗為豪爽朝眾人一敬:「昭姬也在白狼原待了許久,你們喝得了,我自然也跟著喝得下才行。」

  女子笑了一下,仰頭喝下一口時,秀眉陡然皺緊,但還是大口大口的喝盡,辣的連咳幾聲,片刻後,將碗底向眾人揚了揚,頓時高昇、華雄等人大聲拍掌喝彩。

  「夫人這是從才女變成女中豪傑了。」曹純也不再如從前衣冠端正,劈頭散髮,赤著膀子大笑起來,也端起酒水:「純也敬夫人一碗。」

  蹇碩斟上酒,有些發紅的纖柔小手想要端過酒水,公孫止伸手按住不許,臉色紅撲撲的蔡琰將他手拿開,端起來朝曹純敬過去:「請——」

  又是一口飲盡。

  「敬夫人!」那邊,華雄也起身,端起陶碗。

  嘩嘩,酒水自壇中倒出,蔡琰再次端起,仰頭又是一口喝盡,這次酒漬灑了出來,臉頰更加的紅了。

  此時,在座的眾人看這原本弱不禁風的少女有些不一樣了,便是齊齊站起來,舉過酒碗,聲音高亢。

  「高昇敬夫人!」

  「華雄敬夫人!」

  「曹純敬夫人!」

  「李…李恪敬夫人!」

  這次,他們齊齊仰頭先喝,大抵是對這出自大儒膝下的少女有了另外的眼光,而不是擄來的壓寨夫人。

  ……

  狼嚎聲悠遠的響起在草原,夜風寒冷,火光、人聲漸弱下來,公孫止背負著迷迷糊糊的少女回到石室內,放在石床上,遮蓋毛毯,看著通紅的俏臉,伸手捏了一下。

  「不會喝酒,逞什麼能……」

  迷迷糊糊中,少女像是聽到了話語,動了一下,嬌嫩緋紅的手陡然伸出來握住男人的手,呢喃:「看到你好辛苦的……公孫…...我…想幫你…想跟上你……」

  「傻姑娘!」

  公孫止握住她的手,笑了一下,呢喃的話大概是這幾天裡,他聽過唯一溫暖的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10 PM

第七十六章 重騎

  轟——

  雷聲在天空中滾動,青白的閃電劃過陰雲。噠噠噠的馬蹄聲漫過草原,數道騎馬的身影自北面趕來,朝名為白狼原的地方過去,在夏天第一場雨下來之前,半途上被一支數十人的偵騎攔了下來。

  箭矢飛來,嗖的一聲釘在馬蹄不遠的草皮上,棕黃色的戰馬緩緩停在一定距離,馬背上的偵騎叫李黑子,如今已是這數十人裡的小頭目,手上也沾了十多條人命,自是有了些氣勢。在逼停對方後,微微垂下弓,偏頭看過去,他也會一點鮮卑語:「鮮卑人?來白狼原幹什麼。」

  「我是軻比能的使者,來見公孫首領。」那人在馬背上學著漢人的禮儀,拱起手來。

  李黑子早前是漢卒,又淪落馬賊後,心思從低沉變得機敏,伸手招來一名麾下,低下聲音:「帶幾人去周圍看看有沒有『尾巴』,走遠一點。」

  那名狼騎點頭帶人離開,他拉過韁繩便朝那數名鮮卑人揮手:「隨我來。」

  不久,一滴雨水從天空落下。

  ……

  白狼原。

  嘩嘩的雨聲沖刷著樹葉,落進水潭蕩起一圈圈漣漪,濕潤的空氣裡偶爾會有一兩道身影在雨簾中穿行,其餘大多數聚集在棚屋說笑,或做工,三三兩兩的婦人則圍攏幾圈,一邊縫製著皮襖,一邊聊起家常,有時會冒出幾句葷話惹的年齡偏小的女子面紅耳赤的捂嘴偷笑。

  過了一陣,雨更加急驟,風吹進來,雨點打在樹梢啪啪聲響。狼穴裡傳出話語,好聽的女聲一字一字的唸著,石廳裡,滿滿當當擠滿了人,眉宇間有疑惑、興奮,當然也有交頭接耳聊其他的去了。

  這裡就像是學堂。

  黑壓壓的人群裡,幾個金黃頭髮的身影,表情異常認真。他們之前來到東方因為倉促,縱然想過語言方面的障礙,但並未深想,而眼下經歷戰事後,也知道若是語言不通,在東方寸步難行,甚至連東方的聖城都不找到。

  至於其他人,大多是見那外邦人在識字,有心的也悄悄溜過來跟著一起認字,這個過程持續了一段時間,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後來公孫止乾脆讓還未徹底痊癒的東方勝也一起過去幫忙教授。

  當然,一方面這些馬賊、狼騎,甚至底層百姓的識字率在這個時代本就低下,若能識一些字,當中有部分人或許會站的更高一點的位置。另一方面,也有私心的,那日蔡琰第二天清醒過後,見到他就會臉紅的躲開,想必那天醉酒的話她自己也清楚的,現下每日過來識字的人越來越多,公孫止讓東方勝過去幫忙教授,便是不想讓少女累著。

  因為沒有黑板之類的,公孫止想到用沙盤來代替,蔡琰在上面寫一個字,讓後面的『學生』站起來看沙盤上的字體跟著讀。在洞口聽了一會兒,公孫止收回視線,與東方勝走出狼穴,有人在旁撐起了紙傘,倆人朝山上走去。

  「區區總有不好的預感……那軻比能會來找我們的麻煩……」紙傘下,走在側面的東方勝低聲說了一句。

  快要到丘陵頂端,公孫止看了前面那顆樹一眼,轉而投向旁邊臉色蒼白的書生,負著雙手邊走邊說:「該來的總會來,雁門郡、代郡的那些官吏不會讓我們這些馬賊進城躲避的。」

  「……區區知道。」

  東方勝嘆了一口氣,望向灰濛濛的天空,雨線偶爾斷掉飄在臉上,冰涼涼的,「他們也是怕引火燒身,首領不如向東遷移,去右北平暫時庇護在白馬將軍的羽翼下,這是咱們唯一的出路,趁軻比能還未注意到這裡,先行離開,保全白狼原的婦孺方才是上策。」

  他轉過頭來,望著已經站上頂端的那道身影,一隻空空的袖子在風裡翻騰,天空轟隆隆的雷聲滾動,樹下的身影並不懼怕閃亮天地的電光,冰冷的眸子裡閃電的枝椏劃過天空時,開口:「走之前,軻比能若要來,正好拿他開封。」

  轟——

  又是一聲雷在雲層滾過去,灰濛濛的大雨中,一隊人影騎馬穿行,然後進入丘陵,片刻後正說話的二人聽到山道上人的跑步聲,李恪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滿身泥水,想是中途摔倒過。

  他跑過來,低聲道:「黑子叔帶回來幾個鮮卑人,好像是軻…什麼能的使者。首領要不要見他們,不見……我就把他們打走。」

  「讓他們過來。」公孫止沒有多想,點下頭。

  小馬賊跑下去,書生皺起眉:「軻比能這時讓人過來,想是招降我們?他應該清楚首領是白馬將軍的大公子,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經東方勝的提醒,公孫止倒也沉下思緒,坐到樹下的石頭上,打開虛影地圖,重疊的視線隨著他將高度拉升,地圖越發越大,大概能俯瞰周圍數十里範圍後才停下,初來這個時代時,他也做過這樣的事,顯然並沒有這樣的範圍,難道這地圖還能升級?

  思緒閃過,地圖上,以白狼原為中心的數十里範圍數支小旗在游動,但並未標註地名或者小旗由多少人組成,但公孫止肯定人數不會太少。

  正查看的時候,被軻比能派來的使者已經走上丘陵,另外還有幾名鮮卑護衛在李黑子等人監視下一同過來,這名使臣的漢話說的流利,但叫什麼名字,公孫止並沒有心情去聽。

  「……過來之前,我們單于聽聞首領兇猛果敢,手中騎兵也俱都英勇了得,來時特地囑咐一定要請首領到我鮮卑去看看,所謂良禽擇……」

  那邊,地圖收了起來,手掌啪的一聲拍在膝蓋上,目光轉向鮮卑人,手指點了點腦袋,平淡的開口:「我還有腦子,不蠢……」

  鮮卑使臣臉上浮起喜色,拱手:「首領的意思是歸順我鮮卑大單于軻……」

  話尚未說完,大氅揚了一下,公孫止站起來打斷了對方,揮了揮手,像是驅趕蒼蠅一般,轉身大步離開,聲音同時響起:「把他們從這裡扔下去。」

  「什麼——」

  那名使臣自然聽得懂漢話,最先反應過來,然而旁邊的李黑子直接拔刀劈了過去,血光濺在雨水中,人還未死透,就被一腳正中胸口蹬下了懸崖,身影發出慘叫飄了一段距離,便是嘭的一聲,砸在一塊大岩石上,摔的支離破碎。

  剩下幾名鮮卑護衛大抵有些血勇反抗了幾下,呯呯呯的拼過幾刀,最後還是死了一人,其餘被一眾狼騎逼的落下丘陵。

  隨後,白狼原眾人接到即將轉移的消息。

  狼穴裡,正在教授的蔡琰飛快的與接到轉移消息狼騎從洞穴跑出,外面呼聲叫聲已經連成了一片,老弱正奔跑著收拾行囊,婦人將哇哇大哭的孩子捆在背上,手裡提著路上食用的乾糧、被縟。老人也俱都背上鐵鍋、乾柴,以及一些來不及做出來的皮襖等等能拿的物品。

  最寬敞的空地上,華雄、高昇、曹純、李恪、李黑子等人帶著狼騎聚集起來,就連往日有些防備的百名外邦人也都過來,齊齊翻身上馬,丘陵間便是轟的一聲。

  蔡琰抱著羊毛毯子和當初那件新娘服飾跑過來時,那邊,華雄披上由大片鐵整個打造的胸甲,除了胸口的鐵甲外,肩上、手臂、護襠、腿部俱都是鐵片打造,而腹部則是由細小的鐵片綴成,方便動作,一件件在旁人幫助下穿戴好,原本魁梧威猛的身軀陡然變得更加鐵血彪悍。

  「穿上有些費力氣……不過往槍林裡一撞,也是不怕了。」華雄不是第一次穿戴,雖然盔甲的形象上算不上好看,但對於黑山軍的工藝而言,能打造出這樣的,公孫止也沒有太多的抱怨。

  華雄猛的在地上剁了一腳,鐵片震抖的發出聲響。

  在後方,同樣精心挑選出的身強力壯的狼騎也俱都穿上了這樣的鐵甲,在他們每人的身旁都有兩匹戰馬,其中一匹馬脖下固定著一面鐵盾,上面有長長的鐵錐,馬鞍兩側是垂下保護兩肋的鐵片,上面是還有凹槽,在旁協助的狼騎正幫忙將兩把寬長的彎刀特製的柄端哢嚓一聲安插上去。

  「……這樣的重騎一旦撞進步卒方陣……後果難以想像。」不遠處,馬背上的曹純看著披著重甲,兩側安插彎刀的戰馬,不由感嘆一句。

  不久之後,公孫止張手一揮,聲音在眾人頭頂響起:「老弱婦孺朝東面出發,其餘人隨我去北面,讓他們開開眼……」

  轟——

  那是兵器砸在鐵甲上的聲音,滿是肅殺。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11 PM

第七十七章 雨後,鐵蹄如雷

  雨簾隨風歪斜,淅瀝落著,雨點打在黑色的甲冑上,視線自丘陵過去的東邊,瀰漫的水汽裡數百人緘默的穿行,除了沉寂凌亂的腳步聲,偶爾會有幾道孩子的哭聲傳過來,響起在這片雨天裡,雨幕之中,斷臂的書生回望丘陵,蔡琰騎在馬背上回看,那邊的樹下,披著大氅的身影正衝他們揮手……

  「……要把東面的路打開,直接攻過去,對方其他路的騎兵定會追在後面,老弱走不掉的。」說話的身影,公孫止岔腿坐在石頭上,彎刀插在腳邊泥土裡,披散的髮絲下,冷眸的望著遠去的隊伍,在他身後數名手下站立著。

  隨後有人開口:「首領先攻北面就是吸引其他方向鮮卑人?」

  其餘人目光看去,說話的是曹純,他自幼習文,兵書自然也是看過的,從那邊的話裡,他很快反應過來。

  「是這樣想的……」雨簾下,身影站起來,轉身。

  所有人沉默的聽著他繼續說話,公孫止大步朝丘陵下走去,甲葉在抖,聲音傳過來:「…...但光吸引還不夠,殺痛他們,其他方向的鮮卑人自會過來救援,至於最後,能走多少是多少。」

  雨水從樹梢落下來滴在肩甲上。

  他回過頭看向身後愕然的眾人,招了招手,「出發——」

  丘陵的林間,鳥雀驚出樹梢,飛在雨簾下,片刻間,馬蹄聲轟鳴的踏響大地,千餘騎的隊伍從北面山口衝出,狼騎在前,將重騎護在後面,刻意壓著並不快的速度,朝北方緩緩過去。

  ……

  北方。

  遠遠的,天空傳來鷹唳。

  不久之後,雨勢緩下,漸漸收住,西邊的陰雲打開一條縫隙,探出一縷彤紅照在草原上奔跑的騎兵、行進的步卒。

  「長生天在提醒我們,不遠有一支兵馬朝我們過來,難道辯不出方向,走錯了?」這支兩千餘人的騎兵當中,為首的鮮卑將領乃是軻比能麾下頗有武力的勇士之一,名叫吉納,此時從部落帶來的鷹裡,聽出了警告,不以為意的笑了一下。

  「這支漢人馬賊應該不多。」副手催馬上前望了望前方,眯起眼:「不過既然是公孫瓚的兒子,手中肯定有白馬騎,小帥當小心應對。」

  隨後,斥候已經回來,快馬上前將探到的消息通稟上去。這倒讓吉納頗感意外,手指輕輕敲了敲馬脖,狐皮帽下,眉頭皺起來:「千餘人……全是騎兵?」

  「是。」斥候點頭。

  那名副手思索一番,勒了勒韁繩,說道:「這個公孫止或許已經知道四面被圍,應該想要尋一處突破,既然對方主力已顯,小帥可立即通知鎖奴他們。」

  這段時間,他們收攏步度根殘部,也聽說了關於公孫止一些傳聞,此人凶狠不假,最讓人小心提防的是對方完全把狼的那一套學的十足十,要嘛不動,一動就專找破綻下手,一口致命,在定下圍殺這頭白狼的行動,眾人也是商量過了,雖說是包圍,但畢竟白狼原並不大,在包圍的距離上,行動的幾支兵馬都比較近,一旦發生戰事也可隨時增援,形成包圍、夾攻之勢。

  「不必,我若能先拿下公孫止頭顱,單于面前,不再是鎖奴獨大。」吉納一夾馬腹,揮手吩咐:「先騎一千隨我,另左右五百護住步卒兩翼隨時接應。還有,今日就不留活口,殺完這撥馬賊,全力追擊他們的女人,老人和孩子都不要。」

  他便是這樣吩咐著,傳令的騎兵穿行著發佈命令,陣型在移動中緩緩做出相應的改變。時間至旁晚,雨雲已完全散去,彤紅的殘陽照射草原,晶瑩反射殘紅的水滴醞釀在葉尖,隨後地面震動,啪的落進土壤裡。

  彷彿這片草原都在他們腳下顫抖。

  不久之後,前方的草丘上他們口中提到的敵人緩緩列陣。馬頭噴著粗氣搖擺抖動鬃毛,公孫止望著下方同樣列陣的大約六千騎、步陣型,大氅揚了一下,抬起手臂:「換乘——」

  身後,七百狼騎中間,發出轟的響聲,一道道披著鐵甲的身影下馬,上馬,隨後叮叮噹噹鐵鏈的輕響,飛在半空,披甲的戰馬背上,身影朝一側甩出鐵鏈,又伸手從另一側接過別人拋來的鐵鏈,往馬鞍前端半圓的位置,用力扣了下去。

  哢——

  一條條手腕粗細的鐵鏈在戰馬與戰馬之間『嘩』的一聲繃緊。

  「諸位弟兄,不用想著全部弄死他們,咱們沒時間。」公孫止的在前方響起,周圍狼騎便是笑出聲,隨後前方的身影握住了刀柄,刀身緩緩出鞘舉在天空,映著殘陽反射橘紅的光芒,「……但是,打不過,我們就可能永遠留在這裡……」

  而後,馬蹄踏出一步衝下草丘,刀鋒劃過弧形,斬下——

  披散的頭髮吹到腦後,那張充滿野性的臉孔化出猙獰,聲音陡然暴喝:「……現在,碾碎他們!」

  身後千餘騎兵先是緩緩跟著移動,越來越快,鐵蹄猶如雷霆翻滾,草屑捲起在翻騰的馬蹄間,發出轟隆隆朝鮮卑人那邊猛撲而去。

  「殺——」狂奔的身影嘶吼。

  狼嗥吹響,騎兵挽起弓箭仰上天空。

  ……

  吉納兜轉馬頭,看到對方竟然這樣大刺刺的朝六千多人裡衝擊而來,這完全讓他感到不爽,一夾馬腹,揮槍:「後方還射,其餘人隨我鑿穿他們。」

  兩邊的箭矢飛過天空,交錯落下時,雙方的衝鋒進入最短的距離,公孫止打出手勢:「引開他們。」

  狼嗥三短兩長的吹響,前方狂奔的狼騎放下長弓,扯過韁繩,左右齊齊分開,劃出一道巨大的弧形。

  「不用理會他們,繼續衝擊他們後……」吉納朝左右大喊時,陡然偏過頭,看著前方分開的敵人裡,多了不一樣的東西……

  隨後,瞳孔猛的縮到了極致。

  轟隆的馬蹄聲,夾雜著馬鳴、風吼,那是一往無前的一排黑色的洪流猶如海浪般拍了過來,當先一騎,馬蹄每踩一下地面都會發出沉重的悶響,旋起泥濘。

  「哇啊——」吉納瞪大眼眶怒吼,奮力抬臂架槍,前方,鐵騎轟鳴直接迎面撞了上來,虎口長刀呼嘯斬出,呯的一聲,火花都跳了起來。

  刀鋒斬下,槍桿彎下來,發出扭曲的呻.吟。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12 PM

第七十八章 轉移

  銅桿扭曲,彎了下來,直接脫手隨著沉重的刀鋒一起砸在胸口,整個人從馬背上倒飛出去,鮮血從口中噴出灑在半空。

  唏律律——

  戰馬悲鳴長嘶,轉過來的馬匹上的鐵錐擦過前肢帶起一串血花飆飛,黃昏的光芒裡,人影在飛,戰馬倒下,無垠的草原上,陡然的變化讓人始料不及,一千鮮卑輕騎連忙掉頭後撤,然而對面揮刀的鐵甲壯漢劈出一人後,口中暴喝:「百丈——」

  「呼呵!」

  兩百名並排奔襲的鐵甲重騎降下長槍,鐵蹄翻騰濺起泥屑,下一秒,直接貫入對方千人騎兵陣列,長槍噗噗的扎進血肉裡,屍體穿在長槍上,衝向下一人,縱橫的鐵鏈嘩嘩嘩在人的胸口、馬的脖子間帶起嘭嘭嘭接連不斷的響聲,人的、馬的身軀大片大片的掛倒下去,猶如一面巨大的牆壁推了過去,直接殺了一個對穿。

  沒有受到波及的兩側邊緣的鮮卑輕騎倉惶未定下有人挽弓,然而箭矢釘過去,只是噹的一聲從對方鐵甲上彈開,隨之而來的是對方分流開的狼騎也在挽弓,箭矢從側面飛過來,嗖的一聲扎進皮甲、皮襖裡,血花在人群裡濺起,中箭的身形栽下馬背,此時隊伍方才亂了起來

  後方,之前吉納那名副手已經看見小帥落馬,連忙組織步卒防禦,架起的槍林前面,鐵蹄的聲音洶湧而來。

  轟轟轟轟轟轟————

  鐵甲重騎貫入人潮,轟然撞在皮盾上,尖銳的鐵錐直接從中間將盾牌破碎,一支平端的長槍貫穿了一名鮮卑人的眼眶,血漿噴出,槍頭從後腦勺探出的一瞬,更多的戰馬撞了進來,林立的長矛、鐵槍壓下直刺壓過來的騎兵,然而抵上去的是對方堅硬的鐵甲,一柄柄長槍擦過鐵甲,或抵在上面發出金屬的扭曲吱嘎聲,巨大的衝擊力傳過來,身影先是不斷在地上被反推的後退,隨後木製的槍桿啪的斷裂成兩截,身體片刻間被撞翻,踏在蹄下。

  「啊啊啊——」

  鮮卑士卒歇斯底里的怒吼,被推翻,也有的幸運躲開,還未來得及喘口氣,披甲戰馬兩側的大型彎刀嗡的輕鳴,從身體攔腰劃了過去,屍體原地轉了一圈撲倒下來,花花綠綠的腸子從腰側的巨大創口流了一地。

  橫掛的鐵鏈,重騎兩側的大型彎刀就像耕地的犁,直接在鮮卑步卒陣型裡泛起巨大的血浪。重騎兵衝鋒全在一口氣的短途衝鋒,鑿穿先前的鮮卑輕騎後,轉瞬就朝步卒推進,而兩側保護兩翼的另外千名騎兵只來得及催動戰馬,然後就是令人膛目結舌的一幕。

  「傳令收攏陣型——」那名副將不停的發下命令,然而陣型已混亂,想要收緊談何容易。原本鮮卑就注重騎兵,但基本都是輕騎,草原本就物資缺乏,不可能所有人能有戰馬,加上鮮卑又分裂成三部,很大程度上反而不如自家兄弟——烏桓。

  他們對步卒的運用上,大抵是比不了騎兵,更何況他們這次帶來的騎兵還有大部分被其他部落小帥拉走,而對方又將這些重騎藏在輕騎的包圍下,陡然發難,打了一個猝手不及,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

  「後撤,放棄步卒,立即發響箭通知其他方向的小帥過來增援。」那名鮮卑副將掙紅了臉大吼。

  片刻後,響箭飛上天空炸開。

  他轉過頭來,前方,一刀迎面揮斬。

  馬蹄噠噠噠狂奔,重騎當中唯一提刀的身影,直衝過來,那名鮮卑副將張了張嘴,刀鋒就從他嘴上橫斬而過,半顆腦袋掀上了天空。

  混亂的鮮卑語呼喊、驚叫,不少見到指揮的將領死去,不少各部裡的頭人帶著自己部落裡的人開始後撤,也不管隊形重不重要。眼下對方重騎推過的地方,鮮卑人的屍體都很難找到完整的,猩紅的血跡一路向前鋪砌,斷肢、零碎的血肉、翻出來的內臟,觸目驚心的在馬蹄下濺起來又落下,延綿向前。

  狼嗥在後面吹響。

  堅定不移推進的重騎兵此刻已經在鮮卑人四千人方陣後面,周圍全是混亂驚慌後撤的人影,華雄並不理會這些後撤的士卒,撥馬上去,發下命令。

  「百丈已過,卸鐵鏈調頭!」

  重騎停下了,一匹匹戰馬上的鐵鏈從鞍前端的扣環裡取下,緩緩拖在地上原地調轉了方向,華雄從他們面前跑過,舉刀:「再衝一次——」鐵鏈甩動起來,再次扣上時,有了目標的重騎重新踏上戰場,犁了過去……

  戰場側面,狼騎一直挽弓或揮刀騷擾那邊的鮮卑輕騎,糾纏著不讓他們去消耗重騎的衝陣,如今事情差不多完結,公孫止看了一眼重新碾壓回來的重騎兵,馬背上已經少了一些人,大抵是在衝陣的時候被對方步卒拉下了戰馬。

  他打出手勢,「差不多了,讓所有人集合,準備離開。」

  李恪點點頭,抓起狼喉吹響。不久之後,草丘上,黑色的鐵甲滴著鮮血過來,剩下一百八十七名重騎換乘了馬匹,跟隨著公孫止朝東南方向移動過去,他像是非常明白白狼原百姓隊伍在哪裡一樣。

  ……

  另一邊,聽到空中響箭的鎖奴,從東面埋伏地方撤出,帶著三千輕騎朝發出響箭的地方趕去,夕陽最後一抹光芒落下時,滿地的屍體讓他觸目驚心。

  翻下馬背,周圍都是血,鬆軟的泥土裡,能踩出血腳印來。「有誰告訴我,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低沉的嗓音說著鮮卑語,一雙細長的眼睛掃過人群,「吉納在哪裡?!他帶的什麼隊伍——」

  嘭的一腳,將一具屍體踢飛出去。

  聲音凶戾的暴喝:「……人呢?!」

  隨後,有屬下過來,他們找到了吉納,被抬過來時,對方竟是沒死,除了胸膛斷了幾根肋骨,一條腿被戰馬踩斷了,吉納將事情的始末虛弱的告訴鎖奴,對方偏了偏頭,銅環在耳垂搖擺了一下。

  「為什麼不早一點發出響箭?」

  然後,便是猛的一刀將吉納剁死,持刀翻上馬背,大喝:「追過去,對方有重騎,走不遠——」

  數個時辰後,夜深下來,軻比能聽到了這個消息,一仗損失兩多名騎兵,一千多步卒。嘭的一下,將几案砸出一個窟窿。

  「加派人手,去前面堵截他們——」

  他捏了捏拳頭,沉下聲音:「這頭狼必須要弄死,不然後患無窮。」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14 PM

第七十九章 混亂

  草叢撫動,蟲鳴戛然而止。

  黑暗中,弓弦撥動的輕響,箭矢飛進黑色裡,有聲音飛馳在風裡,踏踏踏......一隻不知名的夜蟲剛爬上草葉,馬蹄轟的踏下來,掀起泥濘,三匹戰馬急奔,上面的身影陡然轉身彎弓回射,後方追來的身影中箭落馬,隨後又有七名騎士追上來,做出拉動弓弦的動作。

  「小心——」清晰而低沉的漢話在前方的戰馬上喊出來,對於在黑夜射箭,基本靠的就是聽覺以及運氣,隨著低沉的提醒,箭矢嗖的擦過空氣,從他們埋下的腦袋上方飛過去,「回射這幫鮮卑雜碎。」

  有人吼了一聲,然而前方又有戰馬襲來,四五名包抄而來的鮮卑斥候,凶戾的吼叫,拔刀就是一斬,奔弛的戰馬上,刀光連續呯呯呯撞擊幾下,當先那名鮮卑騎士腰上噴出鮮血嘭的一聲落下馬,那名揮刀的狼騎手臂的皮襖撕開,殷紅淌了出來,轉眼追襲的敵人前後夾擊過來。

  「快走——」

  「回去報信啊!!」

  轟然的撞擊,兩道聲音大聲吼出來,操控著兩匹戰馬迎上前方的三名鮮卑騎士狠狠撞在一起,血肉發出沉悶的巨響,巨大的撞擊力,馬身直接在半空翻騰起來,一名漢人斥候被衝擊力直接掀飛出去,一頭觸在地上。與他相撞的兩匹鮮卑斥候,一名被馬頭頂了一下,摔落地上時已經不成人形,骨碎肉散,口中、鼻中不停的湧出粘稠的鮮血,漫過頸脖,另外一名撞飛的一瞬,腳絞在單邊繩套裡,被馬匹拉扯了一下,輕緩的倒在地上,然而戰馬悲鳴倒下來時,直接壓了下去,也沒了聲息。

  手臂淌著血的那名狼騎緩了下速度回頭看去,受傷的狼騎爬起來嘴角含血的大吼:「走啊——」聲音落下的一瞬,伸手一把抓住從側旁衝過去的鮮卑騎士,抓住對方腳腕從馬背上拖拽下來,自己也被奔跑的戰馬撞的跌跌撞撞,隨後,撲了上去,一口咬住對方脖子撕扯起來。

  後方的六名鮮卑斥候趕了過來,手臂淌血的狼騎咬緊牙關,轉身一夾馬腹,馬蹄飛奔起來,將身後為他爭取時間的同伴淹沒在黑暗裡,不久,揮刀劈入血肉的聲音。

  「啊!」

  他張大嘴,風灌進了口中,想要叫聲,然而聲音到了嗓子眼化作嘶啞的嗚咽,淚水將視野變得模糊,又被風吹乾。

  孤單的身影朝著東南方向遠去。

  *****************************************

  黑夜,無數雙腳步緩緩走過草原,拖出長長的隊伍。

  來自外邦的甲士也俱都披上了皮襖,這樣的夜裡風有些寒冷,被他們護著中間的白狼原老弱婦孺則渾身發抖,只有部分穿上了禦寒的衣物,但整體而言,隊伍並未出現悲慼的狀況。

  「老…師…」斯蒂芬妮策馬在旁邊走來,望向心不在焉的少女,用著蹩腳的漢話,結結巴巴說一些簡單的句子:「……漢是什麼…樣…的……國家……她……美……麗嗎?」

  「美麗……」馬背上,蔡琰看向金髮女人,臉上化出微笑,也用著簡單的字眼回答對方,聲音輕柔,「從這裡往南過去,翻過大山,就進入漢的地界,那裡有很好的百姓,他們淳樸善良,當家園受到威脅時,也會凶狠的拿起武器,如果你去那邊,會看到很多的城池,一直走下去,你會發現永遠也數不完它們。」

  斯蒂芬妮能聽懂一些字,但並不完全明白組成的話語是什麼意思,捋了捋金色髮絲,隨後拍了拍胸脯,「……我……的家也很美麗……太陽照過來……石頭都好像變成…金色…還有…聖城……那是……更加美麗的地方……如果你能去….」

  說到這裡,她話停了下來。

  「去看你們的聖城嗎?」少女看她時,對方沉默了片刻,眼神有些黯淡,捏著拳頭顫抖,最終斯蒂芬妮閉上眼睛。

  「……她燃起了大火……」

  蔡琰沒有問下去,靜靜的坐在馬背上,倆人隨著馬蹄起伏在走,對方的心情她明白,因為漢朝也燃起大火了。

  深邃的夜色裡,大家還在走著,安靜緊張的警惕周圍,隨後西北方向一名騎馬的身影飛奔而來,隊伍裡數人上前去看看怎麼回事,片刻後,一起回來這邊。蔡琰探頭看了一眼,那名斥候手臂還流著血,一名看上去三十來歲的男人正給他包紮傷口。那人口中也在不停的說著話,抹著眼淚,讓人感受一股不安的氣氛在隊伍裡傳開。

  不久,名叫傑拉德的壯漢和東方勝帶著那名斥候過來。

  「斯蒂芬妮,我們有麻煩了……鮮卑人的斥候發現了這裡,相信他們很快就會到來,必須找一處容易防守的地勢做好準備。」

  這邊兄妹兩人正用著他們的語言交流,那邊蔡琰下馬看了看斥候的手臂:「……以後用手會不會有問題……還疼不疼?」

  「……不疼了,只是我那幫兄弟回不來了……」斥候沒有哭,只是緊咬著牙艱難的說出聲音。

  獨臂的書生嘆口氣,空袖被風吹的揚了揚,說道:「這位蘇仁是咱們排出去的斥候,和他一起的兩個同伴都是一同從鮮卑俘虜裡救回來的,他們和敵人斥候拼了幾次,還是被包圍了,另外兩個兄弟給他爭取逃出來,給我們報信的,夫人該你拿主意了。」

  「我…我…什麼都不會的,你是二首領,這是事情你定奪就好。」話音落下時,旁邊的斯蒂芬妮轉過頭來,用漢話開口:「老師……我們必須尋…高的…地方…樹林也行…他們有騎兵……不能在平坦的地上……」

  東方勝也不拖泥帶水,點頭:「事情緊迫,區區就代勞了。」旋即,他朝另一邊彷彿沒有存在感的身影拱手:「有勞照顧一下夫人。」

  那邊,蹇碩拱手:「咱家知曉。」

  不久之後,隊伍裡已經知曉鮮卑人快要追上的消息,數百人由緩慢到加快了腳步,朝前方奔行起來,楊黑子在隊伍裡叫眾人將重的東西扔掉,不過沒人理他,這些家當對於他們來講,就是全部家當了。

  前方出現丘陵,下面有一小片的矮樹林,東方勝在隊伍前面催促:「進了樹林就不用擔心鮮卑人的騎兵,同時也好藏身此處,大家快點啊!」

  隊伍在草原夜風裡跌跌撞撞的奔跑,實在精疲力竭的身影倒下來,旁人跑過去拖著對方往那邊走,聲音有氣無力。

  「起來啊…鮮卑人快來了……起來快走……」

  嘈雜在隊伍裡響起一片,前方距離那片小樹林三十丈的時候,遠遠的,在隊伍的側面,一道道黑影舉著火光朝這邊蔓延。

  轟隆隆的馬蹄聲,無法判斷有多少人,斑斑點點的火龍由一列快速展開,延綿出上百丈遠,然後洶湧衝過來,凶戾的呼喝,已經表明他們並非友軍。

  「結陣——」傑拉德的聲音叫響不安的隊伍。

  隊伍兩側的百名外邦持盾士卒快速的奔跑,一面面盾牌從他們後背翻了出來舉在手中,刀光出鞘,楊黑子這邊的狼騎護住左右兩翼,他大喊:「準備!」數十名狼騎抬起手臂,挽起長弓。

  斯蒂芬妮與蹇碩拉著少女和隊伍朝林中跑去。

  數十道箭矢飛上黑夜,這樣視力不佳的環境下,射箭只能是碰運氣了,馬蹄飛馳逼近,狼騎離開原地遊走起來,緊接著,對面的箭雨覆蓋而下,縮緊的鐵盾陣型外面,猶如暴雨急驟的落下,劈裡啪啦的釘在盾牌上,有部分紮在陣型附近的草地上,密密麻麻的延綿開去。

  「走!」

  傑拉德從盾中冒出身影,大吼著一腳踩斷幾支紮在地上的羽箭,拖著巨劍朝林子那邊奔跑,他身後百名部下一邊舉盾,一邊奔跑,隨後,他們看清了這支鮮卑人的數量,只有數百騎。

  已經靠近樹林的陣型背向林子,轉身再次舉盾,過來的數百名鮮卑騎士只是分出一百騎去追那邊遊走的白狼原狼騎,剩下的直衝盾陣,以及他們身後的樹林。

  轉瞬,馬蹄轟鳴,拉至零距離。

  前列,鐵盾壓進泥土,一道道魁梧壯碩的身軀,青筋在手臂鼓了起來,發出歇斯底里的吼叫,下一秒——

  轟轟轟轟——

  數十匹戰馬瘋狂的撞上鐵盾,然後掀翻,持盾的身影被撞的倒下時,後面緊跟而來的同伴刺出刀刃扎進馬匹的脖子,嘩的抽出來,鮮血狂飆。

  馬匹掙扎著在地上踢著蹄子,渾身是血的鮮卑人爬起來,迎面巨劍劈下來,血漿從頭顱爆裂的飛濺出去,數十名鮮卑騎士挺著長槍衝進來,撞上鐵盾以及後面身強力壯的士卒,兩邊都有人被掀翻,隨後步卒、騎兵廝殺到了一起,鮮血在一瞬間灑滿土地。

  另一邊,上百人的騎兵衝進了樹林,楊黑子帶著四十多數量的狼騎想要折轉過去,然而對方同樣有人過來糾纏,兩支馬隊在不大的範圍繞著圓圈對射箭矢,或揮刀劈砍,林子裡此時傳來撕心裂肺的尖叫,更是急紅了眼。

  「殺——」他棄了弓,拔刀嘶吼起來。

  一轉馬頭直插對方跑出的半圓裡,攔腰撕裂……

  **********************************

  樹林,鮮血濺在樹桿上,緩緩流下來。

  沸騰的廝殺陡然從衝進樹林裡,那些騎馬的身影翻下馬來,揮刀朝更裡面的人群衝殺過去,混亂之中,少女身旁的斯蒂芬妮如雌獅般帶著唯一幾名外邦士卒持刀盾衝了上去,與對方殺在一起。

  前方有數道身影衝過來,揮刀劈死幾名反抗的百姓然後朝這邊過來,蹇碩拔劍咬牙:「夫人,你躲在馬後面,小心別被流矢射中。」身旁這名宦官提醒了一句,便是迎了上去,黑暗裡,火花呯的濺起,一名衝來的鮮卑人直接被蹇碩踢翻,又是一劍像是削斷了什麼,有東西拋了上枝椏,然而有身影從側面撲過來,兩人頓時滾進黑色裡。

  蔡琰聞著瀰漫起來的血腥味,捂著小腹忍著翻滾的嘔吐感,這樣的場面她來草原那天便是見過的,可像這樣直面廝殺,卻是第一次,她摸過馬背,小心的盯著前方,然後,一道黑影嘭的過來,撞在戰馬的側面,嚇得少女顛簸後退靠在樹木,那道身影又反彈了回去,趴在地上。

  馬驚了一下,踢著蹄子跑開,她焦急的看了地上的身形,對方隨後動了一下,從一堆枯葉裡爬了起來,好像聽到身後有動靜,猛的轉過頭,與少女面對面。

  下一秒,對方直接就撲了過來,粗糙的手掌一把掐住蔡琰的脖子,將她整個人都提了起來。

  那一瞬間,少女腦子一片空白,她漲的通紅,情急之下方才想起一件事,連忙伸手在腰側的皮襖裡摸出一把匕首,猛的揮起,在那鮮卑人手臂上奮力的紮了下去。

  「啊——」

  那人手臂上還插著匕首,痛的大叫後退兩步,蔡琰這才回落到地面,捂著脖子接連咳嗽幾下,受傷的身影已經撲了過來,一柄長矛從側面刺出,穿進鮮卑士卒的腹部裡,衝來的人影「呀啊——」的吼叫著將對方推著倒退,最後釘在一顆樹上。

  蔡琰記得這人,是之前那名斥候,叫蘇仁。

  尚未死透的鮮卑士卒勾著手臂揮舞抓向那男子,對方側臉大叫:「夫人……快殺了他——」男子的手臂包紮的地方,傷口已經迸裂,鮮血直流。

  周圍尖叫、慘叫充斥在耳中嗡嗡嗡嗡嗡……亂響,周圍被保護起來的狼騎家眷,金色頭髮沾著鮮血,凌亂的灑開,刀鋒切過撲來的身體,十多名老人握著棍棒挺胸站在前面,想用蒼老的身軀來換年輕的生命活下去,看著揮來的刀鋒,面無懼色。

  「鮮卑狗賊,漢人殺不絕的——」一名老人這樣喊道。

  蔡琰抱著頭尖叫了一聲,附身從地上掉落的匕首,發瘋似得跑過去,一把扯開名叫蘇仁的人,匕首噗的一下刺進鮮卑人的脖子裡。

  血花濺上臉,熱熱的,隨後鬆開匕首,那鮮卑人已經死了,她後退一步癱坐到地上,渾身發抖。

  不久,林子外,狼嗥此起彼伏的響起連成一片,數十隻青灰色的黑影奔襲而來,在那最前方。

  一抹白色的巨狼。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14 PM

第八十章 擺脫追襲

  揮刀的聲響、人的慘叫、尖叫聲從林子中傳來。混亂倉惶的人影在林間奔跑,隨後被人追上砍翻倒地,再往裡面一點,幾撥白狼原的百姓擁擠在一起,女人孩子正在哭,在她們前方十多名衣衫襤褸的老人顫顫巍巍握著棍棒站那裡。

  「鮮卑狗賊,漢人是殺不絕的——」一名老人白鬚怒張的大喊。

  望著這些乾瘦如柴,破爛露出蠟黃膚色的身形,衝來的鮮卑人直接撲上來,揮刀便砸,對於手無純鐵的漢人,向來沒有手軟過,而對方身後的漢人女性卻是最喜愛的,比他們自己的女人要白嫩好看。

  哢嚓——

  刀鋒斬斷木棍的一瞬,血光並未濺起來,只是緊跟著呯的一聲響,火花都濺起在黑暗裡,那名鮮卑士兵手臂一麻,震的退了半步,側方,腳步踩過落葉,一道看上去瘦弱的身形直衝,橫刀就是一斬,血線從肩膀拉到胸口,屍體向後倒下。

  在屍體的周圍,殺進樹林的鮮卑士卒也持著兵器衝過來,「幫忙——」聲音怒吼,蹇碩拖著半身染血的身形帶著幾人過來,作為宦官當中少數做過軍中將校的,自身的武藝也並不差,長劍擋了一下,手腕翻轉擦著對方的刀鋒,抹進那人的脖子。隨後,黑暗中被人踢了一腳,踉蹌的後退,又殺回去,悍然抵擋住鮮卑人的這撥攻勢。

  火把微弱的光芒中,人影混亂的廝殺,一匹戰馬自外面撞了進來,馬上的騎士撞過幾具擋在前方的身形,揮刀朝持劍的宦官劈了下去。不遠,名叫閻柔的青年狂奔,撲了出去,手臂同樣的揮出刀刃。

  戰馬的前肢陡然間斜斜斷開,濃稠的鮮血飆出來的同時,奔跑的馬匹向前一屈,馬背上揮刀的身影直接摔下,滾在地上。

  「啊——」

  向來內斂的青年,此刻雙眼發紅的怒吼,周圍全是殺戮,無法救下的身形一具具的倒下去,還有不少身影拚命的護衛身後的婦孺。

  他看到一名手持長矛,一條臂膀染血的年輕馬賊,發狂的抽刺矛頭,將一名鮮卑人釘死。

  他看到那名外邦女人半身都是血,揮舞盾牌與數名敵人周旋。

  他看到之前那個陰陽怪氣的男人,此刻變成真正的男人,連殺兩人,身上已死數道傷口。

  「……大家都是人,為什麼不能和平相處啊……」閻柔微微張合了下嘴呢喃一句,呼進一口氣,滿是血腥的氣息,然後……哈了一口,嗓音顫抖起來,身子也在抖著,「……為什麼不能相處啊!!」他瘋了一般衝過去,貼近一名鮮卑人,揮拳砸在對方臉上,陡然的襲擊,頓時讓那人懵了一下,隨後第二拳又砸,鼻血噴了出來。

  「為什麼要殺人——」

  呯!又是一拳。

  「為什麼不能放下刀兵,好好談啊!!」

  拳打下去,發懵的身形倒在地上,閻柔按住對方不停的揮拳打在臉上,他的眼角濕潤起來,口中嘶啞的咆哮著,隨後另一隻手揮下去,一刀剁在滿臉是血的人的頸脖上。

  片刻後,草原之間傳來了狼嗥。

  李黑子射出一箭,回頭望過去,數十道青灰的黑影在夜幕下奔跑朝這邊衝過來,最前方那一抹白色的狼影,陡然讓他眸子一亮,連忙將腰間備用的水袋打開,大叫:「狼來了!首領應該就在不遠,還沒死的把平時收集的狼尿倒在身上」

  還剩下的三十多名馬賊、狼騎將早就臭不可聞的某個液體從備用的羊皮袋裡淋在戰馬和皮襖上,味道令人發嘔的同時,群狼瘋嗥,廝殺奔騰的戰馬唏律律的狂叫,部分戰馬受驚的撲騰起來。

  另一邊,被攪動混亂的盾陣,傑拉德從盾牌下衝出,對著一匹似乎受驚的戰馬揮砍,粘稠的鮮血噴出,馬匹朝旁邊轟然墜地,一腳將地上的鮮卑人踩死,滿臉血污的嘶吼:「勇士們,他們的馬受驚,反攻!」

  地上,一面面盾牌翻起來,蹲著的身形從站起,朝有些混亂的馬隊發起了衝鋒,身影狂奔將鐵盾抵在了身前,馬背上鮮卑人拉扯著韁繩想要將躁動的戰馬冷靜下來,領頭的夫長用著鮮卑語言狂吼,讓眾騎集結陣型,然而持盾的身影轟然撞在馬身上,直接將他掀下來。

  掙扎的身影想要爬起,晃動的視野裡,狼的爪子陡然按在了面前,抬頭時,狼吻張口就咬過來。

  一匹狼撲到傑拉德身旁,被他用巨劍拍開,意識到狼群是不分敵我的,連忙讓部下撤入樹林裡,此時此刻無論是頑強的戰鬥,還是害怕的亂跑引來屠刀,這邊的戰鬥很快又有了新的力量加入進來。

  遠處的草丘上,尋著狼聲過來的馬隊發出轟鳴的馬蹄聲。李黑子望過去,臉上浮起大喜的神色,藉著火把昏黃的光芒,周圍鮮卑騎士急忙吹了一聲口哨,或射出響箭,便是極快的調轉馬頭,朝遠處狂奔。

  聽到撤退的聲音,方才撤出樹林的鮮卑人來不及上馬就被盯上了,馬蹄轟隆隆踏響地面,與之而來的是密密麻麻的箭矢,數十道身影剛爬上馬背,就被射了下來,餘下的一百多人見走不了了,其中有人丟掉兵器,跪下來雙手舉在頭上,用著鮮卑語著急的說了一些大抵是投降之類的話語。

  對面。

  馬蹄緩下速來,近千的狼騎圍攏他們,手中一張張弓箭瞄準過去,黑色的戰馬走出兩步,大氅掀了掀,翻身下來,徑直的越過這群俘虜,朝林中走過去,揮手,聲音平淡。

  「一個不留——」

  瞄準過去的弓弦嗡的輕顫,嗖嗖嗖…….無數的箭矢的飛了過去,那片跪下的上百具身影雙手作揖的哀嚎,而後,死亡在他們當中瞬間蔓延開,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插著數支羽箭,成片成片的倒下來,鮮血流淌一地……

  ****************************************

  血腥味鑽進鼻子裡。

  公孫止走進這小片樹林的時候,戰事基本已經結束,黑暗裡看不清人的表情,走出幾步踩著的都是一具具凌亂橫死的屍體,泥土中的血液能漫過腳面。

  也並非全是他的人。

  「老……師…在後面。」金髮的女人幾乎看不見一處乾淨,虛弱的抬了抬頭。過來的男人伸手拍了拍她肩膀,聲音嘶啞說了一句:「謝謝。」

  活下來的婦人摟著孩子哭哭啼啼,使勁的親吻孩童,眼淚濕潤,沒有人知道她們下次還能不能活下來。公孫止走到胸襟、臉上染血的少女面前,發抖的身影還握著匕首,看到男人時方才漸漸收斂了恐懼。

  「我剛剛殺了……一個人。」

  「殺的好!」過來的身影一把將女人從地上抱了起來,眸子在黑暗裡像是有些發亮,掃過悲慼的人群:「沒有時間給你們悲傷,更多的鮮卑人正在後面追趕過來,屍體就留下吧……若是將來我們還能回來,在這裡給死去的同伴立下碑文。但是,我們的路還要繼續走下去,我們還得活著。」

  「諸位……跟上。

  他輕聲說著,轉身朝外面走去,將蔡琰放上馬背後,看到那邊蹲坐的白狼,走過去在它面前坐下來,眾人驚訝的望向這邊時,公孫止微微垂了下頭,臉上有些愧色,對著那頭狼像是自言自語的在說:「白狼原被人一把火燒了,連累你跟著一起跑路了,對不起一定要說的。」

  白狼偏偏頭,不知道眼前這個人類到底在說些什麼。

  「你不回答,就算原諒了。」公孫止笑了笑,在群狼的注視下起身回去,翻身上馬,揮手:「高昇!」

  一騎從陣列中上前:「在。」

  「你帶幾人先行去幽州見我父親,帶兵馬來接應我們。」公孫止朝對方點頭:「……越快越好。」

  高昇看了一眼那邊模樣淒慘的人群,咬牙拱手,隨後帶著數人快馬先走一步。公孫止目送身影離開,轉過頭來,「後無退路,只能咬牙向前了……但這次,你們跟緊我,不會再讓你們受到鮮卑人的追擊。」

  他摟過懷裡縮緊的少女,勒過韁繩高喝一聲:「走——」

  蔓延人群再次緩緩上路,拖出長長的隊伍,遠處那頭白狼望著東方天邊泛起的魚肚白,眨了一下眼簾,讓身後的狼群散開,便是邁開狼掌朝前方的隊伍追了上去。

  接下來的行程,有人驚奇的發現,他們沒有再遇上敵人的堵截,或者轉道躲開,然而前面還有更殘酷的考驗在等著他們。

  那是關於……難以言喻的事情。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15 PM

第八十一章 後路

  天空泛起微亮時,下起雨來了,不眠的夜晚過後,沉寂和悲傷持續到天亮,對於昨晚的遭遇,大多數的人不願意去提起,當天大亮後,雨嘩嘩的更大了,趁此機會休整的隊伍躲在丘陵的林間下,分發乾糧的狼騎送到老弱的手中,握著食物細微的哭聲從人群中傳來。

  水滴從樹葉尖落下來,靠丘陵山腰上,被風的岩石後面,小攤篝火正在燃燒,裹著大氅的少女在岩石縫隙下睡著,幾名披著皮襖,烤著肉乾,嚼著乾糧的漢子圍攏火堆,旁邊盤腿而坐的獨臂身影轉過頭。

  「……眼下最關鍵的還有一個地方。」

  他看了一眼,對面披散髮髻的男人,又掃周圍數張面孔,手裡的樹枝在地上寫著一些字,「眼下上谷郡不能走,軻比能的勢力就在周圍,對方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們一千多人過去,但是若能冒險一搏,過去軍都山,就是漢人居多的地界,意味大家都安全了……可……」

  話沒有說話,旋又止住,火堆旁華雄、曹純等人皺起眉來,目光看過去,粗壯的大漢擰斷一根樹枝,低沉開口:「你這書生有什麼話就儘管說,吞吞吐吐,可痛快點!」

  那邊,公孫止視線看過來時,東方勝嘆了一口氣,將地上寫的字跡劃掉,扔開樹枝,「……幽州牧劉虞乃是皇室宗親,他為人清廉寬厚,但一向親善鮮卑、烏桓,便是與大首領的父親有隙,對方恐怕不會輕易讓我等過軍都山,畢竟我們一直在殺鮮卑人……」

  「殺幾個鮮卑人,咱還錯了?」華雄扔掉樹枝,瞪大眼眶拍了一下大腿,「繞開上谷郡,直接翻過軍都山不就成了?何須理會他一個老頭子。」

  他旁邊的曹純搖了搖頭:「翻山事小,書生的話,你沒聽出來,就算咱們過了軍都山,劉幽州也不會眼睜睜讓我們繼續走下去,何況咱們還有這麼多老弱婦孺,翻山越嶺對於他們太難了。」

  說話之中,雨聲沙沙落過林間,少女裹著大氅扭動兩下,夢囈著模糊的字眼,不遠的白狼正闔著眼簾,偶爾微微抖動下耳朵,篝火邊上,有人的聲音這樣說出口。

  「我們是漢人啊……」數人中,名叫閻柔的青年咀嚼著肉乾,抬了抬目光,喉結滾動,又重複了說道:「……我們是漢人啊……他不可能不管的。」

  書生低垂著眼簾,看著搖曳的火光,一動不動,沉默了片刻,方才開口:「管不管的,要真走到那一步才會知道的。」

  「不管我們其實也無所謂的……可那些老人和婦孺,他應該總會管的。」閻柔終究還是充滿希冀,畢竟一路走來,從不想與這伙馬賊一夥,到得看到鮮卑人的凶性,不得不拿起了刀槍,他望著火堆小聲呢喃:「……劉州牧是個好人,他會接受這些人的。」

  眾人說了許多,此時也討論不出什麼來,目光望向一直沉默的男人,東方勝開口:「首領,咱們不能只等著白馬將軍過來接應,該備一些其他的後路才行。」

  背著少女的方向,公孫止將折斷的樹枝丟進火裡,他在眾人說話時,就已經想著其他的後路,此時大家的目光望過來,他取下一塊烤熱米餅掰開一半遞給書生,一邊口中咀嚼著,一邊說道:「不走軍都山,直接往上走,過沾水後往東,進入烏桓的地界,這也是之前我與高昇商量過的,不能錯開。」

  咀嚼停頓了一下,又開口。

  「至於其他的後路,就是過軍都山,那時就只能寄希望劉虞放開手讓我們過去……」

  話語大抵是這樣畫下了句號,大雨在下了一陣後,漸漸收住,連夜的趕路讓眾人在短暫、難得的時間抓緊休息,一千多人將就著潮濕的地面發出沉沉的呼吸聲。

  公孫止沒有睡意,因為他需要無時無刻的盯著虛影地圖,若是鮮卑人的紅點出現,他能第一時間知曉,並通知下去。坐岩石上,望著樹隙外灰濛濛的天空,一支鳥兒在雨後顯身,立在枝頭梳理著羽毛,身後響起腳步聲走來,一道身影在旁邊坐下來。

  「首領之前應該還有第三條路,你沒有說……」書生轉過頭看著男人的側臉。

  說話聲中,鳥兒鳴叫一聲,從樹梢飛走。

  公孫止點了點頭。

  「翻越南山,過淶水、五阮關,入中山國去尋黑山軍……只是隊伍裡的老弱婦孺不知能不能堅持的下來,畢竟這條山路不像軍都山那般好走,此時又是夏日,山裡毒蛇毒蟲盛行,大概會死很多人的。」

  書生拳頭捏緊,深吸了一口氣,「……但那總歸是一條活路啊。」

  他說出這句話後的半個多月後,一些事情悄然的發生變化……

  ……

  雨水轉去右北平。

  小雨之中,天色晦暗,來往的商隊在城門口排起長龍等待入城休整,此地是白馬公孫的地方,守衛城門的兵丁大多都是麾下受傷退下來安排在這裡做事的,不過盤查起來多是嚴格居多。

  馬蹄濺起水花由遠而近的過來,披著濕漉的襖子鬍子邋遢的數名騎士直接越過了長龍似得商隊,有人嘀咕:「這些怕是蠻人……大搖大擺的跑到右北平來,找死的啊。」也脾氣急的上前去攔,結果為首的那人怒目瞪過來,便是往後縮了回去。

  守衛城門的兵卒見到後方數騎飛馳過來,城樓上已有弓箭朝下方瞄準,一名士卒持戈上前,「什麼人,下馬!」

  數騎中為首的那光頭大漢,勒馬看了看城門樓上的城名,不由吐了一口氣,連日的趕路,加上途中又是幾天大雨,此時到了這裡,人已顯得非常憔悴,語氣著急,但也沒了火氣。

  「我是你家大公子心腹,這是公孫將軍家中令牌,你可速速呈上去,我在這裡等公孫將軍召見。」

  令牌拋了過去,那邊士卒接在手中,警惕的看了一眼,點點頭:「你在這裡等著,不得亂走。」

  馬背上,高昇翻下來,拱手。

  過了許久,那枚令牌一層一層遞上去,公孫府邸長史關靖自然也知曉此事,然而沒過多久,有人悄然的召見他,心裡陡然一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16 PM

第八十二章 夏日寒意

  北平城外軍營,小雨淅瀝的下來,天地之間瀰漫朦朧的水氣。

  戰馬的身影踩過地面的稀泥從各個營間穿梭過去,校場上此時已沒有操練的士卒,這樣的天氣裡,大多都縮在營帳裡等待天晴下來,馬蹄在中軍大帳停下,下來的身影將韁繩交給過來的兵卒,大步走了過去,帳簾掀開。

  「大兄,好消息!」進來的是公孫越。

  最中間的長案後面,寶刀甲冑的身形放下竹簡正看到帶著喜色的臉,對方坐下時,他將竹簡往案上一放,嘴角弧出笑意,「什麼好消息?劉虞被朝廷召回去了?」

  「哈哈,大兄也會說笑了,不過大兄就不想知道是什麼好消息?」坐下來的公孫越笑了一下,隨後見兄長笑容漸小,乾咳了一聲:「是侄兒的消息啊,他一名部下今日匆匆忙忙趕到城裡,你拿枚令牌也到了我手上……」

  他便將從高昇口中知道的始末說與公孫瓚聽,拳頭砸了一下掌心接著道:「……咱公孫家的狼回來了,怎麼樣,是好消息吧,要我說咱們直接帶齊兵馬過去,將那軻比能打一次,就鮮卑現在這狀況,正是好時候。」

  公孫瓚站起身走出長案,皺眉:「人都被攆著跑,哪裡是什麼好消息,況且說打就能打的?我一旦出兵劉虞必定百般阻撓,像我公孫瓚打了他先人一般…..」

  「那人也要救啊,咱們公孫家的怎能讓鮮卑給欺負。」公孫越也起身站到中間,揚拳:「大兄你就是太過束手束腳,現在天下都什麼樣了,他一個劉虞手下兵將算得什麼?要我說,直接出兵,阻撓就連他一塊打了。」

  「說蠢話。」

  來回走過幾遍的身形,負著手搖頭,冷笑:「……現在撕破臉皮,對我不利的。何況前些日子袁紹誆我南下逼迫韓馥,可四世三公家裡盡幹些不要臉的事,自領了冀州牧,一城一地都不予,這口氣為兄還憋著呢,劉虞暫時就不能動。」

  走動了片刻,大帳內沉默了一會兒,公孫瓚回身大馬金刀的坐下來:「不過眼下,我兒子是一定救,誰也攔不了。」隨即揮了揮手,下方從弟公孫越上前拱手,他吩咐道:「先讓嚴綱率三千白馬騎出龍鮮水,走徐無。」

  「讓他去?」公孫越愣了愣,「嚴將軍性子執拗,怕是不行的。」

  「沒關係,他隨我多年,知道輕重緩急。」

  「可……」

  「這件事就這麼定下。」公孫瓚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不過轉眼話語頓了頓:「他先行,我隨後再帶兵過去,省得讓劉虞那老傢伙知曉,在耳邊吵擾。」

  他這樣一番話,公孫越方才高興起來,拱手下去安排了。帳內安靜下來,公孫瓚坐在那裡,望著長案上的竹簡,亦是沒有心情再看下去了。接到兒子回來,想必是沒有問題,大不了和劉虞撕破臉皮就是,只是家中的另一個兒子和他母親將來會不會有危險,畢竟當年殺母之仇,以這匹狼的性子,不會不報的。

  但想來也有化解的辦法,他撫鬚想了一陣。

  家宅不寧啊!

  隨後又嘆了一口氣。

  ……

  雨水點點滴滴從屋簷落下,濺起水花。

  作為公孫府邸上的長史,名為關靖的人感覺到了夏日雨天的寒意,低垂著頭恭立在屏風不遠的位置,聽著婦人的聲音緩慢的在說。

  「……關長史,你覺得續兒如何?」

  「續公子為人謙和,待人熱誠,性子也頗有可塑的地方。」

  「那你覺得那個素未蒙面的公孫止又如何?」

  「這……」關靖貪財,但並不代表蠢笨,細密的汗珠此時已出現在額頭上,話不敢慢下來:「……回夫人,聽聞那人粗野凶性,是個狠人,那麼點人也敢招惹鮮卑、匈奴,甚至還與飛將呂布……」

  呯——

  話還未說完,屏風後面像是有什麼東西摔碎了,一片殘破的瓷片彈了出來,在他腳邊打轉,身影在屏風後起身,慢慢走出,劉氏看也不看他,從旁邊過去,長裙拖地,婦人望著外面屋簷掛起的雨簾,臉上沒有表情。

  「上次說起這個人的時候也是同樣的雨天,可是……關長史,若是他回來,就是不同樣的人了。將來,你說這府上是不是要變一變了?到時可憐我這孤兒寡母,怕是命不久矣。」

  關靖皺下了眉,顯然聽的出來婦人話裡的隱喻,上前半步,「……夫人,要不要先把那人派來的部下除掉……」

  「此時做,豈不是引人懷疑?何況殺一個被派來做探路的小卒子,便是讓那人心裡有了戒備,得不償失啊,關長史。」

  關靖嗯了一聲,不久後他從公孫府邸出來,剛回到府衙就聽到兵馬有動靜的消息,連忙讓人準備了馬車出城,城北的軍營,他讓人進去通報後,方才被兵卒帶了進去,周圍兵馬正在做著出征的準備,四處能見遛馬的身影。

  大帳內,他快步進去,見到中間身形魁梧,鬚髯嚴謹有順的將領,對方目光沉穩,正在查看絹布上的地圖,見人進來後,起身拱手,原本還想笑一下,但見對方表情嚴肅,語氣自然也沉了下來:「長史不待在城裡,卻是跑到我營中可有要事?」

  「有。」關靖低下聲音。

  隨後靠近過去,在對方耳旁低語幾句,嚴綱捏著拳頭站在原地,豎眉怒瞪過去:「這樣齷蹉之事豈能做下!若不是看在你我共侍主公多年,少不得將你殺了祭旗。」

  「小聲……」關靖謹慎的看了看帳簾,轉過頭來:「此事我也不願做的,可……夫人有句話是對的,主公如此看重此子,可咱們將來呢……續公子一旦失勢,我們地位岌岌可危啊,嚴將軍,你可要想清楚……你捨得現在的位置嗎?」

  甲冑輕響,嚴綱抬起的手臂舉在半空僵住,緩緩放下來,眼睛直直的看著他,對方隨後點了點頭。

  「心要狠,人才立的穩啊,嚴將軍……這個粗淺的道理,你懂的。」

  過得片刻,帳內靜了下來,嚴綱走出大帳,初夏的天陰沉沉的,雨點打在臉上還有些微寒,有些事情終究在私心面前,破碎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24 PM

第八十三章 高昇一聲罵

  六月,夏天的暴雨過去兩天,遭遇鮮卑人堵截來的突然。

  原本按照計畫利用虛影地圖躲開軻比能的斥候,過沾水後,再去獷平與高昇帶來的援軍匯合,然而身處真實的地勢上,頭頂的蒼鷹卻是難以躲過的,從西面、北面的鮮卑騎兵分成四五路追趕上來,為保證隊伍前進速度不減,公孫止只得再次帶著千名狼騎打退對方一波前鋒騎兵,這已是到了極限。

  途中,蹇碩曾建議拋棄掉隊伍中的老弱婦孺,被他扇了一巴掌,此時做出這樣的事,被拋棄的人只會被隨後追趕而來的鮮卑士卒屠殺掉,且隊伍中各個弟兄的士氣也會掉落到難以想像的地步。

  大雨過後,天空放晴,泥濘的地面逐漸乾硬下來,變得適合騎兵奔馳了,一切顯得急切和不詳。

  馬蹄飛馳,刀光劈過人的身體,歪斜掉落下馬,混亂的丘陵地帶,廝殺的浪潮漸漸退去,一股上百人的鮮卑小股騎兵丟下十多具屍首後,倉惶逃離,一路狂奔,然後回到數十里外的本陣當中,浩浩蕩蕩,旌旗延綿的步騎混編的數千兵馬正在前行。

  「將近一個月,公孫止的隊伍依舊還有戰力,當真厲害。」鎖奴作為這支鮮卑騎兵的最高指揮者,聽完斥候傳達回來的消息,低聲感嘆一句。

  夕陽從雲間照過來,橘黃的光芒一點點的在地上倒退,片刻後,他揮手:「……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這麼長的時間,他們乾糧、箭矢也都快耗盡,縱有回收,亦是不多,傳令其他方向……」

  「……可以圍捕這頭白狼了。」鎖奴望了一眼殘陽,發下命令。

  ***********************************

  距離獷平三十多里,夕陽照著山的輪廓,隊伍走走停停。

  「讓大家加快腳步,前面到了獷平城,可以歇息,那裡漢人居多,鮮卑人不敢亂來。」獨臂的書生滿臉憔悴的騎在馬上,與李黑子等頭目吩咐著,天光晦暗下來,一千多人的隊伍氣氛沉寂,不少人臉上已經麻木了,不過聽到前方有漢人城池時,眸子多少有了神采。

  在矮林邊,停歇的隊伍再次起程,傷者被同伴攙扶,婦人精疲力竭的抱著孩子,老人每走一步都在發抖,途中也有人堅持不了倒下來,被周圍的狼騎背著離開,不過這也是沒被對方老鷹的發現下才能做的。

  隊伍好不容易上路,一顆樹下,公孫止掙扎的站起來,又被旁邊的少女按下去:「你再睡會兒……能趕上他們的,你再睡會兒啊。」

  披著大氅的身影搖了搖頭,眼睛里布滿血絲,近一個月來,他幾乎沒有睡好過一次,甚至有時候兩三天也無法闔眼,對於鮮卑人的追擊,到底還是小看了,一個民族能延續,或繁衍興盛,很多地方不是靠運氣來的。

  公孫止揮開少女的手,走到戰馬那裡,將對方扶上去,隨後自己也跟著騎到馬背。馬蹄緩緩走著時,嗓音嘶啞低沉的開口:「……最後一段路了,怎麼也要堅持下來,等到了獷平,有的是時間睡覺,到時候,我要你陪我睡。」

  「你…你…都什麼時候,你說這些……」蔡琰眼眶紅著,竟也不同往日那般臉紅害羞,伸出手在男人的臉頰摩挲,「你救下他們,給他們活下去的希望,大家心裡都知道的,這一個月來,都沒人抱怨的……就是……你要顧惜自己。」

  「顧惜?」公孫止摟過少女,將她臉貼在胸膛,手指輕輕滑過青絲,臉上多了笑容,「這兩年多以來,其實我沒死在某個角落,已經是最幸運的一個了,放心吧,我還沒和你洞房,就算死也要從陰曹地府爬回來。」

  「無賴……在和你說正經的……」

  「我也在說正經的。」男人一臉認真的點頭。

  走在戰馬側旁的一抹白色狼影,把狼臉轉到了一邊,打了一個噴嚏。沉悶的氣氛裡,唯一的倆人說了些輕鬆的話語,身後的盡頭,夕陽微弱的殘光,染紅了西邊的天空,斯蒂芬妮勾了勾飄灑的金色,看了幾眼,以及後面馬背上說笑的男女,撇撇嘴,就要轉頭離開時,有人影出現在隊伍的前方,騎著戰馬朝這邊飛速奔馳而來。

  過來的幾騎當中,為首的正是從右北平返回的高昇,身後的數名狼騎除了鬚髮凌亂,頗有些狼狽外,倒也沒有任何損傷,看上去此趟倒是有些順利,光頭大漢理也不理上前來打招呼的李恪,騎馬直奔過來,歪鼻斜嘴的大笑。

  「哈哈哈….首領,老高可沒讓你失望……令尊發兵了,由嚴將軍帶著三千白馬騎過來的,就在離獷平不遠了,他讓我帶著兄弟們先過來告知你,然後一起過去匯合。」

  曹純騎馬過來,皺起眉:「聽聞嚴綱是白馬將軍麾下資格最老的大將,既是心腹為何不親自過來接見大公子,我覺得這裡有問題。」說完,他轉過頭看向公孫止。

  「能有什麼問題!」高昇嘭嘭的拍著胸脯,瞪了瞪那邊質疑的身影,扯著嗓門叫道:「首領難道還信不過我老高!來的時候,我就與那嚴綱一路過來的,這人是真不錯,絕對沒問題。」

  聽到他們說的話,蔡琰擔憂的望了一眼,擁著自己的男人,隨後對方開口:「人心難防,不過既然來都來,總要看一看,隊伍走慢點,來一百騎隨我過去。」

  「那你小心。」少女被放下馬來,小聲叮囑,「若是對方來意不善,儘量跑遠遠的,不要受傷。」

  走出幾步遠的身影勒馬回頭笑了笑,露出牙齒:「想殺我公孫止的人,通常都會死。」

  不久之後,一行人快馬穿過山間道路,在一條小河前的一處樹林停下來,這裡距離獷平也不算遠,大概一兩個時辰就能到達,高昇指著河水對岸的山坳,「就那邊,之前我與幾個兄弟就從那裡回來的,嚴將軍說的地點就那裡。」

  公孫止觀察著周圍地形,隨後視線裡虛影地圖重疊起來,山坳那邊的紅點分散兩邊,藏在林野,只有少部分立在中間顯眼的位置,他微微愣了愣,搖頭:「不對。」

  曹純驅馬上前一步皺眉,低聲喝道:「離獷平如此近,這位嚴將軍完全可以再繼續行軍,此時不走……除非這裡是最適合埋伏三千人的位置,他沒殺高昇,就是讓他充當誘餌來引誘首領放心前去的。」

  林子裡百騎聽到話語,都愣住了,高昇也反應過來,瞪大眼睛:「我老高被人耍了?」

  那邊,曹純把頭轉開,周圍的狼騎也都憋著笑將頭扭到一邊,只有公孫止面無表情的的盯著河對岸的樹林,片刻後,他拉過光頭大漢低下聲音在耳邊說了幾句。

  高昇倒也點頭應下,隨後在眾人目光下獨自一人騎馬涉水過去對岸。這邊,公孫止揮手,目光沉如水,「我們走,鮮卑人估計也等不急了……」

  山林間,此時夕陽已經落下去,夜色冷漠,蟲鳴帶著躁動,陰影裡人影幢幢,不久之後,有人發現了外面空曠的原野獨自一匹馬過來,但並未靠前,隔著數十丈的距離勒馬停下來。

  「怎麼就他一個人過來……難道公孫止發現了什麼。」樹林間,馬背上的將領皺了下眉,暗自思索時,就聽到那人的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

  「死娘的嚴綱——」

  戰馬兜轉幾步,高昇大喊:「……你家大公子讓我告訴你們,洗乾淨脖子等著吧!」

  話音落下,策馬瘋狂的往回跑起來。

  「……本將的娘早就死了。」那將領在黑暗裡呢喃了一句,稍緩反應過來,他娘的在罵人,手一揮,「給我抓住他,本將要拔了他的皮。」

  一支支一道道的馬隊從山下的林野穿行出來,朝那邊奔逃的人影衝過去,嚴綱氣急敗壞的衝在最前,原本他想取巧的抓過那人,眼下對方似乎已經看出了有埋伏,既然已經沒有選擇了,乾脆直接殺過去也行的。

  反正那人也只有那麼點人。

  奔馳中,他想。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25 PM

第八十四章 趙雲

  入夜後,林野間偶爾會有夜鳥啼鳴,青草低伏,一隻隻馬蹄、腳步無聲的踏過去,空曠的草坡上,戰馬上的身影望過那邊的林野下方寂靜的營地,那邊微弱的火光映在眸底,在他身後、周圍一匹匹戰馬搖擺著鬃毛,噴著粗氣,躁動的刨著蹄子。

  「……終於還是抓住你們了。」鮮卑語自口中冰冷的說出。

  鎖奴勒了一下韁繩,手緩緩抬了起來,無數的馬蹄、步卒悄然行走在黑夜裡,沒入下方的樹林,馬蹄踩斷枯枝發出清脆的聲響,啼鳴的夜鳥似乎察覺到了不一樣的氣氛,受驚的撲騰翅膀飛出隱秘的樹梢。

  密密麻麻的身影朝那邊亮著幾處火光的地方圍攏,某一刻,鎖奴緩緩拔出兵器,聲音低沉:「出擊,殺了公孫止——」

  命令發下去,戰馬的身影穿茂密的林木,不久之後,轟的衝出,馬蹄踏上乾硬的地面發出轟鳴,刀刃揚起的空中,一道道鮮卑騎兵猶如黑暗中的巨浪撲了出來,殺向那邊的營地,馬蹄踐踏如雷,鎖奴嘶吼一聲,手臂猛的向前一探,長矛挑過昏黃火光中站立的身影。

  一件破爛的皮襖,散落的木棍飛灑上天空。

  「怎的回事?」長矛懸停,他整個人都愣了一下,環顧的視野之中,麾下部將砍翻、挑刺的全是一具具披著皮襖的木棍,便是皺起眉來,鼻中不由冷哼:「埋伏?可笑!」

  對方有多少人,有什麼戰術,他再清楚不過,縱然有埋伏也是不懼的,揮矛抬臂,大聲喝道:「燒起火把,查看地上腳印!」

  這樣的命令在嘴邊吩咐下去,鎖奴騎在馬背上,或許感受到有些不同尋常的氣息,話語停下來,轉頭朝左側看過去,斑斑點點的火把光芒盡頭,一匹戰馬急驟的狂奔,上面的騎士揮舞大刀朝這邊發出衝鋒的怒吼。

  「一個人?」鎖奴的眉頭更皺,揮手:「全部打起精神,小心漢人使詐——」

  「啊啊啊啊——」

  孤單影只的騎士發出一往無前的氣勢,朝著數千人的陣型衝了過去,揮舞的刀光露出森然。這邊,鎖奴驅馬上前,擠過兵卒,發出吼聲:「殺死他。」

  馬背上有人挽起弓瞄準,距離拉近,下一秒……

  狂奔的馬蹄,陡然劃出弧度,一個猛子扎進旁邊的樹林,奮力的往山上竄去。鎖奴微微張了張嘴,哈了一聲,然而地面微微顫抖起來,座下的馬匹不安的晃動,隨後地面發出轟隆隆的巨響。

  「公孫止果然有伏兵……附近獷平城的邊軍?」鎖奴大抵是清楚這一帶邊軍的狀況,他也是交過手的,現在對方已是發起衝鋒,顯然為自己這支鮮卑騎兵而來,此刻想要撤走已經不是那般簡單,只會遭到追擊,損失可能會更加慘重。

  轉眼,他勒過韁繩做好了迎敵的準備:「別讓漢人殺過來,我們殺過去——」

  唏律律——

  一片馬聲長嘶中,鮮卑騎士架起槍、矛,驅馬跑動起來,斑斑點點的火把凝聚成一條火龍,在並不算寬敞的山下同樣發起了衝鋒,黑色的環境,茂密的樹枝伸到道路中間,兩邊都不存在射箭的機會。

  偶爾還是會有箭矢稀稀拉拉的飛在黑夜裡,鎖奴挺槍暴喝,戰馬速度再度加快,迎面過來的同樣是一條長龍似得騎兵。

  「公孫止的埋伏?」

  「擊潰這支公孫止的援兵!」

  兩邊幾乎相同的聲音在不同的人口中發出、暴喝,衝鋒之中,嚴綱握緊了長槍,發出聲音:「白馬——」

  衝鋒序列裡的白馬義從夾緊了馬腹,手持鐵槍,望著對面飛快碾來的鮮卑騎兵,猙獰到極致的每一張臉孔,歇斯底里的發出怒吼。

  「殺!」一聲整齊的暴喝。

  ……白馬?

  ……白馬義從?

  對於漢語並不是很懂,但是對於聽過許多次的呼號,鎖奴分辨得出來是漢人的哪一支軍隊,然而……沒有退路了。

  馬蹄邁到零距離,大家都能看見雙方猙獰面孔的瞬間,撞進雙方的衝鋒陣列裡,一柄柄長槍穿過人的身軀,戰馬無法躲避的撞在迎面而來的馬軀上,傳來接連不斷的乒乒乓乓……血肉撞擊的聲響,一隊又一隊的戰馬、人影撞的翻倒在地。

  兩支原本目的相同的兩支兵馬,在視線極低的情況下,意外的殺到了一起,並不寬敞的山下空曠地帶,滿是衝鋒廝殺的身影,鎖奴挑翻一名白馬騎,不斷的給親兵發下命令,或大喊一些振奮士氣的話。

  然而,在他前方不遠,一騎白馬披甲的身影揮舞一桿銀槍極快的擋下數把兵器,揮舞間,將一名鮮卑人臉頰打碎,其餘兩名脖子噴出大量血霧從馬背栽倒下來,硬生生在鮮卑騎士中殺出一條血路。

  「殺了那個人——」

  鎖奴指揮人上去,自己也挽弓對準前方那道廝殺過來的騎士。突進的身影手中銀槍在人群之間疾走,與刺、劈砍而來的不同兵器呯呯呯呯發出無數的碰撞,側旁一名鮮卑騎士陡然揮刀撲上來,那名小將槍桿一揮,帶著破空聲,嘩的一下將槍頭當作刀刃轟然砸了下去。

  馬頭嘶鳴一聲,血光爆裂飛濺,龐大的身軀直接下墜摔倒,背上的鮮卑騎士飛起來時,銀槍又來,刺穿身軀,擋在前方。

  箭矢飛過人的間隙,噗的一聲扎進屍體的後背,隨後摔出去,那名小將臉上沾染鮮血,沉穩的目光盯上了射箭的身影,帶著身邊數十名白馬騎劈波斬浪的殺過去。

  鎖奴以為自己能抵擋一陣……

  片刻後,他帶著親衛倉惶逃離,己方全線崩潰。

  若是能俯瞰整個戰場,不難發現在白馬義從第一次衝鋒裡,前隊有意識的抵擋鮮卑人的撞擊,後面的隊伍則形成第二次衝鋒,硬生生將對方緩下來的陣列撕裂,鑿進敵方陣列中,有組織的分裂成由數騎到數十騎有配合的更小支隊伍針對被外力停滯混亂的鮮卑人進行更深的攪亂,朝四周擴散,亦或者敲碎敵陣後方陣型。

  從而引起更大的混亂和恐慌。

  戰場的另一邊,不遠的丘陵上,公孫止一行人便是這樣俯瞰那邊的戰場,高昇氣喘吁吁擦著滿頭大汗,「娘的…差點就就真衝進鮮卑人軍陣裡了。」

  此時,無人應和他,都在觀察著白馬義從的戰法,一向以狼群戰術學習的公孫止,看到白馬義從的戰陣打法,暗自點了下頭,對於有用的東西,他從來不會拒絕。再觀望一陣後,那邊銜尾屠殺的鋒線隱隱有朝這邊蔓延過來的趨勢,眼下戰局已經崩潰,沒有什麼再看下去的必要,他轉過身,叫上眾人:「該走了,被纏上,我們這點人還真沒辦法對付白馬義從。」

  等到他們下了丘陵與藏起來的百姓合攏準備撤離時,廝殺聲已經蔓延過來,甚至有數十名鮮卑騎士、步卒慌不擇路的朝他們這邊撞過來。

  在他們身後,一支百餘騎的追兵緊跟而至,隨後雙方愣了下來,至於那數十名鮮卑潰兵已經沒人理會了,率領這支白馬騎的小將緩下速度到了對面停下,持槍的手拱起,甲葉抖動。

  「雲見過大公子——」

  趙雲.....公孫止皺起眉頭,旁邊華雄提著虎口長刀,冷漠的盯著對方,搖搖欲試。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25 PM

第八十五章 夏晴雷鳴

  夜風拂過山丘綠野,喊殺聲響徹天空,點點的火光裡,鮮血、屍體、無主的戰馬延綿在道路、林野之間,四處都是混亂奔逃的鮮卑士兵,偶爾也會有組織的小規模抵抗,隨後被支援而來的白馬騎鑿的支離破碎,周圍已是一片亂象。

  風聲、人的喊殺聲、慘叫聲、,馬鳴長嘶彙集在夜色裡,一名鮮卑步卒滿身是血慌亂在林間穿行,撥開擋路的樹枝、灌木,前方的視野陡然寬敞起來,映入眼簾的是一支箭矢正朝他射來,瞳孔一縮,便是噗的一聲,血花濺起。

  李黑子收回弓,視線從撲倒的屍體上轉去前方陡然拱起手的身影,披著大氅的公孫止抬手在空中虛按了一下,周圍便是嘩的一聲,一張張短弓自身後眾人手中齊齊垂下。

  「雲見過大公子——」聲音平緩有力傳過來。

  「那人眼熟……」「他好像自稱雲……是趙雲吧……」「應該是他……真要打,有些麻煩了。」這邊,狼騎中有人從後方大致看到了對面為首身影的側臉,下意識的張口呢喃出聲,旁邊也有數名狼騎跟著嘀咕出了對方名字。

  名叫趙雲的小將隱約聽到有聲音提及他,目光尋著聲音掃了一眼,對面眾人中確實有幾張熟悉的面孔,隨後轉過視線重新落在對方首領身上。

  公孫止一直的盯著這員俊朗,身材矯健修長的小將,沉默了片刻,也拱了拱手:「嚴綱來殺我,我父怕是不知情,那麼你呢,準備動手嗎?」

  「雲不敢。」那邊,趙雲單手朝後揮了揮,身後眾騎猶豫了一陣,互相對視了一眼,便是拉動韁繩將戰馬左右挪動,緩緩讓開一條道來。

  淒厲的廝殺還在持續,公孫止皺著眉頗有些意外的望向趙雲,對方再次拱起手來,目光清澈沉穩,「……雲已經猜出一二,為主公想,自然不願見大公子罹難,也不願見嚴將軍犯下大錯,大公子從此路出去,向南延湖走,就是漁陽郡……」

  「私放我走,嚴綱怕不會放過你。」公孫止見他坦蕩,試探的開口:「……不如先隨我一起走吧,再去右北平,將事情稟報上去。」

  那邊後退一步,搖了搖頭。

  「……雲有幸去過白狼原一次,多少也聽聞過大公子的事蹟,以微眾之力撼匈奴、鮮卑,雲很敬佩,但……大公子凶戾過甚,雲若一起走,難免會有爭執,若生出間隙,反而對軍心不利,到時會讓大公子難做的,至於違背嚴將軍軍令,雲心中自是無愧,坦然受之便是。」

  趙雲臉色平靜如常,沒有波動,對於那邊搖搖欲試的魁梧身形,視而不見,只是望著對面的公孫止。

  「雲亦有私心,放大公子離開,希望你不要回來了,幽州百姓困苦,經不起風浪,公子一旦回右北平,爭權奪利之事便會上演,本該保家衛國的士兵會死在同袍人手中兵刃上,滾熱的血就白流了;本該安居樂業的百姓被戰火捲入,家破人亡,雲不想見到這些……請大公子為右北平的百姓著想。」

  長槍呯的一聲,插進土裡,盔甲上的甲葉嘩的輕響,身形單膝跪下來,拱手:「請大公子成全——」

  周圍陷入沉默,無數道視線交織的望向這邊。

  兵鋒在丘陵那邊席捲,廝殺聲變得越來越遠。公孫止微微張了張嘴,手握在刀柄上顫抖,臉色變了好幾次,從未想過在影視、小說當中的趙子龍能有這樣一番話,片刻之後,他吸了一口氣,點頭:「好,今日人情,就當還你了。」

  隨後,眾人視線之中,他大步走過去伸手將地上的身形攙扶起來時,手在對方臂膀拍了拍,語氣低沉:「原本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在白馬將軍威名下縮起頭來,趙雲,是你替我下了決心,倒是要感謝你,漢人不殺漢人,理解,可這世道不是你能左右的,即便我不殺,每日都會有許多人要死的,心慈不會有好下場。」

  說完,在疑惑的目光裡,公孫止回轉翻身上馬摟過少女,目光掃過所有人,大氅揚起,揮起拳頭。

  「走——」

  馬蹄向南而去。

  站立那裡的趙雲艱難的出了一口氣,翻身上馬時,忍不住望向那邊離去的一千多人,狼就該奔跑在山林、草原上……就不要來人世間。

  隨後,沉默著,朝來的路返回,領受責罰去了。

  *****************************

  凌晨,東方泛起微亮。

  漁陽郡。

  原本就並不繁榮的城池,兩年前張純等人作亂造反後,顯得更加破敗,青灰佈滿裂紋的城牆,偶爾在一處縫隙還能看到往日留下的紅垢。清晨濛濛亮時,整個城池開始甦醒過來,挑著貨物的小販走上了街頭,搭建攤位,清理家中一夜排泄物的奴僕提著桶站在宅院的後門等待裝載的馬車經過。

  院中的角落,丫鬟端著洗漱的盆具柔巾悄然進了主屋,服侍一位老人起床,然後吃早點,天大亮時,院外已有不少城中大人物等候多時,將待客的大廳擠滿,眾人中為首的乃是漁陽郡太守。

  他們恭候的老人便是巡察至此的幽州牧劉虞,廳中僕人儘量小心的走路,生怕驚擾了大人物們的談話,不久之後,有下人過來通名,眾人方才停止了話語,跪坐端直,片刻之後,屏風後面一人在丫鬟引領下過來。

  身影束髮夾雜斑白,長髯與頷下長鬚並齊,一身暗紅長袍交領有黑紋,神色頗具威嚴在首位跪坐下來,說起了漁陽郡一些政事。

  「……中原混亂,皇室蒙塵,然邊境之地不可再生事端,我幽州又是漢朝屏障不可有失,鮮卑、烏桓多是難以過下去,方才劫掠疆界,襲擾大漢子民,為保中原順暢,緩緩消除鮮卑、烏桓人的蠻性,必然給予一些便利,讓他們感念大漢恩德,否則,內憂未解,邊界又不寧,豈不讓我泱泱大漢陷入兩面窘境。」

  「故此,為讓百姓安居耕種,老夫決意在上谷郡與鮮卑、烏桓互市,在漁陽開採鹽鐵減輕百姓負擔,當中或許會牽涉一些大族利益,你們便是要安撫好,幽州亂不得!」

  靜謐的廳堂只有老人鏗鏘有力的語氣在說,聲音傳出房舍,沖上天空,在北方一支破破爛爛的隊伍正朝這邊過來,到的晌午,傳遞的消息到了正吃午膳的劉虞手中。

  「公孫止……」

  老人拿著記載消息的布絹,一道難題擺在了他面前,陷入沉默。

  晴空一聲驚雷劃過,響徹天空。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27 PM

第八十六章 狼入山林

  蟬鳴響在樹上,人影走在院落,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響起。

  「……公孫止攜裹數百亂民從北面而來,這事眾位怎麼看?是真是假,大家說說也無妨。」手負在身後,老人緩慢的走著,後方數名官員手捧布絹仔細的看著上面並不輕鬆的消息。

  片刻後,有人站出來:「據聞此人在草原糾結盜匪劫掠匈奴、鮮卑,去年還潛入雁門郡殺了郭太守,心狠之極猶如惡狼,此次過來顯然是假,劫掠倒有可能是真。」

  「他是公孫瓚的庶子,錢財糧秣之物豈會短缺?」也有聲音反駁,「此事估計另有隱情才對,那些百姓想來可能是他從鮮卑中劫下的奴隸,消息上說他被追擊,有可能是被軻比能所部逼迫,只得朝漁陽過來尋求庇護。」

  那聲音停下後,劉虞也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看這人,乃是別駕趙該,撫鬚沉默回轉又走了幾步:「趙別駕說的或許有理,此人若真在鮮卑人手中劫下同胞倒也是勇烈之輩……」他頓了頓,望向樹枝間隙裡投下來的一縷陽光,「……公孫瓚這個兒子倒是與他十足十的像啊。」

  「州牧的意思,屬下領會。」趙該頷下短鬚微抖,眯起眼:「若是這個公孫止回了幽州,勢必讓公孫瓚實力大增……」

  那邊,蒼老的手背抬起在空中擺了擺。

  「……並非如此,而是憂眼下苦心經營的局面,這幽州啊……老夫就不明白,為什麼都想它亂起來。」

  樹隙投下的光斑照在老人的臉上,望著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的茂密枝葉,低聲地嘆了一聲。

  ……

  「……老人家你吃我這個吧。」

  閻柔行走在蹣跚的人群裡,將半塊米餅遞給一位老人,不遠,一名抱著襁褓的婦人,懷中嬰兒大聲哭泣,青年下意識的去摸腰間,纏腰的布包裡已經乾癟。近一月的長途跋涉,起初所帶的乾糧早在半道吃的差不多了,原以為到了獷平迎到援軍便是解了糧食的危機,然而到頭來鮮卑人要殺他們,就連同為漢人中也要殺他們,一路南下,隊伍那股心氣早就消散了。

  他站在原地望著蹣跚而行的人群,咬牙切齒的捏緊了拳頭,卻又是那樣的無力感。

  「世道啊…就是……這樣的。」

  身形消瘦的老人握著那半塊餅子拍了拍這位青年的胳膊,艱難的挪動腳步走過去,將米餅塞給那位婦人,滿身深紋的臉上笑起來,皺子更深了。

  「……稍不留意就死了,但沒關係……讓小的活下去……才斷不了咱們的根。」

  所行一路,閻柔見過他幾次,已經熟悉了,第一次是在遇襲那片林子裡,老人喊的那句「鮮卑狗賊,漢人是殺不絕的——」一直記著,偶爾想來,都有股血在燃燒的感覺。老人緩慢的走回來,拄著木棍走在前面,斑白的長鬚迎著風撫動。

  「……只要根不斷,漢人不絕,總有一天……咱們也會讓鮮卑人嘗嘗苦頭的……」老人邊走邊與閻柔說了許多話,聽到前方在喊休息的時候,方才顫顫巍巍的在一塊石頭靠坐下來,望著那邊精氣狼煙的騎士,渾濁的眼睛微微出神。

  隨後,嘴角笑了一下,「當年我亦是有兒有女,還有老伴……記得那年秋天,檀石槐帶兵侵漢……家家戶戶基本也就死絕了,老漢因為有些手藝,就被帶走,與牛羊關在一起十三年啊……」

  老人捏緊木棍,轉過頭來看向青年,眼角濕紅起來。

  「……你見過活生生餓死的人嗎?我見過……記不起是哪一天夜晚了,一個婦人被丟進了羊圈裡,就離我不遠的地方,人還活著,不過身上到處是傷,大抵是受盡凌辱,披頭散髮的看不清模樣,她在地上扭動掙扎……伸手向我們要吃的……可我們哪裡又有吃的啊……等到天亮的時候,她已經死了,嘴裡塞滿了羊毛、青草還有土…那是餓的啊。」

  閻柔閉上眼睛,彷彿看到了那婦人飢餓的畫面…….

  ……

  樹葉飄落枝頭,落在地上,步履踩過去。

  「老夫與你們所思不同,公孫瓚與我有隙乃是私,於公上來講只是政見不同罷了,接收公孫止事小,與鮮卑交惡方才事重,老夫收這些蠻心日久,豈能毀於一旦,在私我或有虧,但於公,老夫堂堂正正,明明白白。」

  劉虞背負雙手,語氣有力,他望著眾人:「……若為一個公孫止,而讓幽州再起戰火,波及更多百姓,那才是我這個州牧的罪過,等死了,老夫也無顏下去見列祖列宗。」

  「爾等該明白了吧?」

  眾人點頭。

  這邊,老人深吸一口氣揮手:「都下去吧,至於公孫止,就不要想著殺他,與公孫瓚惡化也並非好事,就裝作不知,將他趕走就是。」

  「是。」

  ……

  這個下午,北面而來的隊伍終於快要到達漁陽,渾渾噩噩行走的婦人在人群裡,陡然眼前一亮指著前面,張合的雙唇嘶啞的不知說著什麼,眾人視野之中,就見一支兵馬從城郭方向過來攔在了前面。戰馬甩著尾巴,馬背上,趙該握著韁繩望了一眼衣衫襤褸、發蓬如草的道道身影,再到旁邊那支看上去破破爛爛,實則散發一股血腥氣息的騎兵,心裡不免有些忐忑。

  他是漁陽本地人,對外面而來的人並不非友善,對那邊被騎士拱衛的身影,拱起手,話語簡單直接:「州牧叮囑,一切外來者皆不得入漁陽,還請這位首領帶著部下和百姓離開。」

  原本臉上浮現希望的人群,失去了顏色:「剛剛他說什麼……」

  「好不容易活到這裡……趕我們走……」

  「……我們也是漢人啊。」

  一道道面容蠟黃枯瘦的身影發出悲慼的聲音,變得手足無措,彷彿失去了方向,人群中有人擠出來,一名白髮斑白的老人拄著木棍顫顫巍巍走上前,望著騎在馬背上的那名官員,陡然跪下。

  「我們…我們……是被鮮卑人擄去的,不是亂民,眼下被鮮卑人追殺,又斷了糧食……活不下去了……求求你,放我們進城,救濟一點飯食,就餓不死人……」

  趙該搖頭,「本官只是依照州牧之令,任何外來……」

  嗖——

  一道黑影陡然飛來,那人話語還未說完,頭頂冠帽啪的一聲便是不見了,髮髻凌亂的垂下來,嚇得趙該捂著頭,那邊眾騎中,李黑子放下弓時,一匹黑色的戰馬緩緩上前,周圍郡兵頓時緊張起來,握緊了兵器盯著過來的那人。

  濃眉下,冷眸看了一眼地上的老人,人群中閻柔跑了出來一把將對方從地上扶起來,撕心裂肺的大喊:「我們做錯了什麼,被你們拒在門外,到底做錯了什麼——」便是拉著老人,「起來,老頭起來,我們不求他們,我們吃草、吃樹皮也不求他們……」

  人群不少人大哭起來。

  「劉州牧真的不願通融了?」

  黑色的戰馬上,高大的身形在沉默了許久後,終於在這天說出了第一句話。趙該披頭散髮的看著對面名叫公孫止的男人,座下的馬匹些許感到不安,焦躁的想要逃離,被他勒住韁繩,身軀擺動間,搖頭道:「……恕難從命。」

  「恕難從命……說的好啊。」公孫止露出笑容,「原以為劉虞寬厚,想不到也是小肚雞腸之人……」

  笑容裡,帶著淒然,或許只有他懷裡的少女能明白這笑裡包含的滋味,蔡琰轉過頭朝向那官員,語氣哽咽起來:「那隻讓百姓進去,我們不進,總是可以的吧?你看看他們,好不容易在鮮卑人手裡活下來,你不要再把大家往死路上逼啊。」

  「我可以給你們……一些口糧。」沉默了片刻,趙該便是說了這樣的話。

  華雄、高昇等人氣的叫嚷起來,拍馬舞刀就想殺過去,被曹純一把攔住,周圍數千郡兵有意識的縮攏陣型架起槍矛上前壓過來時,公孫止看了一眼遠處的城牆,策馬回走,一聲不響的穿過隊伍,朝另一個方向遠去。

  見首領一走,整支隊伍不得不跟上去,趙該方才鬆了一口氣,隨後天光降下,離去的隊伍在靠近山麓的林間休整。

  「之前為什麼攔著我……非殺了那狗官!」

  「殺?殺了咱們就真成流寇——」

  爭吵隱隱傳來這邊,篝火旁,公孫止啪的折斷樹枝,沉默的盯著搖曳的火焰,蔡琰看著他:「今日,你不該走的,那人其實有些動搖了。」

  「……那又如何?跪下來求他?還是劉虞?」樹枝扔進火裡,眸裡閃爍火光:「他並不怕鮮卑的,就算劉虞收下這些人,軻比能也不會與他翻臉,他是因為我,公孫瓚與他理念背道而馳,害怕我父子二人聯手。」

  公孫止咬著牙:「這老賊卻是不知,他在養虎為患……」

  這邊訴說著,另一邊,閻柔在人堆裡坐著,附近有打鼾的聲音、隱隱的哭聲,他靠在樹軀上,目光有些呆滯,往日在鮮卑為奴時,亦是聽過關於劉虞仁厚之名的,然而今日,看見老人下跪,心裡曾經的仰慕動搖了。

  落葉踩過的輕響,一道身影緩緩過來,並未坐下,只是伸過手握住青年的手,有些溫熱,「……不要洩氣,孩子,後面路雖然難走,但終歸還有路的,就算沒有路……也可以鑿出一條來。」

  那邊,閻柔抬起頭來,見到老人在黑色裡笑著。

  「我一直有一個願望,可惜太老了,完成不了……將來你替我完成吧……幫我殺六個鮮卑人。」

  說完話,蒼老的身形又步入黑暗裡,留下閻柔感到莫名其妙,然而不久之後,一聲女人的尖叫響起在營地,正與少女說話的公孫止頓時翻起身,朝那邊跑過去,那邊已經圍攏了人群,眾人見他過來讓出一條道,視線陡然縮緊——

  火把光照亮周圍,一顆樹下,十多名隊伍裡的老人坐在那裡,垂著蒼白的頭顱,鮮血從脖子上流淌了半身,一把匕首在其中以為老人手中死死的捏著,在他們腳邊不遠堆放著近月來省下的食物,有些已經發餿了。

  「……他們在換命啊……」曹純眼眶濕紅,隨後閉上眼,微微的顫動。

  人群撥開,閻柔奮力擠到這邊,看到垂坐在血泊裡的老人,唰的跪下,哇一聲大哭了出來,聲音撕心裂肺。

  「公孫,你幹什麼!」蔡琰的聲音陡然叫了起來。

  唏律律——

  一聲馬嘶,黑色的戰馬衝出了樹林朝遠方的城池奔馳,高昇連忙找過自己的馬匹,翻上去道:「夫人留在這裡,我這就帶人跟上。」

  轉眼間,已有數十人翻身上馬衝了出去,隨後更多的身影一道道的衝出樹林,泛起轟鳴的雷霆。

  ……

  漁陽。

  靠近城牆的宅院,燈火搖曳著照亮書房。

  劉虞跪坐長案後,翻看典籍,偶爾會有一些註解讓他有趣,便隨手抄下來,此時他剛剛忙完政事,屋簷外響起腳步聲,僕人小心推門而入送來稀粥。房間裡劉虞舀起粥正要放入口中,隱約的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

  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主人……」屋外再次響起腳步聲,僕人在外低聲道:「城外面……城外…有人在喊……」

  劉虞放下碗,起身拉開門徑直而出,「去城牆。」便如此與僕人這樣吩咐,隨後上了馬車,行駛過一條街的距離,已是到了城牆下,從車上下來,老人大步走去上面,城外的聲音更加的清晰。

  「劉虞——」那是一個人的聲音憤怒在響徹在黑夜。

  城牆上,沿途點亮,士兵望著外面漆黑天幕下的一道騎馬的身影,老人站在牆垛後,靜靜的望著了一陣,有將領過來詢問要不要出兵將人拿下,卻被他揮手退下。

  城外,公孫止策馬奔跑在城下,仰望著城頭,聲音雄渾不斷的響起,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劉虞——」

  「劉虞——」

  「劉虞——」

  馬戰馬停下,似乎看到了城頭上站立的那道身影,隱沒在黑暗裡的,城牆上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馬蹄踏踏踏的過去。

  一個人,望著一座城。

  「我縱橫北方兩年,打都是外族,從未肆意欺凌過自己的同胞,而你劉虞,為了一些外族,為一些間隙,連百姓生死都不顧,對得起你祖宗,當得起漢人嗎!!」

  話語停了一下,而後發出巨大的聲音怒吼:「你不配——」

  你不配……

  聲音迴蕩在夜空,城牆上,劉虞望著那人,周圍所有將士也俱都望著那人,風吹過城頭,火把呼呼呼的亂響,老人的袖子裡,拳頭握緊,咬牙……閉著眼聽著那三個字,渾身顫抖,「豎子……你懂得什麼……」

  近侍過來攙扶,被他一把推開,轉身大步朝城下走去。

  ……

  「我們走!」

  戰馬嘶鳴,公孫止最後望了一眼這座城池,以及上面的人,帶著跟來的狼騎轉身離開,大氅飄在夜風裡。

  他說道:「既然沒有了拖累……我們去冀州找張燕……再來取這老賊首級!」

  ……

  馬車上,劉虞吐出一口鮮血,昏迷過去。

  在這個夜晚,有些人心裡的某樣東西崩塌了,又樹立了新的東西,夜風嗚咽吹過天地、林野、行走的人群,不久的將來,他們會再次走過這裡,那又是不一樣的風景。

  狼的隱忍,只為等待露出爪牙的一天。

  第一卷完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29 PM

烽煙河北,四世三公

第八十七章 大潮席捲


  「義父.....事要抓緊一些了。」

  「朝中耿臣已聯絡部分,紅昌無需擔憂,剩下的如呂布、李儒等人還需你多出力才行.....」

  ......

  六月,陽光明媚照在城池,任紅昌乘坐馬車從司徒府出來駛上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擁擠而來,車身微微搖晃,她掀起簾子一角,喧鬧的人聲傳入耳中,眸子冷漠的掃過這燦爛夏日裡擁擠的市集,毫無生氣,前方有有車輛迎面相錯時,她放下簾子,靜坐軟塌上,沒有了動靜。

  從洛陽宮亂慶幸逃出來後,到如今出行有車馬接送,身後有百人的侍衛保護,心境上已有了許許多多的變化,偶爾想起被惡賊劈了一刀,再被人嫌棄後,紅昌有時候覺得,或許女子不該淪為被男人肆意揉捏的......

  .....也可以做許多的事,至少,可以試試。

  長安,相府。

  車轅停下來,嬌柔的身影走過庭院、長廊,還未過去客廳那邊,就有聲音怒斥暴喝:「.....一群廢物!」大抵是這樣的一番話裡,門扇陡然打開,幾名西涼將領灰溜溜的從裡面出來。簷下的女子遮顏輕笑一聲,走在後面的一名將領回看了一眼,長袖上露出的雙眸猶如勾人魂魄般,讓那人看直了眼。

  隨後,香爐從屋裡呼嘯飛出來,咣噹一聲砸在地上,滾動幾下,董卓的聲音在屋裡暴喝:「看什麼!滾——」

  「郭將軍快走吧,不然太師要動怒了。」女子垂下紅袖輕聲說了一句。

  那邊,院中的將領清醒過來,連忙拔腿離開。待人走時,紅昌方才轉身走進屋裡,几案、酒殤歇歇垂落在石階上,她邁著蓮步過去,一一將凌亂的物件拾起來。上方站立的寬肥身形,一把扶住瘦弱的香肩,「此乃是下婢做的事,你做什麼,快放下。」

  「妾身也做的......只是不知到底是誰惹了太師大怒,嚇得妾身膽顫心驚的。」女子抬起臉,雙眸含春眨了眨,一副媚態動人模樣,對面的董卓方才明白這女子在逗自己開心,便是收起怒容,重新落座,拍拍紅昌的手背,鼻子裡哼了一聲:「那群廢物不想提了,只是那袁本初讓老夫心頭不爽,什麼四世三公,呸!還不是騙了別人州牧來坐,這等人老夫真該當初在洛陽就一刀砍了。」

  伏在懷中的俏臉,唇角微微勾了勾。

  「太師既然不喜這袁本初,那就把他家人趕出長安.....眼不見....」指尖滑到胸口,輕揉一下,嬌聲開口:「......心也就不煩了。」

  摟著的女子的董卓皺眉,隨後謔的起身,朝外大喊:「來人!」

  門外,十多名持刀甲士過來集結,他大袖一揮:「著令呂布,立即前去將太傅袁隗、太僕袁基一家老小全部殺了,暴曬城頭三日。」

  隨後,董卓回轉過來坐下,手拍在大腿上,摟過女子:「美人兒提醒及時,老夫眼下心頭暢快!哈哈哈——」

  「只要太師心頭不煩悶,妾身心裡也是歡喜的。」任紅昌靠過去,伸手在開懷大笑的那張凶惡臉色,捻了捻鬍鬚,「......其實,每日見太師公務繁忙,人也憔悴焦躁,看的人心疼,可妾身只是女子,就算想幫......也是無法的。」

  「美人兒想怎麼幫老夫?」那邊,身影端起殤,飲了一口。

  懷中的女子咬了咬唇,唔了一聲,像是在思考,過得片刻,仰起臉紅唇浮起笑容,手指在空氣裡揮了揮,「如今兵荒馬亂的,有不少可憐婦人無家可歸,不如就讓紅昌挑些年輕貌美的,組成侍衛,一來,也彰顯太師仁德,二來,妾身出行有女子相伴,也好過一群男子在面前晃來晃去的,這第三嘛,也可以看家護院.......」

  「哈哈哈——」

  不等女子說完,董卓撫鬚大笑,連說幾個好字,將殤放到桌上,「美人兒既然有心,那老夫就許你招募,想招多少就招多少,要能把府邸填滿就最好不過,哈哈哈!」

  「太師...你別笑了...妾身在說正事呢。」嗔怒的女子搖著董卓的胳膊,口中又道:「光招可不行的,還要會拿刀劍,不然招來做什麼......妾身想讓他太師讓溫侯抽空過來教導她們如何?」

  董卓沉吟了片刻,點頭。

  「府上養白食確實欠妥,如此等你將人招齊,老夫再吾兒過來教教她們也無妨的。」

  懷中的身影起身走到下方,低頭道了一福,「妾身代萬千婦人謝太師搭救之恩。」

  垂下的青絲,遮掩的俏臉,冷笑勾起來。

  ......

  與此同時,城中相錯的那輛馬車駛出城門,一支百人的隊伍正在等候,天光西斜照在兩人身上,拖出長長的影子。

  「陛下失政,董卓禍亂朝綱,關東群雄各自為政,以無法給予厚望,劉侍中此行回去見劉幽州定要請他出兵救駕。」說話的男子拱手一躬,他叫皇甫酈,對面的身影則是劉虞之子,劉和。

  對方也拱起手,語氣鏗鏘有力:「僕射且放心,此行回去,定讓家父出兵解救陛下,還漢室朗朗乾坤,告辭!」

  「保重!」

  翻身上馬的劉和回身再拱手,便是揚鞭一記,帶著隊伍朝關東出發,然而他無法預料的是,不久之後,便被南陽的袁術扣留,從而引發北方更大的動盪。

  ****************************************

  北方的大山裡,遠行的那支隊伍,在離開幽州後,一路南下冀州,順道搶奪一些口糧,最終在離中山國不遠的交界上,他們遇到了一支冀州的兵馬,攔在山道上。

  「來人下馬——」

  手提巨斧,膀大腰圓的身影暴喝,瞪大的眼眶凶神惡煞,「吾乃上.....下將....呸....潘鳳!爾等何人穿山越嶺來冀州可是與黑山賊有所勾結?!」

  然而,他對面的,是一名叫華雄的虯鬚大漢,對方裂開嘴角,笑出猙獰。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30 PM

第八十八章 落腳,節外生枝

  蟬鳴震動空氣,單調在樹枝上響起,飛鳥撲來,便沒了聲息,山風拂過林野,綠色嘩嘩的起伏搖擺,兵器交擊幾息後也隱沒在風裡。

  北面,一支隊伍走在蜿蜒的山路,前前後後,是衣衫襤褸的婦孺的身影夾在中間,他們當中有人頹然,不知目的地的在走,也部分眼底偶爾閃過復仇的情緒,不久之後,一騎從前面山道穿行過來。隊伍中間被拱衛的高大身形隨後收到那名狼騎傳過來的消息,表情有些愕然。

  「真是冤家路窄......」口中呢喃。

  少女從他懷裡抬起頭來:「怎麼了?」

  「沒事...前面有人想要攔截咱們,被華雄擒下來了。」公孫止按了一下蔡琰的腦袋,「靠好,我們過去看看。」

  前隊脫離隊伍,黑色的戰馬衝在前面,帶著數十騎在險峻的山道奔馳了一陣,視野在彎道過後展開,遠遠便見到兩隊兵馬對峙、擁堵在那裡,聲音嘈雜紛亂的傳來。

  「潘將軍被擒了......」

  「把將軍救下來——」

  「......大家都不要亂動,小心對方殺了潘將軍。」

  風裡大抵是這樣的話語在喊,這邊馬蹄緩下速度,公孫止騎馬上前,對面的狼騎聽到聲響,回頭見大首領過來,便是讓出一條道,前方視線變的寬敞起來,一柄大斧掉在地上,一匹戰馬上,華雄握著虎口長刀正架在一名膀大腰圓的身形脖子。

  公孫止上前,低頭看了一眼地上半跪半站的身形,偏了偏頭:「潘鳳?」

  「你認識我?」濃眉大眼的將領轉過頭來,望著馬背上的公孫止,眨了眨眼,「......你認識我,那大家就自己人了,哈哈……剛剛無理衝撞,還請這位頭領不要見怪,所以.....就放了......我,可好?」

  那邊,虎口刀向下一壓,華雄咧嘴大笑:「......這就慫了?上下將軍?」

  「上下將軍?」蔡琰想了一下,隨後捂起嘴,雙眸彎成月牙,輕聲笑起來:「大漢哪有這樣的叫法。」

  公孫止皺眉,看向華雄:「說說,怎麼回事?」

  「算了算了....我自己說,真是丟人啊....」被刀壓著的潘鳳,索性一屁股盤腿坐下來,雙臂交叉抱胸,滿懷怨言:「……還不是袁本初,卑鄙小人.......設計賺了韓州牧的冀州,我們這幫老臣也跟著下貶,被丟到中山國撈個剿黑山賊的差事,幾百老弱剿他娘的……」

  馬蹄緩緩走到他身前,抬起頭看過去時,黑色戰馬上,他聽到公孫止說道:「你走吧。」

  潘鳳扶了扶牛角盔,嚥下一口口水:「真放我走?那……那你可別後悔啊,放我走,就不許再派人……」他有點後怕的瞄了瞄旁邊提刀的魁梧身影,「……從後面追殺。」

  公孫止揮手,點頭:「滾吧,殺你,我也沒地方領功。」

  「哎……」潘鳳連忙從地上拾起大斧,大步跑回去找過自己的馬匹,一掀披風翻上去,威風凜凜的拱手:「既然頭領如此恩義,潘鳳再次先謝過,往後若有差遣,再還你。」

  話音落下,他勒轉馬頭,暴喝:「此處無匪人出入,回去覆命。」

  周圍數百老弱郡兵隨他向後狂奔起來,轉過一個彎道,便是不見了蹤影。

  「……這草包有點意思,就是看到他那腦袋,總忍不住想砍上一刀。」華雄望著對方瘋似得逃走方向,摩挲著鬍鬚,眨巴了下嘴。

  之後,隊伍繼續沿著山道繼續前行,途中倒也未再遇到官兵之類的盤查,偶爾會有幾個山民砍柴從這裡經過,被李黑子帶人捉住,問了路後,又放走,不久,隊伍終於在天黑之前走出了大山,視野間開闊的地界,一馬平川。

  彤紅的殘陽下,最近的陽城的城郭在西霞裡若隱若現。

  「此去中山國,必須要和張燕說一些事情。」緩緩而行的隊伍中,公孫止聲音沉穩,「袁紹奪了冀州,並非好事,當提醒他早做一些打算。」

  獨臂書生騎馬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遠方,遲疑了一下,開口:「袁本初這人區區不是很瞭解,不過那潘鳳口中所言,能設計奪下若大地盤,應該是一頭猛虎,那麼咱們這次過來,或許有些欠妥。」

  「猛虎……他配?」公孫止說了一句,偏頭看向書生,隨後點了點頭:「不過,他手下猛將、謀士應該很厲害,這次過來,見到張燕後,便是想法鼓動他,現下袁紹初得冀州,攪亂他是最好的時候。」

  東方勝皺起眉頭:「那人不知是否願意,他家業大,能否冒險一博,還值得商榷。」

  「袁紹不是韓馥,他會答應的。」

  只穿著皮襖的身影簡單的說了一句,隨後天光降下來,黑夜中一支火龍朝他們這邊奔來,帶頭的是之前先派去聯絡的高昇,他與黃巾淵源頗深,中間會少一些刁難,騎士還未靠近,就扯開嗓門:「首領,老高回來了。」

  戰馬走進時,公孫止勒了勒韁繩,抬去目光看向對面的長龍:「怎樣,張燕過來了嗎?」

  「這倒沒有,張將軍還在常山,他們已經派人去通知了,估計要兩三天才能到中山。」高昇勒轉馬頭,與公孫止並行,指著前方獨騎過來的身影開口:「那是黑山軍在中山的一個小帥,叫雷公曹石。」

  那人黑面長鬚,兩側顴骨突出,右眼角一顆大痣,過來時,也不下馬,在馬背上拱手,聲音奇大:「平難將軍麾下小帥見過公孫首領。」

  「客氣!」公孫止也回了一禮。

  曹石垂下手臂,便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他帶來的數百人的馬隊,便是分開道路,讓這邊的隊伍過去,行進間,公孫止也暗地讓李恪等人提防對方,火把光裡,兩騎並行,曹石一邊與公孫止聊了一些客套的話,方才看到對方懷中還有女子擁著,不由多看了幾眼。

  「你再瞧一眼試試?」一道聲音冷不丁的響起,他回頭看一眼,就見一個愣頭愣腦的青年提著狼牙棒一直吊在他身後,「再看,我這根棒子敲碎你腦袋。」

  公孫止轉頭,語氣平淡:「李恪,不得無禮,曹頭領只是與我說話而已。」

  「哼……」小馬賊抱著狼牙棒將頭扭開。那曹石賠笑點頭:「確實是在說話,這為勇士可能看錯了,公孫首領暫且前行,我先去前方派人通知一二,好讓營地空置下來,好安頓首領兵馬。」

  待人一走,公孫止的臉冷了下來,少女在他懷裡小聲說道:「這人面相不好,邪從淫心呢,恐怕平日就不怎麼服那位張將軍命令吧。」

  「恐怕也是張燕有意這樣做的。」

  東方勝驅馬上前,低下嗓音:「或許是想借我們手殺掉對方,畢竟他不好出手;也或找這樣的人來給我們一個下馬威。」

  「不管哪一個,他只要先有動作,正好順勢吃了他,張燕也不好發作。」火把的光芒在風裡閃閃爍爍,映的公孫止臉上忽明忽暗起來。

  隨後的行程並無其他事發生,數個時辰後,已至深夜,到達了地方,那是距離中山國西北面的一座山麓裡,山腰上一處平整的破落山村,這裡基本看不到人影,一條小溪靜靜的從山頂淌下來,從村落不遠的山澗飛流直下,寂靜的山夜,百蟲齊鳴,平添了幾分幽靜。

  這便是他們暫時落腳的地方。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31 PM

第八十九章 初來乍到

  草葉掛起了露水,迷迷濛濛的霧氣籠罩山間,馬蹄、腳步輕聲緩慢的響起,火把搖曳,照的隊伍影影綽綽的在走蜿蜒的山道上,鑽入白茫茫的水霧裡,只有昏黃的火焰在裡間閃爍移動。

  馬蹄聲噠噠的在走。

  「你們說,那公孫止厲不厲害?」

  我們的視線撥開白茫茫的霧氣透進裡面,名叫曹石的中年男人隨著走動的馬匹,搖搖晃晃,說話間提起了之前接引的人馬,旁邊一騎跟上,笑眯眯的附和:「當然厲害,聽那姓高的傢伙講起,他們在草原上殺了不知多少鮮卑人,就連丈八也說過幾回。」

  「屁的厲害——」然而,曹石噴了他一臉口水,轉過臉不在意的揮了揮手:「……和咱們一樣都是賊,偷也是賊,咱們又沒親眼見過,哪能知道是不是和鮮卑人硬打?說不得他換給張燕的馬就是從鮮卑人眼皮子底下偷來的。」

  那人抹著臉上的唾沫:「啊……可小的聽說,公孫止當初和關、張三人合戰飛將呂布……」

  「那也是他一個人厲害。」曹石捻著長鬚眯了眯眼,望著周圍的白霧,長嘆:「……可一個人再厲害,也鬥不過一群人的嘛,當初若非被韓馥逼急,我也不會屈居投靠張燕,可總在他的約束下過活,真他娘的不爽快,咱們是賊啊……得了一個空頭將軍,就真以為自己是朝廷的人了。」

  周圍心腹眾人沒有著聲,大抵是沒跟上他的思路。

  不過還是有人道:「既然頭領想做了公孫止,那咱們回去給各山寨弟兄打個招呼,集結起來,等天一亮就撲過去,之前看那公孫止懷裡的女子倒是長的真好看,水靈靈的,樣貌又俊……」

  這邊,黑臉長鬚的身影轉過頭來,手臂探出,一揮。

  啪——

  一記耳光扇在心腹臉上。

  「就知道女人……公孫止手下的戰馬,那才是寶貝。」曹石揉揉扇疼的手掌,想到美處,不由咧嘴笑起來,「……只要先殺了公孫止,他麾下的人自會逃散,戰馬和女人不都有了?」

  說完這話,他捻著須尖,騎在馬上,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知想到了些什麼,忍不住的舔了舔嘴唇。

  便是派人離開。

  **********************************************

  水霧瀰漫山麓,微風吹過模糊的輪廓微微飄蕩,林野間偶爾有夜狐啼叫傳來,影影綽綽的黑影自凌晨青冥的天光裡小心走動,觀望對面寂靜破爛的房舍。

  哢嚓,樹枝在腳下發出折斷的脆響,旁邊伸來同伴的手按住踩出聲響的身影,眼睛在黑色裡橫瞪,緊接著手指朝前方靠近這邊的房舍頂上隔空點了一點,那邊似一個人影趴在那裡一動不動。

  「對方很警惕,先回去報給頭領。」手指放下來,那道身影壓低聲音說了句。

  周圍潛伏的四五道黑影悄然後退,窸窸窣窣響了一陣,沒了聲音。房頂上,趴伏的身影也放下了弓,摟緊皮襖繼續打盹,之後,東方泛起魚肚白。

  便已是到清晨了,發出吱呀的木床響了一陣,公孫止起身披上皮襖,推開另一間房門,踏上的少女還在沉睡,隨後一名婦人端著木盆盛了清水從外面推門進來,便要服侍他洗漱,公孫止擺手拒絕,自己簡單的捧了水澆在臉上,隨意擦了擦,叮囑:「夫人還在睡,不要打擾她,你們跟著一路南下,去多休息。」

  那婦人眼眶微紅,看了看裡屋,小聲嗯了一聲,低著頭端起木盆出去了。過了一陣,公孫止也踏出房門,外面破落的村子裡已是一道道忙碌的身影在搬卸東西,高昇領著跟來的百姓和部分狼騎正在修繕房屋,在周圍築起木欄,原來在白狼原雕刻狼喉的那個陳木匠竟也未死,此時正騎在一處房樑上做著指揮,這一切看上去都顯得有條不紊的。

  村子的一邊是斷崖,公孫止走過去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望著山澗飄蕩的霧氣微微出神。

  那日見到老人們為了不拖累隊伍,將生的希望給了其他人,他在南下的一段時間裡,一直在自省,從初來這個吃人的時代,便是歇斯底里的瘋狂和殺人,就是為了別人害怕,自那天后,覺得自己該做一些改變了。

  藏起來的獠牙往往比鋒芒畢露更加讓人防不勝防。

  「首領,起這麼早,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在他出神想事情的時候,曹純拿著有些發霉的肉乾,和華雄、東方勝一塊走過來,在旁邊坐下,隨後沉下嗓音:「昨日兄弟們回報,林中果然有人在暗中窺探,想來應該是那雷公曹石派來的人,膽子挺大的。」

  公孫止從他手中奪過肉乾撕了一截下來,放入口中,剩下的還給對方:「當賊匪的,膽子怎麼能不大,不大早就死了。」

  「看情況,那張燕一時半會兒不會趕過來了。」山裡的空氣還有些濕冷,書生緊了緊衣袍,說道:「咱們不能給他提供戰馬,眼下又到他地頭討吃的,心裡大概也是不爽,如此安排無非是想一箭雙鵰,讓曹石吃了我們,他再過來將對方收拾掉。」

  側面,華雄一口將剩下的肉乾吃進嘴裡,狠咬:「你這酸儒盡說喪氣話,為什麼就不是我們吃了那曹石,昨晚他敢派人窺探,就該把人留下,再帶上弟兄們過去弄死他。」

  「留下來,對方也會矢口否認。」公孫止搖頭,轉過頭來,目光平靜:「要想弄死他,就必須一口致命,他在中山國的人馬必然不少,若是能收攏一批過來,也算是在這裡紮下根。」

  曹純擦了擦手,想了一下,搖頭:「咱們外來的,未必會跟咱們幹。」

  「子和,這話不一定。」書生獨臂撿起一塊石頭在手裡掂量:「......這種貪婪的人做下的事未必讓人心服口服,他們當中肯定不是鐵板一塊,田亮是,區區已找人去附近村寨打探消息了。」

  中間,高大的身影站起來,回轉,「既然張燕會遲來,咱們有的是時間陪他玩,昨晚他若是見得不到便宜,必定還會找其他機會,他不宰不了我,我就宰了他。」

  聲音低沉響起,望過眾人的眸子,閃過吃人的凶光。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17 12:31 PM

第九十章 不請自來

  盤根錯節的山道上,遠遠的一支騎隊沿途過來,路過附近的村寨就派人進去問了路,隨後繼續前行,馬背上披著大氅的身影遙望已經在視野裡的一座山嶺,咧嘴笑起來。

  …….

  鐵頭嶺。

  晨光升起來,山坡下的村寨隱約響起犬吠雞鳴之聲,金輝從東面傾灑在木寨,旌旗在風裡輕撫,只有少數的嘍囉從下面巡邏而過。

  金輝鋪開大地是夏日清晨最為愜意的時間,幾道身影騎馬回來,隨後從山坡一直往上跑去,那邊兵寨走動的人影並不多,整個寨子彷彿還未從夜晚甦醒過來,守衛的嘍囉看見他們,也只是點頭打了招呼,。

  幾人大步往裡走,寨中大廳橫躺著十多名醉酒還在熟睡的賊匪,腳步便是越過這些像『屍體』一樣的傢伙,穿行這裡後,後方守衛便是嚴密了起來,持著兵器的嘍囉倒是不少,不過大多靠在牆上打盹,或坐在地上低頭昏昏欲睡。

  往裡走了一截,在一扇大門前停下,推醒門口的一名嘍囉,「我們回來了,快去通報頭領。」

  那人揉了揉眼眶,哈口氣,便是推開身後的門,叮叮噹噹響的聲音通過縫隙傳出來的一瞬,身形走進去,又關上,將裡面的聲音隔絕,但門外的四人自然是知道那是什麼。

  女人的聲音……

  鐵鏈叮叮噹噹在房內搖晃,釘在牆壁上的一頭垂下又繃直,順著鐵鏈下來的另一頭是女人淤青紅腫的腳脖上,女人隱隱的哭聲自口中發出,不過也只有少數會發出這樣的聲音,這裡大部分女人幾乎是光著身子目光呆滯,神情麻木的坐在地上,看著走進來的那名嘍囉,將身前的破爛陶碗端起來向他搖晃,微微張開的口中,只是嗚嗚咽咽的聲音,裡面露出半截舌頭。

  還有幾具,枯瘦如柴已經不動了的身體,靜靜的躺在那裡,空氣裡蕩漾著令人著嘔的氣味。

  這些女人是中山國附近村子裡的,也有是城裡的,不過都是小門小戶的百姓,被曹石惦記上後擄到這裡,對方家裡也無法找上門,有些畢竟直接被殺了滿門,尋常府衙也管不了這樣的盤根錯節的黑山賊,這些女子到了最後也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穿行過這裡,望裡還有一道門,過去時,裡面還有男人粗魯的喘氣和女人痛苦的呻.吟,進來的嘍囉只好停下來,便是在門外輕輕敲了幾下。

  「滾——」裡面,男人暴怒的大喝。

  嘍囉低了一下頭,皺了皺眉,終究還是開口:「頭領,昨夜派出去的兄弟回來了,他們就在外面等著呢。」

  梆梆……赤著腳踩過石磚的聲響,片刻就到了門後,吱嘎一聲,木門打開,赤著胸膛的曹石臉上還帶著汗漬,露出笑容:「他們可回來了,事情怎麼樣?」

  「小的…不知……」

  「廢物!」他罵了一句,回身進去穿好步履,隨意穿了一件袍子又重新走出,抬手朝裡揮了揮,「裡面那女人拖去鎖好。」說完,便大步離開。

  那名嘍囉年歲其實並不大,也就是十四五六的年紀,自然明白男女之事,稚嫩的臉上看著那發抖的女人,下身一片狼藉,他咬著牙關微微顫抖起來,隨後閉上眼,上前將那女人攔腰抱起來,聲音有些結巴,「別……怕,我……我……不會糟蹋你……」

  在他手臂上,女人埋頭大哭起來。

  *****************************

  曹石來到大廳,隨後呯的一聲,將陶碗摔在地上,砸的粉碎。

  「……這麼說你們守了一夜,連一點漏洞都沒發現?」

  中間站立的四人低著頭看著腳步破碎的陶片不敢開口說話,過的片刻,寨中服侍的丫鬟顫顫兢兢的端著飯食過來這邊擺上,這時中間四道身影裡有人開口:「頭領,對方真的謹慎,我們也不知他們走了一路後,還會有人暗中值夜的,今晚我們兄弟四個再去探探。」

  「算了。」曹石取過長筷夾了一塊肉,搖了搖:「既然對方警惕,就不要打草驚蛇,你們下去吧。」

  一名心腹上前,手比作刀,在脖子劃過,低聲道:「頭領,不如請對方赴宴,在席間將他殺了。」

  「這主意不錯,他初來乍到,我做東請他,必然應允前來,席間頂多幾名侍衛……」曹石放下筷子,撫鬚點頭,讚賞的看了一眼那人,手拍在桌上,「此計不錯,該賞——」

  正說話間,外面陡然有人的聲音嘈雜的說話,曹石停下話語抬起目光朝大廳外張望了一下,剛剛出去的四名嘍囉慌張的從門口衝進來:「頭領…外面…外面……」

  「官兵打來了?」他站起身。

  一名嘍囉急的臉紅:「不是,是公孫止過來了。」

  「哦?」曹石走出几案,皺了皺眉,「帶了多少人?」

  「不到兩百…….」

  那心腹從後面靠近,附耳道:「頭領,這正是好時機啊,對方可能存了是過來感謝的意思,公孫止肯定料想不到頭領會突然發難。」

  「好——」曹石一拳砸在掌心。

  「曹頭領,在說什麼好?」

  聲音陡然響起在廳門外,公孫止帶著幾名護衛出現在門口,順手解下腰間的彎刀交給了守衛的山寨嘍囉,徑直朝這邊大步走來。見對方竟交出兵器,曹石暗地朝那心腹手下使了一個眼色,後者會意,悄然退了下去,他便揮手讓中間的嘍囉退下,又叫了人再擺上一桌飯食。

  「不必那麼麻煩,草原上待久了,就像狼一樣,什麼都吃。」披著大氅的高大身形過來拱手,目光銳利,「……所以就不那麼講究了,湊合著吃吧。」

  曹石微微皺眉,被對方眼神盯的有些不自在時,對面,身形一轉徑直坐到他几案前,也不客氣的從盤中抓起幾片肉塞進口中,嚼的津津有味。

  「粗俗……」他心裡暗罵一聲,隨後走過去,在對面跪坐下來,還未說話,那邊,披散的頭髮下,公孫止的聲音平淡傳來:「……昨晚外面是你的人吧?」

  「什麼…什麼?」

  陡然聽到對方將話說破,他心裡到底還是驚了一下,臉上擠出笑容:「公孫首領到底說什麼,什麼昨晚的人?可否說的清楚一些。」

  「看來不是你啊……那你靠近一點,我懷疑有人在監視……」說到後面話語漸小了下來,對面的曹石有些聽不清,朝前靠近一點,隨後對方的話語變了:「曹頭領知道大熱天的,我為什麼穿這件大氅過來嗎?」

  目光從髮絲下抬起來,目光森冷。

  曹石心臟像是被人捏了一下,渾身一顫,意識到不好,向後退開的一瞬,對面話語在說,大氅同時掀起。

  「我有兩把刀的——」

  几案嘭的一聲踢飛砸在後退的身影胸口上,菜餚嘩啦朝四周飛灑,彎刀出鞘,下一秒,照著曹石的脖子就是一刀砍下。

  噗——

  刀鋒切過血肉和骨頭的沉悶聲響。大廳內,所有人都傻立在那裡,之前那名心腹正招呼人手過來埋伏,然後便是聽到咚的輕響,人頭落在地上滾動,還帶驚恐神色的頭顱大張著嘴,死不瞑目的望過來,噴湧鮮血的屍體,還在那邊凶戾的身影旁邊抽搐……

  咣當,兵器掉在了地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26 09:42 PM

第九十一章 佔其位

  「「啊!」

  無頭的屍體倒地,侍女尖叫起來,驚慌的跑開,所有山寨嘍囉都未曾想到有說有笑進來的人,突然就拔刀把頭領給砍了,此時就近一人反應過來:「給頭領報仇——」

  奔跑,舉起手臂揮刀,側面,一道身影腳步連跨,雙臂揮動,一桿狼牙棒呼嘯過去,嘭的聲響,揮刀衝來的身形,整個人倒飛回去,撞在柱子上,口中噴出血呼呼的碎肉,旁邊砸倒的燈柱,火苗點燃木柱上的簾子,出竄起火焰,場面混亂起來。

  「誰敢上來,我打死他啊——」李恪赤著膀子凶狠的朝圍上來的山寨嘍囉大聲嘶吼。

  暴喝聲中,一張几案在另一邊被人掀起來,擲飛出去,在數名衝來的身影上砸的一聲支離破碎,木屑飛濺,曹純躍起一刀劈過去,砍進一人肩膀裡,那人發狠的用雙手死死握住刀刃,嘶吼出聲:「快殺了他。」聲音隨著身體被對方壓著刀鋒推著往後倒退,下一秒,曹純陡然停下,抬起腳就是一蹬,刀鋒從對方肩上拔出的同時還有幾根手指飛在半空。

  轉身一刀駕過劈來的兵器,扭頭,臉上露出猙獰:「首領,快從這裡出去。」

  那邊首位的方向,大氅掀起,一柄長槍從下面穿過去,公孫止一手握住肋下刺來的槍柄,右臂猛然揮出,彎刀唰的劈在前方人持柄的手臂上,鮮血濺起來,那人抱著斷臂淒厲慘叫的後退時,公孫止提著那柄長槍以及上面還抓握著的斷手,露出白森森的牙,幾乎是笑著,面對混亂的大廳暴喝:「你們所有想報仇的,都聽好了,我今天過來殺人,就沒打算完好的離開。」

  這才是狠人吶......原本準備上來的賊匪,望著他滿臉鮮血猙獰的模樣,不由怔了一下,片刻間,一道身影自混亂的大廳後方跑過來,在對方身後還有數十名衣衫襤褸的女子,那人衝到後廳門口:「曹石都已經死了,你們還打什麼......」

  聲音響徹整個大廳。

  ......

  外面,戰馬嘶吼踏破泥土,在寨中狂奔起來,箭矢自弦上射出,木塔上的身形墜落下來,聽到前方大廳發出廝殺聲響的瞬間,周圍一直警惕這支馬隊的上百名山寨嘍囉陡然發難,洶湧衝過去,鑼聲敲響,山寨各處還有更多的身影朝這邊湧過來。

  戰馬衝刺,沉重的刀鋒呼嘯往前一斬,將人劈飛,血飆灑出來拋過一道弧線,華雄隨後又連斬兩人,大吼:「下馬,用馬結陣擋住他們,朝首領那邊挪過去。」

  下一秒,人潮合圍撞過來,兵器呯呯呯交擊的聲響密集的擊打著,名叫蘇仁的狼騎,刺出長槍將衝來的人刺穿,飆起來的血漿濺在他發出嘶吼的臉上,推著對方向後退,然後抽出,再刺,血光濺起,這次卻被一名嘍囉握住了槍頭,拔不出來,蘇仁直接棄槍,拔刀反手就是一斬,在對方頸脖落下,劈進胸膛。

  屍體抱著長槍倒下去,數隻腳邁緊跟而來,揮出兵器朝他揮砸,李黑子擠過人群,挽弓、射箭,釘翻一人,便是伸手一把拉過竭力廝殺的身形的一瞬,數把刀刃在原處斬空。

  「不要命了,回來結陣!」

  吶喊的聲音提醒,蘇仁方才發覺自己竟殺出了戰馬的範圍,連忙退回時,又有人殺過來,不過他腦子裡出奇的冷靜,藉著馬臀,避過一刀,抓住對方來不及收回去的手腕,抬手就在那人肋間捅過一刀,奮力向下一拉,半個腰間都被唰的一下拉開,血腥氣息撲進鼻子裡。

  「呃啊……」

  那人腸子臟器從碩大的口子拖拉在外面,跌跌撞撞的發出慘叫,隨後朝後方的人群倒過去。清晨的天光之下,無數湧來的賊匪與百多名兇戾的狼騎殺成一片,刀劈槍刺,戰馬受驚四處亂撞,沉重的虎口刀在人堆裡殺出血路,短短的時間裡,地上全是粘稠濕滑的血漿、斷肢。

  「曹石都已經死了,你們還殺什麼——」

  不久,高亢、稚嫩的聲音從那邊的大廳傳來出來,外面的人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此時聽到頭領已死的話語,不少人停下手中的兵器,有人殺紅了眼,還在衝鋒,但到底還是給華雄等人減輕了壓力,過的一陣,他們邊走邊抵抗轉移過去,到的大廳門口,裡面的混亂已經停下,只有火焰和人的聲音。

  「……人都死了,你們還拚命做什麼!這…曹……石平日待我們不錯嗎?他只記得他自己,只記得那些躲在背後煽風點火的心腹人……咱……咱們窩囊氣還不夠,還要陪他死不成!!!」

  說話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山寨嘍囉,周圍是一名名年輕的女子,遮遮掩掩的想要將半裸的身子擋住,她們大多垂著頭,髮髻凌亂,偶爾抬起來的目光也是畏懼的看著場中握有兵器的眾人,身子不停的發抖。

  「……我……我說不來大道理……可大家都在山裡過窮…日子啊,他為什麼要糟蹋那麼多女子……他還在山寨鄉親裡抓過一些的……我記得清楚。」

  話音落下,猶如在油鍋裡炸開,不少黑山賊眼神變得不善起來。

  之前曹石那名心腹著急的跑上前:「大夥別信他,曹頭領絕對沒有禍害過鄉親家中的閨女,快擒住這人,多半是他聯合外人殺了頭領。」

  他這邊還有數十上百人,都是曹石當初留在身邊的親信,如此到了這關頭,他們也不敢猶豫,持著兵器就衝過去。周圍,一夥山寨的賊匪陡然攔在中間,揮舞兵器瞪眼大叫:「誰他娘的敢動一下,別怪刀子不長眼。」

  「李老三,你要幹什麼,讓開,信不信劈了你——」衝來的人當中有聲音大喊。

  這邊,露出胸膛,壯碩的大漢揮刀:「來啊,誰沒殺過人!當初是我眼瞎才跟了曹石這賊廝,我說上次有鄉親的閨女莫名的不見了,想來就是被他給害了,你們這些心被狗吃的傢伙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些女子當中有沒有眼熟的,你們拋屍的時候,心有沒有抖過!拿刀是咱男人的事,你們禍害這些女人幹什麼——」

  「我們是賊!哪來的道義!」

  「放你娘的屁,我們是被逼成賊的!!」

  「說那麼多做什麼,宰了他們,再商議誰做頭領——」

  喧囂吵鬧中,公孫止偏偏頭,對收攏過來的曹純等人笑了一下:「看來,這個曹石埋下不小的禍根,就算咱們不來,早晚都要死的。」

  「接下來,咱們怎麼做?」曹純顯然更在意眼前他們能否全身而退的問題。

  正說話間,兩撥人終於打了起來,之前那曹石的心腹悄悄退出混亂的人群想要開溜,後退時撞到一具結實的身體上,回頭,就見一個扛著狼牙棒的男子朝他露出憨笑,隨即手一提領子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扔到那邊披著大氅的身影腳邊。

  刀鋒嗡的一下壓過來,那人嚇得臉色一白,襠下頓時顯出一灘濕跡,公孫止盯了盯他褲襠,收刀,伸手將對方提起,朝那邊混亂廝殺的兩撥人說了一句:「……你們打完了嗎?」

  聲音並不大,對面兩撥人卻意識之前那幫人還在的,此時漸漸停下手來,就見對方提著曹石的心腹往外走,對方邊走邊道:「曹石在這山上還有多少人,都通知到這裡來。」

  「這人甚麼意思?」

  「……叫人來,幹死他。」

  隨後一幫人提著兵器跟著出了山寨大廳,對面走出的那道身影在外面的石凳上,雙腿一岔,大馬金刀的坐下來,眼神平淡的望著下方洶湧的人潮。

  「……咱們做匪人的,都是刀口舔血,殺人越貨,有些規矩你們大概也懂,曹石想要殺我,現在被我一刀結果,那麼……我便坐下這個位置……」

  公孫止腳下一蹬,將那抓來的人蹬倒地上,讓人剝了衣袍綁了起來,掏出匕首在對方手臂割下一刀,疼的那人淒厲慘叫一聲時,有東西吃進了嘴裡,血淋淋的咀嚼。

  嘭!

  匕首紮在旁邊,公孫止神情冷淡的掃過所有人:「你們同意嗎?」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26 09:43 PM

第九十二章 組合拳

  金色的晨光化作炎熱,蟬鳴響起在山林,山寨裡詭異的寂靜起來,周圍人影密集的立在原地,望著上方像是唯一的焦點。石凳上的身影,割下人肉,放在嘴裡咀嚼,鮮血從唇角流到下巴,然後滴落。

  又朝地上呸了一口,將那陀血肉吐在地上,說了聲:「難吃。」

  「我和你們一樣都是賊,不過殺的大多數都是鮮卑、匈奴人,也有些漢人。或許你們當中有人應該聽過我的名聲……嗯,名聲可能不太好聽。」手指擦去淌出來的血漬,周圍幾乎所有的人看著他,表情有些驚駭。

  公孫止踢了踢地上打滾的身形:「把這傢伙丟過去。」隨後起身跟著走到大廳前的石階上,山風帶著他的聲音傳開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裡:「……既然大家都是賊,那就是自己人,你們當中可能還是會排外,沒關係,不服也沒關係,位置我坐下了,你們可以睜大眼睛看著,會不會是下一個曹石。」

  「……國家亂了,苦了百姓,你們不少人是逼到了這份上,為一口吃的,敢把命賭上,都是好漢子,但不該命浪費在這裡,那曹石看不到你們的血勇,只知道禍害女人,他什麼也不會做……」公孫止的語氣變得兇戾,揮手握拳:「至始至終他都把爾等響當當的漢子當作什麼了?!」

  拳頭打在空氣裡:「所以我砍了他——」

  他說完這話,身後那群女子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就算已經麻木的,聽到那人死了,顫抖著,木訥的掉下眼淚,山寨下方有鄉親也趕了過來在外面觀看,其中一名駝背的老婦見到這群女人時,尖叫著衝出人堆朝這邊擠來。

  「我的女兒啊!」老婦人跑上來拉過其中一名女子,抱住她大哭,蒼老的手不停拍著女子裸露的後背,「天殺的惡賊……終於找到我的女兒了……」

  那名女子緊緊摟著老嫗哭泣,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有許多話她也是想說,微微張開的嘴裡,只有半截舌頭,話語從口中出來只是模糊不清的嗚嗚聲。

  這一幕讓下方聚集的鄉親以及大部分黑山賊動容起來,平日裡殺人越貨不是沒有,當中不少人手上都沾有人命,可從未想過自家的頭領竟禍害自己人的事,「死的好!」有人在人群裡大喊出聲。

  地上抱做一團的母女分開,老嫗從地上起來,抓過插那邊的匕首,不顧旁人的阻攔,沖上前就扎過去,割下一片肉來,吃進嘴裡,渾濁的目光惡狠狠的盯著慘叫的人,隨後又張開滿是鮮血的嘴,將血肉噴在對方臉上:「惡賊,你們作孽啊!」

  「這人乃是曹石的心腹,往日裡沒少出主意,我李老三也要吃他一口肉!」原本就不對付的人,自然也會落井下石,衝過去從老嫗手裡取過匕首在對方大腿上割下皮肉,放進嘴裡咀嚼,笑瞇瞇的看著慘叫的身影。

  慘痛嘶叫的聲音從那人口中發出,傳到人堆裡,變得斷斷續續,還有更多的人衝上來,也不去取匕首,拿出自己的刀就往上割。

  「我那妹子已不見一年了,多半被他們給害了,我吃了你們。」

  「……往日我也吃過人肉,今日再嘗嘗。」

  「呸,酸的!沒以前的好吃。」

  「傻子,你以前餓的兩眼發花,吃什麼都是香的……」

  人聲的混亂嘈雜裡,那名曹石的心腹被一刀刀的割下血肉,剛開始還有聲音,被人割不知多少刀後,便是不再有聲音了,等人群散開,捆著的繩索早就斷了,他只剩下一顆腦袋,其他部分凌亂分散落在地上,零零碎碎的鋪開。曹純、華雄等人看那屍骸,不由怔了一下,難以想像憤怒的起來的鄉民也會這麼可怖。

  又過得一陣,喧鬧的人群緩緩靜下來,站在上方的公孫止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也沒之前那樣兇戾,而是平緩下來:「…….那麼,之前我說的你們同意嗎?」

  這些本就不是什麼好人,對於越是凶狠的人,大部分黑山賊反而吃這套,畢竟這個世道誰狠誰才能有飯吃,好人要被吃,要嘛早死了。

  鬍鬚上全是血的男人站出來:「公孫首領的名聲,我李老三聽過,敢和鮮卑人死磕,那是好樣的,什麼時候帶弟兄們去草原上殺人?」

  「……我……我也想去……」之前那名面相稚嫩的黑山賊,舉起手臂,「我也能殺人的……想一起去殺鮮卑人,我家原本就在上谷郡,被鮮卑人全殺沒了,才討飯到了這裡。」

  「公孫首領殺了曹石,這就是咱們兄弟了。」

  「沒錯!」

  過的片刻,公孫止揮手讓他們停下聲音,目光掃過一遍,開口:「既然當兄弟,那就結拜吧,你們都有多少人?」

  「咱們總共八千人,不過還有些在其他寨子還未趕過來。」有人在人群裡朝這邊喊道。

  公孫止大笑,大手猛的一揮:「好,那我公孫止就與你們八千人一起結拜。」話落下的一瞬,眾人懵了一下,他們視野的前方,身影陡然跪在了石階上,拱起手:「黃天后土在上,我公孫止與山寨八千兄弟結誓……」

  「這……」「公孫首領這是來真的?」「……太好了。」一眾黑山賊互相看了看,有的興奮,有的竊竊私語,然而不知當中誰跟著跪了下來,一道道身影烏泱泱猶如波浪起伏般跟著跪了下來,拱起手。

  「秉忠孝為先……忠於兄弟之情誼,孝於死後贍養兄弟高堂妻小,黃天后土明鑑,若有違者,萬刃剮心為懲。」

  「……今與公孫首領結誓,秉忠孝為先,忠於兄弟之情誼,孝於死後贍養兄弟高堂妻小,黃天后土明鑑,若有違者,萬刃剮心為懲。」一道道聲音彙集成巨大的聲浪掀上天空。

  公孫止起身,下方上千身影便是轟的一下站起來,他臉上浮起笑:「往後,若是有人攔截,我公孫止也可肆無忌憚的說『我有八千結義兄弟』誰敢惹我?」

  下方,眾人大笑起來,不少人心頭卻是覺得火熱許多。

  「既然是兄弟,那我也不會小氣,你們去把曹石的庫房打開,把好東西分給大家。」公孫止便是這樣一記組合拳,讓這些人高興的來不及反應。

  天光西斜,當這邊山寨正熱鬧時,遠在西邊的長安,袁府中掀起了血雨,手握畫戟的身影,站在府邸的大門口,心中卻是憋悶。

  「我呂布……難道就只能做一些這樣的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26 09:45 PM

第九十三章 啟夜

  天色西沉,燒紅了雲霞,悶熱的城池裡拂過一道微風,帶著血腥的氣息。

  「我……難道就只能做這樣的事……」

  手緊緊捏了一下戟桿,步履隨後跨過一具屍體,地上斑駁的血跡朝裡面延綿鋪開,周圍已是一片混亂,奔跑的身影被人追上,一刀劈死,倒在不遠,冷漠的眸子裡倒映出一幅修羅地獄般的場景,這座府中反抗的人早已死在庭院,或被搜出來,亂刀砍死。

  府中的丫鬟被士卒驅趕到院中聚攏,大抵的命運會被再次分發或販賣出去,呂布看了她們一眼,徑直走進前方的客廳,太僕袁基已倒在血泊中,只有袁隗這位老人還挺直腰板坐在那邊,緊閉雙眼,周圍已是被併州兵控制起來。

  粘稠的血漿從柱子滑下,面無表情的身影提著畫戟站到對方面前,或許察覺到有人過來,老人睜開雙目頭抬起來,咬了咬牙,白鬚飄舞抖動:「呂布……今日你殺我滿門,來日,本初與公路自會為全家老小報仇。」

  「我知道,讓他們來就是了。」

  高大的陰影下,那聲音低沉如獅虎,手臂一抬,畫戟直接揮了過去,雙肩湧起鮮血,鬚髮皆白的頭顱咚的一聲掉在了地上,屍體撲在几案。呂布轉身開口:「再搜查一遍,太師有令,滅族。」

  正廳外的院子,名叫張遼的身影大步過來,袁府上下已被兵卒控制,凡是袁姓、旁支,甚至家眷也大多被殺,或擒拿捆縛跪在院中,偶爾有一兩聲哭泣在女眷中傳來,也被士卒揮舞兵器砸過去,便是沒了聲音。

  屍體旁邊,孩童緊抿著嘴唇,不敢哭出來,只有眼淚不停的流淌。張遼看著害怕的孩童一眼,走進那邊簷下持戟的身形:「奉先……」

  「我知你想說什麼。」呂布走下台階,從過來的身形旁邊擦肩過去,深吸了一口氣:「…….我呂布從未想過對手無純鐵之人下手,更不想對老弱婦孺揮下屠刀。」披風揚了一下,走動的腳步陡然停住,轉身回過頭看著身後跟來的人,「……可有的選擇嗎?!」

  聲音低沉,聽的張遼心驚肉跳,他轉頭看向捆縛中的幼童和袁府女眷時,對面高大威猛的身形,「哈哈哈哈….哈哈…文遠,我沒的選擇啊。」笑起來說著,可目光滿是全是悲愴。

  呂布轉過身朝那邊密密麻麻的望過來的並州士兵揮了揮手:「殺吧……」

  眾人沉默中看向這些婦孺,拔刀,揮下去,驚聲尖叫起來,滾熱的血濺起來,人影倒下,更小的小人兒倒下,鮮血從重重疊疊的屍體下蔓延流淌,將半個庭院染紅。

  張遼痛苦的閉上眼,而那邊,呂布開始朝府外走去,迎面,李肅正從外面進來,拱手:「溫侯,某過來看看……」

  從出府門的身形瞧了他一眼,突然暴起,大步走近,揮起手臂就是一拳砸了過去,李肅還未將話說完,便是整個人都橫飛出去,滾下台階,滿口鮮血,幾顆牙齒靜靜的躺在地上。周圍士卒見是溫侯傷人,倒也沒人敢上前過問,只是看了看那被打飛的倒霉蛋,將視線轉去別的地方。

  「我從未有過像今日這般,想打殺你的念頭。」

  呂布低聲呢喃了一聲,翻身上馬離去,看也不看一眼身後的那座府邸,快馬沖上街道,風聲從耳旁呼呼的吹過去,街道上行人、商人匆忙的躲避飛縱的戰馬,那一團火紅的身影目光充滿血絲,根本沒人敢上前阻攔。

  戰馬沒有出城去軍營,而是徑直回到了家中,天光漸暗,嚴氏正在院中看著女兒舞弄一桿較輕的畫戟,此時見到男人回來,便是上前:「夫君,這是怎麼了?」

  呂布從馬背上下來,將韁繩交給下人,一言不發的走進屋內,妻子跟著進來時,他已坐在那裡,飲了一口酒水,嘭的砸在几案上,「狼都快圈養成犬了,真拿我呂布當家奴了啊——」最後一聲幾乎是大吼出來的,手臂一揮將酒觴擲飛出去。

  嚴氏讓丫鬟點上燭火,便俯身將滾動的觴拾起來,過去在憤怒的男人近旁坐下,酒觴輕輕放回桌上,替呂布輕按手臂,「夫君心中有苦悶,自然該發洩一番,可到了外面,夫君該明白,太師還是義父的。」

  「我知……」呂布閉上眼,隨後又睜開為望著妻子,手指一根根卷屈握成拳頭:「替他做事,殺人也就罷了,你可知他竟讓我去訓一幫女子做侍衛,簡直就是羞辱於我。」

  搖曳的火光,映著咬牙切齒的臉,婦人嘆口氣方才知道緣由出在那裡,她深知自家丈夫的性子,如此生氣也理在其中了,嚴氏將酒斟滿遞過去,「……夫君莫要氣壞身子,這天地廣闊,總有夫君叱吒風雲的一日。」

  「可不知是幾時……」那邊也嘆了一聲,將酒大口喝完。

  便在此時,呂綺玲跑過來笑嘻嘻的倚在門口,「爹爹又在喝酒了,等會兒可要去赴宴的。」

  「赴宴?」嚴氏朝女孩溫柔的笑道:「玲綺想騙你爹爹還早呢。」

  「沒有騙人!」

  呂綺玲鼓鼓兩頰,指著後面:「剛剛有人來請爹爹去司徒府吃酒,玲綺知道了就把他打發走了。」

  「司徒王允?」呂布放下酒觴皺著眉頭,但隨後還是起身,「為夫還是過去看看,上次是送女兒,這次又想幹嘛。」

  嚴氏起來送到門口,掩嘴笑了一下:「大概是第二個女兒……」

  「哈哈哈……」

  呂布大笑起來,「再送我這次可就收下了。」

  「你敢。」這次換呂玲綺揚起了小拳頭,「……玲綺會打死她。」

  馬蹄踏過地磚,遠去身後的府邸燈籠下的母女,沒入黑夜的街道,我們的視野拔高昇上萬家燈火的城池,遠去東面,那背靠山脈的山麓,視線撥開雲層,穿過瀰漫的霧氣,斑斑點點的燭火在山嶺上的村寨亮著。

  最高的那處山寨上,喧鬧的聲響持續不斷,山上粗豪與達官貴人的宴會不同,這裡擺滿了酒席,燃起的火把、篝火映紅了天空,整個山寨的人沸騰起來,人影幢幢擁擠著互相舉著大碗喝酒,婦人抱著孩童坐在角落小心的吃著熟肉,視野裡到處都是熱鬧一片,甚至有人脫去衣袍和別人打架,引來周圍喝彩,往日裡有仇隙的藉著酒勁破口大罵,罵著罵著,又抱在一起叫著兄弟。

  再往裡去,大廳裡幾張大桌,坐滿了人,一部分是山寨中的老人,另一部分則是一些頭目,剩下的是華雄、曹純、高昇等一批白狼原的人。

  「趁著酒勁,你們今天有機會開口索要一些東西,女人、兵器、房子都可以,只要我公孫止有的。」

  上首位,說話的聲音已經有些醉意。

  不過有人還是大著膽子起身:「首領,我想一把鐵劍……像那個外邦男人那種的……不過可以小一點……」

  「咱漢劍有雙手的,想要就找人給你打一把。」公孫止便是滿足了對方。

  隨後名叫閻柔的青年站起來,拱手:「首領,我想練兵,帶一支騎兵。」

  周圍喝酒的人停下來,大廳裡一下變得靜謐,單獨帶兵這樣的事,一般是上位者親自安排下來,主動這樣申請的倒是有顯得突兀。

  「好。」那邊想也沒想的點頭,「你想給那幾位老人報仇,我也沒忘,練好兵我們一起殺回去。」

  得到允諾,閻柔挺起胸膛,深吸口氣剛要拱手感謝,就被旁邊的華雄擠飛,「首領,別忘了我,我可以是被你強行從西涼軍裡拖來的……」

  「還有我老高……」

  「我也是……」

  「還有我!」

  吵吵嚷嚷的聲音,一個個老兄弟咋咋呼呼的瞎湊熱鬧的起鬨,外面聽到大廳中的熱鬧,酒宴的氣氛被推到了高.潮,隨後降下來,已是深夜了,大部分人帶著家眷已經回去,只有小部分人喝醉了就地躺下呼呼的打鼾,偶爾還有聲音在喝酒叫罵,。

  公孫止沐著火把的光芒看著夜色,身旁的獨臂書生緊跟在後,「曹石一死,張燕肯定坐不住了……接下來咱們怎麼辦?」

  披著大氅的身影沉默下來,臉上哪裡有半分醉意。

  「好好談談,他會接受的。」

  不久之後,天也快亮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26 09:46 PM

第九十四章 天光似海

  「駕——」

  鞭子抽在空氣脆響,青冥的天空,雲與雲之間繁密的星辰逐漸隱去,東邊泛起了天光,清晨的微風拂過人的臉頰還帶著些許的涼意,一道道騎著戰馬的身影劃過平原、山坡、丘陵,遙望前方的大山。

  隊伍偶爾會停下歇息,馬匹甩動著尾巴在山坡啃食帶著露水的嫩草,為首的身影站在山坡斷崖的位置望著東邊雲層吐露出的一縷金輝,慢慢在大地鋪開,照了過來,然後眯了眯眼。

  「曹石……一個蠢貨。」

  唇微微張了張,呢喃出聲,金色的光芒照在臉上,驅走微寒和露水,早在趕來的途中,原本緩緩而行的隊伍,一天前接到曹石被人剁了的消息,便是加快了行程。

  他原名叫褚燕,已經三十多歲,當年黃巾爆發時,糾結了一批人聚眾為盜,縱橫山水間,四處出擊,在混亂的世道聚集了萬人,後來黃巾被平定後,他再次回到北方,與張牛角一起霸佔黃河以北的山區。

  那時候他很喜歡用武力看待事物和人,可隨著張牛角死後,數十萬人的擔子壓過來,有些看法漸漸變了,他開始看書識字,性格也變得沉穩起來,為了籠絡眾人,也改姓張,畢竟這世道會逼著人變得,不變的大多已經死了。

  幾年後,他聯絡、並了常山、趙郡、中山、上黨、河內等地的賊匪,勢力膨脹到了極致,就連朝廷也無力爭剿他們,然而皇帝死了,新皇帝被控制,各路諸侯沒有解救的意思……張燕很清楚的知道,亂世快要來了,剩下路的該怎麼走,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外來併入的賊匪,有部分與他並不是一條心的,比如中山的雷公曹石,原本是用來試探公孫止的一枚棋子,可惜還沒發揮作用,就死了,這讓他下一步舉起的棋子無法落下,就像一盤棋,對方二話不說陡然把棋盤給掀飛,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對於掀了棋盤的人,張燕心裡其實有頗多的複雜情緒,早前依賴於對方交換的戰馬,讓自己山中也湊夠了數千騎兵,理所當然的,他該是感謝對方的,可當那個叫公孫止的人真正從草原到了這裡,他又是不願與對方過多的糾纏。

  這人是頭狼,在草原上凶戾、自由慣了,一旦受不了約束,會怎樣呢?或許是一灘死水裡蕩起漣漪,也或許就像塊巨石轟的砸進水潭掀起巨大的水花,把所有站在水邊的人淋一頭濕。

  「但願……是我多想了。」他望著那片天光,輕聲的呢喃。

  休整了一陣後,馬隊再次馳騁起來,快馬先去了大寧山通報、約見那個人,天光西斜,下午的風吹起來,變得涼爽的時候,在山外的一處拱起的山坡上,兩人再次見面,後方各自帶來數百人守衛警惕。

  倆人在山坡擺起了凳子,坐下互相拱起了手,「曹石他……」雙方沉默了一陣,張燕還是先開了口。

  「他這裡……」公孫止將一個包裹扔在地上滾過去,「……你不方便動手,我替你殺了。」

  張燕拱手,點了點頭,至始至終沒有看過腳邊包裹裡的人頭一眼,「公孫首領仗義出手懲治黑山軍中不成器的傢伙,飛燕先謝過……」

  「平難將軍先不要說言不由衷的話。」那邊,身影抬手直接打斷對方的話,臉上露出笑容,一隻手放在膝蓋上,身子微微前傾:「……將軍不喜我到你的地頭,但我公孫止還是來了,可我來,並非想與將軍爭奪什麼。」

  西斜的天光柔似流水,鋪砌二人身上。張燕被人打斷話語並不惱,沉默了片刻,朝對方拱手:「願聞其詳。」

  「平難將軍大概也知道,我是被人逼到了這裡。」公孫止抬頭看了看彤紅的天空,「其實我想往東回去投靠父親,總會比現在過的輕鬆,但有些事讓我不願回去,內部的勾心鬥角,互相攻伐,並非我所想看到的,那樣只會讓草原上的異族趁機壯大,你說是不是?」

  微風撫動青草,捲過一縷髮絲在視線裡搖擺,張燕微微點頭:「公孫首領想的周到,不過……一來就殺人,張燕也在其他眾兄弟面前也不好做。」

  「他們沒時間表態了。」凳上,身影站起來,負著手走了幾步,聲音低沉下來:「將軍大概也知道袁紹已經坐擁冀州的消息吧,你說他與韓馥相比,誰更厲害一點?」

  凳上的身影沒有過多的思考,搖頭:「自然是袁紹,韓馥不過守家之犬罷了。」

  話音出口,張燕顯然已被引到了問題上,闔眼嘆了一口氣:「看來公孫首領不僅僅想在中山站穩腳跟,還想讓黑山軍與袁紹拚殺一場。」

  他說到這裡,那邊走動的身影也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見張燕閉著眼睛,回走大氅一掀,重新坐下來:「袁紹初得冀州,人心、根基尚未穩固,若是等他真正站穩,豈能允許身旁還有一支黑山軍藏匿山中。」

  張燕睜開雙眼,盯著公孫止許久,終於開口:「……他袁紹也未必能剷平我黑山數十萬之眾,公孫首領太過危言聳聽了。」

  「四世三公遍地門生故吏,加之威望,很快就能拉起大軍,何況他身邊有謀士、猛將,你黑山軍有誰能拿的出手?比人嗎?他有冀州百姓為基礎,比糧?你以山中貧瘠之地與冀州富庶能比嗎!論兵甲,幾年後他能虐你十遍不止。」

  公孫止坐在他對面,話語連貫的說出。張燕想要反駁,閉著的嘴張了又合上,想來他也明白其中關鍵。

  「容我再想想。」

  手指頭捏的關節發白,整理下衣袍,張燕站起身往坡下走去,「改日再答覆公孫首領。」

  公孫止站起來,望著他走回數百人當中翻身上馬,隨後拱起手,對方也拱手告辭,帶著隊伍返身去了東面的某個駐地。

  風拂過人群,山坡下有人上來望著遠處那邊離去的人影,「……張燕心裡有些動搖,但他家大業大,自然有了顧慮,一旦開戰,不知會死多少人。」

  「……他沒有選擇的。」公孫止眯起眼簾說了一句,便是轉身大步往回走,大氅掀起時,他翻上馬背,發下命令。

  「讓華雄、高昇準備,打著黑山軍的旗號,先把中山國的世家大戶虐一遍練練兵,讓這些世家去逼袁紹開戰。」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26 09:48 PM

第九十五章 狼吻下無幸者

  推開窗扇,遠山雲霧飄渺的晨景映在眸子裡,窗櫺前擺放的花骨朵在昨晚悄悄的綻放了,飄著花香,在晨光裡顯出鮮豔的顏色。

  蔡琰一身素白立在窗前,山寨下方的村子傳來人聲的嘈雜,偶爾會有雞鳴犬吠或者孩童挨打的哭聲,顯得忙忙碌碌,但很有生氣,想到了當初白狼原時,如果鮮卑人不來,大概也是這番模樣了。

  往日遷途中她都未想過一些事,到了這裡後見到繁忙又真實的村落、粗野淳樸的鄉民,原來自己已被那男人帶走中原已有一年多了,也適應了這種生活,只是想起家中的父親和妹妹,心裡多少是有些失落的。

  一年多以來發生了許多的事,但對於那個男人的感情,回想當初扭捏的心態,蔡琰現下覺得有些好笑,或許身邊的這個人離的自己太近,已經習慣了存在,而且對方那種不屈、甚至有些野蠻、霸道的做事方式,更讓她感到心裡安穩。

  吱嘎一聲,門打開。

  身後吹來一陣微風,蔡琰收回思緒,捋了捋青絲偏頭看去,「今日這般早就過來,外面忙完了嗎?」

  公孫止大步走到几案後坐下,沉默的點頭,片刻後方才開口:「準備出去打獵了。」

  與曾經的狼​​穴石洞相比,這間房還算寬敞,家具一應俱全,蔡琰緩步過去,在他旁邊坐下,倒了一碗溫水,細眉微皺:「累了一月,才休息幾天……」

  「原本不該和你說這些……但還是忍不住過來看看。」公孫止將那碗水拿起,頓了頓,又放下:「……冀州易主,袁本初坐了州牧,以他的名望,要不了一年就會站穩腳跟,到時終究免不了一戰,不如趁眼下他根基未穩,襲擾一番。」

  「袁紹……」

  少女微微張了張嘴,眼睛瞪大,她在洛陽時自然清楚四世三公家的一些事情,對方也是很有能力的人,公孫止之前的敵人根本無法與他相比,「公孫……你怎麼要和他打……袁紹麾下猛將、謀士很多的啊。」

  公孫止看她一陣,露出微笑來,伸手握住對方的小手,「關心我了?怕我一個不小心死了,成寡婦?」

  「都什麼時候還有心情說這樣的話。」蔡琰掙扎抽了抽手,拿不出來,只得仍由這個男人握著,只是臉上泛起紅暈。

  隨後那邊用力,將她整個人拉到了懷中,就聽公孫止說道:「……這次出去不會有危險,城池不去,就獵一些世家大戶,奪一些糧草以備將來北上,順道將山寨中的八千人擰成一股繩,不然不堪大用的。至於袁紹,自然有張燕去對付,他算是被拉下水了。」

  臉頰貼在溫熱的胸膛上,蔡琰閉上眼睛,「你這樣做,將來那些世家不會放過你的,他們很記仇……表面上他們沒有實力,可一旦想要害人,手段比誰都骯髒。」

  又補充了一句:「……你也變得有些壞了,那位張將軍事後反應過來還不恨死你。」

  「恨不恨的不重要了,我只是把可能出現的局面,提前擺在了他面前,至少現在的袁紹要比往後的要弱上許多。」

  「那他們往後呢?得罪了袁紹,往後怕是不好過了。」

  少女的聲音很輕在男人懷裡舒服的拱了一下,雙手交疊摟住膝蓋,貓兒似得,將自己縮在公孫止的懷裡,「其實……他們過的好不好,無所謂,那是張燕該想的,琰現在只想的是你,你把我擄來,就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管啊。」說出這樣的話,少女身子都在顫抖,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

  「好!」

  公孫止低頭看著像塊紅布的俏臉,伸手在她下巴捏了捏,「……要是那天真要打不動了,要死了,我也一樣會把你帶在身邊……因為你是我的女人。」

  「霸道……」蔡琰抖抖睫毛,小聲的在懷裡嘀咕,然而雙手摟過了男人,摟的很緊。

  聽到少女小聲的嘀咕,公孫止大笑了一聲,這是幾日來最真實的開心,自從管理起山寨後,並不能像從前那般隨心所欲了,很大程度上,他越來越理解張燕的顧慮,隊伍一旦大了,方方面面的事情,不是靠指派幾個人就能做的,還要監督、觀望執行的麾下人的能力,如果說一個家需要顧問柴鹽米醋,那麼他現在就管的是無數個家組成的集體,觸碰到的事更加龐大,若是換成一座城池、一個國家那又是怎樣的畫面,想來當皇帝比現像中的累。

  粗糙的手拂過青絲,公孫止帶著笑意:「此次出去,你有什麼想要的,冀州多世家大戶,我給你找來。」

  「如果可以……我想要一張琴,如果可能再要一些書籍」少女說出口,又笑了笑:「我想彈給你聽,等你空閒的時候,講一些書裡的道理與你。」

  公孫止點點頭,在她額頭上親吻一下,然後放開少女,站起身來,那邊溫柔的看過來時,他已轉身離開,門闔上,蔡琰快步走到另一扇窗櫺前,推開,風嗚咽的拂過青絲在額前搖曳,視野下方,密密麻麻的身影在集結,千餘輕騎已在這座木樓下方等待。

  身旁大氅的身影走下木樓翻身上了馬背,沒有命令,他身後的騎士便是默契的整齊上馬,山寨間迴蕩出轟的齊響。

  黑色戰馬背上,公孫止看了一眼上方窗櫺後的少女,溫柔的神情已經恢復到面無表情,勒馬甩鞭:「白狼原——」

  「狼!」千人齊喝。

  嗚……嗷……

  狼喉在小馬賊口中吹響。戰馬緩緩移動調轉方向,猶如一股黑色的洪流穿梭過村落的街道,衝向寨門,周圍密密麻麻的步卒也俱都從四面街巷彙集跟在後方,踩著轟轟轟的腳步蔓延出去。

  將近一萬人的隊伍分成三股出山,周圍鄉鎮、城池根本沒有察覺得情況下,轟然撲了過來,在中山某個駐地暫時安扎的張燕收到消息時,整個人臉都白了,他的預感成真,那頭狼終於呲出了獠牙,一口咬住的不僅僅是他一個,還有遠在鄴城正志得意滿的另一個人。

  袁紹。

  不久之後,第一把火在上曲陽燃燒起來,以迅猛的速度朝東面燒了過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3-26 09:49 PM

第九十六章 賊鋒(一)

  六月底的一個夜晚,巍峨的城牆在星河下靜悄悄的立著,火把映著新換上的袁字旗幟在夜風裡招展。城池的南邊一處宅子染上的紅色尚未褪去,斷了雙腿的男子在名叫韓馥的老人懷裡哀嚎,望著舉著火把似長龍的隊伍從府門離去,闔上眼嘆了一聲。

  夜色微涼,自城南韓府發生的『意外』傳遞到了這座城池新的主人手中,書房亮著暖黃的燭火,長案後面身長偉岸,威嚴長鬚的身影正皺眉看了看手中的消息。

  「……韓馥受辱,其子雙腿盡折,怕是元圖之計吧?我等方才坐擁冀州,人心尚未穩,有些操之過急了。」

  左側青銅燈柱下,一文士打扮的身形走出來,約莫四十多歲,下頷長鬚,上唇八字短髭,細眉長眼,身形消瘦修長,名叫逢紀,元圖乃是他的字。走上前來,拱手:「主公所慮甚是,可也切莫大意,韓馥雖讓出冀州,他手下如耿武、閔純等人肯定不會就此甘心,主公不願害他性命,紀只得慫恿軍士欺辱,讓韓馥自行離開冀州,既成全主公不殺之仁德,亦能將心懷異心之人,徹底斷絕念頭。」

  屋外敲更梆子聲過去。袁紹只是嗯了一聲,手指敲在几案上,沉吟了片刻,緩緩笑著開口:「……元圖所慮正是我所憂,殺他有損威望,那韓馥若是明日請命離開……就讓他走吧,留在這裡指不定哪天突然死了,豈不是讓冀州人以為我袁紹乃好殺之人。」

  話語停下的一瞬,看著燭火的身影微微偏轉了一下目光,補充:「那上門欺辱韓馥的人叫什麼名字?」

  「回主公,叫朱漢,原是韓馥手下從事,因不受待見,此時韓馥失勢,便上門做下這事,這人大概也存了討好主公的念頭。」

  手指在衣袍上彈了彈,起身走出長案:「著人把他殺了……首級懸掛城門上,順便貼上告示。」

  「是。」

  逢紀躬身讓過走來的身形,之所以袁紹要殺那人,他心裡自然是明白的,這是告訴冀州所有人,他袁紹也是知恩、明法紀之主,非陰險小人。

  思緒飄了一下,他便隨著前方的身形走到屋外,前方的聲音剛在說:「夜已深了,今日就到這裡……」另一側的簷下,家中僕人急匆匆的快步走來,將一捲布絹呈上來。袁紹理開,仔細看了上面的內容,眉頭再次緊鎖。

  那是自北面傳來不好的消息。

  「……主公何事?」逢紀上前小聲問道。

  待他說完,那邊,袁紹將布絹遞給文士,聲音變得低沉:「你自己看吧。」隨後揮揮手讓僕人離開,背負雙手走在簷下。後方的逢紀掃了一遍字跡,眉頭皺起來,捻起鬍鬚思索。

  六月十五,黑山賊襲擊中山國上曲陽附近村鎮,屠趙、王、李三姓大戶三百餘人,開糧倉分發百姓,上曲陽縣令率眾追擊,被擊潰。

  六月十八,南行唐遭受黑山賊襲擊,賊人饒城池而走,劫掠週邊富戶,散財於民。

  六月二十三,靈壽縣發現黑山賊蹤跡,已朝東竄去。

  ……

  行文之間,大多記載黑山賊沿途行蹤,也有一些出兵討賊,卻被對方輕易擺脫,也或被對方邊打邊走,拖的不成陣型,隨後被這夥賊人攔腰截斷,殺的大敗潰散。

  這邊,下襬輕搖,步履走過一陣,停了下來,袁紹轉過頭看向身後的身影。

  「元圖有什麼想法?」

  「疑點頗多。」逢紀從布絹上收回視線,走上前去:「黑山就在鄴城西側,其張燕紀也略有耳聞,不像他的作風,倒是與鹿腸山的于毒相似,可此人不可能繞過朝歌、蕩陰二城去往兩百里之外的中山國,除非他不要他的鹿腸山了。」

  夜風拂過簷下燈籠,袁紹皺著眉頭,背負在後的手握緊:「如此說來,中山國的是另外的賊匪?真是好膽啊……」

  「主公,此事還需週詳考慮,對方大抵是看出主公初握冀州,想趁火打劫罷了,也或者還真是張燕等人設的調虎離山之計!」

  「嗯?」袁紹微微瞇眼,走出兩步:「何解?」

  逢紀撫鬚道:「黑山有數十萬之眾,國家未亂時,不敢出山,如今太平已過,想必張燕心裡有了想法,故意在百里之遙製造殺戮,引主公大軍過去,然後偷襲鄴城。」

  「倒有可能……」

  袁紹思慮一陣,便是點頭:「張燕故意這般激我,豈能隨意入他之甕,眼下還是穩定冀州為主,中山國那裡便派顏良、高覽二將率輕騎過去驅逐就是。」

  「確實如此,只要追逐這三股黑山賊,對方便無下手之機,不久自會退散。」

  片刻,二人邊走邊聊了一陣,文士便是告辭離去。這一晚是初平一年六月底,距離中山國賊匪肆虐過去半個月,方才此時上報到了鄴城,原以為只是平常賊匪,各城能應付,然而對方卻不與兵卒纏鬥,只是遠遠騎射,隨後離去,繼續沿途針對性的造成搶奪、破壞,半月裡被屠、被搶的世家大戶足有二十餘家,傷亡四五百人,靠東面暫時安全的世家大族人心惶恐,深怕被這些來去如風的賊匪盯上,紛紛到府衙請願。

  便是遮掩不住,才拖延到今日送到鄴城,就在袁紹與逢紀分開的這晚,縱橫在中山國周圍的三支瘋狂黑山賊做出了讓世家更加恐懼的舉動。

  *******************************

  六月底,北方,中山無極縣,一場大雨在夜裡急驟的落下,遮蓋了人的視野,天空上的雲層電閃雷鳴劃出一道道慘白的冷光。

  「這場雨來的真是時候,真他娘的涼快……」馬蹄兜兜轉轉踩過積水,馬背上手指抹過刀鋒,垂下來,雨水從刀尖滴落地面。

  閃電劃過夜空,照亮了他的身後,乃是數百騎沉寂的立在大雨中,就像一樽樽灰色的石像,而中間為首的身形彎刀緩緩拔出,指向不遠的一處宅子,是城中豪紳置在外面的大宅子,門匾上的甄字,他不認識。

  「準備破門——」雨水劃過眼角,公孫止張了張唇。

  響箭射向天空。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10-15 02:30 PM

第九十七章 賊鋒(二)

  大雨如注,只有兩盞燈籠在門口搖搖擺擺,雨簾之中,戰馬上跳下十多道身影,踩著水花朝那邊亮著的大宅院飛快跑過去,數人搭手成梯,後面的身影口含刀刃翻牆而上。

  ……

  深夜,整個宅院清冷安靜,偶有一兩間房透出光芒將人的影子投在窗櫺上,外面雨簌簌沖刷樹葉的聲響,府中家僕提著燈籠持著棍棒四處巡邏,從簷下轉到了大院,隨後下意識的抬頭,天空好像有聲音傳來。

  響箭飛上黑夜。

  「什麼聲音……」這是第一個人喊道。

  「怎麼……牆上有人——」後面有人發現了不對,燈籠照過去,院牆上冒出模糊的人影,便是大聲喊出話語,下一秒,一支箭矢擦破落下的雨滴,嗖的一聲,從黑色裡飛過來,血光濺起時,燈籠落在地上,燭火熄滅。

  咣咣咣——

  銅鑼在手中飛快的敲響,那名僕人在院中大喊:「來人,有賊寇……啊!」最後一聲是慘叫發出。

  空氣帶著箭響,第二道黑影射過來,聲音戛然而止,銅鑼落在地上,剩下的兩名僕人嚇得轉身就朝院後跑過去,他們身後的院牆,十多道身影降下來,府邸房門有人聽到聲音探出半個身子:「誰?!」

  衝來的身影並不答話,揮手就是一刀,將人劈了回去。門閂抽開,數名狼騎將府邸大門打開,此時府中的房間在聽到慘叫和逃跑家僕的吶喊,點亮了燈火,側院那邊先是數十隻腳步踩著積水朝這邊衝來。

  幾乎在同時,府邸大門打開,黑壓壓的一眾身影步行衝進宅子,就在門房的簷下一字排開,弓弦挽動,隨後崩響。

  冒雨而來的府中家丁持著刀兵棍棒還未衝到對面,空氣裡儘是飛蝗般嗡嗡的聲響,密密麻麻的羽箭衝進雨幕的對面,人影一道道的倒下,鮮血染紅了雨水四周蔓延開。

  還有未死的人掙扎的抬了抬頭,模糊的視線,魁梧雄壯的身軀走過來,揮起長刀劈下去,華雄舉起手臂招了招,數百名狼騎分成十多撥分別衝進不同的方向,遇到反抗的人大多都是一箭,或一刀劈過去,這府邸上護院的家僕人數倒也不多,身手就比普通人強上一點,遇到陡然殺過來的狼騎,稍微抵抗了一下,就被殺了十多人,餘下的立刻丟下兵器不敢再抵抗了。

  前庭後院迅速被控制起來,那些偏院的丫鬟、老嫗被驅趕出屋,在大雨中集結,偶爾當中還能看到幾對野鴛鴦裸著身子縮在在一起。一名看似四五十左右的男人迅速整理好衣袍從戰戰兢兢的人群走出來,想來是府邸裡管家一類的人物。

  「這位大王……」對方朝那邊高大的身形拱了拱手。

  公孫止食指豎在唇間朝他噓了一聲,李恪從另一側小跑過來,小聲道:「後院……的主屋沒人……不過床是溫的。」

  「呵……還躲起來了。」公孫止嘴角弧起似有似無的笑,便是看過之前那名男人:「我來此處求財求糧,不想多傷人命,給我萬事好商量。」

  「是…是是。還請大王派人隨我一道過去。」那人看了一眼滿院的僕人、護院低了低頭,也不再猶豫。

  公孫止偏了偏頭示意跟上去,小馬賊低聲道:「首領,你脖子疼嗎……」

  「……讓你帶人過去跟著他。」公孫止踹了這傻愣的呆子一腳,李恪捂了捂被踢的位置傻笑的揉著鼻子,連忙招過幾名狼騎,便提著那男人走出了這裡。

  「床是溫的,顯然這府邸裡有地窖,去把他們搜出來。」公孫止眯上眼簾,看著漫天大雨一陣,招來一名渾身濕漉的丫鬟,「進來,我有事問你。」隨後,轉身走進了正廳。

  被叫到的那名侍女渾身發顫。

  ……

  另一邊,黑暗隱隱有窸窸窣窣的聲響。

  微微的光亮從梯子上方掩蓋的縫隙透進來,偶爾有腳步聲過來,掩蓋了亮光,又走過去,隱約的兩道身影擁擠在一起,捂著嘴不敢吭聲。

  過了片刻,火光從頭頂縫隙過去。

  「……小妹不要怕……過不了多久賊人就會走的……你不要哭……知道嗎……娘和二兄他們天一亮就會來的。」指縫間女聲顫抖的說著,身影的輪廓也是止不住的發抖。

  早在賊人殺進府中時,原本就比較機警的姐妹二人聽到動靜,早早跑出了房屋,藏到家中一直都有準備的暗室。年齡大一點的少女自然明白被賊匪捉了去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下場,她有些後悔今早那麼迫不及待的帶著妹妹與管事先到這邊別院。

  「早知道……留在城中就好了。」她輕撫過懷中更小的身影,輕聲的說了一句。

  懷中,小手扯了扯姐姐的衣裳,清脆稚嫩的童音小聲反而安慰:「六姐……不要擔心的,我不怕,這裡很隱蔽,以前躲在在這裡,娘都找不到。」

  說話間,她們頭頂投下的光束隱沒,接著便聽到重物挪動的聲響,擁在一起的兩道身影瑟瑟發抖起來,黑色中看不見對方的神色,不過大抵是驚慌的。

  「找到你們了。」粗魯的嗓音陡然從頭頂傳來。

  昏暗的視野上方,轟的一下,刀尖插下來,木屑爆開四濺落在她們頭上,尖叫頓時響起,魁梧的身形探進大半個身子,一手抓住了瘦弱的肩膀直接往外提,撕扯尖叫,在黑暗裡混亂成一片。

  「放開我妹妹……」尖叫中,少女衝過去抓住那人的手臂,奮力的用另一隻手去廝打,然而倆人都被一起被對方一起提出了暗室,一肩扛了一個,在兩道尖叫聲中走出房屋,朝那邊正廳過去。

  ……

  「這麼說,這裡是甄家,河北有名世家?」公孫止坐在首位,雙手按在膝蓋上,水漬一滴滴落下發尖,冷淡的盯著前方渾身顫抖的侍女。

  捏著衣角的丫鬟,結結巴巴的點頭:「……是……是的,不過……主家是好人家的……若有大災,家裡老夫人都會……做好事……」

  甄家……公孫止揉了揉上唇下頷長了一圈的短鬚,心裡也是有些驚訝,自己竟是無意殺到了這戶人家裡,在後世,洛神甄皇后還是知道一點的,不過……這個時候,應該還是孩童吧……

  「你下去吧。」

  他隨意想了一想,揮手讓那丫鬟退出去,門口身影交錯,華雄扛著兩個掙扎尖叫的小人兒進來,輕輕放到地上,拱手覆命:「……首領,這戶家裡就這倆小丫頭……」

  地上一大一小兩個女孩怯生生的立在那裡,大的約十四五歲,頗為清秀,抬頭看了一眼上方那凶悍的身影,嚇得臉色發白,卻橫跨一步趕緊將旁邊小身影遮擋起來,發白的雙唇微微發抖:「你要搶,就搶我好了,不要搶我妹妹……」

  華雄搓了搓鬍鬚,「這女娃不錯。」

  公孫止盯著擋在前面的少女,隨後視線越過去,看向後面縮在姐姐背後的小身影,緩緩開口:「我做你義父如何?」

  「甄宓!」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10-15 02:31 PM

第九十八章 婦人心

  同樣的雨天下,另一個方向,南方——

  耿鄉。

  地上平靜的水窪,天空雨滴落下來,漣漪波紋,一隻馬蹄轟然踩踏下來,濺起水花,馬上的騎士勒了勒韁繩,舉起手臂,後方雨幕中飛馳的兩千餘輕騎緩緩降下速度,隨後停下來。

  「下馬,讓馬休息一陣。」馬背上的將領回頭喝了一聲。

  旁邊,另一名身形挺拔魁梧,披獸銅甲,身影微微抬頭,鏈接天幕的雨絲掉下來,哈了一口氣,擺動大刀,轉頭對那邊高喝的將領不見喜怒的開口:「過了耿鄉前面的河就是無極縣的範圍,聽主公說有一夥黑山賊是從靈壽那邊過來的,高將軍,你我乾脆分兵兩路,一西一東合圍,將他們夾擊在此處,早打完早些回去交差。」

  被叫到的將領身形彪壯,盔纓下濃眉怒眼,看上去黑多白少,手中一柄大槍,皺了下眉,搖頭:「出來之時,文將軍一再叮囑我,讓我看好……」

  「我那兄長就是多話。」那邊馬背上,顏良搖晃大刀:「……一幫賊寇豈需要小心?你若怕了,就在耿鄉等著便是,我自去取了賊將首級就回。」

  說話的二人,便是受到軍令的顏良和高覽,如今已到了耿鄉,距離無極縣不過數十里的路程,對於那邊鬧事的黑山軍,名叫顏良的將領大抵是看不上眼的。此時說完話,也不等旁邊的同伴反應,分出一千餘騎徑直離開,而高覽皺了皺,嘆了一聲,只得跟了上去。

  他們殺氣騰騰的奔馳而去……

  與此同時,無極縣城外的甄家別院,弱弱的小身影露出了容貌。

  ***********************************

  水滴順著髮梢掉落下來,啪的濺在冰涼的地板。

  「我做你義父如何?甄宓。」

  小小的身影顫了一下從姐姐的背後挪出一對明亮皎潔的眸子,眼神怯生生的看著那邊說話的身影,粉粉的小唇微微張了張,顫抖的發出稚嫩的聲音。

  「不……不好……宓有……有父親。」忽然,那對眸子閃著淚漬,小手擦了擦,抽泣哽咽:「爹爹不在了……可是我有爹爹的,不要你做甄宓的爹爹。」

  華雄看這哭泣的小人兒,臉上橫肉抽了抽,「首領,咱們算不算欺負一個女娃?」

  「這倒也是,找人把她倆帶下去。」

  公孫止微微眯了眯眼,揮手著人帶走兩個哭泣的女娃,對於是不是欺負哭了兩個女娃的事實,也頗為感到尷尬。

  「叫兄弟們將劫來的東西讓黑山賊弟兄帶走,然後抓緊時間休息,天一亮這家的主人應該會從城裡的宅子過來,咱們在這裡恭候他們。」

  華雄放下虎口刀,走過來盤腿坐下,倒上酒,推過去:「首領,你還真打算收這個女娃當義女?」

  「你以為我在說著好玩?」公孫止端著酒觴,看著裡面蕩漾的波紋,「之前我問過府中一個丫鬟,甄家在這北地算是豪門,家中錢財不少,商路通達,若只是綁人勒索能得到幾層?不過殺雞取卵的做法罷了。」

  酒水漫過嘴角,灑在鬍鬚上,隨後酒觴放下來,魁梧的大漢按著几案,聲音粗野:「可咱們說到底也是賊啊,對方怎可能與咱們攀親戚。」

  「就要看人怎麼選了。」公孫止解下彎刀丟到桌上,端起酒一飲而盡。

  外面天空逐漸放晴,不久之後,天亮了。

  ……

  由東向西,出無極縣的官道上,騎士、牛車組成的數十人隊伍有些著急的趕路,從他們馬匹、牛車看的出身份的,完全用不著這樣的趕路,然而隊伍中間平緩輕搖的牛車裡,年過三十多的婦人卻不是這樣想。

  「最近匪患嚴重,昨日真不該讓宓兒和她姐姐一道前往別院,這整夜都噩夢連連……」簾子裡說話的婦人乃是甄家甄逸之妻,丈夫在甄宓三歲時去世了,整個家一下子扛在了一個柔弱婦人肩上,數年時間裡,顯得蒼老了許多,然而語氣卻頗有氣勢。

  車中另有女聲溫婉響起:「……母親別太過擔憂,她們姐妹倆年歲在兄弟姊妹中最為相近,性格也都歡鬧,要不是昨日晌午突然下起暴雨,我們也都一道過去了。」

  車轅起伏,端坐的婦人閉目點點頭,旁邊的乃是次女甄脫此行陪伴左右,她伸過手在女兒手背上拍了拍,嘆口氣:「你啊,都是快有夫家了,這日子過的真快……」

  「母親……」甄脫兩頰緋紅靠過去,伏在婦人的膝蓋上。

  牛車起起伏伏,向西而行一陣,天光升到正午時,遠處綠野間的莊子別院隱隱在目了,不久之後,一行人到了地方,這裡原本就很幽靜,是夏日用來避暑的,張氏下了牛車後,換上威嚴,面無表情帶著眾人走進庭院裡,當看到前院被繩索捆縛的一眾家僕時,次女甄脫下意識的拉緊了母親的裙袍。

  「母親……他們……」

  婦人皺起眉頭的一瞬,後面的院門轟然關上,從兩側偏房跑出的十多道著皮襖、皮甲的身形持弓挎刀截去了後路,有拔刀,有人大喊。

  「保護夫人——」

  「放下兵器,別亂動——」

  一切發生了變化,刀兵陡然驚起,呯的一聲,想要廝殺的身影被劈出血線,倒飛了回去,上方正廳那裡,虎口長刀上一抹鮮血順著刀鋒滴落地面。

  「你們退下,都不要動!」

  清冷的聲音自婦人口中發出,繡有精美花紋的寬袖一揮,她看下身邊的護衛,「既然這些大王並未殺我府中之人,想來是事要與我談,你們暫且在這裡等候。」

  裙襬踢起來,大步朝那邊持刀的大漢過去,聲音再次響起:「天還塌不了——」

  「老夫人好膽色!」望著這位婦人大步而來,華雄難得拱起手,「我家首領在裡面,請吧。」

  張氏蹙眉看他一眼,大步而入:「此乃我家府邸,自然不會客氣,大王請隨老婦一起進去吧。」

  華雄裂嘴笑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跟著後面走了進去。進入正廳,視線變得暗了些許,長裙拖地從地上滑過,張氏的目光自然看到了坐在首位的男人,蓮步輕邁走到側旁,雙袖左右一拂,坐下來又交疊在腿前,目光灼灼望過去,便是開口:「這位頭領不知到我家裡只是為區區財物?可否先將老身兩個女兒帶出來。」

  公孫止的視線中,這位婦人能生出甄家姐妹的婦人,相貌自然也不會差的,不過更多的是他來到這里見到的女性大多都是嬌弱溫婉,像對方這樣不懼刀兵,與自己這般說話的,卻是少見了。

  「去把老夫人的兩位女兒帶出來。」

  李恪點頭帶人過去了,想來還有一些時間,公孫止開口:「昨夜我來時,見你小女兒,便生出了想收為義女的想法,不知老夫人可答應?」

  「不答應。」

  几案下面視線看不到的角度,張氏的雙手使勁的捏了捏,眼簾低垂,雙唇只是簡單的張郃:「若是答應,我甄家豈不是認賊做父?老身將來下了陰曹,也無顏見夫君,更愧對甄家祖宗。」

  「若是買賣呢?」

  「那豈不是變成賣女兒了?」

  公孫止端起酒觴,飲了一口,放下:「不給錢便不算賣了。」

  那婦人嘴角抽動一下,那邊,公孫止拍了下几案站起身,朝她笑了笑:「說笑而已,老夫人切莫當真,不過我確實想做買賣。」

  「……」張氏並未開口,只是盯著對方。

  「我叫公孫止…..甄家商道通達。」走過來的身影,在婦人面前蹲下,披散的髮絲下,冷眸望過去:「或許老夫人該是聽過吧。」

  那邊,張氏點點頭,「白馬將軍的兒子,老身略有耳聞,想不到今日竟到了甄府上,倒是讓人意外。」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長話短說……也不與你避嫌了。」身影走過去貼近,對方微微偏了偏時,帶著鬍渣的唇靠近耳旁,低聲說了幾句。

  微斜的婦人皺了皺眉頭,眸子劃過眼角瞧著旁邊的男人,嘴角上揚:「公孫首領真是雄心壯志,這事可以當作買賣,不過甄家在北地算不得豪商,除非張世平、蘇雙不在了……」

  几案兩邊的氣氛,變得詭秘起來。

  片刻後,外面響起腳步聲,兩個女孩顫顫兢兢的過來,當看到廳中坐著的婦人時,頓時哭著跑了過去撲進懷裡,顯然一夜的驚嚇不輕。

  公孫止看了一陣,後退幾步:「老夫人慢慢與女兒敘舊,公孫先告辭,張、蘇二人會不在人世的,以後草原上的生意就由你甄家來做。」

  旋即,轉身大步離開。

  撲在懷裡的小人兒哭花了臉,卻是悄悄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小聲問道:「娘……那人是誰啊……」

  「是你義父……」

  張氏摩挲著兩個女兒的青絲,低聲呢喃說了一句,不久之後,外面的賊匪都撤走了,家中的奴僕方才鬆了一口氣,慶幸夫人來的及時,讓他們活下來。

  後堂,天光微弱的從上方的窗隙照進來,張氏招來之前帶到這邊的護衛頭領,低下聲音:「……將府中的那些家僕、丫鬟殺掉,就說遭到劫匪洗劫。」

  「……這……老夫人……這……」那名侍衛頭領瞪大了眼睛。

  張氏望著靜謐的燭火,偏轉了視線,神色在昏黃的光芒裡忽明忽暗。

  「當個這家不容易的......便不能讓人起疑,我甄家與賊匪有所勾結……」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10-15 02:32 PM

第九十九章 不期而遇

  「那張氏一介婦人能撐起甄家,想來也是不容易。」

  天空放晴,灼熱的陽光蒸發著地上的積水,從甄家別院出來,華雄回望視野盡頭的山腳下,那處莊子的輪廓。旁邊並馬行走的身影抬頭望了望日暈,「一個婦人能撐起甄家這麼多年沒被別人吃掉,你以為是運氣使然?」

  馬蹄邁動,身形搖晃,收回視線,轉頭望向山間的別院。

  甄家的那個當家婦人有多大能耐,公孫止心裡大抵有些清楚了,這樣的世道豈能是易於之輩,之所以想到找到甄家為將來他北上後提供後勤,也是臨時起意的,畢竟一個婦人再厲害,野心終究不會太大,對自己的威脅而言相對就會減少部分,畢竟有些事,不是殺伐果斷就能夠處理的好的,還是需要吃這行飯的人來才行。

  「首領,咱們接下來是去殺了張世平?」華雄自然也明白那女人的厲害,也不再這事上過多糾纏。

  公孫止轉回視線,掃了對方一眼,「做人講信用,說了要殺他就一定要殺的,再則這些人哪一個是乾淨的?不過這張世平和蘇雙二人乃是北地最大的馬販,家中應是有馬場的,正好將馬一起拿過來。」

  「那咱們殺回去的本錢又多了一些。」虯鬚的臉上浮起興奮,華雄在空氣裡劈過一刀,叫嚷:「……劉虞……柯比能這兩人的腦袋,我先定下了。」

  蜿蜒的官道上,許許多多身影靜謐的在走,偶爾會有說話聲窸窸窣窣在的裡間響起,這邊,聽到華雄的言語,公孫止皺起眉,隨後閉上眼,像是想起了那日死去的十多位老人,聲音清冷的開口:「殺柯比能相對劉虞要簡單一些,他無險可守,只要一戰就有很大把握將這人斬殺,可劉虞這老傢伙坐守幽州,薊縣城堅牆高,想要殺他……」

  「……除非他能出來。」牙齒咬下,語氣加重。

  公孫止騎在馬背上,望著前後的馬隊緩緩而行,奪來的輜重、有價值的器物已讓黑山賊在昨日夜晚就已運走,此刻的隊伍全是輕騎,不久,他們加快了速度,走過了這段官道,轉向偏僻的荒野,越過丘陵,繞過城池,在這天下午,他們來到中山境內名叫新市的鄉鎮。

  新市並不算貧瘠的小鄉,這裡有北方過來的馬匹和本地的蠶絲,大多南來北往的商旅在此歇腳傾銷貨物後,購置本地的商貨再次起程或南下、或北歸,大量的人來人往將這裡催生的熱鬧,熱鬧便會附帶一些混亂,流寇、強盜、心性不良的人也大多會來這裡討活,便是魚龍混雜起來,不過倒也沒生出大亂來。

  而對於新市的百姓來說,這是亦如往常熱鬧混亂的一天,然而夕陽西下時,變味了。雨後的街道,地上的骯水被馬蹄濺起來,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群騎士,旁邊被濺了一身的漢子凶惡的瞪向對面馬背上。

  肌肉虯結的魁梧身影低頭與他對視一眼,那人連忙將視線偏開,並不寬敞的街道上數百騎的架勢,嚇得他臉色一白,不敢多看,連忙小跑進附近的商舖躲了起來。

  新市並不大,街道陡然擁擠了數百騎士,也非軍中裝扮,周圍商旅、小販、行人急忙站到兩側房簷下,看著對方過去。

  「哪裡來的賊寇……」

  「竟跑到新市來……不怕無極縣的官兵過來捉人……」

  「……聽說最近鬧黑山賊有些厲害,會不會是他們……」

  「等等,前面的馬隊轉向了……好像是……朝張家宅院過去的……」

  躲避的人群中,有聲音呢喃,隨後膽子大的跟上那隻馬隊,果然,他們遠遠望見那數百騎停在了張府門前,便是看到有人從馬背上下來,拿著繩子過去,一名百姓低聲道:「張家要完了……」

  張家府邸前,公孫止揮了揮手,數名狼騎猛的一夾馬腹,戰馬長嘶跑動起來,捆縛的繩索陡然繃緊,便是轟的一聲巨響,府邸的門扇歪斜倒下來。

  那邊,數名護院正持著刀槍從倒塌的門後露出身形的一瞬,箭矢嗖的一聲,釘了過去,血光四濺。公孫止一撥馬頭,周圍數百騎直接騎馬邁上台階衝了進去,院中有聽到聲響的護院蜂湧過來時,戰馬從人群中碾了過去,華雄揮刀劈砍一路前行,府內正忙裡忙外的丫鬟家僕被陡然廝殺驚動,慌亂的到處躲藏。

  正廳中,身形臃腫的張世平提著大刀跨步走出,身邊跟著兩名年青人,大抵是他的兒子之類的,他暴喝:「哪兒來的賊子,我乃是中山張世平…….」

  話未說完,瞳孔陡然縮緊,迎面刀鋒越放越大,有聲音雷鳴般炸開:「殺的就是你!!」

  虎口刀劈下——

  ……

  外面,民眾聽到了廝殺,在遠處觀望,聞訊而來的數十名差役提著兵刃擠開人群,視野中,那處碩大的庭院裡撕心裂肺的慘叫隨著黑煙升了起來,一道道戰馬的身影重新站上街道時,洶湧的腳步便是停在數丈外不敢再上前。

  一顆血淋淋的頭顱丟在了他們腳下滾動,為首的黑色戰馬背上那披著大氅的身影,低頭掃過這群衙役:「拿去埋了。」

  待這批像是來尋仇的騎士離開,原本觀看的民眾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搶啊!」大抵是在火勢未大之前,衝進了張家的宅院,想要拿一些值錢的東西,隨後更多的身影衝了進去。那群衙役在攔前面,有人大喊:「不要搶啊,不要搶啊,火燒起來了……」

  混亂中反被人推了一把摔倒在地,無人聽他的。

  張世平之所以不去附近縣城居住,是因為城池周邊並沒有多少土地給予他做馬場之用,強來的話反而會得罪不少人,如今他所做的一切,卻是便宜了別人。

  「一千多匹馬……打熬的好,明年我們就能殺回去了……」華雄帶人殺散了馬場的護衛,渾身散發著血腥,卻是發出感慨。

  公孫止望著在護欄內奔跑的馬匹,嘴角有了笑容:「或許更快……」停頓了一下,吩咐下去:「讓曹純他們過來集合了,殺了一個有份量的張世平,北地的世家應該會聯手逼迫袁紹了,咱們這次打獵也頗為豐富,差不多就行了。」

  正當他將命令吩咐下去時,有奔馬過來,帶回了消息:「首領,曹頭領遇到了袁紹的人,不過他沒有被對方發現,帶弟兄們先埋伏起來了。」

  公孫止皺了皺眉頭:「打的什麼旗號?」

  「高。」

  ……

  與此同時。

  天光明媚漸昏黃下來,無極縣外,名叫顏良的將領帶著千餘輕騎來到甄家別院,在聽聞那股黑山賊洗劫了這裡後,折向北面朝對方追了過去,在他之前,隨行的高覽已分兵先去那裡搜索賊寇。

  「加快速度,功勞豈能讓一人所得——」

  他大喝一聲,兜轉馬頭,便是帶著輕騎衝向了北面,延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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